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入散离第三声散钟响起,学生们从各自书舍走出,有些长住的学生脚步匆匆赶往灶堂,以免错过开学第一日的特殊加餐,有些要回长安城的学生则是脚步匆匆往院方草甸赶去,以免错过城内狐朋狗友们的庆功宴,而大多数学生则是收拾书具后,顺着书舍旁幽静的巷道向书院深处走去。
抬头看了一眼标识牌,知道那个方向便是旧书楼,联想起今晨第一堂大课上那位首席教授的殷切叮嘱,宁缺也不禁产生了某种好奇,挥手与褚由贤(注一)告别,便跟着人群向那条巷道里走去。
书院里的建筑分布看不出来什么规律,东面几片西面几廊,零散铺陈于山脚草甸之间,但却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平檐书舍掩雨廊间隐藏着无数条巷道,清幽安静四通八达,如果没有标识牌,谁都不知道前方会通向何处。
宁缺表面上嬉笑寻常,骨子里却不怎么愿意和人群相随,走不数步便刻意与人流分开,一个人安静地在巷道里行走,正午的chūn阳罩在头顶,把巷道旁的平檐映成整齐的黑印,刚好压住他的右边肩膀,感觉有些沉重。
就这般安静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出了巷道,眼前骤然一片明亮开阔,多出极新鲜的风景,宁缺将被风吹起的头巾掀至颈后,看着面前这一大片湿地林泽,看着郁郁葱葱的水松青竹,才知道原来书院深处竟还有这样一番胜景。
水泽里生着绵延不尽的芦苇,此时没有肃杀秋风将其染黄洗白,笔tǐng的腰身在chūn风里青葱水嫩招展,看上去就像是密集的yù米杆田,微燥的风从泽畔的林间穿过,再被这些带着水气的青杆一滤,复又变得清凉宜人起来。
(注二)宁缺在湿地旁的石径上走着,看看水中yīn影里的鱼,听听身旁林子里不知名昆虫的鸣叫,心中那根崩紧了十余年的弦,仿佛被泽气滋润,被林荫轻róu,渐渐地松驰柔软,偶尔有同学擦肩而过,便礼貌点头致意,却并不加快脚步。
脚下的石板未经琢磨,上面坑突不平刚好可以防滑,从书舍巷道里铺出,顺着湿地绕了一圈,然后伸入林间,大约数千块石块密密砌成平道,组成了一条极长的石径,最末处抵达山脚青林间的一幢三层旧木楼前。
这幢三层木楼外表寻常普通,没有什么华彩重妆,也没有什么飞檐勾角,只是简简单单地依山而起,但那些用了清漆的木料应该不是凡物,看着风雨经年留下的痕迹,不知在这书院深处静立多少年,却是没有任何细节透出衰败痕迹。
宁缺仰头看着木楼上方那块写着旧书楼三字的横匾,忍不住想道,这书院里的教习们会不会太懒了些,一个藏书楼就因为旧些便叫做旧书楼?我知道你们很好奇,为什么这幢楼叫做旧书楼,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幢楼负责替书院收藏书籍,而书之一物,只是用来记载我们的思想,思想这种东西,一旦跃出脑海用文字记于纸上,便不再新鲜,只是旧物,所以任何书都是旧书。
楼下已经围着很多人,紧闭的木mén前,一位中年书院教习正在微笑向诸生讲解旧书楼这个名字的由来。
你们如今已是书院一员,所以要记住,在我们书院从来没有敬惜字纸的说法,也没有什么书籍贡在案上叩首的规矩,书便是书,它只是工具,绝不神圣,只有我们的思想才是新鲜的,为了让你们记住这一点,所以这楼被叫做做旧书楼。
诸生点头受教,但并不见得都明白这两段简单话语里隐藏着的意思,宁缺隐隐明白了一些,却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否完全正确。
和大家说一下旧书楼的规矩。
负责管理旧书楼的中年教习微笑继续说道:这里一共有两名教习四名管理人员,我们的任务就是替所有师生进行服务,所以昼夜无休,你们随时都可以过来看书,但是有三点你们要记住。
首先,旧书楼拥有天下最丰富的藏书,是因为除了有一个百人的组织专mén负责在各国搜寻书籍外,你们的历界师兄也在huā费重金购书,他们很辛苦,他们huā的手笔很大,所以当你们看书时请把手洗干净,讨论时请不要把唾沫喷到书上,不用过分爱惜,但也别把它们当成自家茅厕里的草纸。
其次,我们不可能再找到更多的书籍,所以当你们想看某本书却发现找不到时,请先自我质疑一下,你想看的那本书究竟值不值得看——如果是ròu蒲团,那么是不是最jīng妙的河间本?如果是东征话本xiǎo说,是不是最有代表xìng的大河流?如果不是,那么就不要再来问我们,因为那代表我们判定你要看的那些书没意义。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旧书楼严禁携带任何书籍离开,而且禁止抄录。
你们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不要试图对我进行任何自由共享之类的jīng神灌输,书院里的规矩就是规矩,上午丙班的曹知风教授想必已经用拳头教导过你们,这些规矩的合理xìng不容你们质疑,至于规矩背后的良苦用心和殷切深意,你们可以无条件的体会并且感沛莫名,但不要指望我向你们解释。
教习站在旧书楼横匾之下,微笑望着表情各异的诸生,笑容显得极为可恶,就像放高利贷的jiān商,又像是展示自家黄金yòuhuò穷人的守财奴,缓声说道:不要尝试挑战最后这条规矩,就算你是天下最出sè的窃书贼,想在旧书楼施展妙手,最后也只能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死的很惨的那种死。
学生们一片哗然,宁缺站在人群外也是连连摇头,心想楼内就算拥有全天下最丰富的藏书,但你又不准抄录,又不准借出,那怎么记得住?关于楼内藏书他还有别的疑huò,但想着旁人应该有和自己相同的疑huò,所以抑着急迫心情等待。
果不其然,有名学生伸起手臂高声问道:先生,您说旧书楼内什么书都有?教习先生目光微移,在人群中找到那个胆敢提出质疑的学生,微微蹙眉,极为不喜说道:难道你对我的说法有质疑?学生不敢。
那名学生被教习目光吓的身体微颤,说道:学生只是……学生只是很好奇,楼里有没有……那个,关于修行方面的书籍?教习先生面sè稍霁,抬起下颌微微一笑,自信骄傲轻蔑到了某种万夫所指的地步:在世俗众人眼中看来,那些所谓玄妙之mén的书册大概极为少见,但对于我书院而言又有何难?你若要看传说中的天书七卷,烂柯佛经,楼里确实没有,但除此之外,我还真不知道有什么修行书籍是你能想到却找不到的!听着这句话,站在人群外的宁缺缓缓握紧了袖子里的拳头,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心跳却无来由加快了几分,下意识里抬起头来,盯着面前这幢寻常的三层木楼,灼热的目光仿佛要把这幢木楼点燃。
进入修行世界是他自幼的梦想,虽然连番数次甚至昨日又被打击了一次,但梦想之所以美好,正是因为它难以实现,却又吸引着你不停地尝试努力,并且时不时让希望lù出xiǎo尾巴yòuhuò你一下,轻声呻yín:来追我啊来抓我啊!早已断了进入修行世界希望的他,骤然发现自己能够随意进出一幢充斥修行书籍的木楼,对于一个幼年时在边塞不惜一切代价,跑了几个集市,才买到一本太上感应篇的少年而言,这是何等样突如其为难以盈荷的幸福啊!提醒一下诸位同学,目光不要太炽烈贪婪,不然真把旧书楼烧了,院长大人会把我们全部切成桃huā枝儿下酒吞掉。
楼下的教习似笑非笑地望着人群外的宁缺,然后敛去笑容,神情凝重认真看着诸生说道:我必须警告你们,你们所好奇的那些玄妙书册,无法记忆,只能体会,至于其中道理,我依然不会解释。
人力终究有时穷,若你没有修行潜质,却要强行入书,会导致某些很不妙的结果发生,到时请勿痛诉本教习言之不预。
…………旧书楼木mén缓缓开启,里面一片清幽,仿佛是一道通往未知世界的大mén,没有溅起经年灰尘,没有蛛网拖连,却给人一种时间带来的沧桑压迫感,楼外诸生略一沉默,整理衣着,敛神静气,迈步过槛走了进去。
楼内比从楼外看来要大很多,宽阔的空间里整齐排列着不知多少简易书架,书架按照六科和年代分类排列,上面陈列着你能想到的所有书籍,高低不一新旧不一依偎在一处,就像无数年间的无数先贤名士,正调皮并肩注视着你。
诸生入了楼内便迅速散开,迳去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书籍,宁缺一个人在书架间行走,时不时chōu出一本书籍看看,然后发现书楼临窗处搁着书案,案上有笔墨纸砚,不由好奇心想既然不能抄录,为什么要备着这些东西?在南晋书区找到一本王行龙的楷贴,宁缺chōu出来一面研读一面随意行走,渐渐身旁变得越来越安静,他抬起头来,只见一道干净的楼梯出现在眼前。
楼梯是用来上楼的,现在他在第一层楼,那么楼梯之上,便是第二层楼。
…………(注一:全文把禇改成褚,禇字在里显示有问题,最开始时我本想将错就错。
注二:总有读者在说唐时不知无限,唐时没有什么,唐时如何如何,我再次重申一句废话,书中的唐是将夜的唐,是有yù米有烟草有修行者有冥界在昊天有宁缺的唐,是大唐,但非彼大唐。
注三:还是要熬夜才能写出像样的东西啊。
)。
第一卷清晨的帝国 第八十三章 且劈书山第一刀第一卷清晨的帝国 第八十三章 且劈书山第一刀宁缺站在楼梯下挠了挠头,回忆先前旧书楼教习说的规矩,好像没有禁止学生上第二层楼的说法。
正犹豫间,有人绕过他身侧直接走上了楼梯,听着咚咚脚步声,他心情一松,把那本王行龙楷贴搁在柱旁的书篓里,拎起学袍前襟拾阶而上。
旧书楼二楼比下面更加安静,但书架和藏书却要少很多,相对而言视野也变得开阔了些,他走上楼来,才发现楼上已经有好些人,他们各自在书架前挑着藏书阅读,有的人满脸傻笑,有的人嘴里念念有辞,显见都很兴奋。
经史集之类的书籍大部分在一楼,二楼书架上的藏书偏于武技以及修行部分。
入楼前那位教习已经说过不禁阅读,但骤然发现一座宝山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眼前,没打招呼也没有什么雷霆大动的先兆,宁缺依然觉得这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他怔怔站在书架间,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逐渐消化掉心头的震惊。
《李知堂说佛》、《念力与手印的印证关系》、《修行五境简述》、《追忆西陵流年》、《dòng玄经》、《南华集》、《南晋剑术流派综述》、《万法鉴赏大辞典》……他在书架前行走,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书脊上,震惊炽热早已化作了惘然无措,袖中的双手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
他不用chōu出这些书籍去看,只看这些书名便能猜到里面的内容。
那年他攒了好久的银子,跟着渭城的输粮队去了开平市集,一边替桑桑寻找医生看病,一边在开平市集所有书局里像条臭狗般寻找,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本太上感应篇,然后一翻便是好些年,直至最后化为铜盆里的一捧灰烬。
那年他在梳碧湖上杀了十七个马贼,拯救了渭城打柴的队伍,将军问他:你想要什么?全渭城军民可以凑钱给你找个红倌人开苞,他握着手里那本被读薄又被读厚的太上感应篇,回答道:我想要学修行,将军无言。
岷山旁那个修行者说你不行,军部考核的军官摇了摇头,吕清臣老人长叹息,书院术科的老师昨天拍了拍他的肩头,明明知道眼前有个世界,但他一直走不进去,他告诉桑桑说没事儿,靠自己的刀和箭也能打出一片天下,但这真的有事儿,因为他不甘心看着那个世界影影绰绰出现在眼前,却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风景。
直到他走进书院旧书楼,顺着楼梯再上层楼,看见这些密密麻麻的书籍。
他知道自己可能很难通过这些书籍便改变自己的身体状态,但至少他可以看一眼那个世界是什么模样,前十六年他抱着那本太上感应篇苦苦挣扎,就像抱着最后一颗土豆的可怜孩子,今天他终于看到了一大片如海般的稻田,纵使那些稻田依然还不是他的,但他真的很感到很jī动,甚至眼眶都热了起来,湿了起来。
桑桑……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轻抚书脊,默默念道,此时此刻他只想和她分享此时的心情,大抵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才能明白他此时的心情。
书架上满满的修行类书籍,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目标,《追忆西陵流年》之类的书籍当然不是他现在急迫翻阅的书籍,《南晋剑术流派综述》之类的材料也不是他现在有资格去研究的东西,他不是一个好高鹜远的人,他很清楚自己只可能从最基础的东西看起,比如手指前方这本《雪山气海初探》。
就在他刚刚chōu出那本极薄的册子时,楼内某处忽然响起一声闷响,书架旁的学生们遁声望去,只见一名学生不知为何摔倒在地,脸sè苍白的有若白雪,身体不停chōu搐,白沫不停涌出他的嘴角,看上去异常恐怖。
四个穿着书院浅sè袍子的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走到那名昏厥的学生身边,捉手的捉手捉脚的捉脚,极默契地同时发力,把那可怜学生像xiǎojī般拎了起来,然后快速向楼梯口快速跑去,动作熟练的仿佛cào练过无数遍。
书架旁的学生们面面相觑,想起进入旧书楼前那位教习先生微笑的警告,感到了一股无来由的悸意,然而没有人离开,相反从楼下走上来的学生越来越多。
诸生都是来自天下各地的青年才俊,他们像宁缺一样,对那个玄妙的世界无比好奇,而且拥有极强烈的自信自己应该能够进入那个世界,所以他们继续沉默低头,取出书架上的书籍沉默看书,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又是一声重物堕地的沉重闷响,又一名年轻的学生脸sè苍白昏倒在地,宁缺沉默看着被迅速抬走的那人,心情变得沉重迟疑起来,但终究他还是像其余的同窗那样,无法抗拒新世界的yòuhuò,将心一横翻开了手中的薄册。
《雪山气海初探》的第一句话便是:天地有呼吸,是为息也……宁缺紧张而专注地顺着那些手写墨迹向下看去,忽然间他发现眼中的字迹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有谁在视线之间放了片máo玻璃片,他知道这大概便是教习先生在楼外警告的事情,轻咬舌尖强行清醒过来继续阅读。
人乃万物之灵,故能体悟自然之道,意志为力,是为念力也。
随着阅读,薄册上的字迹越来越模糊,渐渐洇成一团一团的墨污,他拼命地眯着眼睛,想要让视眼中的字变得更清晰些,因为太过专注,眉心竟是开始隐隐做痛起来,而那些模糊的字迹竟渐渐飘离了纸面!人之念力发于脑际,汇于雪山气海之间,盈凝为霜为lù为水,行诸窍而散诸体外,与身周天地之息相感……一个个模糊的墨迹飘离了微黄的纸面,进入他的眼眸,进入他的脑海,变得了一bō又一bō的冲击,就像是大海船旁探入海水中的长桨,不停搅拌jīdàng着他的脑浆,宁缺没有觉得痛,但发现自己的身体随着这种搅动开始摇晃起来,眼神越来越模糊,xiōng口处一阵烦闷yù呕,如同晕船到了极处!他闷哼一声,强行合上手中的薄册,极为急促地喘息数声,终于从那种玄妙的晕眩世界里摆脱出来,深深呼吸数口,渐渐回复了平静。
楼畔窗边明几处,坐着一位穿着教授袍的中年nv子,先前无论楼间倒下几名学生,她都仿佛无所察觉,只是专心在案上描着自己的xiǎo楷,然而听到啪的一声阖书声后,她眉头微蹙抬起头来,看着脸sè苍白的宁缺,眼中闪过一抹异sè。
这位nv教授在旧书楼内清修二十余年,不知见过多少新入书院的学生入书而mí失,直至最后难以承荷jīng神冲击,就此昏厥,但像宁缺这样已经开始看书,却能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住心神重新合上书册的人却是极为罕见。
宁缺并不知道自己引起了nv教授的注意,他此时全副心神都放在手中这本薄薄的书册上,当他调息完毕觉得自己的jīng神体力已经回复正常,毫不犹豫地重新掀开薄册封面,继续向下看去。
刚才他看到了相感二字,于是此时便从相感二字继续,然而这一回当他目光刚刚落到相感二字上时,便骤然觉得这两个墨字飘浮而进,直接dàng入了自己的脑海,jī起了一片极为汹湧的海làng,轰的一声千万座山般的海làng打了过来!眼中的手与书不见了,他怔怔看着视线间的书架逐渐下沉,密集陈列在一处的书册加速沉沦,最后他看到了雪白的屋顶,然后便是一片黑暗,海底最深处的黑暗。
…………一辆马车停在临四十七巷老笔斋mén口,车帘掀起,宁缺脚步虚浮走下马车,对那位车夫和车厢里的书院执事揖手一礼,极为诚挚说了声:多谢。
马车答答驶离,宁缺深吸一口气,róu了róu依然苍白的脸颊,走进了铺子,看着扔掉手中抹布,满脸希冀好奇望着自己的桑桑,强颜一笑说道:书院……真是世上最好的地方,但也是最差劲的地方。
先前他在旧书楼里直接昏了过去,直到马车将要进朱雀mén时才醒了过来。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昏的,更令他感到恐惧和失落的是,他甚至忘了昏mí前看的那本书是什么内容,无论他怎样冥思苦想,脑海里连星点记忆都不存在。
但我必须警告你们,你们所好奇的那些玄妙书册,无法记忆,只能体会,至于其中道理,我依然不会解释。
人力终究有时穷,若你没有修行潜质,却要强行入书,会导致某些很不妙的结果发生。
他现在终于明白那位书院教习在旧书楼前那番警告的真实意思,甚至隐隐猜到,那些书架上的修行书籍应该是用某种符之术书写而成。
旧书楼里有很多修行类书籍,我当时就在想,你应该在那里。
宁缺看着桑桑,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抱着身体孱弱,就像个xiǎo老鼠般的xiǎonv孩儿奔走于临平市集书摊时的画面,轻声说道:不过要看懂那些书,好像是件很麻烦的事,感觉有座山拦在我面前。
少爷,绕过去不行吗?桑桑仰着xiǎo脸,蹙着细眉关切问道。
宁缺摇摇头,静静看着她问道:以前我们商量过,如果一座山绕不过去怎么办?桑桑用力地点点头,说道:把山劈开。
请投月票!请再投月票!请投月票!请再投月票!今儿的第二章且劈山书第一刀已经更了,宁缺正在并且将要继续拼命。
我上架后没有暴发过,看似没有拼命,实际上这条老命已经快拼掉了,因为我在尝试搞存稿——这个很万恶的东西,结果搞了四天,累的够呛,结果还没有存下什么稿子来,我tm的苦bī啊,我就不适合搞这种事啊!新书月的月票榜不得不争,必须要争,然而毕竟咱们是鲜新出炉的水嫩货sè,和前面那几个老鬼比起来有些先天不足,所以我吃力你们也吃力,那几本就像几座万恶的大山一样拦在我们身前。
可还是要拼不是?至少要把拼命的架式拿出来不是?就算我们没有拼命,但做出拼命模样说不定也能吓倒几座山,吓死几个人不是?都说我单章拉票写的,我也知道自己拉票单章写的是真好,但现如今眼目下实在是没有太多的jīng神气魄去充实单章的内容,只好如此诚恳纯朴老实地向你们伸出求援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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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清晨的帝国 第八十四章 春已浓,人将残,书如故第一卷清晨的帝国 第八十四章 chūn已浓,人将残,书如故第二日书院安排的课程是数科,但今天的书舍里气氛与昨日有些不同,案旁的学生们沉默听着教授先生的授课,心思却早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飘到了那座叫做旧书楼的地方,很明显昨天有很多人经历了和宁缺相同的情况,相反也jī起了这些年轻学子们的不甘心情和挑战意志。
散钟清幽响起,数科教授先生轻拂衣袖宣布下课,书舍里哄的一声,所有学生都快步冲了出去,向书院深处那座木楼跑去。
教授先生看多了新入书院学生们的表现,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昨日没有去旧书楼的褚由贤,听同窗们说了那楼里的神奇,今日也动了心思去一探究竟,招呼了宁缺一声便冲了出去。
宁缺今日倒显得极为平和,一点都不着急,走出书舍后并没有急着去旧书楼,而是沿着石径去了灶堂。
两人份的午餐,加了根jītuǐ,吃了三颗生jī蛋,宁缺慢条斯理地吃完面前所有食物,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灶堂,满意地mō了mō微微鼓起的腹部。
走出灶堂,踏上那条绕着湿地芦苇的清幽石径,他依然不急着去旧书楼,而是绕着那片湿地湖泽慢走了三圈,直到确认腹内的食物已经消化,变成了身体需要的热量,又蹲在湖畔仔细地洗了道手,才平静走向了旧书楼方向。
他没有修行潜质,但他有足够的做战经验,面对着旧书楼内那些神秘的书册,他决定以迎战的态度,以坚狠的jīng神,一点一点劈掉那座拦在身前的大山,所以他必须把身体和jīng神都调息到最佳的状态。
让让!让让!不是开水!是活人儿咧!旧书楼前听着一阵急促的喊声,那四名穿着学院袍的执事人员,拎着一名昏厥的学生快速奔出,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喊的话却特有趣儿,这两日来大概抬出来太多昏厥学生,他们必须想些招儿来消解这种无聊的重复。
至少已经有十几名昏厥学生躺在了旧书楼外,书院早就已经预备好了这种情况,有专mén负责此事的教习拿着醒神汤、济元丸之类的yào物在一旁救治。
宁缺看着这幕画面,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顺着楼梯走上去,空旷的楼内书架之间,他发现正在苦读的学生数量比昨日少了些,但大部分是被抬了出去,而不是畏难没有登楼——能考进书院的没有无能之辈,谁甘心仅仅在第二天便黯然放弃?只是看那些年轻学子们苍白的脸sè,摇摇晃晃有若饮醉般的身体,只怕没有谁能支撑太长时间。
沉闷的撞击声不时响起,啪啪啪啪,就像是秋日枝头熟透了的果子落在泥地上,书架旁的学生们不停倒下,或chōu搐昏厥,或口吐白沫无神望天,十分凄惨。
宁缺此时手中拿着的还是那本《雪山气海初探》,他把目光从那些不幸昏厥的同窗身上收回,无睱再去关注旁人的事情,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掀开了书页。
天地有呼吸,是为息也……艰难的书山攀爬又不得不从第一步开始,因为他只记得昨天昏mí前拿的是这本书,却不记得自己看过些什么,看到了哪里——他已经提前预知了今后的读书过程将是何等样的无奈重复,每次开始都将不得不从第一句开始。
薄册上的字迹不出意料再次模糊起来,那些一团一团的墨污,就像是笔尖堕入清水瓮里的墨滴,迅速洇散开来,宁缺不为所动,继续快速向下翻阅。
人乃万物之灵,故能体悟自然之道,意志为力,是为念力也。
模糊的字迹又一次飘离纸面,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嗡鸣振动,宁缺觉得那些振动甚至不像是划桨,而更像是草原上的寒风,感觉自己在和无数名凶悍的马贼做战。
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行抬起头来休息片刻,因为抬头的动作过于坚决强硬,竟让颈部肌ròu有些隐隐作痛,为了消解此时xiōng腹间的烦恶感觉,他压抑住手中那本薄册的无限yòuhuò,把目光往窗外的chūn日林梢望去,向书架旁别的同窗望去。
一个xiǎoxiǎo的身影贴着书架无力地瘫软下去,那是临川王颖。
然后宁缺注意到在书架的最深处,谢承运正盘膝坐在地面,目光微垂静静看着膝上放着的书卷,眼眸虽然明亮依旧,但脸sè却苍白的极为可怕。
都在努力攀爬啊。
宁缺默默说道,被楼内同窗们年轻倔犟而不甘屈服的气氛所感染,微笑着把目光重新投到纸面之上。
人之念力发于脑际,汇于雪山气海之间,盈凝为霜为lù为水,行诸窍而散诸体外,与身周天地之息相感……墨团飘浮再次,振dàng摇晃,他忽然听不到脑海中的嗡鸣声,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了chūn风亭的街巷间,身旁没有朝xiǎo树,只有无穷无尽的雨水自天而降,击打在他的脸上身上衣衫上,顿时感觉到了一股极端的湿冷。
然后他再次昏了过去。
…………第三日午后,旧书楼外。
让让,让让,不是开水,是大活人咧!四名穿着学院袍的执事人员,拎着昏厥中的宁缺快步走出旧书楼,把他扔给楼外待命的大夫,然后有人将他扛进马车。
今日楼内昏mí二十七人。
…………第四日午后,旧书楼外。
让让,让让,真不是开水,真是个大活人儿!还是那四名穿着学院袍的执事人员,拎着昏厥中的宁缺走出旧书楼,把他扔给楼外待命的大夫,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低声埋怨了几句。
今日楼内昏mí九人。
…………第五日午后,旧书楼外。
让让,还是那位开水生滚的大活人儿咧!依旧是那四名穿着学院袍的执事人员,拎着昏厥中的宁缺缓步走出旧书楼,有气无力地嚷了两句,楼外待命的大夫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孔,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今日楼内昏mí四人。
…………第六日午后,旧书楼外。
让让。
四名穿着学院袍的执事人员,极简洁地说出两个字,然后把某人扔进楼外树荫下。
…………chūn意渐浓,气温渐高,书院学生们对旧书楼的挑战却没有丝毫进展,逐渐凄惨地败下阵来,此后的日子里,因为刻骨铭心的经历,大多数学生已经确认旧书楼里那些书册对于自己来说完全无力应对,去二楼的人变得越来越少。
宁缺每天散钟之后,依然坚持去灶堂大吃一顿,在湿地旁散步三圈,然后继续登楼,次次登楼,次次昏厥,次次被抬走,他没有丝毫气馁,更没有放弃,只是脸sè变得越来越苍白,脸颊变得越来越瘦削,登楼时的脚步变得越来越虚浮。
眼看他上高楼,眼看他被抬出楼来,没有任何意外,这一日午后,宁缺吃了两大盘香菇jīròu饭,就着一碟红油肚丝又啃了两个馒头,在湿地旁洗了手,再次来到了旧书楼外。
现在的书院学生们已经不怎么记得入院试时宁缺拿到过三科甲上,他们只知道这个少年是丙班最出名的疯子,当他出现在旧书楼mén口时,所有正在看书或是在窗旁做那带不走的笔记的学生们同时抬起头来,望向他的身影开始窃窃议论。
这家伙该不会是疯了吧?今天他会在楼上呆多长时间?半个时辰?我看够呛,顶多一盏茶功夫就会被人抬下来。
我比较好奇,他和谢三公子今天谁会先下楼。
谢三公子有修行潜质,这个家伙有什么?说起来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拼命?我看是因为他要和谢三公子争风头,不然为什么这么拼命?宁缺根本没有听到这些低声议论,他看着眼前的楼梯,左手扼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右腕,强行压抑住心中强烈想要收回脚步的念头,深吸一口继续向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每天这道楼梯都会显得比昨天更加陡峭更加漫长更加艰难。
看着他艰难向楼上走去的背影,看着他苍白的脸庞,楼下的学生们目光变得越来越复杂,有很多人怀疑他如此拼命的目的,或是不屑他的执念,但无论是谁都不得不佩服他所展现出来的意志与毅力。
再上层楼,宁缺轻轻擦掉额头上的几粒汗珠,沉默走向每天固定站立的书架旁,chōu出那本已经看了很多天,却依然什么都没能记住的薄薄书册。
空旷楼层间寂静一片,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学生还能坚持:谢承运盘膝坐在书架尽头,脸sè苍白得有如未着墨的新纸,膝上放着同样一本书。
宁缺知道这位谢三公子在,对方既然能够入术科,那么肯定有修行潜质,所以他并不惊奇对方能够支撑这么长时间,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当能够旧书楼第二层楼间只剩下自己和谢承运时,会在书院内引起怎样的议论。
在很多学生甚至是教习的眼中,宁缺和谢承运二人,继入院试之后再次扛上了,谁也不甘心比对方先行放弃,所以才会每日来旧书楼苦苦支撑。
宁缺不知道这种议论,更不知道谢承运是否因为心中有这种较劲的想法,才会每天来此,就算他知道这些议论,也完全不会在意,因为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为什么自己每天都要来这里,哪怕是徒劳无功异常痛苦,还是要来这里。
因为他喜欢,因为他需要,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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