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不怕死的◎谢明月一行人都觉得这个任务再简单不过了。
萧瑾见状也没有在说什么。
只是又叫了人, 将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对此,萧瑾解释说:未免你们在外头花钱,这些值钱的东西还是收着为好。
谢明月想想他们待会儿要去的地方, 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花钱的时候。
圣上, 咱们去鱼市里头是打听价格的,又不是去买鱼的。
萧瑾但笑不语。
他让人冷酷无情地收了钱财,转头就把他们给赶走了。
待乌压压的一群人离开之后, 萧瑾站在原地略想一番,忽然对冯慨之问道:你可认得京城里头那些个纨绔子弟?冯慨之端详着萧瑾的神色, 不知道他是何意思,思索着点了点头:认识一两个,不过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
他跟那些纨绔子弟们可不是一伙儿的!萧瑾一拍手:认识就好。
你待会儿安排一下, 找几个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让他们在几个菜市口闹事儿。
萧瑾说完, 又交代道:三处都得闹,千万记着,鱼市那边定要闹的最凶。
冯慨之大概明白了萧瑾的意思了,只是:……这样演, 是不是不好?什么叫演?你只拱拱火罢了, 他们会不会闹起来干咱们什么事儿?不过, 萧瑾还是希望这些不长眼的都闹起来才好呢。
这些小羊羔们,除了要知道世事险恶, 还得知道跟自己出身相同的某些人, 平日里都是怎么欺压弱者的。
萧瑾想着想着便先一步出去了, 只是发现冯慨之没有跟上, 萧瑾又回头问:还不走?走?去哪儿?冯慨之有些茫然。
自然是见一见朕的这些进士们是如何做事儿的。
萧瑾其实最想知道的是, 他们到底有没有培养的必要。
若是有的话, 他不妨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只要他们能成才费点功夫算什么?可若实在不成器,那他觉得这些世家大族们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冯慨之赶忙跟上,在心底替谢明月们心酸了一下,遇上了圣上,算他们倒霉了。
另一边,谢明月一行人出了户部走了许久,终于到了临安城的三个市场。
因萧瑾吩咐,说要让他们办成普通人,所以这回出门连马车也没有给他们配,都是徒步过来的。
好在临安城并不大,若是大的话,还得走死这些人。
一群人这么同进共出,着实惹人注目,况且这些人里头还不乏年轻贵气的,只是穿衣不显,两边的人便猜测,这也不知是哪个书院里头休了假,让这些学生都溜达出来找乐子了。
诸进士在路口分别,各自去了各自的菜市。
周宜命苦,没分到好地方,又跟谢明月分到了一块儿。
三大市场隔得其实并不远,菜市对面就是鱼市,鱼市隔不远处则是牲畜市场,专门交易牛羊和马匹的。
因为隔得不远,所以这环境跟味道,自然也就没办法保障了。
周宜还没去,便知道今儿不会好过。
他是穷人家出来的,不会受不了这个味道,他怕的是这些没经过世面的公子们唧唧歪歪,耽误他做事儿。
事实也的确如此。
谢明月等人刚来时显然没有察觉到不妥,直到,他们来到了鱼市门口。
彼时正好刮了一阵风,好巧不巧的,把鱼市那股腥味全都吹得飘了过来,一下扑到谢明月脸上。
呕——谢明月立马弯下腰。
周宜见谢明月干呕了两声,旁边的那些公子老爷们也差不离,面色狰狞,神色诡异,望着这鱼市隐隐有些却步了。
想来也是,他们平常见鱼都是在餐桌上,那你知道鱼市是什么样子呢?这里味道怎么这么重?有人憋不住了。
周宜冷笑:鱼本就带有一些腥味,何况来了这儿之后还得开肠破肚,味道自然不好闻。
他一说开肠破肚,谢明月几个更是忍不了。
周宜见他们这样窝囊,已经做好了自己一个人做完所有事的打算了,累就累点吧,指望这些废物点心是没用的。
周宜直接进了鱼市。
喂——谢明月在后面叫了他一声,但仍然不肯叫他的名字。
见周宜不管不顾地进去了,谢明月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想起方才过来的时候圣上对他们的殷切交代,谢明月心里也不忍心叫对方失望,可刚想追上去,又是一阵邪风吹过,吹的人心里不适。
今儿要是不过去,岂不就被落下了?谢明月左思右想,决定豁出去了,用袖口掩着口鼻,埋头冲上去。
拼了!若不是因为圣上,这倒霉的进士他才不愿意当呢。
谢明月虽然出生于世家大族,虽然他父母双亲也时常念叨当今皇帝继位之后,他们的日子反倒不如从前好过了,但是谢明月依旧对这位年纪轻轻的新皇多有钦佩的。
从他带兵驻守临淮关时,谢明月便知道这位不简单。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一位的青眼,谢明月并不肯就此认输。
他快步跟上。
周宜听到后面有动静,还没来得及回头,谢明月便突然从背后赶了过来,与他并肩。
谢明月仍然不服软:想要一个人揽去功劳,做梦。
他嘴里说的不好听的话,掩饰自己脸上的不自在。
他知道周宜并没有争抢功劳的心思,但是他们俩说话一向夹枪带棒,谢明月都习惯了。
你怎么跟来了?你能来,难道我就不能?周宜诧异不已,他还以为这个废物点心会望而生畏呢。
再瞥见后面那些人也老老实实地跟着过来,周宜才想着,这些废物点心看来也没有废物到那个份儿上。
谢明月既然来了,便想着把事情赶紧做完,所谓早死早超生,只有赶紧把事情弄完了,他们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用周宜叮嘱,谢明月自己就主动分配起了任务。
一行十六个人,四人一组,已鱼市中心为起点,分别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开始打听价钱。
别看谢明月在别的地方不中用,但发号施令的时候却极有权威,他一说话,旁人便不知怎么的都闭上了嘴,最后毫无疑问,都听了他的安排。
周宜仍旧跟谢明月一组。
谢明月把他分到自己这一边,却还是好面子,道:要不是看旁人不爱跟你一组,我才懒得带你呢。
周宜嘲讽: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您啊?谢明月挪开目光:谁稀罕你谢了?周宜:……这人听不懂人话是吧?他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谢明月可不会让他超过自己的,紧随其后。
他本来以为,自己豁出去了忍着这鱼腥味跑进了鱼市就已经过了最大的一关了。
结果真正开始打听价钱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谢明月根本不敢跟这些人对视。
譬如眼下,他才刚问了这条草鱼价值几何,卖鱼的老汉便立马热情地向谢明月夸起了自己这条鱼有多新鲜,多肥,又说买回去煲汤最好,一家人都可以喝,还能喝好几顿呢。
公子您就买一条吧,我今儿还没开张呢,这条肥鱼便便宜卖给你,如何?那老汉瘦骨嶙峋,皮肤黝黑,但是模样却是个忠厚老实的。
哪怕他想让谢明月买他这条鱼,说的也都是些实诚话。
但被这样热情的目光盯着,谢明月却不敢多留,慌不择路地跑了。
这已经是第四个了。
头一个他正要伸手掏钱,却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身上值钱的物件都被留在户部了,他如今一个子儿都没有。
谢明月愧疚不已地退出了那个小摊,等到第二个人也向他卖力地说自己的鱼有多好时,谢明月学乖了,一句都不敢多问。
多问一句都是对他们的残忍,毕竟他问了也不能有钱,白费了别人的期待。
哎……若是圣上没让他们将钱袋子留下就好。
同谢明月一样难受的还有其他不少人。
他们也是头一次来鱼市,也是头一次知道,京城之中还有这样一群努力活着的人。
谢明月跟前的韩叔华面带愁容:真不忍心叫他们失望。
其他人心想,不忍心也没办法,谁让他们没钱呢。
若是有钱,把这鱼市整个买下来也不算什么。
可他们终究能力有限,就算接济得了鱼市上的这些人,天底下穷苦的人那么多,都要接济,他们怎么能接济得过来?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是沉甸甸的,除了周宜。
他见得多了,并不像谢明月他们多愁善感。
因为他知道,世上本来就是穷人占多数。
算他们还有点良心。
鱼市一角,一身朝衣的萧瑾跟冯慨之在旁边观望了好一会儿。
他们从菜市看到肉市,又从肉食看到了鱼市,这些进士们作何表现,萧瑾都一清二楚。
如今正好看到了谢明月这几个。
对于他们的愧疚,萧瑾总的来说还是满意的。
若是所有人都无动于衷,那他真要好好考虑考虑该不该直接取消他们进士的身份了。
萧瑾站着看了一会儿,又问:让你找的人你找到了么?找到了,估摸着待会儿便会过来。
话音才落,鱼市里头就来了一批光鲜亮丽、与这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为首的那位叫姜跃。
因排行老六,人称姜六郎。
他进了这鱼市之后,脸上嫌弃的表情就没消失过,拿着帕子死死捂住鼻子,一面趾高气扬地问:你说这个鬼地方当真有松江鲈鱼?千真万确。
我都打听过了,说是这儿有个摊子专门卖松江鲈鱼,今儿更是到了一条极品,又肥又大。
您家老爷子不是最爱吃这一口吗?您亲自买回去,再亲手煲个汤,保准您家老爷子喝了便什么都允了您。
姜跃倒也不是缺什么,而是他最近看上了怡红楼的头牌姑娘,想要抬回家做妾。
但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看得上青楼女子呢?没办法,姜跃只好想想别的主意。
虽然这地方看着恶心了些,但是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萧瑾听到他们的话,便看了冯慨之一眼。
冯慨之:您放心,那鲈鱼正好被咱们买下了。
萧瑾心道冯爱卿可真是贴心极了。
既然是过来考察的,可不得占个好地儿?萧瑾立马跑去了那个卖鲈鱼的小摊子旁边,找了一个又隐蔽又能看得清的绝佳位置,隐去了身形。
果然,等姜跃过来嚷嚷着要买最大那条鲈鱼的时候,就听摊主说鲈鱼刚被人定下了。
姜跃立马不高兴了,威胁道:爷买你家的鲈鱼是给你面子,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小摊主急了:可这鱼是之前那位老爷先定下的。
他定下来的又如何?我出双倍的价钱。
小摊主不愿。
做生意若不能言而有信,那以后谁还来他家买东西?小摊主不愿,姜跃不松手,于是便起了口角之争。
姜跃本来也没有那么稀罕那条鱼,可现在越买不到,他就越想买。
萧瑾死死盯着这边,若有动静,他便会让侍卫赶紧出手阻止。
那摊主都已经上了年纪了,可经不住这些年轻人推推搡搡。
不远处,谢明月等人也听到了动静。
他们正赶过来,便听到前面有人嚣张地道:管你是谁定的,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让。
我看你这老货是活腻歪了,不知道北街一带谁说了算?谢明月同周宜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轻蔑。
这是哪家放出来的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