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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册 第九章 夜访山魈群

2025-04-03 13:40:15

唤出绞杀,经过几日几夜的急飞,我深入了魔刹天东部。

这一带气候阴湿,危壁险崖刺霄,崇冈峻岭蔽日,山谷深处升腾起彩色的毒雾恶瘴,连绵数百万里。

越往东,越多穷山恶水,蛮莽荒泽。

崖壁丛草间,成群的妖兽呼啸窜奔,令绞杀大饱口福。

妖怪却十分罕见,大概是魔刹天全妖皆兵,共赴前线的缘故。

偶尔遇见一、两个妖怪,也是刚从妖兽进化不久,一副浑浑噩噩的傻样,属于灵智初开的低级身态。

悲喜和尚的洞府,就座落在这里的明镜山头,这也是我前来魔刹天的主要目的地。

鲲鹏山赴约前,我要竭尽所能地提升实力,悲喜和尚的秘笈当然不能白白放过。

迈入世态以后,特别在这几天,我觉得法力的增长渐渐放缓,甚至有停滞不前的征兆。

月魂告诉我,妖怪越向上进化就越艰难,尤其是世态进化成末那态,更是一个大瓶颈。

哪怕天资再卓越,灵丹妙药再大补特补,也得至少耗费百年苦修。

因此,我干脆断了短期进化的念头,另僻蹊径。

深沉的夜色下,我登上明镜山顶,嘴里随意嚼着空空玄的赃物----毓芝草、太岁菌、参灵根这种北境市值上百万两的药草,我每天当饭吃,都有点反胃恶心了。

噗哧,绞杀的触手刺入草丛,卷住一条双头白玉蛇,瞬间吸干精血。

爸爸,我好喜欢这里啊。

绞杀满意地展动风翼,甜甜的笑容夹杂着嗜血的凶残,给人十分矛盾的古怪感觉。

四周枝柯盘郁,藤绕草埋,悲喜洞府隐没在一堆乱石中。

裂缝纵生的洞门半遮半闭,几近残破。

也不知是原本如此,还是现在的冒牌主人无心打理。

洞府内没有小妖看守。

陈设简陋,只有一个白石蒲团,一方青石榻,以及一个深深凹陷、长宽足有数十丈的巨大石池。

石池呈奇特的五瓣形。

腥气刺鼻,壁上血迹斑斑,被沁染成紫黑色,池底结了一层厚厚地血痂,零星散落着白骨、牙角、触手之类的东西。

毫无疑问,这是悲喜和尚浸泡妖血的修炼血池。

绞杀双目放光,兴奋地扑入血池,东舔西嗅。

我顺利地从后门口地菩提树下,挖出了《悲喜换身秘笈》。

以及一本薄薄的手册。

粗略翻看,我发觉修炼悲喜换身妖法,需要大量的妖兽鲜血浸泡全身,而且一泡就是三年,实在难以速成。

倒是手册令我眼前一亮,里面详细记载了肉身力量的修炼方法。

我已迈入天人感应地境界,只要照此勤心苦练。

半年之后当有小成。

爸爸,我要。

我要!绞杀触手挥舞,频频指向血池,脸上露出急不可耐的表情。

我楞了一下:你要什么?像这样,这样子的!绞杀在血池内打滚,辞不达意地叫嚷。

我信口猜道:难道你也想要兽血浸泡?嗯。

嗯。

嗯!乖女儿乐不可支地点头。

我蓦地冒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如果让半人半兽的绞杀修炼悲喜换身妖法,结果会怎么样?兴之所至。

我索性摊开《悲喜换身秘笈》,半开玩笑地读给绞杀听。

听不懂,爸爸的话好奇怪。

绞杀听得云里雾里,一个劲地摇头。

她只是灵智半开,根本理解不了深奥晦涩的妖诀。

等宝贝女儿长大点,我再教你吧。

我收起秘笈,在明镜山附近找了一座幽静的深谷暂住下来,开始了肉身力量的修炼。

据悲喜和尚记述,肉身力量,是天地赐予给生灵地最原始的力量,纯净而无杂质,可以称之为元力。

修炼元力,必须暂时抛开所有的法术、妖力,甚至连神识之类的精神大法也要忘掉,最好是精神彻底麻木,单凭毛孔、皮肤、肌肉去感应外界的一切。

那岂不是傻子最适合炼的功法?站在水潭中,我用力抱起一块千钧重的大卵石,摇摇晃晃地向前迈步。

深夜地山谷暗亮分明,浓荫陡崖笼罩的地方黑一片,树影幢幢,草叶香渗散出浓郁地阴寒气息。

而月光映照处皎洁明朗,石明如雪,野花光色鲜澄。

头顶上的山崖岩缝内迸出一股桶粗的雪白水柱,跌宕悬垂,顺着峥嵘的岩壁溅成无数道银色匹练飞落而下,汇聚成潭。

水潭斜上方,崖间探伸出一座苔藓遍生的天然石坪。

仿照血池地样子,我在石坪上挖出了一个大坑,里面浸满赤红地兽血。

绞杀兴致盎然地躺在坑里,用血水泡澡。

短短几天,方圆十里的妖兽惨遭横祸,被她捕尽一空。

啪,没走几步,我就腿脚发软,手一滑,卵石重重摔落,水花溅得满脸。

离开了妖力法术,我比凡人强不了太多。

深吸一口气,毛孔扩张、收缩,我试着控制肌肉地流动,再次抱住卵石,重复这枯燥无味的搬运苦工。

元力修炼的第一步,称作举重若轻。

再沉重的巨物,也要不费吹灰之力地举起来,才算小成。

我按照手册所载,苦练了好些天,依然进效甚微。

反倒是对气的领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小子,你是练不成元力的!见我汗流浃背的狼狈样子,螭忍不住嚷道。

瞧瞧,你的脸都涨成猪肝色啦!我吃力地放下巨石,一屁股坐倒在水潭里,呼呼喘气: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螭怪笑几声:你也说了,铁棒才能磨成针,玉米棒子行吗?打个比方,恒河沙数盾号称北境防御第一的魂器,可它再苦练,能和大爷我比谁更锋利吗?我呆了呆,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并不适合修炼元力。

你小子是个法术奇才。

这方面的天赋连我都觉得吃惊。

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一个法术天才并不意味着就是一个元力天才。

修炼肉身力量。

得天独厚的体质至关重要,天生就要具备极为强悍坚韧的筋骨、肌肉。

比如像我这样的。

而悲喜和尚之所以修成元力,他的原形大概是一头力大无穷、皮粗肉厚的猛兽。

我恍然道。

虽然明白了其中地道理,但就此放弃。

我又十分不甘心。

反复翻阅手册,我陷入了沉思。

不知何时,山谷内浮起一片幽蓝色的雾霭,幽灵般地晃荡。

噗动声从雾内传来,在幽静地深夜分外清晰。

绞杀突然警觉地爬起,凶狠地盯着蓝雾,作势欲扑。

噗来越响。

蓝色的雾霭笼罩住了四周,连月光也变得朦胧起来。

一个阔鼻獠牙的怪物诡异地从雾里跳出来,它只有一条腿,形如小儿,发肤靛蓝,两条毛茸茸的细手臂推着一辆独轮车。

车上堆满了五色生光地金银珠宝、色艳香浓的山珍海味。

推着独轮车,怪物一跳一跳地向我蹦过来。

绞杀猛然从崖上跃下。

触手射入怪物额头,刺出一个深深的洞孔。

洞孔内没有一丁点汁液、鲜血流出。

似乎怪物并非血肉之躯。

怪物惊叫起来,向旁跳开。

绞杀的数条触手同时探出,紧紧缠住对方,吸噬精血。

出乎我的意料,绞杀百试百灵的法子对怪物毫无用处。

虽然怪物满脸畏惧。

拼命挣扎。

却不曾被绞杀吸成干尸。

它是山魈!月魂忽然道,山魈乃深山恶峰孕育而生。

血肉为气,魂魄成山。

难怪绞杀拿它没办法,原来它的肉身是山气所化。

所以你的神识气象术恰好是它的克星。

月魂道,山魈喜欢迷惑人、妖,借机吸食他们地魂魄。

因此常常摆弄些圈套,引诱对方上钩。

像这辆独轮车上的财宝、美食,都是山魈诱骗人的小花招。

难道我看起来很容易上当受骗?我哭笑不得,让绞杀退开,自己向山魈走去。

深更半夜,这头山魈突然出现,当然不怀好意。

见我走近,山魈脸露喜色,卖力地把独轮车推到跟前,大声吆喝起来:香喷喷的佳肴啦,闪亮亮的珠宝啦!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想怎么拿,就怎么拿!不得不说,山魈的嗓音堪比天籁,清灵甜美,勾人心神。

使人情不自禁地想听从它的话,伸手去抓财宝。

我故意装出贪婪地样子,拿起一颗鹅卵大的夜明珠。

澎,双脚骤然一沉,手上地夜明珠变得重若万钧,几乎把我一下子压陷地面。

啊哟哟,倒也,倒也。

山魈拍手欢叫。

我施展龙虎秘道术,微一用力,从容托起夜明珠。

在山魈的目瞪口呆中,我把独轮车上的财物挨个抓起,笑问:还有吗?想要多少有多少吗?意识到了不妙,山魈抬腿就跳,向谷外逃窜。

我静立不动,体内精气激荡,前方的气被分别压缩、拉长,空间形成一个流转的环形,牵动山魈转了个圈,又绕回来了。

见鬼了,见鬼了!山魈又惊又惧地盯着我,慌乱得急蹦乱跳。

四周地气在我地操控下层层震荡,犹如汹涌起伏的浪涛。

扑通,山魈摔倒在地,跳起来,又摔倒。

你跑得了吗?我随手丢掉手上地财物。

轰隆隆,金银珠宝砸在地上,尘土飞扬,变成一块块峥嵘的巨石。

难怪珠宝这么沉,原来都是山魈用巨石变出来的。

我暗暗吃惊,这一辆独轮车装上巨石,少说也有一座小山的重量,山魈推起来却轻松自如,它的元力可够大的。

那当然了。

山魈是大山苍峰所化,元力天成。

月魂解释道。

我呆立半刻。

蓦地爆发出一阵响彻山谷的大笑:悲喜有悲喜的元力,山魈有山魈的元力,我林飞也该创出适合自己地元力。

何必强效他人之法?天下的元力又何止一种?月魂沉默了一会,赞叹道:光凭这两句话,林飞你便有足够的资格名列北境宗师行列。

螭咕哝了一句,道:这小子地悟性好像比我前几个主人还要高啊。

月魂沾沾自喜:论眼力。

老螭你比我差远了。

当日在龙鲸腹内,我就察觉出了他的天纵之才。

哪像你,当初还心不甘情不愿的。

螭红着老脸支支吾吾:大爷我那是欲擒故纵,试探他的诚意。

魂器也得有点架子嘛。

山魈狼狈地趴在地上,色厉内荏地呲牙叫嚷:这一带地十万大山,全是我的兄弟姐妹。

快让我走,不然要你好看!就你那两下子,能伤得了我吗?不知死活的东西。

我微微一哂,上下两层的气波轻轻挤压。

山魈几乎被压扁成了夹馅大饼。

不要啊!山魈发出凄怨的娇吟,身形扭动,居然变成了一个娇滴滴的蓝发美女,胴体雪白赤裸,勾魂夺魄的眼里泪光盈盈,饶了奴家吧,奴家愿意伺候您。

想要怎么伺候。

就怎么伺候。

长相还不错,只是不对我的胃口。

我嘲弄地道。

挥拳施出神识气象术。

气犹如隆隆翻滚的霹雳,轰向山魈。

饶命啊,不喜欢这个类型,奴家可以换地。

山魈大惊失色,一连变幻了数个娇俏可人、搔首弄姿的美女。

瞥见其中一个女子的模样。

我心头剧震。

赶紧收拳,轰字诀转为缠字诀。

气引而不发,牢牢压迫住山魈。

她在哪里?刚才你变的那个女人,你是什么时候见过她的?我厉声道。

哪,哪个?莫非你说的是女大王?山魈摇身一变,姿容妖艳,媚笑流波,碧绿的发辫散落在橄榄色地圆润肩头,双乳丰满高耸,印着美妙诱人的暗纹。

不是鸠丹媚又是谁?女大王?我微微一愕,旋即点头,就是她!心中激动忐忑,鸠丹媚一定被山魈撞见过,才能变得出她地模样。

山魈朝我抛了个媚眼:奴家不就是她嘛。

我冷笑一声: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是想尝尝死去活来的滋味吧?神识气象术仅凭一缕最细微的气息发动,巧妙控制之下,轰、刺、封、裂等字诀轮番击出,点到为止,折磨得山魈满地打滚,痛不欲生。

快停下,求求你停下!女大王就在附近,我受不了啦,我带你去!山魈呜呼哀求,清甜的嗓子都喊哑了。

我犹如未闻,足足蹂躏了它半个多时辰,直到山魈的形体都快溃散了,才罢手。

再耍花样,我让你形神俱毁。

体内荡出一丝生气,射入山魈体内。

这一丝生气完全由神识气象术操纵,与我互生感应,哪怕山魈逃到天涯海角,死活也牢牢掌握在我地一念之间。

哦,哦也,太舒服了!哦,啊,比吸魂魄更爽。

求求你,再给我一点吧。

我还要,求求你了。

山魈得了我这一丝充满生命力地气,竟然神采奕奕,满脸陶醉,像上瘾一般迷恋上了,甚至跪下来苦苦哀求。

你倒是识货。

我嘴角渗出一丝冷酷的笑意,生气转为刚厉暴烈地针芒,在它体内横冲直撞,恣意穿刺,痛得它死去活来。

我可以让你觉得快活似仙,也可以把你打落渊狱。

懂吗?暂停了气的肆虐,我心中暗忖,从苍穹灵藤处领悟的生气对山魈这种自然生灵似乎特别有用,只要运用得当,可以令它们变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听话奴仆。

苟延残喘了半天,山魈艰难地跳起来,什么话也不敢再说,像一条被驯服的小狗,乖乖在前面领路。

接连翻过近百座连绵起伏的险峰,途中丛莽杂沓,峰回崖转。

尽是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

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山魈都是以山为名,在下叫沂蒙,是沂蒙山的山魈。

为什么你把那个女人称作女大王?因为她太凶悍了。

大概在一年多前。

有个兄弟想去迷惑她,结果被她放火烧山,把周边好些个山魈的魂魄全给毁了。

对付你们这种小角色,她绰绰有余。

后来呢?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时间。

上次失散后,鸠丹媚可能独自潜回了魔刹天。

当时楚度的势力正在向其它重天渗透,返回魔刹天反倒更安全。

山魈沂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被我彻底搞服帖了:她激起了众怒,附近十万大山的山魈们联合起来,每夜齐施迷魂术。

这下子她倒大霉了,一年诱迷下来,她地三魂七魄被悄悄吸食了一小半。

我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她已经神志不清。

等到三魂七魄都被吸掉。

就会变成一个呆瓜木偶。

难怪这一年没有鸠丹媚的任何消息。

我又急又怒,狠狠踹了一下沂蒙的独腿。

这里究竟有多少山魈?万一她出了事,我要北境所有地山魈为她陪葬!十万大山内共有近万个山魈。

沂蒙吓得噤若寒蝉,指着前方一排锐矢般插起的危壁,沿着边上的盘肠小道一直向上,女大王就住在那里。

踩上崖顶,绕着狭窄如线的小径盘曲而行。

我忽然听到噗----噗地轻响。

幽蓝色的迷雾从各处山泽升起,深深地弥漫开。

将山林变成了模模糊糊的一片。

噗----噗,噗---噗,跳动声由轻转重,从四面八方传来,像密集的雨点打在了山林里。

沂蒙小心翼翼地瞥了我一眼:将近子夜。

大伙都出来诱迷她了。

你。

你虽然厉害,但不见得是上万个兄弟姐妹的对手。

我浑不在意。

前方幽灵般跳出了几百个山魈,挡在道上,发出泉水般动听美妙的呜咽声。

即使以我的神识修为,兀自觉得心荡意迷,像是无数只诱惑的小爪子搔挠心头。

来了个新鲜的货色!他是我地!是我的!谁也不准抢!山魈们争争吵吵,俨然把我当作了一盘美味大餐。

背背我,求你背背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一个化成白发老翁的山魈颤颤巍巍,向我走来,衰朽凄苦的形神令人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

上来吧。

我不动声色,任由对方跳上我的背,独腿紧紧勾住我的脖子。

啊哟,勾魂!快点跪下,给我爬!山魈得意忘形地大叫,身躯重如泰山,独腿硬如铁夹,妄想诱逼我屈服为奴。

我不慌不忙,神识气象术的断字诀从容运转,山魈惨叫一声,大腿起根而断,从我肩上滚落下来,摔下山崖。

还有谁要我效劳地,尽管开口,本人一一照办。

我冷笑着大步前行,势如破竹,当者披靡。

神识气象术从容挥洒,犹如狂风横扫落叶,杀得山魈们屁滚尿流,叫爹喊娘。

沂蒙惊恐得不停打哆嗦,嘴里一个劲地道:大老爷,您一定不是凡人,您是活神仙。

绕过盘肠小道,山魈越来越多,黑压压地围着松石盘曲的平崖,蠢蠢跳动。

崖角上,孤零零地伫立着一座木屋。

我呆若木鸡,脚步僵住了。

很简陋,很残破地木屋,伐树而搭,山石堆墙。

我慢慢走过去,手掌按在粗糙的木门上,眼睛忽然一阵酸涩,几乎掉泪。

帘子在阴冷的山风中晃动,是树皮搓成的细绳编织的。

一模一样。

和我在龙蝶洞府搭建地那一座木屋,一模一样。

时光恍惚重现。

我怔怔地站着,仿佛听到木屋里嘹亮地呼噜。

三年,四年,五年?过去了多久?那个温暖的雨夜遗落在了哪里?喝醉了,信口吹牛了,静静地听雨时笑了在再也做不出来了。

望着一模一样地木屋,我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又或者陌生的只是我。

又或者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一模一样的光阴。

我梦游般地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