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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三章争取十二点前写出来。)

2025-04-03 13:40:58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一百七十四章 粥与信,从前和以后宁缺醒了过来,还没有来得及睁眼,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头上传来一阵剧痛,痛到他有些糊涂,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昨夜在松鹤楼上最后的画面,不清楚头痛究竟是宿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导致的。

他想了很长时间,终于想起来那个穿着狐裘的高大老人,想起老人最后手中握着的那根粗短棒子,也明白了自己头痛的原因,不由又是愤怒又是羞愧,愤怒于那厮居然敢对自己下黑手,羞愧于自己身为夫子的亲传弟子,居然会被长安城里一个垂垂老矣的富翁敲了闷棍。

自己这时候还躺在松鹤楼的lu台上吗?宁缺想着这些问题,手下意识里mo了mo,从身下炕面传来的硬度和被褥的味道看,自己是躺在老笔斋中,那么是谁把自己送回来的?松鹤楼的掌柜还是那个可恶的老家伙?被褥熟悉的气味在他的鼻端缭绕,不是异味而一种令他心安的体息,他以及她的体息,然而他闻到了另一股并不熟悉却在回忆里非常清楚的味道,那股牛肉蛋花粥的味道让他一时惘然起来,仿佛回到当年。

很多年前,他带着桑桑去渭城投军,路上经过图什镇时,遇见有草原蛮人厨子在镇上卖牛肉粥。

镇上一位老爷极有讲究的在牛肉粥里打了个鸡蛋,鲜滚的牛肉遇着晨时刚落草的鸡蛋浆成的花,顿时变成了一种极为香甜nèn滑的绝妙食物,便是远远看着也能觉得极为好吃。

桑桑很馋那碗牛肉蛋花粥,但宁缺为了省钱却没有买,二人默默地穿镇而过后来在渭城他第一次随部队劫杀马贼,拿到第一笔银钱后桑桑连着做了四天的牛肉蛋花粥二人都吃到有些恶心,这才明白,牛肉蛋花粥这个东西很补,但吃多了味道其实也只是普通,所以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做过。

宁缺睁开双眼,看着屋顶糊着的那些白纸,闻着门缝里飘进来的牛肉蛋花粥香香味,揉了揉生痛的脑袋便坐了起来。

他从炕脚扯过外袄套在身上,推门走到天井,看见院墙下那些垛的整整齐齐的柴堆少了些就像夜里被老鼠偷过一般最上面那排有个豁缺。

他又向前铺望去,只见前天剩在桌上的青菜白饭和烤鸭都不见了,桌子被擦的干干净净,地上也已经拖洗完毕,没有任何灰尘。

有热腾腾的雾气从灶房里飘了出来,宁缺走了过去,发现那些剩菜都已经被倒进了泔水盆里,冰冷了两天的灶洞重新泛起温暖的火花,几把细柴正在里面安静地燃烧,灶上粥钵咕咕作响不停喷吐着水雾和香气。

灶前有个小板凳,桑桑就坐在她最习惯坐的地方,看着柴火听着粥声,把握着火侯,头微微轻垂,似乎有些疲惫困倦,微黑的小脸被柴火映的通红,在额前飘着的微黄细发被火温燎的卷的更加厉害。

宁缺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沉默片刻后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桑桑醒了过来,仰起小脸看着他问道:醒了?宁缺嗯了一声,说道:看样子你一夜没怎么睡?桑桑嗯了一声。

宁缺说道:那你先去睡会儿,我来熬粥。

桑桑从灶前小板凳上站起,把额前微卷的头发抹到后面,走到灶房门口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回头提醒道:注意些火,不要太大了。

宁缺说道:知道了。

桑桑又说道:你不会喝酒,以后少喝点。

宁缺说道:知道了。

然后他走到灶前坐到小板凳上,从灶眼里抽出燃的最厉害的那根干柴,又转了转风挡,把柴火弄的小了些。

中午的时候,桑桑醒了过来,她取出毛中和牙具简单地洗漱了下,进灶房看了一眼粥钵,然后走到了前铺。

前铺桌上放着一盘削皮分骨摆的很漂亮的烤鸭,还有两盘青葱鲜nèn蒜耸如雪的青菜,一钵焖香微焦能引食yu的牛肉蛋花粥,两双筷子,两个空碗。

除了桑桑熬的牛肉蛋花粥,其它的菜与前天一模一样,趁着她睡觉这段时间,宁缺竟是去菜场买菜重新做了一遍。

桑桑看着桌上的菜,忽然低头看着裙摆外的小鞋,低声说道:你伤好了没有?如果伤好了我就要回学士府了。

宁缺说道:你不用回去了。

桑桑怔了怔,沉思片刻后,走到桌旁拿起碗替他威了碗粥,摆在他的身前,又把筷子递到他手里,才开始替自己威粥。

吃饭。

宁缺夹了一个鸭tui放到她碗里。

桑桑认真说道:这是菜,不是饭。

宁缺说道:都一样。

然后两个人在铺子里开始安静地吃饭,偶尔他给她夹一筷子青菜,偶尔她替他把鸭皮蘸酱再送到碗里,然后她又替他威了第二碗粥。

宁缺忽然笑了起来。

桑桑也笑了起来。

临四十七巷巷口停着一辆马车。

莫山山坐在窗畔,掀帘看着不远处的老笔斋。

老笔斋没有关门,她可以清楚地看见铺子里的画面,可以看到很多细节的东西。

她的眼神依然平静,睫毛却在微微颤动。

她看过鸡汤帖,也正是因为那张便笺的拓本,渐渐对写下这张便笺的男子多了很多想像,以至于未曾相见便生情意,也正是因为这幅鸡汤帖,从去年夏天开始,她便对书帖最前面的那个名字非常熟悉。

她甚至比宁缺自己都更早明白那个名字对他的重要xing,所以在荒原上她才会很多次的沉默思忖,所以她一定要见桑桑。

进长炎城的第一天,她就看到了桑桑,出乎她的意料,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shi女,然后今天她再一次看到桑桑。

这一次她看到的桑桑,是和宁缺单独在一起的桑桑。

看着老笔斋里对桌吃饭的宁缺和桑桑,莫山山终于确信这两个人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是一个单独的世界,对于他们来说,世间其余的任何人都是世外之人,任何事都是世外之事,很难在那个世界里留下自己的影子。

就像是眼睛和睫毛,只不过平时眼睛看不到睫毛,睫毛也刺不到眼睛,而当外界吹来一阵劲风时,两者才会注意到彼此的存在。

但我是山,不是风。

莫山山缓缓放下窗帘,取出一刮书信交给身旁的酌之华。

酌之华犹豫说道:我们真的就这样离开长安城?莫山山平静说道:毕竟是大先生邀我前来,稍后我们去南郊书院,见过大先生之后,我们再离开。

酌之华叹息一声,不再劝说什么,拿着那封信下了马车。

吃完饭后,桑桑去洗碗,宁缺坐在桌旁拆开了那封信。

信纸上是莫山山熟悉的笔迹,少女的笔迹并不一谓娟秀细腻,走锋飞捺间颇有宁静外表下掩之不住的磊落决然意。

这封信里最后有几段这样的话。

或许命运安排你们很多年前便是单独的世界,不需要有人站在柴门外轻敲,也不需要有人在院外冬树下呼喊打扰,但我不相信命运。

荒原一路同行,我要益极多,长安冬日并肩而游,很是欢喜。

雪夜红墙,你曾说过喜欢,我曾说过喜欢是不够的,而且最后证明确实是不够的,但至少你曾说过喜欢,我很喜欢。

长安城与大河国相距甚远,但不及荒原路途遥远,若真想来,若真想去,也便极近,日后你来看我,或我来看你,或他山云雾之中再见,都是人生欢愉事。

经历诸多事,我眼中河山已有新意,重逢那日,所书所写定然较今日更加壮阔,望你也多加努力,莫要令我失望。

看完这封信,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走回后院卧房,掀起chuáng板,取出下面的匣子,却发现匣子里的银票已经回来了。

看着匣子里厚厚的银票,他忍不住笑了笑,明白自己吃饭前就算不说那句话,桑桑也已经做好了搬回来的准备。

他把匣子重新放回chuáng板下,看着手中的那封信思考片刻,扔进书桌旁的废纸篓中,然后拿了大黑伞,对桑桑说道去前铺等她。

桑桑洗完碗后开始打水,前天清晨便打过一次水,水缸基本上还是满的,很快她便结束了家务活儿,习惯xing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走回卧房开始换衣服,然后她看见了废纸篓里的那封信。

她沉默了片刻,把蘸着水的双手在围裙上很认真地擦干净,走到废柴篓前拣出那封信,又不知从屋里那个角落mo出另一个匣子,很郑重地把这封信放到了匣子的最深处,然后把匣子放回原位。

这是桑桑的小黑匣,里面放着些宁缺基于某些原因决意扔掉,但对他很珍贵的东西,比如卓尔死后的那个雨夜宁缺摹的丧乱帖。

她知道这封信对宁缺来说是珍贵的,那么便好好留着。

走出老笔斋,桑桑撑开大黑伞,跟着宁缺向临四十七巷外走去。

宁缺早已经习惯了她铺chuáng叠被洗碗撑伞。

但走了片刻,他忽然从桑桑手里接过大黑伞。

桑桑仰起小脸疑huo地看了他一眼。

他微笑说道:走吧。

桑桑眯着柳叶眼,微笑着点了点头:嗯。

长安城落下了第一场春雨,珍贵如油。

伞下的主仆二人看着雨帘,仿佛看见了从前和以后。

!。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一百七十五章 访亲、回京、凳上的小姑娘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一百七十五章 访亲、回京、凳上的小姑娘就在天启十五年里的第一场春雨里,宁缺带着桑桑去了长安城很多地方,首先去的当然是大学士府,毕竟无论如何,大学士夫妇是桑桑的亲生父母,而且从最近这几天的事情来看,对桑桑确实有真情有实意。

站在安静的书房里,宁缺有些不知从何处来的紧张,与前天那般狠厉强大的模样截然不同,大概是因为他很清楚,今后有些事情就算不需要面前这对夫妇点头,但在世人眼中他天生就比这对夫妇矮上一辈,那是好几个头。

曾静大学士夫妇知道宁缺的身份,自然不会把他看成普通人看待,而且他们也知道自家女儿和宁缺间的关系并非寻常主仆那般简单,所以对宁缺有三分尊重、三分警惕、三分不安还有一分审视。

关于桑桑脱籍的事情,书房里的人们很有默契没有提及,宁缺是不愿意桑桑与自己在户籍上分离,曾静大学士想着皇后娘娘的希望,曾静夫人则只顾着拉着桑桑的手,在几天住老笔斋几天住学士府的问题上眼泪涟涟,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上来,而桑桑则是懒得想这些事。

最终双方经历了一番友好的谈话,确定了日后交往的某些基本原则,宁缺做出了不干涉学士府一家团圆的承诺,学士府方面也很隐晦地承认了宁缺在某些方面拥有优先权以及某些衍生权利,就此欢愉暂别。

接下来宁缺和桑桑去了公主府。

李渔看见大黑伞下的主仆二人,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看着宁缺平静说道:你应该很清楚皇后娘娘为什么重视这件事情。

宁缺这两天忙着寻人骂湖杀僧写帖,还确实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和宫里也能拉扯上关系,不过这件事情并不复杂,他只想了片刻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想了想后说道:我不认为自己有资格代表书院的态度,而且我想无论老师还是大师兄都应该没有兴趣对这件事情表达态度。

李渔说道:问题在于如果到时候皇室自己无法确定这件事情的走向,大唐若要稳定永续,便需要书院表明态度。

宁缺说道:我相信文武百官到时候肯定会有自己的倾向。

如果到时候文武百官分面两派,各自争执不下呢?李渔看着他的眼睛,不给他任何闪避的机会,说道:书院虽说不干朝政,但书院的态度对文官们来说极为重要,军方虽说与书院相对疏离,但书院一旦表态,相信没有哪位将领会敢于提出反对意见。

宁缺皱了皱眉头,沉默不语。

书院二层楼弟子为何需要入世?因为书院存在于大唐,书院自身也需要大唐长治久安,而你既然是入世之人,便需要背负起这个责任。

宁缺叹息道:好像有些重。

李渔说道:颜瑟大师把整座长安城的安危都交付给了你,你肩上的担子本来就已经很重,再加上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难道是这个道理?宁缺感慨道:当初我们一道回的长安城,殿下你应该很清楚我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人物,如今两年不到,便要承担起这么多的责任,我真的没有什么心理准备,而且说实话,我不认为自己有这种能力。

李渔说道:谁让你成为夫子和颜瑟大师的弟子?你来长安这两年的遭遇看似并不奇陡,都是你凭自身毅力能力攀爬而上,然而如果从结果倒推,只怕五百年来大唐都未曾出过似你这般幸运的人。

长安城的安危我现在还没有能力承担,至于大唐国祚的延续,也自有他人操心,殿下刚才那番话真是徒乱我心。

宁缺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说道: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或局面出现,我可以去问老师和师兄师姐们,相信他们一定比我有智慧的多,到时候我顶多便是那个入宫转达书院意见的家伙。

李渔沉默片刻后看着他微笑说道:希望到时候你入宫时看到的是我。

宁缺说道:我只希望到时候在宫中的你看到我时不要失望。

…………第一场春雨来的悄无声息,去的也悄无声息,淅淅沥沥一阵便没了影踪,化作了长安城无数黑檐粉墙上的茸茸湿意,没让街巷变得更冷,只是替尚未抽芽的冬树洗了洗颜面,润了润身躯。

桑桑接过宁缺递过来的大黑伞,束好背到身后,仰脸看着他说道:你和公主殿下说的话为什么总是这么难懂?说的都是一些很简单的话。

宁缺想着李渔这些年在朝中在军方不停扶植忠于她的青年力量,说道:只不过说话的人比较复杂。

桑桑说道:你今天没有说她是白痴。

宁缺回答道:虽然我还是认为她的做法有些白痴,但毕竟她是你的朋友,和我关系也算不错,留些口德也好。

…………他们接着去了红袖招,去了西城赌坊,甚至去皇城逛了一圈,见到了简大家、齐四爷、徐崇山等人。

在这几个地方宁缺没有逗留太久,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桑桑出现在他们眼前,便足够表达出清楚的意思。

桑桑已经回来了,你们不要担心了,不用担心桑桑的安全,也不用担心宁缺身上那股快要把整座长安城掀开的杀气。

离开皇宫经过南门观时,宁缺看着观里的飞檐和一枝瑟瑟探出头的腊梅,忽然想到何明池曾经说过的那件事情,看着身旁的桑桑问道:虽然我很厌憎那个死老头,但你毕竟是他唯一的传人,听说西陵神殿那边一直想把你接回去,也就是说日后你有可能当光明大神官,这件事情你觉得怎么样?桑桑说道:老师没有要我去西陵。

宁缺笑了笑,说道:我也没有让你去西陵的意思,只是偶尔想想我家的桑桑,居然可以当光明大神官,便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思。

一名光明大神官替你端茶递水铺床叠被甚至还要暖床,确实是很值得得意的事情,但如果让世间亿万昊天道门信徒知道你如此邪秽的想法,你信不信就算你进书院后山,都会被唾沫星子淹死?陈皮皮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身前,看着宁缺嘲笑说道。

宁缺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你总能这么容易地找到我?陈皮皮说道:因为你身上无耻的味道很重。

宁缺懒得和他打嘴仗,问道:今天找我又有什么事?他忽然想起在雁鸣山下湖畔陈皮皮提起过,书院开了一场大会,大家吵来吵去都没吵出什么结果,七师姐说要抓自己回去审问,不由警惕问道:师兄师姐们到底为什么事情争执成了这副模样?非得让我回去参加?你莫不是要骗我回去,让我代你成为他们的出气沙包。

陈皮皮看了他身旁的桑桑一眼,说道:那件事情已经解决了。

宁缺微异问道:怎么解决的。

陈皮皮说道:因为某人自己解决了,所以师兄师姐们也就解决了。

桑桑轻轻扯了扯宁缺的袖子,提醒道:他好像是在说你。

宁缺点头说道:我也听出来这件事情里有些古怪。

然后他望向陈皮皮问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还来找我做什么?陈皮皮应道:找你回书院。

宁缺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陈皮皮说道:因为老师回来了。

…………南门观那株探出墙孤伶伶的腊梅下,宁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从进入书院开始,他便一直期待着与老师——传说中的夫子相见的那一天,然而夫子始终在外游历,即便大师兄出现了依然没有出现,直到此时,忽然有个人跑过来说夫子已经回到了长安,这未免太突然了些。

宁缺不知道夫子是怎样的人,甚至除了西陵桃山一剪没之外,没有听说过夫子任何传奇事迹,然而他很清楚,一个能当小师叔师兄的人,一个能教出大师兄二师兄这样人物的人,必然是一个传奇到了极点的人。

而这样的人是自己的老师,每每想到这点,他便骄傲得意的牙疼,今天终于要见到老师,他便紧张焦虑的牙疼,下意识里想要逃避。

我还没有刷……我刷了牙,但我……我还是没有做好准备……你看,你看我身上这件冬服……已经好些天没有洗过了,上面还有粥渍。

宁缺指着襟前牛肉蛋花粥的污渍,很认真很紧张地解释说道:我看我应该回去沐浴焚香净身再换件新衣裳再回书院。

沐浴焚香净身?陈皮皮看着他非常严肃认真地说道:如果让老师知道你做了这些事情,肯定会让二师兄把你捧成肉饼,因为老师认为只有逝去的先人才能配享这些待遇,也就等于说你把他当成了一个死人。

宁缺不知道在松鹤楼露台上,自己已经骂过夫子是个死老头,所以此时听着陈皮皮的威胁,顿时从恶如流,表示马上立刻跟他回书院。

他望向桑桑,准备让她先回老笔斋。

同去同去。

陈皮皮看了一眼桑桑,说道:老师大概对你家这位侯选光明神座小侍女很好奇,专门吩咐让你带她一起去。

宁缺点头,除了他,桑桑对世间任何事情都持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既然他同意她一道去,那么她便一道去。

然而去往书院的三人还没有走出长安城,便被迫停下了脚步。

因为长安城南门前的朱雀街宽坪间挤满了人群。

不知道是什么热闹事,竟在雨后吸引了这么多人。

陈皮皮踮着脚尖向人群里望去。

只见人群中间空出来的一片空地里摆着一个长条凳。

长条凳下趴着一只白狗。

长条凳上躺着个小姑娘。

小姑娘身上穿着件破旧的皮袄。

皮袄之上是块沉重的条形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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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一百七十六章 薄胸碎大石,厚颜震冬草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一百七十六章 薄胸碎大石,厚颜震冬草小姑娘身上那件破旧的皮袄有些薄,被沉重的大条石压着,似乎随时可能和她小小的身躯一道破开,看到这幅画面的人不免有些心惊胆跳。

一名衣着破烂的潦倒男子站在长凳旁,脸上的神情木讷,眼中却透着恐惧,双手高举着铁锤,却怎样也无法砸下去。

围观的长安百姓有人转头脸去不敢看,有些人胆心地劝阻,有些人紧张地不敢说话,有些人则是兴奋地目不转睛。

条凳腿下的白狗无聊地趴在自己的前腿上。

胸口碎大石?陈皮皮看着人群里的这幕画面,不可思议说道。

宁缺也有些吃惊。

话说胸口碎大石这种把戏,在长安城里已经很少见到,因为太过俗套,然而玩胸口碎大石的居然是个小姑娘,这便极为少见了。

陈皮皮担忧说道:别说锤子落下去,看着这么大块石头也要把这小姑娘压死了,这可不行,得赶紧拦着,太危险。

说完这话,他便往人群里挤去,想要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然而还没有等他走过去,条凳上的那个小姑娘似乎瞪了身旁的男人一眼,那男人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双手一软,铁锤便落了下来!迸的一声闷响。

小姑娘身上那块沉重的条石崩裂成了无数段,从凳旁砰砰落下,有块石头砸中了凳腿旁的那只白狗,白狗摇了摇头。

南城门街道上一片安静,鸦雀无声,人们看着条凳上一动不动的小姑娘,心想莫不是被生生砸死了吧?有些人的脸上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便在这时,只见那小姑娘极为利落地从条凳上翻身而起,掸掉身上的灰尘石屑,看着身旁那汉子恼火说道:当日在破庙里挑你就是看中你力气大,但你不敢发力哪能有什么效果?下次可别这样了。

围观的人群这时候才醒过神来,看着那个满脸稚气的小姑娘,看着她浑若无事的模样,才明白她根本没有任何事,不由兴奋地高声喝彩鼓掌起来,一时间喝彩声口哨声响彻长街。

那小姑娘摘下头上的皮帽,向围观的人群走了过去,先前塞在帽中的大黑长辫垂了下来,一直垂到膝弯处不停摆荡。

小姑娘的笑容清稚可爱,说话利落干净,长安城百姓先前见着她胸口碎大石,已是佩服到了极点,这时见她小模样讨喜,哪里还有不掏钱的道理,不多时她手中那顶皮帽里便塞满了铜板。

小姑娘捧着一帽子沉甸甸的铜板,笑的愈发开心。

还有一些好心的长安城百姓把那潦倒汉子好一通教训,说道无论如何穷困,也不能让自家年幼的妹子做这等危险事情,又道若下回还在长安城里见着你让那小姑娘胸口碎大石,定让长安府把你抓回去问罪。

小姑娘从皮袄襟前一个破洞里找到那颗硌的自己有些慌的石砾扔掉,走到那潦倒汉子身旁,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对众人笑着解释道:谢谢大家关心,不过真没事儿,我打小便是练过的。

拍胸的动作显得极为豪迈,但她是个年纪尚幼的小姑娘,手掌也小胸脯也小,这动作便自然多了几分可爱,惹来众人一番善意的笑声。

…………陈皮皮张着嘴,瞪着眼睛,像个受惊过度的白痴般看着场间那个小姑娘,说道:这小娘皮真狠,难道不担心把胸砸扁了将来没办法奶孩子?他的目光落在小姑娘的身前,恍然道:反正也没有什么胸。

宁缺微微低头看了一眼陈皮皮的胸部。

陈皮皮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因为胖所以胸部大,羞愧地转过头去。

宁缺望向场间,忽然间身体微僵。

先前那幕胸口碎大石的画面让他也有些吃惊,然而当他看清楚那名小姑娘清稚的容颜时,顿时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你带着桑桑先去书院,我还有些事情,稍后就到。

他对陈皮皮说道。

陈皮皮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一眼,提醒道:千万不要去焚香沐浴更衣。

宁缺微涩一笑,说道:不会。

陈皮皮加重语气说道:终究是要见老师的,你不要想着溜掉。

宁缺叹息说道:丑媳妇见公婆的道理,我懂。

…………在朱雀大街侧向的一条静巷中,宁缺低头看着身前的唐小棠,感慨说道:我在想你是不是疯了,居然会出现在长安城。

在南门胸口碎大石的小姑娘自然是唐小棠,除了这位魔宗少女,世间还有哪个小姑娘能够拥有如此非人的身体强度?唐小棠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哥让我来长安的。

宁缺怔了怔,说道:那就是你哥疯了。

唐小棠不高兴说道:你才疯了,在呼兰海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我会来长安城找你玩,怎么一见面就这样?宁缺完全无法理解这对魔宗兄妹的思维方式和逻辑,倒吸一口冷气说道:来长安城玩?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这里是中原,这里是大唐帝国,这里是长安城,而唐小棠你是传说中的魔宗余孽!唐小棠困惑看着他,问道:那又怎么了?怎么了?宁缺警惕地看了看巷口,恼火地围着巷中那棵树转了一圈,俯身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一个魔宗余孽出现在长安城,这就像是小白兔跑到正在拉屎的大黑熊身边,就像飞蛾扑进熊熊烈火。

唐小棠展颜一笑,安慰他说道: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不用怕,我们明宗弟子身上根本没有气息波动,你们这里的修行者根本看不出我们的身份,当年明宗那么多前辈都藏在中原,也没见出什么事。

宁缺看着小姑娘稚气犹存的脸,不知该说什么好,强行压抑下心头的怒意,认真解释说道: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确实没有什么人能想到居然还会有魔宗余孽敢在光天化日下出现,但你刚才做了些什么?居然玩胸口碎大石!等你在长安城里出了名,你以为天枢处还会查不到你的来历?他接着说道:就算神殿裁决司那些穿黑衣服的家伙不能进长安城来逮你,你以为就没有人会对你动手?先前那些怜惜你心疼你佩服你的长安城百姓这时候可以给你鼓掌,但如果知道你是魔宗的人,他们肯定会端碗井水来生吞了你,你可别万了我们唐人也是信奉昊天的。

唐小棠很无辜地摊开手,显得十分可爱,说道:从荒原来长安城的路途太远,才走到成京,我的银钱便花完了,一路讨饭过来的,想着进了长安城再乞讨怕给书院和你们丢脸,所以才想着卖艺挣钱。

宁缺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唐小棠身上这件皮袄比在荒原相遇时要更加破旧,脚上那双小皮靴前端甚至裂开了口,想必是漫长旅程上确实吃了不少苦。

看着小姑娘此时的模样,他不禁想起多年前自己和桑桑在世间颠沛流离的画面,怎样也不忍心再做指责,心情有些异样,于是便没有注意到唐小棠先前那句话里最后那段关于丢脸的描述。

唐小棠笑着说道:唐人真的挺好啊,一路上到处都有人指路,还有人帮我找官府,我要饭的时候,有好几次他们都煮新的饭菜给我吃,从来就没有人害我,而且你不也对我挺好,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我。

宁缺对除魔卫道没有任何兴趣,更何况他现在也已入魔,换句话说与身前这小姑娘才是同类,又哪里会有什么敌意杀意。

思忖片刻,他从怀中掏出几粒碎银子塞进唐小棠手里,叮嘱道:你先去松鹤楼包个雅间吃些饭菜,等我回来……忽然间他想起昨夜在松鹤楼露台上那个袖中藏木棍的阴险老头儿,觉得那里好像也挺危险,干脆递了把钥匙给她。

东城临四十七巷有个铺子叫老笔斋,那是我的,你去那里等我回来,我提醒你不准翻墙,必须走门,然后里面的东西不要乱翻。

想着夫子还在书院等着见自己,宁缺实在是没有时间与唐小棠再多说什么,用极快的语速交待完这些事情后,像阵风似地向南门外跑去。

唐小棠一手握着碎银子,一手握着钥匙,看着宁缺匆忙的背影,想要告诉他自己有地方去,然而却晚了,只好可爱地耸了耸肩。

…………这些天大黑马一直扔在书院后山里野着,所以宁缺没有骑马,也没有坐马车,走出长安城南门后,便走进官道旁的深长枯草之中,开始凭借自己入魔之后获得的强大力量和仿佛不知疲倦的肉身奔跑。

生命力倔强的冬草和生命力更为倔强的虫儿,不时拍打着他的脸颊,他眯着眼睛狂奔,没有用多长时间,便来到了南郊的书院侧门。

不远处的官道上,有车队正在缓缓向南驶去。

宁缺看着那处,猜到车队里面应该是离开长安城的大河国少女们。

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转身向书院里走去。

然后他看见一位小姑娘站在道旁的深深冬草间。

这个小姑娘与他刚刚在长安城里分手,然后很快重逢。

冬草丛中,唐小棠微微喘息,看着他说道:你跑的可真不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