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胎换骨的变化◎段广基问自家圣上去不去。
朱庭玉警惕心一下便上来了, 觉得其中必有诈:去什么去。
能有什么好事?若真有好事也不会带上咱们,先晾着吧。
段广基迟疑了:也不回个消息?没什么好回的,待他那茶会开始之后再回一封书信, 道自家有事, 原定下要去也去不成了。
朱庭玉觉得这样才更体面一点。
他既不一样去以身犯险,又不想跟夏国闹翻,只能这样迂回行事了。
朱庭玉还是怀念当初的日子:早几年间, 夏国还没有蜀国强盛呢,那会儿夏国何曾这般嚣张过?若敢这么嚣张, 就算齐国不动手,蜀国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如今人家都威胁到家门口了,他们却也只能当缩头乌龟。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朱庭玉打定心思不去, 那头林檀却已经定好了日子。
她必去夏国,一则是为了见一间故人, 二则也是为了修两邦之好。
林檀自立为楚王后,与夏国的联系就未曾断过。
若非襄阳那边频频施以援手,只怕他们与朱庭玉对峙时也不会那么轻松。
这份交情林檀还不想就这么断了,所以这次的茶会林檀无论如何也会赴约的。
她还跟韩攸讨论了一番萧瑾会不会请朱庭玉。
林檀是不愿叫这狗皇帝的, 只是韩攸明显更了解萧瑾:那朱庭玉既然已经跟夏国示过弱, 我们圣上多半也是会邀他前往的。
顺手罢了, 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林檀的心情瞬间就恶劣了起来:倘若他去,我还真不想去了。
哪怕只见一面, 她都觉得恶心。
韩攸眨了眨眼睛, 忽然说:眼下攻守异形, 您就不想知道蜀国皇帝见到您之后, 会是个什么反应?林檀:这……还真不能说是没一点期待。
不得不说, 韩攸这话算是说到她的心坎上了。
她辛辛苦苦打拼到如今这番田地, 不就是为了让朱庭玉那狗皇帝生生气死吗,不若趁着这个机会叫狗皇帝吐血,也不是不行。
韩攸又道:兴许蜀国皇帝心中更抵触您也未可知。
林檀冷笑一声,忽然改变了主意:那就先对蜀国出消息,便说夏国也邀了我。
韩攸笑而不语,下去后便让人将这些话给传开。
两日后,果然有人将这些事情透露给了朱庭玉。
当日,朱庭玉在宫中发了好大的火,据说守在旁边的宫人惊惧交加,有个不小心犯了错的,直接被拉出去乱打死了。
即便如此,朱庭玉还不解恨。
可惜没有人敢再触他的霉头,一个个都使劲的往后缩,跟鹌鹑一样。
朱庭玉找不到人骂,便开始骂萧瑾跟林檀。
好就好在身边也没有外人,他就骂骂咧咧不干净的话倒也没有传到外头去。
夏国那狗皇帝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将朕放在眼里,他请谁不好,偏偏要请林檀这个贱人!我若早知他们二人有奸情,当初就该直接将林檀赐死!朱庭玉悔之不及,林将军都已经被他给灭口了,还差一个林檀吗?他当初就不应该听信朝中那些人的话,觉得林檀只是一届女流之辈,不足为惧,这才把她放了以示恩德,谁知放跑了的这个才真正是个祸害。
若能重来一次,他必定会手刃林檀,绝不会给她逃走的机会。
朱庭玉咒骂了一整日,无论看什么都是一样的不顺心。
众人越发小心伺候,感觉度日如年。
又过一日,朝中大臣忽然又见朱庭玉改变了主意,又说要去夏国,命人事先将贺礼备好。
段广基还作死地去核实了一番。
结果话才问出口,就被朱庭玉恼羞成怒地怼了回来:她林檀去的,朕为何去不得,若是不去,岂不是让世人以为朕比林檀还不如?段广基其实想说,他们也没必要跟林檀比啊,那不过就是一个女子,哪怕她称了王,可也最多只到这个份儿上了,值得如此在意吗?只是朱庭玉俨然已经疯魔了,甚至将林檀视为自己毕生的对手。
对司徒恭这类人,朱庭玉心生畏惧;对萧瑾这样的,朱庭玉厌恶却又不敢惹;唯独对林檀,因二人旗鼓相当,朱庭玉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
林檀若是去,朱庭玉必不甘心屈居人下。
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林檀跟夏国结盟——虽然人家早就结了盟,且就是专门为了对付他的。
一月过去,旧年早就过完了。
初春料峭,农事也开始繁忙起来,就在冯慨之摩拳擦掌地带着一群进士下地的时候,萧瑾也陆陆续续收到了这三方的来信。
出乎意料的是,三方竟然都愿意来,且还来信问他茶会具体的时间。
萧瑾惊讶过后,转头就将这消息告诉了顾淮南。
谷城县的事儿顾淮南一直都有跟他禀报,包括那边筹钱新建了一条商街,如今街中的铺子已经被人租完了,随时都可以对外就生意;也包括致远书院扩大了一倍不止,里头亭台楼榭,雅致异常,定能叫人大开眼界。
萧瑾对顾淮南搞事儿的本事满意极了,他还没开口呢,上街跟娱乐景点都已经修建好了,有这样的远见,还愁茶会办不好吗?萧瑾担心钱不够用,后来又拨了一笔钱过去。
顾淮南精打细算,每笔钱都用到了实处。
如今将这几个人确定要来的消息告诉他,也是为了提醒顾淮南,该花的地方,千万不要节省。
不是他们富贵了,花钱可以大手大脚,而是一切为了后头的生意铺路。
冯慨之本也要亲自过去指导的,如果被这些进士们拖着,只能延缓一两月再前往谷城县。
近来进士们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萧瑾也过去看了,原是冯慨之叫了一群佃户在教这群进士们如何耕地,如何育苗,以及,如何沤肥。
前两个累就累点,咬牙撑着就是了。
可这后者,却叫一群人叫苦不迭。
不过再难受的事儿,干个两三天也习惯了,属于是破罐子破摔。
不干还有什么么办法,人家冯大人都亲自上手了,他们难不成还有冯大人金贵不成?就连萧瑾也没想到冯慨之会这么拼,对此表示惊讶。
冯慨之听闻,想起了些往事:微臣虽出身不错,却也不是一开始便是户部尚书。
早些年外任做官儿的时候,也是吃了几年苦的。
有时候看到他们,就想起了当年的微臣。
他当年吃的苦,可比这些进士们多多了。
冯慨之抬头望着天边,眼中泛起笑意。
他当年,也是个意气风发的世家子,叫嚣着要治理好一方土地,来日辅佐君王开创盛世的。
后来也不知怎么便忘了这初衷,在官场沉沉浮浮后变得唯利是图。
不过好在年逾四十的时候,却迷途知返了。
大概是冯慨之的表情太柔和,以至于萧瑾产生了一种他这不靠谱的户部尚书其实也是个内心温柔之人的错觉。
不想下一刻冯慨之又将萧瑾拉回现实,他跃跃欲试地道:等他们下完了地,便赶紧让他们出去卖瓷器。
陈疏才心黑得要命,分明是劣质品,却收了户部不少钱,真是亏大了。
这笔钱无论如何也得讨回来,户部可从来都不做亏本的买卖。
萧瑾:……忽然都是错觉啊。
在冯慨之的安排之下,众人不过六日就熟练掌握了种地的全套功夫,甚至连一亩地要撒多少肥料都已经摸索得差不多了。
可农事完了,别的才刚起了头,于是他们又开始苦哈哈地体验底层商贾的生活了。
冯慨之甚至放出话,若是谁卖的最好、卖的价钱最高,就领他去看武举的殿试。
这两日正在进行武举,这群进士也也很想去凑凑热闹,只是他们实在太忙,抽不出空。
冯慨之拿这个激励他们,比别的都有用多了。
众人被逼无奈,只能挖空心思去卖这些劣质的青花瓷。
他们穿着粗布粗衣,每日化得灰头土脸,便是亲爹亲娘看了也认不出来。
这般,再抱着成色不好的青花瓷器,挨家挨户地兜售。
在做这生意之前,他们总觉得凭借自己的口才,多少是能卖出去几件的。
结果,脱去了进士的身份,任凭他们说的天花乱坠,也并没有什么人买他们的帐;就算愿意买的,也会将价钱压到最低,摆明了就是欺负他们。
有人倒是卖了,结果回来就被冯大人一顿批,骂他们蠢笨如猪,连本钱都挣不回来。
还说若是天底下的商人都跟他们一样,那谁都别想着赚钱了,乖乖回家等着喝西北风去吧!众人被骂的不敢吱声,心态隐隐绷不住了。
这些日子,他们一边要豁开面子去卖东西,一边还要忍受巨大的心里落差,短短几日间就变化巨大。
这种变化比他们种地的时候来的还要剧烈,还要明显,因为种地时那些佃户因为知道他们的身份,所以比较敬重他们。
但现如今,他们的身份只是小商贩,是谁都可以踩一脚、根本没有任何地位位可言的小商贩。
众人清楚地意识到,没有了出身,没有了家底,一个升斗小民若想养活自己究竟有多难。
原是他们想的太狭隘了、太理所当然了,他们也的确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所不能。
又一月后,冯慨之带着培训结束的诸进士来到萧瑾面前,准备让萧瑾给他们授官。
萧瑾抬头随意一瞥,人却愣住了。
这……这些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沧桑成这样?他那群朝气蓬勃,骄傲得恨不得将脑袋抬到天上去的进士们都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