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公子樱、无颜退到了观涯台边上,全神贯注地盯着难逢的高手对决。
两人相隔数丈,久久对峙。
楚度负手而立,好似一座孤峰耸峙,高不可攀。
梵摩盘膝而坐,仿佛天体苍茫,深不可测。
楚度一袭青衫微微飘动,越飘越急,翻滚不休,庞大的气势犹如山峦一般攀升。
梵摩的全身忽而光华耀眼,忽而黯淡无光,如此忽明忽暗,转换不休,到后来,我连他的身影都瞧不清楚,满目都是流转的日月星辰。
响声连绵不绝。
观涯台角悬挂的黄钟大吕浑厚鸣动,上面雕刻的群山如活物一般变化,由青转黄,又由枯转荣,昭显出四季更替。
观涯台沿四周的符文化作滔滔江河,涛声哗哗。
观涯台变成了一个凝缩的天地,而梵摩已经与观涯台彻底融为一体。
这一战,楚度面对的不仅仅是梵摩,而是整座观涯台,整个天地。
好!楚度不惊反喜,一拳缓缓击出,看似轻柔无力,击至中途,楚度飘然飞起,像一只苍鹰居高临下,扑向梵摩,拳速蓦然快得无以复加,像一枚高速的花炮,凌厉疾射。
梵摩纹丝不动,对楚度这突变迅猛的一拳犹如未见。
轰然巨震,楚度一拳的威力在梵摩身前猛地释放,犹如天崩地裂,气浪连锁般翻滚炸开,一浪高过一浪,似要将对方吞没。
人力岂可抗天?震耳欲聋的气浪声中,梵摩地声音清晰可闻。
观涯台星体运转,光芒万丈。
浩浩荡荡的天地之力随着楚度地拳劲提升,与之相抗,不但毫不逊色,还隐隐压过了一线。
什么是天?楚某便是天!楚度悬浮在空中,厉喝一声,拳劲还在不断攀升。
愈来愈猛烈汹涌。
四下里风云失色,天地无光。
这一拳虽然早已击出,但拳势层出不尽,仿佛一拳生出一拳,千万拳化作了一拳,一拳又化作千万拳。
梵摩哑然失笑,观涯台迸射出千万道霞光瑞气,窜跃闪耀,犹如一根根光索,死死束缚住奔腾的气浪。
就像牢不可破的铁笼囚禁住了挣扎飞翔的雄鹰。
楚度的拳劲越强,观涯台的天地之威也就越强。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楚度落在了下风。
观涯台之势实在可怖,换作我是楚度,心中定会生出软弱无力地绝望感。
楚度忽然落地,闭目,收拳。
击出的一拳悠悠收回,狂暴的气场在刹那间平静下来。
所有的劲气被一下子抽空。
然而,整座观涯台突然凝固,钟声转轻,变化的山水重新变回了浮雕符文。
天地之威越来越弱,梵摩的身影清晰出现在观涯台上。
这一刻,他仿佛星辰陨落,从天空摔到了地下。
我心头一震,楚度真的比过去更强了。
以前,他的攻击有去无回,凌厉无匹。
如今却收发由心,刚柔转换得毫无痕迹。
这缓缓抽回的一拳。
将梵摩与观涯台重新隔绝,把梵摩打回原形,彻底破除了对方和天地融为一体的气场。
魔主地法力令我叹为观止。
梵摩柔声道,若不是观涯台,我已败了。
楚度沉吟道:观涯台已于梵长老气脉相连,浑然交汇,成为阁下身体的一部分。
所以楚某根本谈不上什么吃亏,梵长老不必客套了。
梵摩微微一笑,道:魔主法眼如电。
既然如此,让我一展所长,领教一下魔主名震天下地镜花水月大法。
话音刚落,天色骤然昏黑一片,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连八根雪白的参天云柱也变成了浓厚漆黑的乌云。
刹那间,观涯台消失了。
我仿佛陡然置身于黑茫茫的虚空,看不见星辰日月,满眼尽是无边无际的空旷黑暗。
此法取天地坏空之意,魔主小心了。
梵摩端坐在虚空中,宛如一团凝固的黑影。
楚度洒然一笑:你说是坏空,我却要说是天地即开。
一丝暴戾地气息倏然从梵摩身上释放,像是远古凶兽的怒吼,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凶残的杀伐之气布满了整片虚空。
易形残玄法!无颜忽然道,语声仿佛带着不安的颤抖,梵摩修炼的果然是易形残玄法。
无颜公子真是出乎意料的博学,连这等偏僻冷门的远古法术也知晓。
黑暗中,突然传来梵摩空寂的语声,仿佛贴紧我们的耳朵发出,然后像秋千一下子荡远,杳无声迹。
无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惊骇:梵长老胆色过人,居然修行这种天下第一凶厉的法术。
梵摩瞥了瞥无颜,随即移开目光,不再言语。
我却感觉四周睁开了无数双眼睛,冷而无光地审视着无颜,似要把他从外到里穿透。
易形残玄法?神识内地月魂喃喃地道。
我奇道:你也听说过吗?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月魂道:根据魅传承上古年代的记忆,在北境天地初开,八重天略具雏形时,大地上到处都是强悍凶暴的荒兽怪灵,互相屠杀吞噬。
最早的人类为了能够活下去,创出了一种肉体压榨精神的自虐.天地初开,最早的人类?我不由浮想联翩,生灵如果有源头,那又会是什么?在那个源头,我又是什么?——一个没有意识的生命印记?不过很奇怪,易形残玄法这种远古失传的法术,不太可能被记载成书。
月魂狐疑道,无颜怎么会清楚?莫非他像魅一样,都有传承远古的记忆?我微微一愣,无颜这小子藏着不少秘密。
比如神秘莫测的读心术,令魂器魂化地血脉······。
诞之极的念头突然冒出来。
无颜难道不是一个纯粹地人类?否则以他的法力,怎能在迷空岛行走自如?易形残玄法?楚度眼神闪耀,如厉电划破夜空,楚某还是首次听闻。
望长老全力施为,让楚某一窥其中奥妙。
请魔主指点。
梵摩左手悬在额前,结莲花盛开之式。
中指上翘,指向头顶,充满祥和清玄的气韵。
然而,他勾起的右手像凶恶的利爪盘踞膝前,煞气冲腾,中指笔直垂落,点向下方,隐隐有血光从指尖滴落。
整个人似分裂成截然相反的善恶两面。
楚度朝着梵摩缓步而行。
天下第一凶厉地法术?公子樱不解地看着无颜,也道出了我的疑问,梵长老既持天地平和之道。
怎会修炼此种法术?无颜犹豫了一下,道:易形残玄法初期修炼时。
每日需屠杀百头凶兽,浑身浸泡血汤,用来培育丹田中的先天戾气。
此时的修炼者,和残暴的野兽没有什么不同,仅凭一点善识不灭,维持自己的灵智。
以免变成嗜血的疯子。
修炼的过程更是凶险异常,稍有不慎,就会被戾气侵脑,成为毫无人性的杀人狂魔。
有时候,修炼者不得不自残形体,挖肉断肢,割肠刨腹,来抵抗愈来愈盛烈的戾气。
此时,梵摩紧闭地双目缓缓渗出两道血水。
咯吱,眼球自动炸开。
汁水激溅。
紧接着,面容开裂。
肌肉外翻,恐怖之极。
自残?我瞪着梵摩,心头骇然。
楚度流畅的步伐突然止住,像是被硬生生打断。
他讶然望着梵摩,猛然一脚踢向空处。
气劲犹如泥沙沉海,激不起半点波澜。
楚度毫不犹豫,左腿在空中划过一连串玄妙地圆圈,一个圆套出一个圆,层层叠叠,眼花缭乱。
楚度左足陡然下落,终于迈出一步。
右足再向前踏时,又似遇上了无形的阻力,停滞在空中,根本迈不出去。
梵长老这门法术端的神妙!楚度喝彩道,足尖轻颤,荡开一缕偻无形的波纹,向外辐射,寻觅阻力的空隙。
天地坏空,生灵不存,魔主自然是寸步难行。
梵摩的脸无声碎裂,只留下一具无头躯体,突直地颈腔平滑乌黑,看得人毛骨悚然。
整片虚空陡然一震,楚度发出的波纹被碾得粉碎。
楚度面色微变,如遭瘟疫,右足向后倒退,身影瞬息变幻,一连退出了十多步,不敢在原地做丝毫停顿。
我直叫古怪,梵摩自残头脸,竟然逼得楚度疲于退守,无法近身一步。
忍不住咂舌:易形残玄法简直是匪夷所思的邪术。
这并非邪术,而是以恶入,以善出的奇术。
无颜摇摇头:修炼者虽然变得凶厉残暴,但一点灵智善识被当作精神的种子,播植于心性内,不断生长壮大,抵抗恶念。
戾气越强,善识也就越强。
因此易形残玄法修练到后期,由暴虐转为冲正端和,随着修炼者法力益深,善识开始压制戾气,并将戾气一点点驱除,自残的肢体也会一一重生。
据传此法一旦功行圆满,所有戾气将被清除得一干二净,修炼者的残躯也会恢复完好。
我微微一震:依你之言,梵摩并不是天生的残疾,失去双脚乃是修炼所致?不错。
无颜叹道,一旦他双足复生,也就意味着易形残玄法彻底炼成,从而自动脱离观涯台,迈入无上大道。
公子樱忽然道:如此说来,只要将梵摩心中的戾气恶念引出,便可令他功亏一篑,难成大道。
我微微一笑:这样一来,梵摩会变成一个嗜血的凶兽,只知屠戮生灵,吉祥天地名声也会大大受损。
樱掌门好算计!公子樱神色悠然:我只是探究功法优劣,并无他意,林兄想得太多了。
一片透明的水幕横空而出,楚度从容移动,足尖撩处,亮起晶莹地水幕。
在虚空的挤压下,水幕姿态变幻。
巧妙卸力,犹如玉龙盘旋环绕。
飞舞九霄。
长啸一声,楚度宛如神人,驾驭水龙,夹着莫可沛御地气势冲向梵摩。
比起当年在清虚天,楚兄的水法已提升到由意而生地境界了。
公子樱惊叹道。
我想起明年的鲲鹏山之约,不由心凛:樱掌门就不怕养虎为患么?公子樱定神看了我一眼:庄玄师曾再三告诫我。
楚度并非真正的大患。
言外之意,哼道:庄梦还真是瞧得起我。
在下孤还能对清虚天有什么威胁?庄玄师是在舍本逐末,还是另有他图呢?公子樱淡淡一笑:庄玄师对清虚天岂会有二心?林兄不必费心思了。
这时,楚度与梵摩的距离不断拉近。
轰然巨震,梵摩的身躯忽然塌陷,肉身崩溃,粉碎飞扬在黑暗中。
与此同时,四周响起凶暴的吼叫声,一头庞大无比地怪物从梵摩消失的地方爬出。
它就像是由无数种生物的残肢、碎肉、血水、白骨拼凑起来的。
硕朋躯体的每一部分都如妖魔舞动,散发出毁灭的可怖气息。
迎向水龙。
怪物张嘴吞吐,水龙顷刻灰飞烟灭。
楚度飘然跃起,一根干枯的花枝出现在掌间,点向怪物,枝头绽出鲜花,在瞬间由枯转荣。
天地坏空。
宇宙俱灭,时光也不复存在,魔主的花法又如何幸免?虚空中响起梵摩的语声。
怪物不躲不闪,在花枝点中脑门的一刹那,花枝化作一截截尘埃,荡然消散。
楚度飞身急退,一边退,一边出拳遥空击向怪物。
缤纷密集地拳影犹如海潮,奔腾不息,拳拳开山裂海。
重若千钧,打得四周的空间也开始崩塌。
黑暗中渗出一丝丝微光地裂痕。
魔主的妖力实在惊人。
梵摩语声平静,可惜,你的力量愈强,它就愈强。
因为它本就是你心中制造出来的怪物。
果然,怪物承受了狂涛骇浪的拳气后,身躯反倒膨胀起来,它爬过的地方,虚空也变成它巨大肢体地一部分。
随着怪物步步逼向楚度,后者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少。
除非楚度肯认输,全力退出观涯台,否则凶多吉少。
月法!楚度忽然静立不动,背后冉冉升起一轮明月。
金黄色的月光流泻,罩住楚度,变幻阴晴圆缺。
虚空中回荡着梵摩的叹息:魔主为何执迷不悟?你眼前的怪物,便是北境的毁灭。
这难道就是尊驾一心追寻的天道?只要魔主放下心中的干戈,它自然会消失,北境芸芸苍生也可得救。
厉害!公子樱击节赞道,这是梵摩借助观涯台形成的天地之力,运转易形残玄法,利用楚度的道心制造出来地怪物。
它本身已代表了最终的毁灭,所以楚度力量再强,法术再妙,也无法击溃它。
因为它正是楚度地道心。
我恍然大悟,原来易形残玄法的最奥妙处,在于寻觅对手道境的破绽,加以播种利用,以其人之道制其人之身。
不知楚兄如何渡过这个难关呢?公子樱沉思道。
怪物扑向了楚度。
楚度忽然放声长笑:梵长老终究还是不明白楚某心中的道啊!明月霎时一片漆黑,包容住了怪物。
天地无际无垠,宇宙无情无限,生灵只是挣扎的蝼蚁。
无论死或生,无论每一个人、妖如何喜怒哀乐,兴衰荣辱,都仅仅局限于个人的命运中。
比起天地宇宙渺如尘埃,微不足道。
楚度沐浴在黑暗中,脸上闪过一丝悲色。
你我只是天地的过客,与朝生夕死的裳何异?暂时的生存,又为了什么?黑色的月亮倏地透出一缕清辉,渐渐明亮,光芒在楚度眼中闪动:不打破天地,生命就永远不会有真正的自由。
楚某心中的道,并非毁灭,而是新生!满月流华,清澈照人,怪物从月内跟跄跌出,滚落在空中,化成面如死灰的梵摩。
他身躯,俨然受了重伤。
想不到易形残玄法也奈何不了魔主。
.咳。
楚某也想不到,你竟然能在月法下逃生。
这一战我虽败了,依然要请魔主三思而行。
梵摩默默地道:魔主口中的新生,又怎知不是毁灭?到时便知。
楚度不屑一顾地道。
你错了。
梵摩沧然道:北境,并非你一人的北境。
你要的自由,也未必是其它生灵想要的。
错的是长老。
楚度语气森然:与其让它们受困于天,庸碌一生,不如交由楚某安排。
望着对峙的两人,我长叹:楚度的道,多半会成为镜花水月的空想。
狼若自由了,羊又岂能自由?生灵相对相克,新生换来的必然是毁灭。
没有答案吧。
公子樱怅然道:也许一百年后,时间会证明楚度是对的,而再过一千年,也许会验证梵摩才是正道。
他幽凉明澈的目光凝视着我,仿佛有一些无奈,一些忧郁:然而无论过多久,我都不会做出令柠真伤心的事。
只要你安分,清虚天就不会动你。
我心头一跳:这算是一个承诺?公子樱深深颔首。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忽然笑了:你小瞧我了。
靠女人芶且偷生?那我根本就不会来吉祥天。
告诉庄梦。
我轻声道,我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