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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下)人死前做什么

2025-04-03 13:40:14

雨停了,蜷缩在洛水河畔,我仍然瑟瑟发抖,但总算平静了很多。

死鬼老爸说过,不要为打碎的鸡蛋哭泣,因为那没用。

反正死路一条。

人死前,该做什么?老子我要好好地快活一番!站起来,对着老天,我指手划脚地骂了一连串的脏话,系了系裤带,开始恨恨地意淫。

首先我要抢钱,去醉风楼大吃一顿鱼翅羹,接着我要杀人,洛阳城的混混头子白眼狼曾经打过我几个耳光,我要报仇!此外我还是个处男,早上醒来,裤子常常湿了一滩。

我要弥补这个遗憾,怡春院不错,倚红楼也勉强凑活,那里的姑娘皮肤挺娇嫩的。

我是快死了,但我要把老本捞回来!我仿佛看到白眼狼跪倒在我脚下,痛哭流涕,不停求饶,又好像看到怡春院的花魁穿着鸳鸯肚兜,白嫩嫩的,一面摸我,一面一个劲地浪笑。

想着想着,我靠在河堤边睡着了。

一晚噩梦不断。

第二天起来,我浑浑噩噩,和往常一样,赶去城中心的狮子桥。

每天早上,都有财主在那里施粥,尽管粥薄得可以照出人影,但乞儿的队伍还是排得长长一条。

老爸在世时,坚决不喝救济粥,说什么君子不食嗟来之食,结果他饥寒交迫,活活饿死。

嘿嘿,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老爸,要是知道我现在这个德行,想必会气炸了肺。

在卖了草屋,替老爸买棺材大葬以后,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站在狮子桥头,我望着争先恐后、满脸菜色的乞丐们,觉得有一点可笑,又有一点可悲。

我知道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个。

我们像野狗一样,抢着没有肉的骨头。

洛阳是个很繁华,很美丽的大城,但它从来都不属于我们。

二哥,你也来啦!昨天你跑哪儿去啦?你的那份钱,老大替你留着呢。

李洁净双手护着破瓷碗,费力地挤出人群,仰起头,淅沥哗啦地喝着粥。

我看着他,不说话。

李洁净抹了一把嘴,拖着长长的鼻涕:你还不快去领粥?再晚可就没了。

说完他又挤向那口大铁锅。

我不喝粥,老子我要吃肉!我大声喊道,转头就跑。

死前,我不能再像一条野狗!很快,我就找了一把生锈的柴刀,提着,先在街上卯准了一个大腹便便,身穿绸缎的家伙,然后悄悄跟着他,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再抢劫。

没走多远,我就被他发现。

小瘪三,跟着我想干吗?他回过身就是一巴掌,打得我金星乱冒,柴刀也飞了出去。

我日他***!我太瘦弱,抢劫是行不通了,更别提杀那个膀大腰圆的白眼狼了。

算了算了,白眼狼,老子看你可怜,放你一马。

抢劫不成,我干脆大摇大摆地去醉风楼,准备吃个霸王餐。

刚走进店门口,就被店小二一脚踹出去。

这里没有剩饭!他凶神恶煞般地道,转过脸,陪笑弯腰,把一个服饰华贵的客人引进门。

我站在街心,欲哭无泪。

贼老天啊!难道临死前,你还不肯让我爽一下吗?一辆华丽的马车从我身边缓缓驶过。

咦?马车忽然停下,厚厚的天鹅绒车窗被拉开,昏暗的车厢里,有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日光酷热,但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是一双妖异的眼睛,阴毒、冰冷,瞳孔暗红,像要择人而噬。

你今年多大了?这个人忽然问我,声音如同一条嘶嘶扭动的响尾蛇。

十六。

我低声回答,本来不想告诉他,但心里有点害怕。

欺软怕硬,这是我生存的原则。

生辰八字多少?他紧紧逼问,听到我的回答,他的双瞳猛地亮了起来,射出诡异的红光。

我觉得不太对劲,想溜,可转念一想,一个快死的人,还怕什么?我挺起胸,和他对视。

老子今天软硬都不怕!你就快死了,知道么?他冷冷地道:你的印堂发暗,晦纹直入双眉,大凶!当头一闷棍,我他妈差点没昏过去。

这个家伙居然也看出来了,我是在劫难逃啊!我结结巴巴地道:能,能救,救救我吗?有办法吗?上车。

他推开车门,脸上密布的皱纹,像一朵妖异的菊花向我绽开。

车厢内密不透光,马车慢慢向前驶去,我搞不懂,马车上既然没有车夫,又怎么驾驭呢?看来对方真的有点鬼门道。

你可以叫我巫卡。

巫卡?好怪的名字,不像是我们汉人啊。

我用眼角打量他,巫卡很老,老得我看不出他的年纪,但头发却乌黑油亮,长长垂下,遮住了两边脸颊。

他也不像是个胡人,或者说,他不像是个人。

车轮滚动的声音单调而枯燥。

巫卡问了我许多问题,当我告诉他伽叶大师的死时,他忽然诡秘地一笑,盯着我,自言自语:果然是天生的灵媒,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我有救吗?我问他,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鬼气森森的家伙也许想让我为他做什么,没问题,不管是吃喝嫖赌,作奸犯科,只要他能让我活着。

瘦死的骆驼比不上一只活着的蚂蚁。

巫卡幽幽地道:只要你听我的话,照着做,就能活下来。

说实话,我不太相信这个家伙,伽叶大师的预言不是青楼姑娘们的脸,说变就变。

不过,他是我可怜的救命稻草,就算救不了我,我还可以临死前捞一票。

没问题,我听你的。

现在肚子饿了,我要去醉风楼!时间不多了,前面有一家饭庄,吃完我们就立刻出城。

我呆了呆:我们要离开洛阳?巫卡森然道:难道你想在这里慢慢地等死吗?日他***,我还想骗点钱破我的处男身呢。

不过不要紧,一步步来,以后还有机会,我安慰自己,破处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在东关街口的饭庄里,我松开裤带,大吃大喝了一顿,酱牛肉、脆皮鸭、芙蓉鸡片、糖醋排骨、油爆虾、三鲜鲤鱼羹,一直吃到了嗓子眼,临走抹抹一嘴的油,还抱了一坛女儿红。

吃饱后打嗝的感觉,真他***爽!舔了舔手指,我心满意足地走向马车,总算没做个饿死鬼。

暮色四溢,绚丽的华灯初上,远处的高楼里,歌舞翩然,弦乐靡靡。

我立刻饱暖思淫,小弟弟硬起来了。

快走。

巫卡生硬地催促我。

我忽然恍然若失,就要离开洛阳了,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其实无论去哪里,对我都一样。

等一下!我大声叫道:我还要去一个地方!巫卡的目光尖锐如獠牙:我没有时间陪你浪费,别跟我耍花样。

我打了个哆嗦:我,我一定要去。

不然的话,我,我宁可死。

这一瞬间,我觉得巫卡就像是一头恐怖的妖兽,长发根根竖起。

他盯着我,许久,终于同意了。

我松了口气,倒不是我视死如归,而是心里明白,奇货可居,我对巫卡一定很重要。

在我的带路下,马车在花园的围墙外停住。

巫卡奇怪地瞥了我一眼,我站在大槐树下,怔怔地发呆,然后一口气爬上树顶。

花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晚风吹过秋千,一摇一晃。

草丛里,夏虫细细的鸣叫。

花园后的闺楼,窗帷紧闭,王家小姐,现在在干什么呢?帮里的兄弟,都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其实他们不知道,偷看王家小姐的时候,我的小弟弟从没有翘起来。

虽然王家小姐长得俊俏,皮肤白净,胸脯也鼓鼓的,但我偷看她,不是因为这些,也不是因为三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黄昏,她施舍过我一块碎银子。

我喜欢偷看她,是因为她把银子亲手放在了我的手里。

她雪白的手,我乌黑的手。

她不嫌我脏。

夜风如梦,金黄色的槐花像细碎的铃铛,幽幽飘香。

那块碎银子,我没有留着,很早就花完了。

因为我清楚,留得住银子,留不住别的东西。

癞蛤蟆是吃不到天鹅肉的。

王家小姐就像这华贵的洛阳城,离我好远,好远。

这一生,我都只能隔着墙,偷偷地,偷偷地看。

看她笑,看她嫁人。

这一生,我都只能是个无赖。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有些心酸。

空空荡荡的花园。

王家小姐的笑声,如梦。

十六年的洛阳,如梦。

我的少年如梦。

日他***!我大吼了一声,用力拍了拍胸脯,滑下树,大步向马车走去。

再见了,洛阳!再见了,乞讨诈骗小偷抢劫帮!再见了,死鬼老爸!反正我也没钱给你烧香上坟!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冠盖云集的璀璨夜色中,马蹄哒哒,马车驶出了洛阳城。

对了,在城墙根,我撒了一泡力道十足的尿,用砖头歪歪斜斜地写下了:林飞到此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