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轩宫慕容千寻在床榻上缓缓睁开黑眸,每一次他都会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另一侧,可是每一次他都没能等到他想要的。
无力地起身洗漱完毕更换朝服,离开寝殿总是再回头看上一眼,记得以前这个时候,她总是看了他一眼后又懒懒地往被子里钻了钻,随后翻个身继续睡去。
可是现在,床榻空空……吞下心头苦涩,他拖着疲惫的脚步离开嫔。
金銮殿,他坐在高位看着朝下众臣,慕容千景和夜墨凝自夜婉凝离世后再未上过早朝,而夏可博心思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夜广庸虽然人在朝纲,可是慕容千寻知道,他心头怒意未消,只是他有他的职责,他从未忘辅佐君王左右。
夏徒渊入狱,夏家党羽蠢蠢欲动。
赤焰国又传来战死沙场的少年君主竟然并未死,当初死的是他的副将,他欲准备重振旗鼓再创赤焰国。
内忧外患心神俱碎,若不是有慕容玉衡从中帮衬,恐怕他早已无力无心于朝纲咙。
红颜消,君心亡,从此君王不展颜。
月上枝头星满天,慕容千寻独自坐在御书房内看着眼前的奏折,眼眸看向左前方,桌上摆放着她爱吃的糕点,可是已无人会去动用半分,每日替换,只望她归来之时能即刻享用。
回想起当初,他坐在龙案前批阅奏折,她坐在左前方的喝着茶吃着糕点,时不时朝他看来,他未抬头,可是嘴角会不由地上扬。
她见他不予理睬,便会端着糕点坐到他的身旁,瞧着他埋头批阅着奏折,便会问:千寻,你不累吗?如今,没有人会问他累不累,没有人会强行盖上他的奏折拉着他去休息,没有人会跟他说,奏折永远批不完,可是精力总有用完的时候,不可以提前用了伤了身子。
再也没有人会那般真心对他……双手紧紧地捏着奏折,掏空的心口仍是痛得窒息,阖上眼眸,熟悉的温热再次滚落。
凝儿……朕好想你……翌日,慕容千寻下了朝便去了皇陵。
自夜婉凝走后,除了御轩宫和御书房,皇陵便是他最常去的地方,在那里他可以静静地跟她说着心底的话。
在那里他可以跟她说,他想她,好想好想她。
在那里,他可以跪在她面前请求她的原谅,在哪里,他不是君王,他只是她的夫君。
凝儿,朕来看你了。
他轻抚墓碑用龙袍擦净上面的一丝灰尘,看着她的名字,他眼底掩饰不住心头的伤痛,有没有想朕?说完,他垂眸苦涩自嘲一笑,她又怎会想他,她是那么恨他。
可是没关系,他不怪她,因为这是他应得的。
看,又是入春了,这里的天气阳光明媚,荷花池中的鱼又多了许多。
现在皇叔也不常入宫,朕一个人垂钓真的很孤单,凝儿什么时候陪朕一起去钓鱼?他平静地说着,仿佛眼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般。
还在生朕的气吗?他腥红着眼眸看着她的墓碑,低眸拾起地上的小凿子,就这么跪在她的墓碑前在墓碑上修整这段时日所雕刻的她的容颜,墓碑上她的笑容依旧,可是他却无法再展颜。
英雄泪,红颜笑,何日方能再续斩断缘?凝儿,为何你能夜夜入朕的梦中,却不肯回来再见朕一面?伸手轻抚她的面容,指尖冰凉再无往日的温度。
忽地吹来一阵风,他身形未动看向墓碑上的夜婉凝,浅浅勾唇:凝儿听到朕说话了是不是?你还是这般心软……是啊,她依旧这般心软,从来都是,若非如此,那夜她就能将他一刀刺死。
记得那一夜,她的枕下藏着匕首,他早已看到,可是他没有言明,入夜,她从床上坐起了身,他没有睁开眼睛,可是他知道她看了他好久好久。
风吹开帐幔洒下一地月光,因而折射出了她匕首上的光线,他没有躲避,那是他欠她的,若是她当真一刀刺下,他即使不死也会得重伤,可是他等了许久她都未下手,而后便听到她嘤嘤的抽泣声,那一刻他宁愿她真的一刀刺下。
转眸看到坐在床沿面向外的夜婉凝,他心头揪得紧,可是他不敢上前安慰,他知道她需要冷静,需要时间。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她终究未走出那段时间他给予她的魔障,最终还是选择了结束自己生命来彻底摆脱他。
每当想到往日重重,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无法承受。
风似乎越来越大,他垂眸扶着墓碑,这一刻无脸面对她。
可是,当他垂眸之际,视线落到一处发现一张纸,他心头一紧,难道是他的凝儿在天有灵所以给他写了信?颤抖着指尖伸手过去,当他打开那张纸时,他惊愕的发现果然是夜婉凝的笔迹,观察了四周,这里戒备森严不可能有外人进来,而这张纸却是在墓碑和坟之间的夹缝中,若非有新生花草保护,恐怕早已溶于水中。
虽然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可是他一眼就能分辨这是一张药方,是夜婉凝亲自所书写的药方。
为何会在此处出现药方?而这药方是否有何玄机?他拧了拧眉没有想明白,不过有一个人应该十分清楚。
御医馆邹子谦拿着药方细细端倪,看到上面的字迹果真是夜婉凝所书写,可是他不能一时回想到是何时所写,毕竟夜婉凝虽然喜欢医术,却不是御医馆的御医。
究竟是何药方?慕容千寻神情平静可是心头却像被一根弦所牵引。
邹子谦抱拳回道:回皇上,此为凝妃娘娘所写的专治心悸之症的药方。
慕容千寻接过药方心生狐疑:你从何得知是凝妃所写?邹子谦躬身答:若非上面的配方古怪,微臣还真难以判断是凝妃娘娘所写。
不过这字迹……微臣只是猜测,像凝妃娘娘所书。
慕容千寻低眸看向药方上的字迹,心头一涩,这样的字的确也只有夜婉凝才会写,这冷月国恐怕找不出第二人。
记得她曾说这叫简体,他们所写的是繁体,而她的字也是怎么都练不好,最后干脆也就放弃了,她笑言,她怕自己太完美了就天妒红颜言犹在耳,终究还是天妒红颜了。
只是他清楚,他才是那个摧花之人。
她怎会写下这张治心悸之方?是谁这么大胆竟然让凝妃给他医治?他拧眉收起手中的药方问。
邹子谦挠了挠后脑绞尽脑汁地想着,时间过得太久,一时间还真难以回想。
忽然,他想到了那日让他怎么都无法忘记的那一幕,顿时心头紧张起来。
慕容千寻眯眸看向邹子谦,轻启薄唇冷冷一语:想到了就快说!邹子谦心头一慌,如今的慕容千寻让人见之生畏,比他初入宫时狠戾千百倍,若是谁忤逆他的意,唯一的路就是死路。
思及此,他急忙上前回道:回皇上,是那日夏将军突然心悸病复发,所以凝妃娘娘才屈尊降贵给夏将军医治。
慕容千寻看着邹子谦半晌,见他无欺瞒之意,便未作为难,转身掀起一阵凉风离开了御医馆。
御书房夏可博被传召进宫后已经在慕容千寻跟前跪了一个时辰,而慕容千寻只是批阅着奏折并未开口,落下最后一笔,他抬眸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夏可博。
你何时去过皇陵?他直截了当进入主题。
夏可博心头一颤,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不过与其整日惶惶不安,不如早些面临今日的局面。
回皇上,微臣从未去过皇陵。
他跪在地上看着前方一点。
慕容千寻微微眯了眯眸:从未去?那这张药方为何会在皇陵?他已经无心再问他是否得到过夜婉凝给他的药方。
不过夏可博的回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回皇上,微臣只是去过皇陵旁的矮山上,也在那时被风吹走了手中的药方。
慕容千寻紧了紧拳,眸中散发出想要置人于死地的寒光。
看来你是一直随身携带着。
他紧紧地捏着药方,转眼间药方在他指尖化成了灰烬。
夏可博眸色微闪却未狡辩。
他的确是一直随身携带着,寸步不离身,因为这药方是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也让他时刻都记着当初醒来看见她近在咫尺的容颜时那个感觉。
慕容千寻走到他跟前,紧紧地盯着他,虽然害怕回忆,也似乎感知到了答案,可是他还是想听他亲自说出口:那副画上的题字是你写的?夏可博身子一僵,他以为慕容千寻是要因他仍然存有非分之想而降罪,却未曾料到他是因为想到了那副画。
果然,夜婉凝的灵魂将他的药方取走,随后要取走他的性命。
他合了合双眸,已没有狡辩的心。
是……话音落下,夏可博胸口传来钝痛,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踹向门口撞在门上,待落地之后一口鲜血随即倾洒在地上。
慕容千寻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抽筋剥皮,原来这些种种的巧合都是人为,而他竟是被嫉妒蒙蔽了心。
心口再次痛得窒息,夜婉凝那双恳求他相信她的水眸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仅仅一个夏家,前有馨妃设计,后有夏徒渊带众诬陷,现有夏可博设下连环套,果然是人才辈出。
来人!他低吼一声,两名侍卫进入御书房,看见眼前的情景心头一惊,躬身抱拳不敢言语。
慕容千寻转身死死地盯着他,缓声开口,将他打入天牢,夏氏满门诛九族。
皇上……夏可博一听变了脸色,请皇上开恩,皇上,这是微臣一人所为,与夏氏其他人无关,请皇上开恩。
你一人所为?那么你的姐姐和你的父亲难道是清白的?皇上……夏可博无从辩驳。
慕容千寻不再看他,只是冷声道:念及你和你父亲为朝廷立过功,朕留下夏氏你这一脉,只不过你此生都要在牢中度过,除非凝妃起死回生。
带走!皇上……皇上……请放过家父,放过其他人,皇上……声音渐行渐远,夏可博被慕容千寻刚才那一脚伤了元气也锁了真气,紧紧两个侍卫他也无法挣脱,就这么被强行带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坐在龙案前,慕容千寻拿出了两道立后圣旨,一道已被夜婉凝所毁,另一道是他而后所立,准备次日昭告天下立夜婉凝为后,可是夜婉凝为了不当这个皇后,竟是在前一夜主动迎上了剑锋,从此天人两隔。
看着那道被她用茶水浇过的圣旨,他微颤着指尖抚上一团黑的那几个字。
她当时该有多厌恶做他的皇后,以至于不惜冒着杀头之罪毁了圣旨?他心头阵阵凄苦,多少个夜晚他都在睡梦中看见她笑得灿烂,可是醒来之后,脑海中都是她痛苦不堪的神色。
离开他,她现在过得一定很高兴吧,否则为何在他梦中她笑得如此之甜美?他去追她让她回来,每一次她都笑着摇头,随后越跑越远,直到远离他的视线。
凝儿……他微启双唇呢喃着她的名字。
就在他要卷起圣旨之时,圣旨上被用茶水浇得一团漆黑的两旁,几个字上都有几处化开的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若说是茶水飞溅,化开的字不会是这么集中几块。
他将圣旨放在龙案之上起身细细端倪,不愿错过一丝夜婉凝可能留给他的讯息。
可是他看了许久都没有看出任何异常,心头不由地失落。
这么久了,每当有一处感觉不对,他总以为是夜婉凝在用自己的方法和他说话,每当有个风吹草动,他总以为是她回来了,即使到夜半三更他也要从床上爬起来跑出去,可是结果……双手撑在龙案之上,他合上眼眸心痛如刀绞。
凝儿,真的就这么离开了吗?一股股寒意从腹中升起散布全身,他不愿相信这一切,可是现实却又不得不让他面对这一切。
在无人之时,每每想到夜婉凝,他都难以忍受心中的痛,好似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脸颊上的滚烫再次滑下,瞬间从下巴低落到圣旨之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的锥心之痛,不愿让她看见他软弱的一面。
睁开眼准备收起圣旨,可是眼前的景象让他无法冷静。
刚才他眼泪所掉落之处,字迹慢慢向外化开,与一旁的几个字所化开的状态一模一样。
一瞬间他整个人跌坐在龙椅之上。
原来她在用茶水毁了圣旨时在哭……她当时在哭……凝儿……他再度哽咽,在御书房内无声哭了起来。
他以为他是君王,再没有人能比他有资格拥有她,他以为只要他尽力挽回,就能让她回心转意,可是最终让她绝望的竟然还是他自己。
*********赤焰镇夜婉凝一身洁白如血的公子装在院内收拾着几本刚晒过的医书,用过午膳后正打算和依兰他们一起去镇上找个铺子买下做医馆,正巧出门前慕容玉衡竟然来了。
皇叔。
她依旧不改往日的称呼,无论她是什么身份,眼前的摄政王永远是她最敬重的皇叔。
慕容玉衡显然满脸的颓废,可是看见夜婉凝的精神越来越好,嘴角还是扬起了一抹笑。
凝儿,你们几个……要出门?他打量了一下卓玉雯等人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问。
夜婉凝点了点头:这里虽然好,可是远离了人烟总觉得……这么一说,夜婉凝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慕容玉衡无奈摇头:就知道你这丫头根本闲不住,这里山清水秀虽好,却抵不住让你胡闹折腾的集市。
夜婉凝不得不承认,这个皇叔还是非常了解她。
慕容玉衡看着浅笑盈盈的夜婉凝缓缓敛住笑容,上前轻叹一声开口道:凝儿,有件事情……皇叔还是想要告诉你让你知道。
夜婉凝身形一僵,她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他要说的话是关于谁的。
慕容玉衡从她的表情中也看出了端倪。
凝儿,如今赤焰国的长公主联合了周围的几个小国欲攻打冷月国,虽然冷月国是国富民强,可是现在的千寻……夜婉凝的笑容仍僵在唇边:皇叔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与我何干?一旁的依兰和张德贵对视了一眼,抿唇不语。
凝儿,难道你真的放下了吗?他一直都希望时间能冲淡夜婉凝对慕容千寻的恨,可是已经过去三月余,她的心思却依旧如此。
拧了拧眉,他无奈道,如今战事将近,可是千寻却始终心中牵挂着你,根本无心战事,每日虽是上着早朝,可是心却不在政事之上,如今夏徒渊一族除了夏可博已经被满门抄斩,夏可博也被关进了天牢,千寻下旨,除非你起死回生,否则夏可博将终身监禁,墨凝和千景又不愿上朝帮着千寻,千寻可谓是失去了左膀右臂。
夜婉凝的指尖不着痕迹地一颤。
皇叔,若是没有别的事,我想和依兰他们去集市看看。
她牵扯出一抹笑道。
凝儿……慕容玉衡有些无可奈何。
皇叔难得来一趟,不如和玉雯好好聚聚,待我们从集市上回来带些菜,今晚就在此住下吧,省得来回奔波。
夜婉凝权当没有听到她的话,依兰、德贵,我们走吧。
话音落下,她带着依兰和张德贵离开了溪林小筑。
慕容玉衡看着默然离开的夜婉凝,心中百味杂陈,卓玉雯上前道:让她静一静吧,有些伤口不是短短几个月就能痊愈的。
他转头看向卓玉雯道:父王知道,就像你母亲,到现在都不肯搬去摄政王府住,她的气未消,父王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卓玉雯莞尔一笑:摄政王果然不是情场老手。
说完,她看向慕容玉衡茫然的眼神,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
慕容玉衡也随着尴尬笑起:谁让你不愿意帮父王去相劝,也不肯改口。
卓玉雯听到改口二字,轻咳一声道:娘什么时候原谅摄政王,我自然会跟着改口。
言下之意,若是她母亲不原谅他,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改口。
慕容玉衡有些无力,真不知道他们叔侄在情场路上怎么会这么多坎坷。
见他深锁浓眉思忖着,卓玉雯也有些不忍心,看了看他,视线落向远处淡声道:我娘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要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守护着她,而且不管是什么年龄段的女人,都会败于真心之下,只要坚持不懈去挽回,相信定能让她回心转意。
若是她已无情,又怎会至今未嫁?慕容玉衡心头一惊,转头怔怔地看向她。
是啊,若是她对他已无情,又怎会至今未嫁?卓玉雯一语惊醒梦中人,慕容玉衡想明白后立刻大展笑颜。
看来父王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说完,他立刻转身准备离开。
不留下来用晚饭吗?卓玉雯急问。
慕容玉衡转头摆了摆手:不了,已经错过了二十年,不能再错过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过段时间父王带着你娘一起过来看你。
说完,他立刻一跃上马带着展风离开了。
有这么急吗?卓玉雯看着他绝尘而去嘀咕了一声,可是下一刻便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母亲等了二十年,盼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命定良人,而她,也终于有父亲了,还是那般好的父亲。
父王,希望你早日重获娘的芳心。
她轻轻呢喃了一声,笑着目送。
冷焰镇上,夜婉凝找了好多个门面,都没有称心的,而称心的又太贵,虽然慕容玉衡给了他们许多银子,可是她不想不劳而获,这样会让她想起曾经在宫中的日子。
不过好在正当他们绝望之时,来到最靠近集市中心的地方找到了一家正准备售卖的门面,她双手负在身后,俨然一副翩翩君子模样踏入。
当老板看见夜婉凝时,硬是愣神了顷刻,他活了这几十年,从未见过像夜婉凝这般俊逸的公子。
老板,你是要卖店面吗?夜婉凝早已学会了男子的说话语气,所以在跟老板说话时并未露出马脚。
那老板还在怔怔地看着夜婉凝,张德贵拧了拧眉上前瞧了瞧他的柜台:老板!跟你说话呢!老板一惊,立刻收回视线:啊?哦!啊什么啊,哦什么哦,问你,是不是卖店面。
张德贵差点被他气死,如今他们的凝妃娘娘已经女扮男装,却没想到那老板身为男子竟然还是看傻了眼,难不成他有龙阳癖?是是是!这位公子想要买下吗?这里之前是卖布料的,所以公子若是想要买下,做什么生意都没有问题,我这里刚收拾好,干净得很。
老板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无非是这个地方十分干净,不会对她今后做生意造成任何困扰。
夜婉凝淡然一笑:开个价。
老板眸色一亮,果然是有钱的公子,瞧他这一身衣衫,可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
公子若是想要买,算你便宜点,只要二百两银子。
老板喜笑颜开。
夜婉凝点了点头,这个价钱也算公道,正要付银子买下,谁知这时突然冒出一个看似十七八岁的冒失丫头,一听老板说二百两,她满脸不悦地走了进来指着老板就数落起来:老板,昨天我问你多少钱,你说要三百两,怎么到了别人那里就二百两了?你怎么做生意的?信不信我将你的店砸了?老板一看见那女子,无奈中带着些许惧意:柳小姐,不是我不愿意卖给你,若是让柳大人知道了,我的店就真的保不住了。
那老板口中的柳姑娘就是冷焰镇上父母官的女儿柳轻云,出了名的刁蛮。
你的意思是你怕我爹不怕我吗?这家店你必须得卖给我。
她双手叉腰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夜婉凝拧了拧眉,倒不是因为她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她又何尝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呢,只是她这般大庭广众无理取闹,还阻挡她的正经事就让她有些心头不悦。
不过听老板的话,眼前的这个女子是这个冷焰镇父母官的女儿,难怪这么嚣张。
张德贵看出了夜婉凝的心思,走到她面前就数落道:这位姑娘,这家店我家公子已经看中了,也准备买下来了,请回吧。
柳轻云一听顿时怒火上心,转眸就瞪向了张德贵:死奴才,敢让我回?知不知道我是谁?你家公子算什么?她满脸不屑地瞪向一旁的夜婉凝,此时的夜婉凝也是心中满是怒火。
可是下一刻,柳轻云便脸色一僵,随后又是满身的不自在,看着眼前如仙般的男子,她一时间竟是心如鹿撞。
夜婉凝被她这般满眼羞涩的模样搅得有些失了兴致,原本也想放弃,可是一听她出口就是死奴才,心中便不甘就此回去了。
这位姑娘,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家教,可是看你衣着不凡又是官吏之女,不该如此出言不逊,怎么如同一个泼妇?她已经是口中留德,也说了事实。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你老爹是多大的官,竟然会宠出你这么个刁蛮的小姐。
张德贵站在夜婉凝身边抱胸冷冷递了柳轻云一眼,而依兰也在一旁跟着点头表示认同。
但是,从未被人说过一句的柳轻云听了青白了脸色,撇了撇嘴上前道:我、我哪里是泼妇了?明明是你抢了本属于我的东西。
夜婉凝冷笑:什么是本属于你的东西?你有房契和地契?还是你想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当官的就要为所欲为?你以为你父亲的官有多大?再大能大得过当朝宰相?还是你爹是皇帝不成?张德贵闻言忍不住噗哧笑起,想到慕容千寻有这么大的女儿,简直让人捧腹。
夜婉凝听到笑声才意识到了自己所说的话真是……好端端的又提慕容千寻做什么?柳轻云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双手叉着腰也气红了脸:你!你胡说什么!我爹就算不是当朝丞相那么大的官,也是这里最大的,信不信我让我爹把你赶出冷焰镇?夜婉凝勾了勾唇:你倒可以试试。
她转头看向张德贵道,把二百两银子一次付清给老板,拿上房契。
张德贵笑着应声:好嘞!老板,给你银票,二百两那好了。
老板拿着银票乐不可支地将房契给了张德贵,随后看向夜婉凝道:多谢公子,以后这里就是公子的了。
诶……柳轻云气得直跺脚,这里明明是我的!夜婉凝看着她将房契在她面前一晃,随即挑了挑眉:看到没有,这个才是凭证,这里是不是你的也不是你说了算。
她冷嗤一声后对老板说道,老板,明天我就搬过来,你今天再收拾一下。
好!公子是要做什么生意?老板好奇地问。
夜婉凝也不欺瞒:行医救人。
看着夜婉凝一袭白衣翩然离去,老板满意地点了点头:想不到年纪轻轻不但长得脱俗俊俏,还有一颗善心,真是难得。
柳轻云见夜婉凝离开,整个心早就被勾了过去,他说明天再来?那她明天也来。
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可是突然一想,立刻僵住了笑容,转头就对老板道:老板,你怎么回事?难道我付不起你那二百两吗?不是说好了我去跟我爹拿钱,你怎么那么没信用,就这么给了别人。
老板无奈道:柳大小姐,你要我的店铺是要买去瞎玩,我当然是要卖给做正经生意的人,可不能这么糟蹋了一个好好的店铺啊。
我拿来玩怎么了?你能收到钱不就行了,管这么多做什么?她死死地瞪了他一眼,气得只想打人。
老板无奈耸了耸肩:那现在店铺也卖给那位公子了,小姐若是想要就问那位公子去买吧。
柳轻云还想说些什么,府中的丫头急急地来找她:小姐,你快回去吧,老爷在找你呢。
知道啦。
柳轻云撇了撇嘴无奈地准备离开,可是在她提步之时,突然又转身一脚踹在老板的腿上怒斥了一声,真是可恶!老板诶哟一声,看着柳轻云气呼呼地离开,只得摇了摇头转身收拾店铺。
翌日夜婉凝带着依兰他们三个人来到店铺,东西全都收拾妥当,可是药材却要逐一采办。
说来奇怪,一直忙到快黄昏时,其他药材都已经采办好,就是最普通的金银花和罗汉果等一些普通的药材竟然买不到,所有的店铺都说卖光了,可是最普通的药材往往是最常用的,她的济安堂若是没有这几味药,难不成要用其他名贵的药材替代?可是平民百姓又怎么可能买得起名贵的药材?就在她苦无良策之时,门口来了个不速之客。
哟,这里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嘛,才一天的时间竟然真像个准备行医救人的医馆了,不过你够资格当大夫吗?柳轻云挑衅地问。
卓玉雯听她这么一说,心头甚是不悦,昨天已经听依兰和张德贵提起此人,说她嚣张跋扈像个泼妇,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她上前正要下逐客令,夜婉凝伸手示意稍等,随即上前道:听说你叫柳轻云?住口,本小姐的闺名是你能叫的吗?她看着夜婉凝扬了扬眉,可是不知为何,每一次看着夜婉凝都让她心头隐隐有些妒意,一个男子怎能生得这般好看?她已经是全镇最美之人,却没想到来了个外乡客竟然远胜于她。
夜婉凝嗤笑:闺名?我倒是觉得你爹给你取错了名,你不应该叫轻云。
看着她带着探究的神色,夜婉凝勾唇一笑,你应该叫‘轻浮’。
她话音一落,张德贵哈哈笑了起来,就连平素里鲜少露出笑容的卓玉雯都抿唇笑起。
柳轻云被他们几个笑得真想找地钻,胸口不停地起伏着,看着夜婉凝眉眼含笑的模样紧紧地握着粉拳,气呼呼地转身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说道:别得意得太早,你以为你能开得了你的济安堂吗?连药材都备不齐还想要开药铺,呵呵!夜婉凝眉头一蹙,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柳轻云转身见她敛住笑容,不由地有些得意:本来本小姐还想发发慈悲帮你一把,可是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是你买断了药材?夜婉凝拧眉问。
柳轻云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她不仅长得俊逸非凡,脑子还够灵活,深吸了一口气轻笑一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若是想通了来求我,我倒还可以帮你一把,只要你把我哄得高兴了,一切都好办。
果然如此。
她眯眸看向充满挑衅的柳轻云,沉思片刻忽然一笑:我可没这个哄人的本事,所以柳小姐还是请回吧。
你……柳轻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若是换成别的男人,说不定早就乐不可支地好言好语了,没想到眼前的人竟是荤素不进。
夜婉凝转身不想与她再争辩些什么,既然知道了那些药材的去向,事情倒也好办了。
转过身,她嘴角微微上扬。
柳小姐,请吧。
张德贵毫不客气地站在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