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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到处都在接收

2025-04-03 09:53:32

鉴冰先去找李耀廷,可是李公馆也换了主人,门口站着哨兵,门庭若市,宾客云集,看架势住的也是重庆来的接收大员。

无奈,只好再去找慕易辰,可是来到慕家一看,人去楼空,大门上贴着封条,院子里乱糟糟,跟刮过龙卷风一样。

鉴冰和林文静两个女子,拖着行李很不方便,于是前往外滩想找家饭店落脚,可是所有饭店宾馆都爆满,据说客人都是大后方来的高官。

朋友熟人找不到,连个住的地方也解决不了,林文静提议去南市找自己的继母,鉴冰想了一下答应了,两人坐着黄包车来到南市,寻访了一大圈才在一处石库门住宅找到了米姨。

石库门里住了五家人,米家住在亭子间里,空间狭小,暗无天日,林文静几乎是钻进去的,米姨已经六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身形瘦削,见到继女来访,精神头立刻好起来,拉着她巴拉巴拉问个不停,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她已经八年没见到儿子文龙了。

见米姨过的如此之窘迫,林文静暗自伤心,四下里看看,不见外婆的踪影,便问外婆哪去了。

唉,你外婆前年病故了,临死还念着文龙。

米姨拿起手帕擦着眼角。

正聊着,米家富和老婆回来了,见阔亲戚来访,急忙堆起笑脸招呼,鉴冰向他打听上海的近况,米家富来了精神,高谈阔论,说现在的世道比日本人在的时候还乱,到处都是接收大员,只要看中的东西,不管青红皂白,先把人办成汉奸,房子没收,工厂查封,人下狱,没有黄金美钞别想出来。

接收大员个个肥的流油,讲究五子登科,金子、房子、车子、票子、女子,啧啧,要是能跟着当个差就好了,哪怕跑跑腿也行啊。

米家富眉飞色舞,难掩羡慕之色。

小舅妈道:别的阿拉不图,能帮小杉安排个工作就好。

小杉是米家富的儿子,二十多岁没正经工作,一直在外面游荡,刚才林文静已经听米姨提过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自家亲戚,她便应承道:好吧,我想想办法。

米家富道:太好了,走,我请你们下馆子。

嘴上说的响亮,眼睛却看向老婆。

小舅妈道:不怕你们笑话,家里隔夜米都没有了,中央定的规矩,二百储备票换一元法币,家里本来积蓄就没多少,现在更是精光。

林文静看小舅妈手上光秃秃的,金戒指和金溜子都没了,知道米家的境况确实很惨,她立刻掏出一叠美钞道:这些先拿去用。

小舅妈刚要去接,却被米姨一把抢去,只好讪讪说:等小杉回来一道去吧。

米家富一摆手:不等这个小赤佬了,阿拉先去。

一家人来到街上菜馆,洋洋洒洒点了十几道菜,都是米家人在吃,鉴冰和林文静只是略微动了动筷子,这顿饭就米饭就吃了八碗,米家富还意犹未尽,一抹嘴道:文静,要常来家里坐坐啊。

吃完了饭,已经傍晚七点多了,米家房子狭小自然是住不得了,只能暂存行李,两人上街再去寻找饭店,正漫无目的的走在黄浦江边,忽然一辆豪华轿车在前方停下,下来一个穿西装的男子,笑容满面,口称阿姨。

林文静认出是弟弟的小学同学沈开,奇道:你不是在重庆负责电台业务的么,怎么也到上海来了?沈开道:这不是胜利了么,回家探亲了,两位阿姨,你们这是上哪儿去。

鉴冰道:我们正找地方住呢,有家不能回,什么世道啊。

沈开道:莫非陈叔叔的公馆也被人占了?是啊,你怎么知道?别提了,我家的铺子也被人查封了,这帮接收大员,简直就是抢劫,无法无天!不过没关系,两位阿姨先到我家下榻,我明天帮着问问,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动陈叔叔的房子。

林文静和鉴冰上了沈开的汽车,一溜烟开到原来法租界霞飞路上一栋别墅停下,院子很大,树木花草茂盛,欧式小洋楼后面还有草坪和网球场,林文静不禁惊讶,沈开家是开南北货铺子的,一般殷实人家而已,怎么住得起这么豪华的洋房,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

沈开,也是重庆来的接收敌伪资产的官员。

次日上午,沈开打了几个电话,笑呵呵道:解决了,两位阿姨,中午吃了饭咱们一起过去吧。

鉴冰道:就不叨扰了,我们赶紧回去收拾,老爷就要从日本受降回来了。

沈开道:那好,我送你们过去。

驱车来到陈公馆,霸占房子的那家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房子内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木地板打蜡,铺着羊毛地毯,墙上挂着不知真假的古画和书法,家具也都是新式的,窗帘是真丝的,洗手间里的水龙头都是镀金的,简直比离开时还要奢华。

这样不太好吧。

林文静道。

沈开笑了:阿姨,都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咱们不在上海的时候,汉奸占了咱们的房子,添置了些家当,就当是房租吧。

鉴冰想到失踪的李耀廷,便道:小沈,你神通广大,帮阿姨打听两个人,李耀廷和慕易辰,他们怎么找不到人了。

沈开皱起眉头:这两人都被定性为汉奸了,李耀廷潜逃,慕易辰被抓,关在提篮桥,这案子不是我负责的,恐怕不好插手。

鉴冰知道不好麻烦别人太多,道:谢谢侬了,等老爷回来咱们一起坐坐。

沈开道:我有今天,全靠陈叔叔帮忙,这些都是应该做的,最近上海世面很乱,我帮你们找了两个老妈子,一个看门的男佣,回头让他们过来,两位阿姨过过眼,不行再换,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鉴冰和林文静又是一阵感谢,送走了沈开,坐在富丽堂皇的客厅里,竟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上海,似乎还是以往那个纸醉金迷的上海,似乎又改变了些什么。

隔了一日,陈子锟从日本飞来,专机降落在虹桥机场,轻车简从回到家里,听两位夫人讲述了上海的情况,不由得急火攻心,李耀廷和慕易辰都是他二十多年的老朋友,绝不能出事。

可是陈子锟却无从着手,抗战八年,等于重新洗牌,现在掌权的是各路接收大员,他的关系都派不上用场了,不得已只好通过军统沈开打点关系,花了十根大条,终于将李耀廷的通缉令撤销,又托关系把慕易辰从提篮桥监狱放了出来。

老朋友们重新聚首,不胜唏嘘,陈子锟问李耀廷有什么打算。

我想回北平看看,一晃在上海过了二十五年,恍如南柯一梦,该清醒清醒了。

李耀廷瘦了许多,已没了当年的一腔热血,更像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

慕易辰也消沉了许多,满脸胡茬子,端着酒杯喝个不停,喝着喝着眼泪滚滚而下:抗战胜利了,我们这些坚守敌后的却遭殃了,还被打成汉奸,那些真正的汉奸却摇身一变成了接收大员,这究竟是什么道理!陈子锟道:别去想那些了,人没事就好,现在这个阶段肯定很混乱,百废待兴么,再过一段时日会好的,我看你不如到江东去干老本行,咱们再把实业搞起来。

慕易辰道:也只好如此了,上海这个伤心地我是不想待下去了。

……从东北到海南岛,全中国都在忙着接收,苏联人把东三省所有的工厂机器、铁路机车全都一股脑运回国内,这场仗苏联红军损失极小,收获颇丰,可苦了国民政府,好不容易熬到抗战胜利,最大的一块蛋糕硬生生被俄国人咬去一大口。

据说北边不太平,八路军和国军多次为接收发生冲突,共产党正赶赴东北,企图接收这块中国最大的工业基地,老张家父子经营二十多年,日本人又经营了十几年,就算被红军雁过拔毛,剩下的残羹剩饭也是很可观的。

陈子锟预计,如果爆发内战,东北将是主战场,不过他自己的稀饭还没吹冷呢,也顾不上那么远的事情,江东是他的地盘,必须牢牢把握住。

临离开前,陈子锟拜托沈开寻找自己的小舅子燕青羽,日本投降后他就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御?o王,不过沈开表示无能为力:我也在找他们,可燕兄神出鬼没,实在难寻踪迹,陈叔请放心,他绝对不会有事。

回到江东省城,枫林路公馆收拾一新,抗战时期这里是日本将军的住宅,除了栽种了很多樱花之外,没怎么大动,陈子锟让人把樱花树都给移植到公园,恢复这里的本来面貌。

鉴于上海的接收乱局,陈子锟很怕自己的手下在江东也这般胡搞,可是双喜不在身边,没有可信赖的人,想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可用之人。

刘婷的大弟弟刘骁勇,江东军官学校毕业,一直战斗在抗日前线,作战勇敢,正直无私,可堪大用。

陈子锟把刘骁勇叫到自己办公室,刘副团长军装笔挺,绑腿皮鞋,手托军帽昂然挺立。

小勇,有件事交给你办……陈子锟把意图讲出来,最后问他:有困难么?报告长官,保证完成任务!刘骁勇脚跟一并,大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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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骁勇的自信让陈子锟有些惊讶,便问他:需不需要我给你一些特权?不用,尚方宝剑是出了事之后保命的东西,我秘密调查是不需要的,我只求长官给我一个调动人员的手令。

刘骁勇自信满满道。

哦,你想调兵么,我把卫队派给你。

不用,我只想借用一些青年军官,七八个人足矣,不过有些不在我的麾下,借调需要手续,所以请长官支持。

好,我给你一份手令,可以调动江东省内所有军政机关的任何人员。

陈子锟写了手令,签了自己的名字,让刘骁勇拿去盖章。

刘骁勇敬礼,转身出门,找到秘书处长刘婷:刘处长,这里有一份手令,请用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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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婷接过来一看,不动声色,让秘书拿出总司令的关防用了印,道:晚上回家一趟,有事和你说。

刘骁勇道:不巧,部队有事,这几天都不能回家。

拿着手令头也不回的走了。

刘婷有些不放心,找到陈子锟询问,陈子锟不以为然道:我给骁勇加点担子,他也快三十岁的人了,才是个中校副团长,得做出点业绩才能提拔啊。

可是你让他做的都是得罪人的活儿。

刘婷苦笑道。

正因为如此,才让他去做,一般人我还不放心呢,没事,骁勇办事你还不放心么。

陈子锟宽慰道。

墙角的收音机里传出中央电台播音员甜腻的声音:蒋主席与毛泽东签订三个《会谈纪要》,双方同意以和平民主团结为基础,并在蒋主席的领导之下,长期合作,坚决避免内战,建设独立自由和富强的新中国……不用陈子锟招呼,刘婷上前把收音机的音量旋钮开大,声音大了许多:……政治民主化、军队国家化,党派平等合法化为达到和平建国之必由途径。

陈子锟看看日历牌:今天是十月十日,这个协定可谓十全十美。

刘婷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看不过是蒋某人的缓兵之计罢了,如今美国人的飞机和轮船帮着运送国军,迅速收复大片国土,实力剧增,等彻底压过共产党的那天,就是开战之日。

陈子锟道:我相信他们都是有诚意的,至少在签订之日是有诚意的,将来再说将来的事情,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最好的结果就是共赢,施行民主,大家在议会上决胜负,而不是靠谁的兵多谁赢。

刘婷冷笑:议会争夺席位么?早年北平不是没演过大戏,五千大洋一张票,现在价码不知几何,共产党都是泥腿子,哪有钱买选票。

陈子锟道:那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打了?刘婷道:国共之间的恩怨太多太久了,很难化解,不过外在因素也很多,现在就看美国人的态度了,如果一碗水端平,相信还是有希望的。

谈了半天政治,陈子锟又有些郁闷:算了,管好我江东就行了,他们不民主,我先搞民主。

忽然阎肃推门进来,道:重庆电报,任命区广延为江东省长!陈子锟拍案而起:老蒋欺人太甚,江东是我的江东,他派别人也还罢了,派区广延来不是成心恶心我么!阎肃道:还有更不好的消息,顾祝同的五个师已经开到省城附近,现在不比当年了,中央统一调度军队,咱们也不好做什么。

陈子锟道:增强省城防务,从江北调一个师过来,防范于未然。

过了一日,陈启麟前来请辞,原来是接到重庆最高当局的命令,调他去国防大学培训,据说另有重用。

陈子锟明白,这也是中央有步骤的行动,相当于斩自己一臂。

如果没猜错的话,下一步就是要借着改组军队的名义,侵吞自己在八年抗战中壮大起来的抗日救国军了。

他坐在办公室里想了许久,依然焦头烂额,于是拿起内线电话将刘婷叫来问计,刘婷笑道:抗战都胜利了,还保持着抗日救国军的名头,不是给人家口实么,不撤编才奇怪,我军那么多美式装备,顾祝同早就眼红了,你要不赶紧想办法,迟早被他吞了。

陈子锟道:所以请你这个女诸葛来嘛。

刘婷道:既然和平了,军队就要裁撤,但治安不好,保持一支警察或者治安部队还是有必要的,所谓换汤不换药就是这个道理。

陈子锟豁然开朗:好办法,把抗日救国军改变成江东省交通警察总队,师长直接改成总队长,这样他们就没借口了吧。

刘婷道:中央军入驻昆明,云南王龙云被迫下台,前车之鉴。

不可不防,抗战胜利后蒋介石的声望如日中天,中央政府接管地方也是名正言顺,真对抗起来,我们不占优势,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蒋的吃相了,毕竟你和美国人的关系很近,他不会那么快动你。

但愿吧。

陈子锟长叹一口气,躺在椅子上。

……刘骁勇办事果然迅捷,一个月后他带着厚厚一叠材料前来汇报,胳膊上还打着夹板,用纱布吊在脖子上。

骁勇,你的手怎么了?陈子锟奇道。

没什么,中了一枪。

刘骁勇不以为然道。

谁敢打你!陈子锟震怒。

陈长官,您还是先看了材料再说吧。

刘骁勇道,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一切谜底都在材料里。

陈子锟拿起来信手翻了两页,眉头就皱了起来,继续往下看,眉头越来越深,看了十分钟,将材料摔在桌子上,大骂:简直就是一群土匪!刘骁勇面不改色:长官,说句不该说的,他们本来就是土匪,已经不适应现在的社会了。

陈子锟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烟盒,叼一支在嘴上,气得嘴唇都哆嗦,想了想还是抛了一支给刘骁勇:太多了,我不想看了,你讲给我听。

刘骁勇不卑不亢,点上烟卷,坐在沙发上侃侃而谈,经过他的调查,江东省的接收比其他地方还要不堪,抗日救国军的高级将领纷纷委任各种接收专员,所到之处犹如蝗虫,只要看上的东西,一概打成敌伪资产,然后收归己有,不少真正的敌伪资产其实并不多,遭殃的却是老百姓。

有时候看上人家的媳妇或者女儿,就把丈夫或者父亲、兄弟抓起来,扣一个汉奸的帽子,不交人就枪毙,警察厅大牢里关了一千多人,几乎全是无辜的,反而那些真正的汉奸,摇身一变成了官员,敌伪时期当特务的省城三虎,现在竟然在警察厅侦缉队任职。

刘骁勇不顾陈子锟面色已经变黑,继续说道。

陈子锟一拍桌子:曾蛟怎么管的警察厅,简直混账。

刘骁勇道:曾厅长本来就是水匪,干的是老本行了。

陈子锟道:难道没人告状么。

刘骁勇道:当然有,但法院和检察厅管不了,也不敢管,因为这些接收专员都是有后台么,要么是陈家班的,要么是盖家班的,要么是曾厅长的手下,谁不知道这几位是长官您的嫡系,动他们,就等于直接和您为敌。

陈子锟反而冷静下来,问道:你的胳膊是谁打的?陈双喜旅长开枪打的。

刘骁勇从容答道。

陈子锟觉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双喜是自己的身边人,当了二十年的副官,一直尽心尽力,品德也很优秀,竟然会开枪射击自己委派的调查人员,而且他又不是不知道,刘骁勇和自己的关系。

难道抗战胜利了,手下这帮兄弟都得意忘形,发狂了么!他为什么打你?陈双喜旅长强奸民女,我和弟兄们正好路过,双方发生枪战……什么时候的事情?昨晚。

陈子锟沉着脸拿起电话:副官处,叫双喜到省城来,马上!抽了几口烟,平静一下心神,陈子锟又拿起了材料,后半部分几乎都是状纸,有些还是血书,一桩桩,一件件,罪行累累。

刘骁勇正襟危坐,似乎有话想说。

有话就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应该怎么处理?陈子锟道。

刘骁勇道:那要看长官选择什么了,是要江山,还是要名望。

怎么讲?如果严加惩办的话,您的嫡系部下就全得抓起来,军队就散了,中央军趁虚而入,江东尽归重庆,但您可以得到万民拥戴,江东的未来就变得光明无比。

继续说。

如果不惩办,或者只是稍加训诫的话,您的军队和地盘就保住了,起码暂时无忧,不过……不过什么?陈子锟的脸色已经从黑色变成了红色。

不过民心尽失,下台也是早晚的事情。

陈子锟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一声脆响,茶杯四分五裂,刘骁勇立正站起,目不斜视。

你你你……陈子锟指着刘骁勇的鼻子,咬牙启齿。

刘骁勇坦然面对,卫兵听到声音,开门查看,都不敢进来。

你说得好!陈子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颓然坐在椅子上。

我在江东二十年,一直以为是老百姓的大救星,其实最大的灾星就是我。

陈子锟自言自语,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