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歌只觉得身上的皮肤火烧火燎的疼,头昏脑胀,躺在床上面朝着窗外,静静的等着顾墨轩回来。
小宝儿本来在床上陪着林安歌,嘴里不停的说着去静华寺上香和胡府赴宴的事情。
小宝儿只有六岁,哪里到了报喜不报忧的年纪,得了委屈自然是向身边最亲最近的人诉苦,连那府里头哥哥姐姐们学着大人私下里说的不干不净的话都告诉了林安歌。
林向阳到底年长些,眼瞅着林安歌神情极为悲伤无助,人更是疲惫倦怠,便又是咳嗽又是挤眉弄眼的企图阻止小宝儿住了口。
林向阳是高估了小宝儿的智商和眼力价儿了,嗓子都快咳哑了,那小宝儿还窝在林安歌的怀里,撅着小嘴,委屈巴巴的哼哼道:阿爹,这里一点都不好,咱们回去就别在来了,好不好?林安歌的笑又苦又涩又生硬,摸着孩子的小脸儿,有气无力的道:好。
小宝儿听了,似是得到保障,小脑袋在林安歌怀里拱了拱,像只慵懒的小猫,刚撒娇的唤了一声阿爹时,那林向阳是真怕他再说出什么让林安歌伤心难受的话来,忙打断道:弟弟,我们去外面看看爹爹回来了吗?小宝儿露出一只眼看着林向阳,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奶声奶气的道:我要陪阿爹。
林安歌一只手摩挲着小宝儿的后背,用最温暖的声音道:好,小宝儿今日受委屈了,咱们就在屋里,哪儿也不去。
还是躲起来的好,外面的人如同豺狼虎豹。
小宝儿得到家长的赞同,便用力的点点头。
林向阳一个劲儿的翻白眼,算了,人家父子情深,他有什么办法,便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玩手中的弹弓。
小宝儿又说了会子话,那林安歌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孩子抬头一看,见他在半睡半醒之间,便不再说话,用小手学着林安歌平日里照顾他的模样,又是拉拉被子,又是压压被角,做的有模有样,然后下了床,蹭着脚到林向阳面前,乖乖的问道:这是什么呀?林向阳正闭着一只眼睛拉着弹弓,刚才小宝儿的所有举动尽收眼底,心里想着难怪林安歌如此疼爱他,原来是这般惹人爱啊,林向阳心中泛酸,他何时能融入他们之间,彼此亲厚互爱,林向阳相信,会的,时间会让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深,深的比天高、比海深。
林向阳见林安歌已然睡着了,便将弹弓放下来嘘了一声,这次小宝儿可算意会了他的意思,忙捂着嘴点点头。
林向阳起身指着外头,然后拉着小宝儿的手轻轻的走了出来,手把手的教他玩弹弓。
顾墨轩回来时,正好听到林向阳说了一句人的眼睛最脆弱,所以只要瞄准敌人的眼睛,他们必定屁滚尿流的逃跑,顾墨轩当时就火了,一把将那弹弓夺了过来,厉声道:跪下。
顾墨轩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此时又铁青着脸,把两个孩子吓坏了,乖乖的跪倒在地。
顾墨轩:刚才的话都是谁教你的?林向阳说:我自己悟出来的道理。
顾墨轩盯着这孩子看了半日,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心中有些后悔,这荀家的人到底是有些劣根性,天生的狠心肠,再加上林向阳又无德高望重的先生教导引善,又从小被家人苛待,想来更是偏激怒世,性子已然形成,难以管教啊。
可是看着林向阳既真诚又渴望与他们一同生活的目光,顾墨轩实在不忍心出尔反尔的伤这孩子原本敏感又脆弱的心,便对小宝儿道:进屋陪着你阿爹去,我与你哥哥说些话。
顾墨轩认定他的小宝儿是天下最纯真善良的孩子,不想他被世间的浊气污染,但顾墨轩忘了,小宝儿从小的玩伴儿是谁?是黑子;是狼;是一群狼;是最凶残又狡猾的动物。
待小宝儿听话的进了屋,顾墨轩便拿出一家之主的款儿来,严厉、严肃的责备林向阳,你知道今日打伤了几个人?林向阳还真就掰起手指,又是想又是算了一阵子,最后弱弱的道:五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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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向阳摇摇头。
顾墨轩道:两人,两个人的眼睛被你打坏了。
林向阳道:他们欺负阿爹,那几个小厮浇了阿爹一身的血,还笑阿爹,我只是在为阿爹报仇。
顾墨轩听闻,心中五味杂陈,这确实是仇恨,孩子用报仇两个字没错,可这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口中说出,竟然有一种怪异的滑稽。
他才多大啊,懂得什么是报仇吗?要是小宝儿敢做出这样的事情,顾墨轩必定要绑了他来,痛打五十大板才肯罢休,只是林向阳到底不比小宝儿从小的养在身边这般亲厚,怎么的也有疏离之感,于是把所有的耐心和好脾气都拿了出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了半日的道理。
林向阳态度特别好,一直低着头看着脚尖。
顾墨轩很是欣慰,觉得这孩子可以教养,很多年后,他每每想到这一幕,总是不自觉的怀疑,林向阳之所以低着头,是不是想隐藏眼中的不服呢?林向阳被罚跪在院子里一个时辰,后来林安歌醒了,问清缘由,没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往外看,顾墨轩知他心疼那孩子,又因林安歌这一天的遭遇太让他怜惜,且又病了,不忍心让林安歌再忧心伤感,便不到时间就让小宝儿把林向阳叫了进来,大家一起吃了饭。
这一夜,林安歌还是觉得很是幸福,有爱人的体贴入微之相伴,有儿子的嘘寒问暖之相陪,林安歌满足、知足,此时他正一口一口就着小宝儿的手喝着那苦汁,竟然觉得比蜜还甜,其实林安歌从来不觉得药苦,因为这都是遇到顾墨轩才有的待遇,以前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硬扛着,所以只要是跟顾墨轩相关的一切,林安歌都觉得甜,特别甜。
所谓着月满则亏,今夜过后,甜极必苦。
到了第二日,顾墨轩先要带着林向阳出去,说是去趟荀府,到底是养着人家的儿子,怎么的要说明清楚,林安歌停了好长时间道:别让大宝儿太委屈了。
林向阳震惊,他没想到林安歌会这么叫他,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他们会待他如小宝儿一般啊,林向阳是傻了,只觉得老天对他真不赖,再也忍不住的搂着林安歌的腰,喜极而泣。
小宝儿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半日,悄悄的问顾墨轩,爹爹,哥哥为什么哭?顾墨轩还想着怎么打趣儿林向阳,谁知他一抹泪,咧嘴笑着道:我是高兴啊,像弟弟从小被人宠爱在心尖上的人,哪里懂我这种人的心酸。
林安歌道:我懂。
林向阳没多想,只认为是林安歌安慰理解他的缘故,谁成想他们有着相同的少时,不过这是后话。
林向阳学着大人的模样,给了林安歌一个放心的笑,阿爹快进屋吧,天气凉,别冻着了,儿子一会儿就和爹爹回来。
林安歌很是欣慰,摸着孩子的脑袋,轻轻的嘱咐道:你要听话。
林向阳使劲儿的点头,他发誓,要做一个好儿子、听话的儿子,只不过这个好和听话只对顾墨轩和林安歌二人来说。
林向阳知道,他们除了去荀府,最主要的是去见这府里的老夫人和夫人,他到底是伤了是她们的人,总归要有个说法。
林向阳虽说不怕,但总要顾着顾墨轩的面子,不好与她们闹着太僵,左右吃些亏便是,拿定主意之后,就规规矩矩的对着那些人跪下磕头赔不是,语气态度极其真诚,以至于在场的所有的人吃惊不已。
顾墨轩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满意林向阳就这么跪下来,可也没说什么。
还是老夫人先开口,你当真要认他做儿子?顾墨轩道:是。
胡氏又是气又是急又是恨,咬牙道:可见我们昨晚与你白说了那些话。
顾墨轩勾起唇角,又美又冷的弧度恰到好处的呈现,安哥与这孩子投缘,我自然就认了他,也好与小宝儿做个伴儿,将来受欺负了,也好有个人帮衬着。
这话外的意思就是傻子都明白了,除了还在介意昨日小宝儿在胡府挨打的事外,那就是你们和林安歌相比,林安歌更重要。
胡氏气的全身发抖,指着顾墨轩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就是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估计觉得说什么都不能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伤心吧。
底下人皆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睁着眼睛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之处。
老夫人突然淡淡的一笑,既然有缘,那就养着吧,只是得让荀府的人同意才行。
众人皆是一愣,胡氏更是着急,待要说什么,却硬生生的让老夫人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顾墨轩笑着道:这个自然,刚才已经去过荀府,他们自然同意,但事情要一个一个的了。
顾墨轩话锋一转,银子我也给足了,又依着你们昨日提出的条件,让我的儿子磕头赔不是了…说到这里,顾墨轩故意的停顿了一下,那些受伤的人以及他们的家人居然赔起了笑脸,一晚上的时间他们都想清楚、想明白了,一只眼算什么啊,不是还有另外一只眼睛嘛,银子才是最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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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墨轩也实在是大方,给他们的银子…确实是多啊,多的让他们几乎忘掉所失的,只记得所得。
顾墨轩接着道:那么你们该去给我的安哥请罪了。
众人又是一惊,所有人都忘了事情的起源,经顾墨轩这么一提醒,方恍然大悟,哦,还有林安歌啊。
他们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给个低贱又轻浮的妖儿低头,这样会玷污了自己高贵的品性,但看着顾墨轩危险的眯起深不可测的眸子时,他们突然间就开窍了,是不该说些下流的话诋毁林安歌,虽然我说的都是真的;是不该拿狗血泼林安歌,尽管我这是为民除害;是不该笑话林安歌,但我不是圣人啊,他那么狼狈,我怎么能忍得住啊?对,给他赔个不是吧,谁让我们不与他计较呢。
这些人来到秋叶院,堆起笑脸来了个负荆请罪。
林安歌倒是受不住,说自己的儿子鲁莽,伤了他们,请他们原谅林向阳。
那些人自然是依着林安歌的话往下说。
林安歌看着顾墨轩,微微一笑,他感谢他,他知道不是顾墨轩,这些人不会像是重新投胎了一般,对他的态度反差这般大,林安歌的心里好受了、舒展开了,顾墨轩的好意,他都刻在心里,永远不会忘。
顾墨轩也看着他,暖暖一笑,他清楚的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让林安歌笑,从此后不要再流半滴泪,他认为他能做到,并有这个能力,谁知今夜一过,竟然成了妄想。
顾墨轩让那些人走了,看着林安歌跟喝蜜似的把药吃了,然后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有些烫。
林安歌握住顾墨轩覆在他额上的手,不碍事。
顾墨轩想了想,再看着林安歌、小宝儿以及林向阳期待的目光,便点了点头,嗯。
顾墨轩听到他们喜悦的吐气声,一时间百感交集,只见林安歌拿出几个包裹,催促他道:天佑,早些去你姨母家坐坐说会子话,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等你回来了,我们就走。
当时顾墨轩不知怎么想的,就说道:我不想去了,派人把礼品送过去就行了,我们现在就启程。
孩子高兴的欢呼雀跃,比过年还让人兴奋。
林安歌似乎反应的迟钝,半日才激动的连声音都发颤了,好啊。
顾墨轩拿着他们的包裹时,心中更是伤感,想着几个月前,他费尽心思的给家人和友人买了几车的礼品,恨不得把玉山镇上的好东西都拿来,可再回去时,却是这般的凄凉。
这些身外之物顾墨轩并不在意,最让他心痛的是林安歌,不管是身还是心,皆是伤痕累累。
顾墨轩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对林安歌好,比从前更好。
当他们刚走出院门口,就有人来叫顾墨轩,说是马车已经伺候齐了,只等着他去胡府热闹。
林安歌停顿了一下,却没想到顾墨轩拉着他往前走,一直走,走到众人面前,顾墨轩说明了缘故。
林安歌不敢抬头,他能感觉到众人对他恨意,这些恨意如果化成利箭,那么他身上早就成了血窟窿了,林安歌正在惴惴不安时,忽然听老夫人和蔼的叫了他的名字。
林安歌反应了半天,才知道他并没有听错,不由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慈祥和蔼的脸,笑眯眯的道:安歌啊,我知道天佑如今大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管不得他了,他只听你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因为一些误会闹的不愉快,你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底下人的嘴连我们做主子的也难管,你不要记恨我们啊,他姨母从小的疼他,如今来了,到了生日这天,连个头都不愿磕…林安歌总觉得老夫人在责怪他,可懒得理会,他只在意顾墨轩怎么想,便问道:天佑,你想不想去呢?顾墨轩想了半日,心中有些动摇,那到底是他的姨母,就这样连面都不见,她必定会伤心,再想想日后,他们未必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林安歌看懂了顾墨轩的心,握着他的手,笑着说道:我们一起去,我和孩子在府外等你,你出来我们就走。
还没等顾墨轩开口,就听李姝关切的道:我看你今日脸色苍白,也没个精神,怎么能在外面等呢,还是在这里吧,到底是能躺躺,还有个热茶。
林安歌因顾宇轩的原因,对李姝没有什么好感,尽管她看上去那么好、那么贤良,林安歌还是觉得李姝并没有安什么好心,还没开口说话,顾府的人就纷纷赞同李姝的提议。
人一般都是好意难拒啊,顾墨轩又看着林安歌大有病已成势,便点头同意,并再三保证,会很快回来。
只是他二人万万没想的是,顾墨轩这一去,他们便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