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得水落石出◎黄立夫神色一厉, 不过仍旧倨傲:当初凭你们一句空口白话,就让我与姜尚书在大牢中待了一整月,怎么, 如今又要故技重施? 韩叔华咋呼起来:证据确凿, 黄大人还敢不去?想让他老实进去?做梦呢!黄立夫嘲讽道:谁知道你这证据是真是假,到时候若又因为这等站不住脚的‘证据’关我们几个月,谁来负责?朕来负责。
不远处, 兀自传来一道清亮地回答。
刚才还围在此地的众人,不约而同地让出了一条路。
黄立夫与姜明看到萧瑾携张崇明跟其余几位尚书过来, 面色变得尤为难看。
人来得这么齐整,今日之事,必不会善了。
萧瑾抬脚, 跨进刑部大门。
刑部与别处不同,大院之中便显肃穆威严。
萧瑾回身, 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若这几位进士这回再办糊涂事,朕便在这刑部坐满一月的牢,权当是还给黄大人了,黄大人意下如何?黄立夫骇然失色, 忙道不敢。
萧瑾依旧冷淡:既然黄大人没有异议, 那便开审吧。
黄立夫更觉得这些人来者不善了, 都用上了审字。
他是犯人么?不,他不是, 恰恰相反, 他可是朝廷命官!一个错眼, 众人已经坐上了刑部的大堂。
这里原就是议事的地方, 只是今儿议的这桩事非比寻常, 气氛也更显凝重。
萧瑾坐下之后, 连茶水都未碰,便让谢明月赶紧将人带上来。
须臾功夫,一个年近三十、书生打扮的男子缓缓踏进刑部。
姜明看到对方之后,心便止不住地下坠。
这个人他太熟悉了,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幼子跟前看到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斥责姜跃离他这些狐朋狗友远一点。
但姜跃不仅不听,反倒动了人家的亲妹妹。
姜明闭上了眼睛,冤孽啊……如今这冤孽来讨债了。
郑青骤然得见天颜,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一见到姜明,就想到自己妹妹惨死时姜家上下那副不近人情,无动于衷的模样,心里又是一恨。
萧瑾拍响了惊堂木,似模似样地审起了案子:堂下何人,有何冤屈?想到贵人的交代,郑青下了狠心,二话不说跪在地上:草民郑青,叩见圣上。
草民欲告姜府姜尚书幼子姜跃过失杀人,告吏部尚书姜明徇私枉法,告临安府知府黄立夫买凶·杀人。
嚯!萧瑾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郑青适合的愣头青竟然这么莽。
要么不来,一来就给他来了个王炸,不仅炸得他半响回不过来神,就连底下坐着的这些个也许久未曾吱声。
都被这道惊雷给惊住了,这也忒狠了,都是重罪啊。
萧瑾本来还想着,这件事情多少跟姜跃有关系,要不要让他过来当场确认。
可是再一想,这个小王八羔子根本不配。
事情的确是他犯的,但是今日的结果有他没他都一样,他甚至连来刑部大堂的资格都没有。
姜明脸色晦暗不明,但黄立夫却是个暴脾气,也不知他是恼羞成怒还是怎么的,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直指郑青:你可不要血口喷人!郑青被他怒喝,却也不惧。
他今日并非信口雌黄,而是确有证据在手。
他从袖口取出一封书信,一枚玉佩。
姜明自他拿出那枚玉佩开始,便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手。
那玉佩他认得,是姜跃五岁那年姜明亲手送给儿子、戴在他腰间的。
那一年,姜明从外头得了这么一块好玉,做了两枚玉佩,一枚正在他腰间系着,一枚给了小儿子。
几年前他儿子的那块玉佩突然丢失了,姜明问及此事,姜跃只道那玉佩在街中被人盗去了。
为此,姜明还罚了儿子默了两本古书才作罢。
可如今,本来被人偷去销声匿迹的玉佩,却再一次重见天日。
还在郑青手中,姜明顿觉不妙。
萧瑾见姜明一副去遭雷劈的模样,揣测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不好受就对了,哪能让你这么痛快!他眼尖,立马瞥见姜明身上戴着的那块,于是明知故问道:姜尚书,郑青手中所持玉佩你可认得?冯慨之扯了扯嘴角:能不认识吗?跟他腰间挂着的那一块一模一样呢。
他这么一说,让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姜明腰间。
确实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那姜明手上的到底出自谁家,就不言而喻了。
姜明因为惶恐尚不敢言,可郑青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他今日过来本就是为了揭露实情的:当日姜跃本也只想给那酒楼学徒一个教训,谁想下手不知轻重,将人给打死了。
探到那人没了鼻息之后,姜跃便慌了,情急之下以重金许诺,推了卫平出来顶罪。
随后姜跃骗家中人说人不是他杀的,不过此事确实因他而起,求家中施以援手,姜家跟黄家又买通了在场所有人,以重金封口,黄大人更是查也不查,直接定了卫平的罪,将其发往两广。
卫平得知自己即将被流放之后颇为不安,为了稳住卫平,姜跃还亲笔写了一封信,又递了一枚玉佩做信物,托人带给了卫平。
卫平好财,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只是随后又觉得不妥,这才寻了一个机会将玉佩送来草民这儿,又将书信送往另一个知情的兄弟手中。
那位兄弟畏惧姜家权势,不敢前来作证,只将书信交于草民,圣上请过目。
郑青双手奉上。
萧瑾忙展信一看,上面聊聊数语,写着若是卫平。
乖乖认罪,乖乖流放的话,去了两广便会有良田千顷,至于他远在京城的父母也会衣食无忧。
萧瑾呵了一声,将信递给张崇明:下去给姜大人看看,是不是他儿子的字迹。
张崇明立马带著书信过去,姜明一见,顿时脸色更加不妙了,隐约间还有些恍恍惚惚。
他儿子,真的杀了人!这是他儿子的字迹不假。
当初儿子只说自己失手打了人惹了官司,姜明虽然的确怀疑自己儿子,但那毕竟是他的亲儿子,姜明不能不管。
既然不能不管,那边只能给他扫尾了。
后面所有的一切,姜明都没少掺合过。
姜明。
萧瑾可不想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发愣,该质问的时候还是得质问的,你且说来,这是不是姜跃的字迹?这——萧瑾提醒:是与不是,都能比对的出来,姜大人还是不要做无用功的好。
这句俨然就已经是警告了。
姜明心中的那口气逐渐散了。
既然能查得出来,那他回答是与否又有什么区别呢?就算他拼死否认,难道圣上又真的会相信?甚至姜明毫不怀疑,圣上故意问这一茬,就是为了让他难堪的。
姜明不得不承认:是姜跃的字迹。
他一个做老子的,总不至于连儿子的笔迹都认不出来。
黄立夫瞪着姜明,想不明白他怎么这么蠢,要是换了他怎么的都不会承认。
尘埃落定之前,他是什么都不会承认的,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姜跃的事基本上已经板上钉钉了,人证物证俱在,基本上可以定罪。
萧瑾趁胜追击:那你状告黄知府呢,究竟是什么缘故?回圣上,乃是因为黄大人徇私枉法。
他极为护短,为保下外甥不惜与姜跃合谋买凶·杀人,让卫平死在了京城郊外。
如今给卫家送节礼的‘卫平’,根本就是有名无实,不过是有人蓄意装办罢了。
黄立夫逮着人就怼:你说杀人就杀人,你看到过?确实看到过。
黄立夫:……说实话他是不相信。
郑青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我不仅看到了他们如何杀人,还看到了他们如何毁尸灭迹,卫平的尸体如今就埋在京郊南边儿的毛竹林中,那处有一块巨石,巨石旁还生着一棵松树。
当初他是为了送行,谁想到竟然目睹凶杀现场?黄立夫还在挣扎:都是你的一面之词,除你之外可有证人?郑青不甘心地摇头。
黄立夫像是找到了突破口:那你说得什么废话!郑青纠结了一下。
他跟着姜跃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且因为姜跃跟黄立夫关系亲厚,郑青知道的事儿也不少,起码府里的那些熟面孔,他早就摸清楚了。
草民虽没有别的证人,可派过来杀人的其中有一人草民还是认识。
真是姜家大管事姜钟明。
他不仅带着三五人将卫平灭了口,还将他身上唯一值钱的短刀给贪了,那短剑上面有三个宝石,也是卫平从姜跃这儿拿到的,如今这摆件儿多半还在姜钟明家中,圣上一查便知。
萧瑾还真就派人去查了。
这件事情拖得太久了,久则生变,不如今日一鼓作气直接将此事解决了。
王从武的人都是练家子,一来一回也不过半个时辰。
王从武听了萧瑾的话,派了两拨人。
一茬去找卫平的尸首,一茬去查抄姜钟明的院子。
这一番查找,竟都找到了证据。
姜钟明如今年纪大了已经没在姜家做事儿了,那场案子姜钟明也早就抛到脑后,今日官兵造访,姜钟明还没问原因,便被人拿住,卫平自己死了好几年了,尸首也都烂了,不过验尸过后,基本可以确认是他了。
至于那个姜钟明的宅子,离姜家也不远。
也都派人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搜了,果然搜到了那一把短刀。
这一搜罗便是半日。
黄立夫等得浑身是汗,姜明等得如坠冰窖,升不起一丝的暖意。
他家的大管事参与杀人,他竟然不知道。
姜明回头看了黄立夫一眼,这一切都是他跟姜跃暗中谋划的?这舅甥俩关系一向亲厚,可谁想到已经好成这样?他们到底还背着他做了什么?此事黄氏知不知情……那管事也已经被带到牢房去了,他身娇肉贵,经不起拷打,没多久就全招了。
当卢扬拿着供词跟短刀前来复命时,黄立夫就知道自己这回完了,是真的完了。
小皇帝早就看他不顺眼,这回是不会放过他的!萧瑾也的确没打算当过他们,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案子总算可以判了。
萧瑾直接宣判:姜明,你治家不严在前,纵子杀人在后,这尚书你也不必当了,明日便回家待着去,这辈子都别想起复,且姜家三代不得科举,不得入仕。
至于姜家幼子姜跃,失手杀人,诱人顶罪,实在是恶毒至极。
数罪并罚,判刑四十年。
临安知府黄立夫,买凶.杀人,影响恶劣,夺去官衔,终身监·禁不得出。
余下人等,皆交于刑部量刑定罪,不得有误。
一锤定音。
捶死了万念俱灰的姜明,跟愤愤不平的黄立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