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玄的要求下,除了我和他,所有人都撤出朱家,外面。
传说中,毒影是天地混沌时的瘟气所孕。
它吐出来的精息,能令草木衰败,江河枯竭,方圆百里的生灵染上恶疾。
可谓是非常危险的生灵。
空空玄一脸郑重其事。
我不由眼红心热:原来毒影就像瘟疫一样。
拥有毒影,便可让强悍的军队染上重疾,失去作战能力,难怪空空玄说它胜过了千军万马。
好在毒影生性慵懒,不爱活动,更不会轻易吐出精息。
但如果你成为它的主人,便可顺利操控了。
空空玄从小火炉里摸出一角珠灰色的纱巾,向上抛去,纱巾在空中盘旋放大,化作遮天盖地的幕布,将整个琉璃巨球封得严严实实,遮掩了霓虹琉璃的光彩。
四周顷刻变得一片灰暗,幕布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令人神清气爽。
这是锦果浣罗。
空空玄指着幕布上一个个大小不等的圆形斑点,道:它们是寄生在浣罗内的千万种上古奇果,具有避毒神效,能暂时消化毒影的精息。
空空玄又掏出一个青玉长颈水瓶,瓶中盛满乳白色的甘露。
他取出几滴,洒在锦果浣罗上。
一个个圆形斑点渐渐凸起,鼓成无数颗色彩缤纷的果实。
浓郁的异香扑鼻,充斥了整个琉璃球。
要尝尝吗?这是吉祥天才有的奇果金灵子,一万年才结实一次,每次只结一颗。
空空玄随手从锦果浣罗上摘下一只饱满的金黄圆果,抛给我。
原先的地方,又奇迹般地鼓出一只金灵子。
金灵子色泽金黄的薄皮内,浆汁白如牛乳,肉瓢却是翠绿色的。
嵌着一粒粒鲜红的籽。
咬一口,浆液汩汨,甜如蜜汁,满齿留香,吃得我啧啧称羡:你地宝贝还真不少啊,需要我替你保管吗?空空玄急忙转移话题:现在我们要把这只毒影骗出来,诱饵便是你要学鸡叫。
本命精丹高高悬在头顶上空,宛如璀璨明灯,在锦果浣罗上映出显眼的光斑。
我一愣:学鸡叫?毒影嗜食公鸡,你只要学鸡打鸣。
它就会忍不住现身攻击你。
到时候,你这般这般。
空空玄一席话慢慢说来,末了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虽然有锦果浣罗保护,但也只能防止毒影的精息在空中传染。
一旦被精息直接沾身,神仙也救不了你。
一切准备完毕。
空空玄跳到锦果浣罗的一颗大如车轮的碧果上,半透明的果壳缓缓裂开一道口子,将他裹入。
空空玄的声音从果内隐隐传来:老兄,千万悠着点啊,我可不想替你收尸。
我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喔喔喔!我引颈高鸣。
声嘶力竭,听得空空玄窃笑不止。
还一个劲地嚷道:是公鸡打鸣,别叫成母鸡下蛋了。
足足叫鸣了一支香的时间,本命精丹的光斑内,倏然映出极淡的影子。
小心,它出来了!空空玄紧张地大叫。
我立刻闭息,施展神识气象术地刺字诀,在琉璃巨球内风驰电掣般闪移,只以腹内的一口气息流转,不停地发出公鸡的叫鸣声。
毒影犹如附骨之蛆。
死死跟着我,即使是我全力展开刺字诀,也难以摆脱它的追踪。
我经过的地方,锦果浣罗上的异果几乎在同时腐烂,化作水,有的噗哧掉落下来,变成剧毒地蓝紫色。
我飞速移动,一颗心狂跳,情势凶险之极。
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毒影的精息喷中。
变成和这些异果同样的下场。
幸好我神识气象术有了突破,气势连绵不断。
否则早撑不下去了。
一定要抓住机会!空空玄嚷道,本命精丹的光斑遥遥锁住了毒影,跟着它瞬息移动。
在光斑内,淡淡的影子以电光火石的惊人频率,忽涨忽缩。
正如空空玄所说,毒影喷出精息前,必然会收缩,吐息时则膨胀。
锦果浣罗上地异果不断腐烂,空气中,也隐隐飘出了一丝蓝紫色的烟雾。
快啊!空空玄焦急地催促,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完蛋!我一咬牙,目光紧紧盯着光斑,在毒影膨胀后,收缩前地一刹那,猛然冲入光斑。
眼前蓦然一亮,我进入了毒影的肚子。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在毒影喷吐精息前,自然会吸气,只在抓住这短短的一瞬间,才有机会冲入它的腹中。
稍快稍慢,都会被精息喷中丧命。
毒影的肚子里,反倒清静无垢,四周亮堂堂的,浩瀚无边,悬浮着一条火红如艳阳的腰带,一只古色斑斓的青铜鼎,一颗密布花纹的丹药,一个冰蒲团,一根白玉簪子、一串缨络以及三册书卷。
这就是朱家压箱底地珍藏。
虽然只有寥寥几件,但我深知,每一件都是无价之宝。
和空空玄预料的一样,在宝物前,盘旋飞舞着一只桌面大的蛊虫。
它长了一张艳如桃花的美女脸,浑身毛茸茸的,粉红的双翅上密布尖螯,正是人面桃花蛊。
这种蛊虫杀伤力不大,却生具操控生灵神智的异能。
朱家应该是靠人面桃花蛊来操控毒影,驱使它吞吐宝物。
只要你炼化人面桃花蛊,吞食服用,再将自身精血滴入毒影腹中,便能成为它的主人。
想起空空玄的话,我不再迟疑,对准人面桃花蛊,喷出三昧真火。
灼热的烈焰中,人面桃花蛊痛得吱吱乱叫,声音凄婉娇柔,充满魔异地诱惑力,美目楚楚可怜地瞟着我,令人忍不住心中生出怜悯之情。
我谨记空空玄的叮嘱,毫不手软。
不到一顿饭地功夫,人面桃花蛊被炼化成一朵灿的桃花。
随后,我才收取了朱家的宝贝。
让我惊喜万分的是,三册书卷赫然是丹鼎流地秘道术。
分别是第四品的《朱光云碧腴》,第三品的《紫华流精》和第二品的《玉胎琼液膏》。
这一趟,真是没有白来。
我兴奋地长啸一声,吞掉桃花,咬破中指。
滋的一声,一滴精血在空中蒸发成一缕红烟,袅袅消散。
四周猛然剧震,气流狂泻,将我从毒影的肚子里喷了出去。
得手啦!琉璃巨球内,空空玄兴奋地跳到我跟前。
指着我的影子,手舞足蹈。
仔细察辨,我才发现,自己的影子比平时深暗了几分。
意念稍动间,立刻感应到在影子里,潜伏着异物。
收服了毒影,它就会一直藏匿在你的影子里。
神不知鬼不觉。
只要你意念下令,它就会按你的吩咐去做。
空空玄得意地道,我没说错吧?堂堂一代盗贼大宗师,哪有料错地时候?眼睛贼溜溜地瞄着我手中的宝贝。
我笑嘻嘻地道:如果你是女人,我一定会抱住你大亲一口。
这次我可赚大了。
把朱家的宝物递给他鉴别。
这根腰带名叫分光火犀带,围在身上。
能令对手攻击你的法术自动减弱一成;这只青铜鼎是号称最佳炼丹炉的否极泰来鼎;丹药是能增长妖兽力量的嗜血丹;坐在冰蒲团上修炼,不但事半功倍。
还能防止走火入魔;白玉簪和缨络除了防身之外,还可使佩带者拥有飞行的能力。
空空玄双眼冒光,如数家珍。
这些宝物不算什么,我很快就会再次飞升色欲天了。
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丹鼎流地秘芨,这才是我最大的收获。
只有不断增强自身的法力,我才能与楚度一争长短。
可惜了我的锦果浣罗,它已经彻底废了。
空空玄肉痛地惋惜道,伸手一指,锦果浣罗软软地飘垂落地。
上面结实的奇果几乎全都腐烂。
流倘汁,散发出阵阵秽气。
我沉声道:也许我无法向你保证,但这是我林飞对朋友的承诺。
如我有幸得势,北境地宝物会任你予取予求。
空空玄呆了呆,认真想了片刻,难为情地搔搔帽子:说实话,自从见到芝麻以后,宝贝对我的吸引力大不如从前了。
听了他地话,我本该发笑,偏偏笑不出来。
我正在慢慢失去的东西。
他却在慢慢得到。
人永远不会知道将来自己需要什么,现在被视若珍宝的。
也许在某一天,会被弃如蔽履。
直到空空玄跳入火炉,海姬她们来到身边时,我犹自默立发怔。
小无赖,你没事吧?海姬摇摇我的胳膊,关切地问道。
我神智一清,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又怎容我迟疑迷茫?笑了笑,我道:哪有什么事?得到了朱家秘藏的宝贝,我是欢喜得忘形了。
略一沉吟,我把缨络送给了海姬,嗜血丹则让绞杀吞下。
这根簪子,你戴上一定很好看。
我走到甘柠真跟前,把白玉簪塞到她手里。
还是你留着吧。
甘真犹豫许久,缓缓把白玉簪递回到我的手上。
我没有戴饰物的习惯。
难道我送你一样东西都不成吗?我低声道。
甘柠真幽幽地看了我一眼,终于接过了白玉簪。
又迟疑了片刻,才将白玉簪子插在头上。
洁白无瑕的玉簪,衬得浓密青丝愈发乌黑滑亮。
这时,绞杀陡然厉叫一声,震得四面的霓虹琉璃簌簌抖动。
它双目尽赤,闪耀着不寒而栗地凶光,一道道血纹蜿蜒爬满全身,血纹如同青筋暴起,散发出排山倒海般悍戾的气势。
爸爸,我要杀,我要杀!绞杀狂暴地吼道,风翼拍击,目光贪婪地扫过女武神们,触须鼓胀舞动如噬人的蟒蛇。
受惊的女武神们纷纷后退,即便是我,也被绞杀的凶残神情吓了一跳。
好,我带你出去杀。
我心中一动,匆匆交待了海姬几句,便骑上绞杀,向外飞去。
一路径直向西,绞杀凶性大发,沼泽地内的毒虫蚊蚁,被它吃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安静下来。
此时。
已近子夜,夜空昏暗无光。
沼泽地的尽头,草木不生,死寂沉沉,笼罩在阴晦森森的灰黑色云雾中。
云雾很厚很低,诡异地滚动不停,仿佛紧紧压在头顶上。
我听到呜咽的水流声,宛如野鬼夜泣,凄惨哀凉。
眉心的内丹开始隐隐跳动,我毅然前行。
深入云雾,一条深不见底地大河横亘在前,半边河水漆黑如墨,半边河水惨白如纸,泾渭分明,毫不混杂。
这就是阴阳河。
月魂叹道,魅也曾经到过这里。
我淡淡地道:龙蝶也曾经来过。
我有预感。
总有那么一天,我和龙蝶会在此做一个了结。
一拍绞杀,全速向前飞去。
飞到阴阳河上空时,夏夜地风吹在身上,赫然冰冷,阴惨惨得寒人毛发。
连我呼出来地气。
也是森冷的。
绞杀发出不安的叫声,触须僵硬地抖得笔直。
在阴阳河的另一边。
到处是穷山恶水,风凄雾惨。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不远处,突兀耸起一片光秃秃的危崖,又高又险,色泽血红。
崖顶若隐若现,仿佛悬浮在云雾中。
崖下是万丈绝壑,一条铁索吊桥横在半空,被森森阴风吹得吱呀呀晃动。
这就是通往黄泉天的断魂桥。
一过此桥,从此阴阳相隔,人鬼殊途。
据我猜测,龙蝶可能就躲藏在黄泉天的幽冥河里。
当年,身怀自在天地图的龙蝶,可能被吉祥天地人逼到了此处。
也说不定,这是他刻意而为。
我缓缓走上血色山崖,吊桥的另一头隐没在无边无际的血河中,一条条白骨舟顺流而下,舟;的黑影,宛如雾气凝化。
飘忽迷离。
月魂道:你的意思是,龙蝶为了恢复出第一个自己,故意生陷死地?不错,那一刻,定然是黄泉天幽冥河的涨潮期!我冷笑,这是一石二鸟之计,龙蝶也借此摆脱了吉祥天的追杀。
还记得我在夜流冰梦潭中地幻觉吗?那些追杀龙蝶的白袍人,和行刺楚度的吉祥天高手很相似。
得到自在天地图的人、妖,没有一个不被斩尽杀绝的,除了吉祥天,还有谁能拥有这样可怕的实力?如果不是楚度如同神话一般崛起,魔刹天染指北境,吸引了吉祥天地全部注意,恐怕此刻,我和甘柠真也被吉祥天穷追不放呢。
说起来,我倒要感谢楚度。
月魂踌躇道:你真打算和楚度一争长短?我微微一哂:你觉得我赢不了他吗?当年,汉高祖不过是个亭长出身的无赖汉,比起盖世英豪地楚霸王,自是远远不如。
可结果如何?最终得到江山的,还是刘邦。
楚度能权掌魔刹天,一是靠沙罗铁树开花的万古传说,二是凭借他天下无敌的拳头。
人脉、根基还远远称不上牢固。
俯仰众生的楚度,永远只是高高站在云端上,根本不可能了解底层妖怪们的喜怒哀乐。
对大多数妖怪来说,楚度的抱负距离他们太遥远。
他们只想过得快活,而不是追寻什么虚无缥缈的天道。
但我不同。
因为我也曾经和大多数妖怪一样,平凡、弱小,在污泥里打滚,在喜怒哀乐里挣扎。
我比楚度更懂得他们。
你相信吗?如果我和楚度争夺魔主之位,四大妖王中,碧大哥定然会站在我这一边,冒牌的悲喜和尚多半会观望,两不相帮,龙眼雀肯让她弟弟追随我,早已暗中表明了立场。
月魂默然了一会,道:我不知道什么刘邦、楚霸王。
我只是觉得,你会在这条逐鹿北境地路上越走越远,牺牲许多美好的东西。
我望着风雾中摇荡的断魂桥:坐以待毙,我会失去得更多。
有时候,退一步未必意味着失去。
我还能退吗?我嘶声道,海妃死了,我已经辜负了海姬。
碧大哥下跪了,我已经辜负了自己的兄弟。
我甚至放弃了对柠真的爱慕,辜负了自己的本心。
我不能再退,也不想再退了!月魂悠悠叹息,我的声音渐渐转冷:一步走出,如同踏上断魂桥,再也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小真真说的对,我是个不服输的人。
我早已在牺牲,也将继续牺牲下去。
如果怨渊展现地未来一幕属实,魔主这个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
月魂沉默许久。
道:除了魅,你是我唯一地朋友。
无论如何,我会陪着你走下去。
螭嚷道:还有我!螭枪地主人,本来就该是叱咤北境的绝顶人物!我用力捏紧了寒冷似冰的铁索,凛冽阴气直透掌心,却让我的血气奔涌得更加灼热:无论是楚度,或是龙蝶,都休想夺走属于我的一切。
遥指断魂桥的尽头,呐喊:龙蝶,我来了!过去。
我总在害怕你,总想逃避你的阴影。
但现在,老子来找你了!夜空如墨,响亮的喊声在山崖间回荡,滔滔血河,无声奔涌。
眉心的内丹一阵急跳后,慢慢平静下来。
就在此刻。
我整个人突然进入了一种空空荡荡的玄冥状态。
无肉无体,无牵无挂,无彼无相。
如梦幻如泡影,如朝露如电光。
阴冷地夜风从身上吹过,却不能令我的头发、衣衫拂扬,仿佛我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并非真实存在。
这一刻,我是镜中的花。
水中的月。
在彻底放下对龙蝶的忌惮后,我终于成功迈入了空的境界。
断魂桥地另一头,龙蝶始终没有出现。
我仰天大笑:月魂你看,有时候前进一步,就会逼得敌人后退一步。
长久以来,龙蝶在我内心压迫的阴影,一下子淡去了。
月魂问道:你打算找到龙蝶,想办法吞噬他?我不会傻得主动进入黄泉天。
我摇摇头:我不去找龙蝶,他迟早也会来找我。
在断魂桥附近。
我逗留察看许久。
眼见四周无人,我索性拿出丹鼎流的三本秘芨,逐一修炼。
一旦进化飞升,也不怕泄漏我人妖的底细,否则被脉经海殿的女武神们瞧见总是不妥。
从如意袋里,我选出了几十种补气固元的丹草,吞食服下,坐在冰蒲团上,开始修炼第四品地《朱光云碧腴》。
采之类碧,造之则朱。
炼为表卫。
白里真居。
方圆径寸,混而相拘。
我默运要诀。
静心持守。
丹田内缓缓升起一座鼎炉,体内的红华神种如同燃烧地炉火,环绕鼎炉,熊熊奔涌。
先天地生,巍巍尊高。
旁有阙,状似蓬壶。
鼎炉越来越滚烫,肺腑好比火焚。
红华神种将鼎炉层层包裹,宛如秋虫结茧。
片刻后,红华神种鼓起一团,形状似壶,壶口微张,凝结着一滴半红半绿的液珠,悬而不落。
轰,鼎炉开启,热气喷涌。
红华神种形成的蓬壶炸开,红碧液珠倏然滴落,在体内飞速循环一周,冲入炉内。
环匝关闭,四通踟蹰。
我运转完最后一句要诀,鼎炉犹如连珠弹一般,频频射出一颗颗半红半碧的液珠,霎时挤满内腑,在体内密密麻麻地滚动。
这时,我的体肤左半边呈艳丽的朱红色,滚热如火。
右半边莹莹碧绿,清凉似霜。
一个人像被分割成自相矛盾的两部分,左胳膊动一下,右胳膊必然会朝相反的方向抽动,踢出左脚,右脚也会不由自主地向后甩出。
《朱光云碧腴》明明炼成了,怎么会变成这副德行?我怪叫道,照子,我连最简单的肢体动作也做不出来。
螭道:根据我地经验,你体内阴阳精气各自为政,需要炼化融合。
略一思索,我干脆重开鼎炉,继续修炼第三品的《紫华流精》。
紫华流珠,常欲去人。
卒得精华,转而相因。
绕着鼎炉,朱光云碧腴形成的液珠簌簌滚动,鼎炉半热半凉,时浮时沉。
耀眼的红碧光华在肌肤上走马灯般轮流闪烁。
炼至半途,阴阳精气愈来愈盛旺,我的左半身竟然隐隐冒出火光,而右半身阴雾氤氲。
滋液润泽,施化流通。
在阴阳精气攀至极点的一刻,鼎炉轰然巨震,朱光云碧腴液珠纷纷裂开,流泻出碧红色的汁液,混搅在一切,冲入鼎炉。
化为流光,至散至凝。
一道闪电般的紫光猛地劈开鼎炉,满身飞驰。
紫华流精闪过的地方,气息化作了明耀的光息,似散似凝。
呼吸吞吐之间,紫芒流灿,光华灼灼,照得肺腑亮堂堂一片。
纤毫必现。
体内地精气竟然被光质化了,我全身温热如汤,像是泡在了光海中。
运息动作时,身躯化作一道明亮的紫色流光,瞬息闪烁,变幻不定。
月魂奇道:想不到《紫华流精》如此神妙,可以将气息光化。
我心花怒放,一鼓作气,研习第二品地《玉胎琼液膏》。
然而,运转紫华流精烧炼鼎炉时。
丹田上方三寸处始终有一个暗点,无法被光息覆盖。
我恍然明白,这是因为我没有修炼过第六品的《太清金液华》,导致光息不能浑圆流转,无法进一步修炼第二品地《玉胎琼液膏》。
似乎楚度手中,有一颗丹鼎流炼制的太清金液丹。
我想起夜流冰曾经对孙思妙的许下的利诱,不禁怦然心动。
那一册《太清金液华》。
可能就遗落在魔刹天。
这时,一只只五彩缤纷的圆壳鼓出肌肤,连成一片,飞速覆盖全身。
月魂欣然道:你就快要神态进化了!没过多久,圆壳纷纷变软变薄,洒落无数碎屑。
从壳内。
绽出一片片明净的柔光,形似羽毛。
再次把我裹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月魂惊呼一声:老天,原来是转态进化!你直接跳过了神态,迈入转态!我又惊又喜,妖怪随着进化递进,需要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在神态时达到顶点,整整半年的时间不能动一下。
随后,时间又会逐渐缩短。
转态进化只要耗一个月,就能顺利飞升。
我让绞杀回去给海姬传信,便开始了耐心的等待,默默体会刚悟出来的空地意境。
我的上一代主人,两百万年前吉祥天天刑宫的首座长老湿婆,论述过一句关于‘空’的精辟见解。
螭兴致盎然地道。
我心中一动:快说来听听。
螭摇晃着脑袋,拿腔作调地吟道:空者,彼非彼。
彼非彼?我犹如瑚醍灌顶,幡然醒悟。
螭老脸一红:你真的懂了吗?我直到现在也不太明白哩。
我微微一笑,目光投向断魂桥:你说这是什么?这还用问?当然是桥。
为何说它是桥?螭一愣:多少年来。
大家都是这么叫的。
我缓缓地道:它被称作桥,并不代表它的本质就是桥。
它只是架在空中。
供人行走地铁索,因此它的本质只是铁,而非桥,人因它的用处才取名为桥。
说桥非桥,便是‘空’。
踏入空的境界,肉身也随即回归虚无的本质,隐入混沌。
所以寻常法术,难以侵害分毫。
螭嘟囓道:这么说来,万物皆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空并非幻灭,只是不因得失而烦恼。
若空而不空,便能达到真空生妙有的崭新境地。
如果我猜测无差,妙有地极限,应该就是知微。
闲来无事,我潜心思索各类法术的精要。
在这里,天空始终阴沉晦暗,鸟影飞绝,四周空旷幽寂,兽踪灭迹,别有一种荒凉地孤寂感。
天地悠悠,万籁俱寂,生命的痕迹无处追寻。
断魂桥下,一个个鬼魂随着白骨舟远逝,彼此视如陌路。
生命孤独而来,也孤独而去,中间的悲欢离合只有自己懂得。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
我心有所感,低声念道。
夫昼夜之有变兮,乐人生之暂欢。
甘柠真清冽的声音顺风传来,她飘然走上山崖,暮色在肩头染上几许微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惊讶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欢喜。
我只是让绞杀告诉她们,我要远行觅地,闭关修炼一个月,再去朱家会合。
我就是知道。
甘真淡淡地道,瞥了我一眼,道:转态飞升?为何不让我们替你护法?我苦笑,甘柠真在我身旁坐下,双手抱膝,侧首凝视着我:不想让那些女武神知道?我点点头:碧落赋的门人知道你是人妖吗?甘柠真默然有顷,道:只有师叔知道。
初入碧落赋时,我很自卑,落落寡欢,谁也不愿搭理。
小时候,我也很自卑。
我笑了笑,所以我总爱和别人套近乎。
如果有人把我当朋友,我就会很开心。
甘柠真脸上露出回忆之色:只有师叔常常陪着我,弹琵琶给我听,一听便是一整夜。
据传流星划过夜空的时候,碧落赋后山的石头便会唱歌,有幸听到歌声的人,能永远快乐。
于是,每当有流星的夜晚,师叔就偷偷来敲我地窗,拉着我去后山。
在忽明忽暗的山道上。
我们竖起耳朵,听呀听。
听到石头唱歌了吗?从来没有呢。
甘真有些难为情地笑道,但不,我开心了许多。
我和师叔在深夜地山上奔跑,灿后一一闪过,心里忽而觉得很亮。
师叔说,柠真你瞧。
流星喜欢你,所以跟着你在跑呢。
你要是和我在一起,多半就能听到石头唱歌啦。
我做了个鬼脸:我老爱爬上树顶,偷瞧王员外的女儿。
她可真漂亮啊!我常常想,就算她出嫁了,我也会跟到她的夫家。
偷偷地瞧她一辈子。
甘柠真好奇地问道:后来呢?没有后来。
开始的时候,我已知道不会有后来。
我平静地道。
现在,她的脸好像越来越模糊,都记不太清了。
但那会儿,我的心怦怦乱跳的滋味,却怎么也忘不了。
甘柠真柔声道:有忘不了地,就足够了。
嗯,那只是少年时的梦吧。
就像划过夜空地流星,照亮一刻,便是一刻。
有机会。
我陪你再去偷看她。
有机会,我陪你去听石头唱歌。
我顿了顿,故意摇摇头:其实这是多此一举。
为什么?有我在,小真真一定会永远快乐,哪里还需要什么会唱歌的石头?甘柠真俏脸微红,啐道:你的胡子一定是天下第一利器。
我奇道:为什么?你的脸皮这么厚,胡子都能戳穿,岂不是天下第一的利器?我张嘴结舌,甘柠真玉指轻点我的下巴,发出银铃般的欢笑声。
我也跟着一阵傻笑。
你呆笑什么?甘柠真娇嗔道。
因为你也在笑。
而你笑地时候。
我也愿意笑。
你难过的时候,我也愿意一起难过。
我低声道。
和甘真待的时间越久,我就越难以克制内心的情感。
明明知道,我们不会有后来,却又忍不住开始。
甘柠真凝视着我,眼眶渐渐发红:值得么?我心弦激荡:你说的,夫昼夜之有变兮,乐人生之暂欢。
有短暂的忘不了,就值得。
我地父亲,是晏采子。
过了一会,甘柠真忽然道。
哦。
我下意识地应道,随即心中狂震,差点一口气呛在喉咙里。
什么?晏采子?你你你,小真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甘柠真凄然道:这是真的。
碧落赋地前任掌教,昔日清虚天的第一高手晏采子,是我的亲身父亲。
我目瞪口呆:晏采子是公子樱的师父,和你整整差了两辈,怎么会是你的父亲?这样才不会让外人猜出我们的关系。
甘柠真涩声道:当年,晏采子云游天下,在魔刹天和家母相识相恋,也有了我。
六年后,他厌倦了,于是弃我们母女而去,直到母亲应劫死后,才将我强行带回碧落赋,安排他的一个弟子收我为徒,以此掩人耳目。
除了樱师叔和从小伺候晏采子的雷叔,碧落赋内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我呆了半晌,才道:太不可思议了。
打破我的脑袋也想不到,你竟然是晏采子地女儿。
难怪以前海姬说晏采子因为寻找自在天而发疯,你的反应如此激烈。
甘柠真淡淡一笑:他怎会发疯?只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
我到了碧落赋没多久,他便离开,从此杳无音讯。
你恨他吗?没有爱,哪来的恨?我早已看淡了。
长发黑夜一般垂下,覆盖了她的脸颊。
或许晏采子有不得已的苦衷呢?虽然这么说,我心里也明白,清虚天第一高手怎能和一个魔刹天的妖怪结亲?为了门风清誉,晏采子一定是狠心斩断情缘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晏采子不会将世上任何东西放在心上,包括碧落赋和他的虚名。
抛下母亲的那天,他无悲无喜,神色自然,只是丢下一句‘万物无常,有生有灭。
’,便扬长而去。
我咂舌道:世上居然有这样铁石心肠地人?与其说是铁石心肠,不如说他是一个冷静到了极点的人。
他不会恨,也不会爱,凡人地七情六欲似乎和他无关。
我期期艾艾地道:他毕竟把你接回了碧落赋。
甘柠真沉默着,不说话,森冷的崖风,吹得她香肩愈发消薄,瞧得我心疼。
不值得呢。
我缓缓地道,小真真为了晏采子,便放弃心中的情爱,不值得。
甘柠真微微一愕,我望着渐渐阴浓的天色,柔声道:哪有为了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的?小真真,放下它吧,放下这个包袱,你才会真正快乐。
虽然我讨厌公子樱,但如果他可以带着你找到会唱歌的石头,我也会很快乐。
甘柠真怔怔地看着我,我努力地对她平静微笑。
天旷地寥,山风呜咽,夜色像覆水淹没了我们的表情。
一连三十天,甘柠真总是在黄昏而至,破晓离去。
我们时而谈天说地,胡侃一气;时而长久沉默,享受两个人的平静。
有一次我忍不住想,这么过一辈子也很好,却又硬起心肠,告诉自己早已没有了退路。
有时我又会觉得,在公子樱的羽翼呵护下,小真真才会过得更好。
然而无论怎么想,我都想和她多待一会。
我们这样,算不算是乐人生之暂欢呢?我问她。
甘柠真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渐渐模糊,四周倏然一片漆黑。
在黑暗的尽头,瑰丽的彩光席卷而来,带着我冲向远方。
我飞升了!本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