第35章

2025-04-03 09:42:16

晏少卿大约很少见虞重锐摆官威压人、对他如此生疏见外, 略感错愕, 躬身拜道:虞相莫要误会, 下官绝无轻薄冒犯之意, 私自来见齐瑶姑娘确实是为求教刑侦之法。

只是我……唉,不该不听虞相劝阻, 如今方知自己天资鲁钝、无可救药,往后再不敢夸口自己擅长侦破断案了。

我这一通胡说八道, 竟让他信心摧毁自我怀疑了, 这可不成啊。

我连忙鼓励道:晏少卿莫要妄自菲薄, 举国上下衙门捕快那么多,能为他人学以致用、推而广之的才是普适之道,其他只能算作投机取巧的个例, 办案还是应以证据为第一要务。

晏少卿又露出笑意:齐瑶姑娘天赋异禀, 却还有不骄不躁稳如磐石之心境,实在令晏某汗颜。

你的笑容和吹捧才让人汗颜。

虞重锐回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没想到我居然自己把晏少卿摆平了。

我尴尬地冲他笑笑。

晏少卿又问:那倘若下官以后再遇到束手无策的疑案难案, 可否请齐瑶姑娘出手点拨一二?我犹豫了一下, 虞重锐已经先开口斥道:断案是你大理寺的分内之事, 竟要后宅女眷出去抛头露面, 那朝廷养你们何用?晏少卿道:虞相用人一贯唯才是举、不拘一格,怎么在这男女身份上,就落入常人之窠臼了?齐瑶姑娘有如此非凡天资,用在侦案一途,不知强过我等庸人多少倍, 难道这在虞相眼里,还不如皮相美貌有价值吗?言笑醉心断案、不谙人情,年近而立仍无心婚娶,连你都觉得齐瑶貌美,何况外头那些心术不正的孟浪之徒?虞重锐故意挡在我面前,我的人,我说不许就不许。

我觉得你在强词夺理仗势欺人,但我没有证据。

再说这年近而立仍未娶妻的,好像不止晏少卿一个人吧?晏少卿面上微微一红:齐瑶姑娘身份特殊,并非虞相之禁脔附庸,虞相是不是也该问问她的意思?说罢看向我,目露希冀。

我……其实我也觉得晏少卿说得很对,但我只能违心地胡扯,我的命是少爷救的,我什么都听他的,生是少爷的人,死是少爷的鬼!这话太肉麻了,我看到虞重锐的耳后根又红了,凤鸢在一旁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

晏少卿失望地低下头去,叹道:既然齐瑶姑娘志不在此,在下也不好勉强,是我唐突冒昧了。

他向虞重锐揖首致歉,告辞而去。

晏少卿退到门口,虞重锐忽然叫住他说:先前那个疑犯樊增,你也查一查。

晏少卿道:下官明白。

凶手跟踪窥伺樊朱二人多时,将二人恶行悉数交代。

只是除了最近一桩劫掠外乡行路人财物,苦主告到了县衙,其他尚无证据。

下官会一一查明,绝不叫恶徒逍遥法外。

虞重锐点了点头,晏少卿再拜别,这回真的走了。

虞重锐让凤鸢送他出门。

凤鸢一边送一边还不甘心:「这就走了?太不能打了吧!我瓜子都准备好了你们就给我看这个?大理寺少卿官职还是太低了,长得也不够俊,怎么跟少爷抢女人?下次再来个比少爷官大的,少爷也保不住她!——还有比宰相更大的官吗?」等他俩走远了,虞重锐方放开抓住我胳膊的手。

他的耳根还些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我迟钝了应了一声,明白他指的是晏少卿说他把我当作禁脔附庸、不许我出去抛头露面之事。

说起来,他刚才的话也够肉麻的,我的人,我说不许就不许?他又解释:只是这么说,更容易让他打消念头。

我知道,你才不是那种偏狭刻板蛮不讲理的男人。

我望了他一眼说,又觉得这话似乎不太妥当,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好嘛,不用管别人怎么想,你不是一向如此。

他释然一笑:你不介怀就好。

我本来是不介怀的,但是他这么一说,我好像反而有些介怀了。

他若真是个不许自己的女人出去抛头露面的偏狭刻板蛮不讲理之辈,那我肯定对他很失望;但他说自己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我好像……也并没有高兴到哪里去?那些话总有个一句两句、只字片语是他真实的想法吧?比如夸我美貌那句?我仔细想了想,美貌好像也是晏少卿夸的,虞重锐只是接着他的话顺水推舟而已。

我心下有点失落,岔开话头道:这个晏少卿也真是,平日里他是不是很容易得罪人呀?虞重锐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才智突出的人,都会有些棱角。

但是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做官。

我忽然想,如果晏少卿不是投在虞重锐麾下,而是在祖父手下做事,或是其他任意混迹官场多年的大员,以他方才那直言怼自己上峰的架势,恐怕根本做不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吧?我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虞重锐年纪轻轻,在京城根基也不深,却能短短两年就网罗到大批拥趸;也理解了他和他的下属们在朝中皆风评不佳,更无法进入吏部、兵部、御史台这样真正大权在握的衙门。

晏少卿虽然性子有点古怪,想法思路颇让人费解,但案件交给他我是放心的。

原来樊增还有别的罪证,总算没叫他逃脱制裁。

虞重锐淡声道:他敢对你下手,就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一天。

我心里那点小失落便又一扫而空,望着他说:当初他私吞了我家钱财车马,还想打你一顿赖给你呢!我也不会放过他的!他莞尔笑道:不是没打成么,不用你替我鸣不平出头。

那你不是也替我鸣不平出头?谁对我好,我心里有数的,也会加倍对别人好。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的名字就是如此。

虞重锐转过头,看到食案上被我悄悄推在角落里的汤碗:已到夕食时辰了,你就只吃这么一点?我小声说:不是等你嘛。

我事多晚归,以后饿了只管自己先吃,不用等我。

我鼓起腮帮子看向屋顶:就是想跟你一起吃嘛……他笑了起来,柔声道:幸好今日回来得早,待会儿让凤鸢吩咐厨房多加几个菜。

我脸上有点热,不知该把视线往哪里放,正左右乱瞄,瞧见凤鸢送走晏少卿回来了。

她手里举着一方印花信封,与寻常书信不大一样,快步赶来喜不自胜道:少爷,银号来讯,娘子给你寄钱来了!她把那印花信封递给虞重锐,笑得合不拢嘴:这是银号送来的传票,凭票据加印信便可直接去支取银两。

娘子捎话说知道少爷又升官了,花销必定不同以往,这回寄了一万两过来!她说多少?一、一万两?哦不对,准确说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两。

娘子说这银号忒小气,一次上限便只能寄这么多。

少爷若是不够用,只管写信告诉她,她再与你寄过来。

虞重锐把信封里的传票拿出来,我瞧见那票面上大写的数字,确实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两。

我对大额银钱没什么数,不过今年过年时听小周娘子提过一句,说我们家一年所有进账不过一万五千余两,去年一大家子林林总总的开销竟破两万,入不敷出,再不开源节流,这家她要当不下去了。

我家那么多口人,用度奢靡,这么看一万两应当是很大一笔钱了。

我问虞重锐:你家不是很穷吗?我家是很穷,他看了我一眼,挑着眉毛一副理直气壮的架势,但我娘亲有钱啊。

这是拐弯抹角间接说自己爹爹吃软饭的意思吗?那你为什么过得这么——我想说抠抠搜搜,话到嘴边还是换了个客气委婉的说法,——简朴?堂堂三品大员,都升宰相了,城里自住的院子还是租赁的,家里总共只有七个仆人,别苑更是人手不足,只得把凤鸢和厨娘调过来伺候我,厨娘做菜连油都不舍得多放几滴!我早就想说了!因为我沽名钓誉,为了显示自己清正廉明两袖清风。

一时之间我竟判断不出他是在说笑还是反讽。

虞重锐看完票据上的简短附言,放回信封里在手上拍了拍:再说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开口问父母要钱,确实很丢脸啊。

上回他说写信问父母大人借钱,居然不是开玩笑的。

那他说要对祖父不利、让他也出点血,也是认真的吗?虞重锐把信封还给凤鸢:省着点用,至少得撑到后年秋收。

凤鸢抱怨道:只听说别人都是升官发财青云直上,少爷倒好,一上任推的田税新法,先把自己家的收成对半砍了!还有那新领的十顷职田,前三年不但没有进项,还要倒贴钱进去!虞重锐当上宰相不过十来天,这就开始改税法了?他原先就掌管户部,想必筹备谋划已久。

我不太懂田亩庸调之事,但也知道税赋关乎千家万户,稍稍变化一点都会带来极大动荡。

凤鸢说新法导致田产收益折半,我家不事生产者众多,主要靠祖父、叔伯们的食邑勋田养着,去年就已经入不敷出了,如果租佃再减少,那岂不是雪上加霜?虞重锐说过,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想要他命的人太多,数不过来,我现在方有一点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不同朝代时期,依贵金属的稀缺程度和物价水平,一两白银的购买力约折合RMB 600-4000元。

我一般是按照1000来折算,比较方便,所以一万两白银≈1千万RMB.婆婆:儿啊,北漂的日子不好过吧?帝都居不易,娘给你卡里打了一千万,别租房了,赶紧买个大别野把媳妇娶回家。

男主:娘亲在外地可能不知道,一千万在帝都只够买个两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