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诸位侠士准备换到哪里去呢?梅香寒尾音上挑。
这……几个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这女魔头又打得什么算盘,犹豫着不肯说。
别想太多,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梅香寒也不恼,笑眯眯说,只是有些事要提前跟你们说一声,免得你们到时候白折腾一圈,又得背地里说小话,多累啊。
……既然心疼他们说小话累,那就少做点让人说小话的事啊!当然,这句话大家也就只敢想想,不敢说。
看他们那挤眉弄眼的模样,梅香寒就知道他们又在腹诽了,微微一笑继续说:像你们这种多人持械的大型集会,不管在哪里举行,跟当地刑狱司报备之后,当地刑狱司还是都得再报到我们京畿刑狱司审批的,所以……狗朝廷、狗皇帝就是毛病多!几个人对视一眼之后决定推蓝歆出来作为代表发言。
蓝歆有些不满,但是周围都是前辈,作为唯一的小辈代表只能站出来硬着头皮问:那依梅捕头之意?依本捕头之意啊——梅香寒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盛柳身上,看了一圈又移开,京畿自然不是适合进行多次集会的地方,而且诸位侠士一直在朝廷眼皮子底下,也会有些畏手畏脚……那不如在离开之前定好下次的时间、地点,直接在我们这里报备完下次集会的信息。
这女魔头竟然真的为他们着想了?几个人心存疑虑,可是又想不到这么做会有什么损失,于是犹豫再三之后,示意蓝歆答应下来。
那就有劳梅捕头了。
蓝歆说完,想起之前略过去那茬,拿不准她怎么想,又怕自己主动提起送人头……好在梅香寒自己没忘:既然大家还会继续追讨牡丹教,那我也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等报备结束就可自行离开了。
希望诸位侠士可以谨记今日志向,早日铲除牡丹教这个魔教组织。
梅大人且慢,老朽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看梅香寒抱拳行礼之后准备离开,云鹤观主突然出来说。
对于这个一直在打圆场、笑眯眯的白胡子老头,梅香寒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于是说:观主请讲。
梅捕头今日拿出的、这能验证牡丹教徒身份的东西,可有配方?云鹤观主问,若是有了这方子,那以后再举行什么武林大会之类的,就可以提前验明正身,不会再让牡丹教的人混进来了。
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梅香寒看了一眼盛柳,见后者并无异议后说,若是需要,待诸位离开前,在下会把方子交给诸位的。
多谢梅捕头!哦对了,这两位死者还有停在衙门的那两位,他们的后事交给诸位江湖豪侠,没问题吧?自然,本就是江湖上的事,不敢劳烦梅大人。
蓝歆怕她又找借口搞事,连忙应下来。
那这个假‘童弈’、真凶手我就带走了?这……石间意有些犹豫。
石阁主可是有什么想说的?梅香寒再度调转方向,回过头来问。
很显然,石间意这次出声并没有经过与大家的商讨,于是梅香寒就看到石间意面带忧虑,而其他人面带惊恐,就差把你怎么又叫住她写在脸上了。
这毕竟是大家看到的牡丹教的第一个活口,不如把这人交给我们,也好为铲除牡丹教作协贡献。
在其他人目光的注视下,石间意说。
这恐怕是不行,虽说他是牡丹教的人,但也是残害四条人命的凶手,理当受到大宣律法的审判。
梅香寒说,不过……梅大人就不要卖关子了。
云鹤观主再度出来打圆场。
倒是可以让你们的人,在他接受审判前问些话。
这个承诺让人有些心动。
从牡丹教恶名渐渐传播开之后,他们作为名门正派就十分看不惯了,一直都想彻底铲除这个魔教,好还江湖一个太平,只是此教隐秘极好,他们一直找不到对方的蛛丝马迹,更遑论是老巢。
而假童弈的出现却是给他们指明了一条路。
只不过……做出承诺的人是一个威名并没有亚于牡丹教多少的朝廷走狗、无恶不作的女魔头。
几个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蓝歆被推出来当发言人:既然梅捕头如此善解人意,那小女与诸位前辈就却之不恭了。
那你们想想留下谁跟我回京,梅香寒说,最多只能三个人,每个门派最多一个。
……他们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这个选择简直就差把挑拨离间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在这里百年以上的老名门起码就有五六个,还有如今风头正盛的新门派,留谁不留谁呢?被认为不能留下的,岂不是在说他们觉得这个门派不配担任审讯吗?进退两难。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来不及。
梅香寒微微一笑:对了,留下的人需要验明正身,这一点没有异议吧?众人还没想好怎么从坑里跳出去,对于坑底的附加条件自然没有异议。
作为百年名门的云鹤观主看局面僵持不下,率先说:老朽相信诸位同道定能问到有用的信息,云鹤观就不争这个名额了。
作为老大哥的云鹤观一退出,无量宫和托月门也就跟着退出了。
石间意不这么想:七星阁愿意为武林铲除魔教填一份力。
雾隐山庄亦是。
说话的不是蓝歆也不是盛柳,竟然是盛柳的师父闻启。
很显然,蓝歆并不认可:闻长老,您……话没说几个字,就被闻启抬手打断了。
看着蓝歆脸上快要藏不住的忧虑,梅香寒站在一旁,再看看依旧游离在整个事情状况外的盛柳,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决定好了?看到凑在一起叽里咕噜的几个人散开了,梅香寒打了个呵欠问。
决定好了。
石间意说,就由雾隐山庄的闻启长老、升阳宫的姬有小兄弟和老朽的大弟子甘源一起,跟梅捕头进京。
那就这么定了。
梅香寒抬手吹了个口哨,叫来人嘱咐了一通后,看着盛柳离开的背影,追了上去。
大概是梅香寒真的揭穿了假童弈的真面目,盛柳觉得,这会儿她的脸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了:何事?在下看令师尊年纪也不小了,柳柳姑娘舍得让他再奔波劳累吗?难得见盛柳对自己和颜悦色,梅香寒嘴角快要扯到耳根了,不如就由柳柳姑娘跟在下一起进京吧?我请你好好吃一顿腾飞酒楼的饭菜如何?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是V章了,祝愿我能多搞点字数出来QAQ就知道不能给她好脸色。
盛柳沉下脸:师父做的决定, 身为徒儿,我无权插手,多谢梅捕头好意。
盛柳向来表情淡漠, 所以和颜悦色和脸色不好看起来其实差别就不是很大, 更何况梅香寒向来不是看人脸色行事的人,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减:徒弟心疼师父,令师尊肯定会很感动, 然后答应下来的。
师父武学在我之上。
意思很明显, 没得商量。
可梅香寒仿佛没听懂一样, 继续缠着她:我们年轻人要尊老爱幼嘛……闻启看着梅香寒追着自己徒弟而去的背影, 挑了挑眉, 问蓝歆:小姐知不知道这段时日, 盛柳都跟何人切磋过?只有梅香寒一人。
大概是想起了那日切磋的情形, 蓝歆说,要不是梅香寒躲得快,少说也要受点皮外伤。
倒是第一次见盛师姐如此失控,想必是真的烦透了这人吧?盛柳的内功心法是自己教的,所以这种表现代表了什么,闻启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不过他并不打算纠正蓝歆的看法,只是问:这段时间可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盛师姐身上吗?所有。
蓝歆想了一下,摇摇头说:那倒不曾有什么。
就是这女魔头着实太亲近盛师姐了些, 也不知道师姐何时惹到的这个麻烦。
闻启闻言, 眉尾微微抖动一下:不是来武林大会认识的?似乎不是。
回想着那天两人初见的场景,蓝歆说, 感觉好像师姐在这之前就跟她见过了,难道是那天师姐进京的时候?她进京做什么了?这我倒是不知, 蓝歆说,闻长老也知道,师姐跟人向来不怎么亲近,她去哪儿、做什么,我也极少过问。
大概是答案在意料之内,闻启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岳舟和于飞的尸体被各自门派的其他弟子安放进棺材带走了,关于两人是牡丹教徒的事,梅香寒并没有说;卢崛的尸体也交给了无极宫的弟子;而真正的童弈,因为神医谷只派了他一人来,尸首只能由云鹤观暂时带上路,等神医谷来其他人接。
这场武林大会办的仓促不说,还没达到选出盟主的目标,甚至还死了这么多人,抓出来一个牡丹教的凶手,各门各派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所以当事情结束,也就纷纷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因为没有公布第二名是谁,所以倒也没有人提议替补盟主,只是在听到要召开另一次武林大会的时候,暗暗决定一定要报名。
留在新云镇看着所有江湖人离开,梅香寒这才带着留下的人一起进京。
除了三个审讯的代表,蓝歆和云鹤观主还是留下了——要申请下一次的大会。
柳柳姑娘果然还是想吃腾飞酒楼的饭了吧?梅香寒和盛柳并驾齐驱,也不顾身后其他人,跟她搭话。
盛柳本不欲搭理她,但又怕自己师父误会什么,于是说:还请梅大人不要自作多情,我留下只是为了保护小姐。
她察觉,她师父好像并不喜欢梅香寒一直缠着自己。
果然,谁都讨厌这女魔头。
我懂我懂,柳柳姑娘脸皮薄,想留下看我总要找个借口嘛。
终于听不下去了,盛柳两腿一夹马腹,加速走到了队伍最前面,把梅香寒甩在身后。
梅香寒倒是没有紧追上去,只是笑着慢慢骑着马,跟着大部队回京。
闻启对梅香寒充满了兴趣,此时驱马跟她并行:之前事情颇多,老夫还没有跟梅捕头好好打过招呼。
师父客气了。
梅捕头何意?被这句师父叫得整个人都懵了,闻启问。
侧过脸去,莞尔一笑,梅香寒说:你是柳柳姑娘的师父,就是我的师父。
……脸皮好厚,果然名不虚传!老夫可担不起梅大人这句‘师父’,闻启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无风不起浪,难怪这么一个黄毛小丫头会被江湖上传成女魔头,梅大人可是今圣面前的大红人,老夫一介莽夫,担不起担不起。
闻长老过谦了,不过既然闻长老不喜欢,那在下也不好强人所难。
梅大人果然通情达理。
才怪。
简直就是不要脸至极!饶是他闻启活了大半辈子,也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厚脸皮的人,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不知梅大人是如何与小徒相识的呢?闻启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和语气后问,小徒生性冷淡,向来未曾见有人可以与她如此亲近。
闻言,梅香寒侧目看了闻启一眼,心道:我自夸我跟她关系不错、给自己脸上贴金也就算了,你一个局外人也被猪油蒙了眼?那都是多亏了我的死缠烂打。
见她略过了两人的初识,闻启拿不准她是故意不答还是因为想显摆而答非所问,于是尬笑两声,说:梅大人真有趣。
说来,梅大人与小徒相识也才十日左右吧?听他变着法打听自己跟盛柳的初识,梅香寒越发不想回答:不知闻长老有没有这种感觉,有的人你认识很久了,却觉得无论如何跟他都亲近不起来;而有的人只一面,就会觉得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我跟柳柳姑娘就是这样的,一定是我们前世有缘。
有也是孽缘。
闻启觉得这黄毛丫头确实滑头,看似好像在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其实完全把自己想问的避开了,真不愧是朝廷鹰犬。
这话闻启真的接不下去了,再次尬笑了几声,任由自己的马越跑越慢,渐渐退了回去。
>因为人多,赶路的速度也就慢了许多,再加上蓝歆不会骑马只能坐车,等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傍晚了。
让苗嘉三人带队把假童弈带回刑狱司看管,梅香寒带着其他人去了离刑狱司最近的一家客栈。
老板,住店。
哟,这不是梅捕头吗!老板一看来人,顿时乐了,今儿什么风把梅捕头给吹来了?有几个朋友要在麟安住几天,就给带你这边来了,上房都安排上,梅香寒掏了张银票放在柜台上,好吃好喝伺候着,这是定金,等走了再结尾款。
老板接过银票看清上面的数额后,连忙摆手:这也太多了!不多,梅香寒凑过身去,小声说,我这几位朋友身份特殊,你给照顾好了,这点钱不算什么。
听她这么说,老板这才收了银票:梅捕头您放心,一定给您事无巨细的照顾好咯。
那就有劳了。
从柜台离开,梅香寒把人带了进来,对店里的小二说,带客人们去看看房间吧。
好嘞。
小二连忙过来招呼人,几位客官楼上请。
等一行人安顿好行李下来,已经不见女魔头人影了。
梅捕头说今日不早了,让诸位客官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她过来再说。
老板看人下来,凑上前说,梅捕头临走前还给客官们点了菜,一会儿就好了,各位客官稍安勿躁。
这女魔头今日怎么转了性了?姬有看着被陆续送上来的菜,十分惊讶。
甘源知道自家师父也不喜欢这个女魔头,说起话来也没有忌惮:谁知道她又想耍什么花招呢!那咱们现在在她的地盘,岂不是羊入虎口?老板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们口中的女魔头是指梅香寒,当即不干了: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梅捕头拿你们当朋友,还特意叮嘱我好好照顾你们,你们怎么能在她背后说她的坏话呢?!姬有愣了一下,不屑说:你会被钱收买,我们可不会。
谁知道老板一听,拍着桌子怒道:道歉!给梅捕头道歉!她从来不是靠钱收买人的!梅捕头一腔侠义,一直保护着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你们竟然叫她女魔头?真是岂有此理!她?一腔侠义?甘源差点笑到眼睛都找不到。
姬有也跟着哈哈大笑。
云鹤观主听不下去了:咳咳,不能仅以一面来定论一个人。
梅捕头做得许多事,于国于民来说是尽忠职守,只不过在我等眼里却成了打压排挤。
这位客官说得好!老板脸色舒缓了些,我就说梅捕头的朋友不可能尽是些无良之辈!观主,恕晚辈直言,甘源瞪了店老板一眼,对云鹤观主说,您不觉得您好像一直偏心那个女魔头吗?甘小友,还有姬小友,何不试着放下偏见去看一看呢?话不投机半句多。
姬有和甘源说什么也不吃了,上楼拿了行李就走;云鹤观主也没有劝,只是吃着自己的;蓝歆和闻启一直保持沉默,倒是盛柳略带心事,吃了几口便跟闻启说了一声,上街了。
对于店老板口中的梅香寒,盛柳还是相信的,她曾亲眼见过那人有多受百姓爱戴,所以当云鹤观主说那句放下偏见时,她第一次对吃到嘴的饭菜有一种难以下咽的感觉。
或许,我对她也有偏见?这么想着,盛柳满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直到她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柳柳姑娘可是来找我的?熟悉的笑容和上挑的尾音让盛柳回过神。
对上那个依旧贱嗖嗖的笑容,盛柳想:果然是我想太多,这压根就不是偏见!梅香寒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说:既然都到了我家门口,柳柳姑娘就别客气了,进来坐。
盛柳最不擅长面对长辈。
更何况面前的还是梅香寒的长辈。
盛柳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梅香寒下了迷魂药, 不然她怎么会跟着她进了她家!冯翠烟不愧是武将的女儿,性格直爽豪迈,但盛柳依然顶不住来自长辈的热情, 于是整个客厅里只听得到冯翠烟的声音。
在她面前, 梅香寒都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一个江湖梦呢。
听梅香寒介绍了盛柳的身份之后,冯翠烟就十分向往, 可惜我虽然习武, 武艺却并不精湛, 打打仗倒是可以, 在你们武林豪侠眼里肯定就是花拳绣腿了吧?看盛姑娘你年纪轻轻就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女侠了, 真是让人欣慰呢。
盛柳也不知道她在欣慰什么, 整个人都带着几分僵硬, 不管冯翠烟说什么,都是点点头。
说着说着,冯翠烟又说到了梅香寒身上:没想到我们家阿香这次出去还能结识盛姑娘这样的朋友,真是她的福分。
阿香,看看人家多沉得住气,你也学着点,都是大姑娘了,不要总是跟个皮猴子一样。
对了,盛姑娘不知道, 我们家阿香小时候可调皮了, 所以才被我爹送去习武。
本来以为习武之后她能沉稳一点,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呢。
说起来, 阿香刚会走的时候,就跟着我爹开始扎马步, 还有模有样,不过那时候太小了,两条小短腿一点力气都没有,常常站着站着就摔个屁股蹲,明明疼得快哭了,还是忍着不哭。
后来大点了,马步越扎越稳,就开始在其他方面闲不住了,上树下河什么都做。
我记得她第一次爬树,跟猴子一样爬得飞快,结果最后下不来了,当时我回了娘家,他爹去上朝了,家里只有阿凌……哦对了,阿凌是阿香的哥哥,当时阿凌也还是个小萝卜头,阿香在树上哭,他就在树下着急。
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情形,冯翠烟乐不可支,笑完才又继续说,家里的下人们听到哭声找过去,就看到兄妹两人树上树下、两两相望,赶紧去找梯子,结果搭了梯子,阿香也不敢下来,下人上去抱她,她根本不找;直到我回来,小丫头还在树上挂着,都哭成泪人了,最后还是我上去把她抱下来。
见冯翠烟恨不得把自己的事从小到大、事无巨细的说一遍,梅香寒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娘,给女儿留点面子,您愿意抖搂我那点糗事,人家柳柳姑娘也不见得想听呢。
我想听。
盛柳说。
不知道是不是母亲看女儿都会自带宽容,冯翠烟口中的梅香寒和自己认识的梅香寒感觉完全不一样,那些动不动出糗的梅香寒、下不来树就一直哭鼻子的梅香寒,怎么听怎么可爱。
看她捧场,冯翠烟更有兴致了。
一件件开始往外抖露梅香寒那些糗事。
梅香寒坐在一旁,看着盛柳听得入神的侧脸,嘴角微微上扬,默许了她娘对她童年糗事的披露行为。
大概是冯翠烟讲得太生动了,盛柳一直没什么变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丝微笑,如果是其他人或许就略过去了,可那是梅香寒,一直注视着盛柳、目光犀利的梅香寒。
柳柳姑娘,你刚刚笑了!听到声音,盛柳这才想起身边还坐了个长大了、已经变得不可爱甚至有点讨厌的梅香寒,头也不转地说:没有。
有哦,我看到了。
梅香寒身子往她那边凑了凑,娘,你看到了吗?冯翠烟摇摇头:没有。
人家盛姑娘说没有就没有,人家自己笑不笑不比你清楚着呢?哦——梅香寒靠回椅背上,一副慵懒的腔调,娘你看,你讲半天人家都不笑,肯定很无趣。
盛柳眉头微微动了下,嘴唇蠕动几下才说:没有,很有趣。
行了,你别捣乱了,都影响人家盛姑娘听我讲故事了。
冯翠烟摆摆手,示意她别插话,接着又继续讲了起来。
盛柳听得有些入神,听到有趣的地方,嘴角也会不受控地微微上扬,自己大概还没有意识到,却被梅香寒全部收入眼底。
>梅凌寒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娘跟一个陌生女孩子单方面聊得热火朝天,而自己那个一向坐不住的妹妹竟然十分安稳地坐在那里听着——简直就是大宣第一奇观!娘,这位是……阿凌回来了?冯翠烟仿佛这才看见自家儿子,这是阿香的朋友,刚来京城,来家里做客呢。
初次见面。
梅凌寒冲着盛柳行了个书生的见面礼,在下是阿香的兄长。
盛柳虽是不爱与人交往,但必要的礼节还是不会少的,起身冲梅凌寒抱了抱拳:盛柳。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梅凌寒和盛柳倒是没觉得尴尬,毕竟一个温文尔雅、从不擅争,一个凡事淡漠、有无皆可。
时候不早了,咱们去吃饭吧。
梅香寒摸着自己空空的胃说,娘,爹呢?他今天有应酬,咱们不用管他。
冯翠烟说,阿香也没说今天要带朋友回来,也不知道盛姑娘口味如何,委屈你跟我们吃一样的了。
没关系,盛柳对冯翠烟的印象不错,话也多了些,我不挑食。
不挑食就好,别看阿香现在这么能吃,小时候可挑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我都怀疑能不能把她养大。
说着道着就走到了饭厅,梅家虽是大家族,却和其他人家不同,从梅鹤飞开始就十分专一,从不纳妾,所以整个家里吃饭的就只有寥寥几口人,梅老爷子吃饭早,还常常自己在房间就吃完了,然后去后院练剑。
梅家的饭菜和盛柳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在盛柳看来,这些大官、京官必定是顿顿大鱼大肉、极尽奢靡,而梅家却是普普通通的精致小菜,十分家常,甚至比雾隐山庄的伙食还要家常。
梅香寒招呼着盛柳落了座,自己坐在她旁边,吃饭的时候不住地用公筷给她夹菜。
盛柳发现,梅香寒虽然有时候很不靠谱,但是在一件事上没有说谎:她们家吃饭是真的没有食不言这个规矩的。
冯翠烟跟梅凌寒讨论着他今日功课如何,又提到了今年秋的科举,又由科举延伸到婚配问题,接着话题又转到了梅香寒身上,最后连作为客人的盛柳也没有放过。
你们武林上年少有为的少侠应该有不少吧?娘……梅香寒语气有些无奈。
盛柳只见过这样的梅香寒一次,是上次那个朋友的妹妹缠着她时出现的。
想起那次,盛柳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郁结、不爽,于是说:是。
那盛姑娘觉得可有人跟我们家阿香般配?还是没能拦住她,梅香寒十分无奈:娘,这事真……不等她说完,盛柳就说:梅捕头年少有为,怕是我等草莽出身,高攀不上。
知道她在借机说给自己听,梅香寒冲冯翠烟摇摇头说:娘,吃饭吧,吃完饭我还要送柳柳姑娘回客栈。
住什么客栈啊,冯翠烟一听不干了,人都进家了,哪有让客人再出去住客栈的道理?多谢梅夫人好意,盛柳来不及讶异梅香寒这次竟然没有借机满足她的私心,先应付着冯翠烟,在下还要回去保护小姐,不能久留。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冯翠烟也没再强求,只是说:有空常来玩,阿香这丫头天天刑狱司待着,我自己在家无趣得很,到时候再给你讲今天没讲完的事儿。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最后盛柳听见自己说:好。
>我送你。
吃完饭,盛柳就告了辞,梅香寒跟着起身。
盛柳停下脚步说:不用了。
然而梅香寒没有说话,只是径自朝外走,走到门口时才说:当我是饭后散步消食吧。
知道自己根本劝不动眼前这人,盛柳也就放弃了,跟她一前一后走着。
今天我娘说得那些,柳柳姑娘听过就忘了吧。
梅香寒双手放在脑后,背影看起来十分惬意,语气倒是有些局促。
为什么要忘?想着今天听到的小时候的梅香寒,盛柳忍不住想,如果是小时候的她,就算做了那些事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呢。
梅香寒突然转过身倒着走,笑眯眯地看着她:原来柳柳姑娘不想忘了我。
这人总是能精准地扭曲别人的意思,盛柳快走两步,绕过她,到了前面:如果你一直出糗的话,我确实不想忘了你,谁不愿意有点乐子?梅香寒嘴角上扬,转身追上她,跟她并肩走着:原来柳柳姑娘拿我当乐子,那岂不是一想起我就会开心了?倒也是我的一桩功德了。
本来是想拿话噎她,不成想又被她三转两转,转到脸上贴金,盛柳觉得,自己想起她的时候只会生气、郁结,压根不会开心!既然这样,那我希望柳柳姑娘每天可以想我三遍,这样柳柳姑娘一整天都可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了。
梅香寒看着前路,嘴角带着她的标志性笑容,语气十分温柔。
她的目光明明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盛柳却觉得有些不自在。
而且明明依旧是十分不要脸的一句话,这次她却并没有感到生气,反而有种奇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情绪比气愤更让盛柳感到陌生,与惶恐。
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进来, 闻启目光有些玩味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最后落在梅香寒身上:不知梅捕头此时前来,可是有话要吩咐?那倒是没有, 就是饭后溜达溜达消消食。
梅香寒冲屋里的人笑笑, 寒暄着问,几位晚饭吃得可还习惯?多谢关心,晚饭很可口。
梅捕头, 您过来一下, 听到梅香寒的声音, 店老板连忙从后面出来, 冲着她招招手把人叫过来, 一脸气愤地小声说, 梅捕头, 您这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啊!梅香寒冲几人打了个手势,朝着老板那边走过去,就看到店老板一脸愤愤:怎么了,朱老板?看您给气的。
梅捕头,这群人真是您朋友吗?朱老板觉得自己这会儿不吐不快,把姬有和甘源说的话跟梅香寒说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你请他们吃、请他们住,不念您的好就算了,竟然还这么诋毁您, 这我可不能忍!好了, 朱老板,您消消气, 为这么点事气成这样真不值当。
原来是因为这个,梅香寒有些哭笑不得, 毕竟对方也是为了自己鸣不平,于是慢慢宽慰他,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知不知道不要紧,朱老板您和其他百姓知道不就够了嘛。
毕竟这群人没两天就走了,到时候他们想说我闲话都还说不着呢。
梅捕头,您可真是个好人。
朱老板心情平复了些,您吃饭了吗?要不我再给您做点?不用麻烦了,您去休息吧。
回头看了眼那群有意无意想要听他们谈话的人,梅香寒说,您也甭在意这群人,只要给他们每日提供三餐就行了。
梅捕头您真是大人有大量!对梅香寒表达完内心的钦佩之后,朱老板才又回了后院。
回到大堂,梅香寒看着安静得仿佛木头一样的人群,毫不客气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水:对了,明日卯时一刻,我会在刑狱司等各位,还望诸位不要迟到。
???虽然现在天亮得早,但是卯时一刻也太早了吧!几个人交换了下眼神,闻启说:梅捕头不必为了我们特意早起。
没有啊,梅香寒眨眨眼,一脸茫然,我平日也是这个时候去刑狱司的,没有迁就你们啊。
……不愧是女魔头!他们练武、争盟主都没这么积极,这魔头给朝廷当鹰犬倒是够积极的。
既然女魔头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能再找理由改时间了,于是由闻启应下:那就麻烦梅捕头了。
客气。
听老板说,我们住在这里的所有开销都是梅捕头自己付的,云鹤观主拱了拱手说,梅捕头实在是太客气了,老朽实在受之有愧。
梅香寒连忙笑着摆摆手:观主太客气了。
其实你们也就是顺带的,不必太介意,安心住着便是。
甘源和姬有听到这话,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差点就要喷出来:什么叫其实你们也就是顺带的?就算真的是顺带的,哪有人会直接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啊!还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当然他们也知道,这个让梅香寒花重金包下客栈、好吃好住伺候着的人是谁。
可就是因为知道才更觉得哽着,甘源自觉自己也是出身名门的少年豪侠,就算对方是个人人惧怕的女魔头,那也是个女的,一个女的心思总是放在另一个女的身上,从而忽略他这个风流倜傥的少侠,怎么想怎么都让他觉得有些不爽。
果然就该在半路上把她甩掉的!盛柳想:……可是我真的能甩掉她吗?以她的性子来说,肯定还会自己找过来的吧?早知道那边是她家,就不走过去了!……不过那样也不知道原来这人还有那么糗的小时候。
饶是蓝歆已经见多了这种情况,表情还是差点崩不住,跟闻启对视一眼后说:既然明日还要早起,那小女就先去歇息了。
盛师姐一路奔波也累了吧?恩。
看蓝歆给自己递了台阶,盛柳起身,跟着她上了楼。
刚刚她脑子里出现的那些想法真的是太奇怪了!她又不是非要知道那人儿时的事不可,为什么会觉得错过很可惜呢!然而直到回了房间躺在客栈的床上,盛柳也没想明白自己这些奇怪的念头是怎么回事。
她发现,自从她跟梅香寒搅在一起之后,内心不自觉地就多出许多杂念,甚至还影响到了她的功力,简直就像是命犯太岁、时运不齐。
盛柳睡过去之前想:还是早点办完事情,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远离这个是非之人!>其实从说完那句话开始,梅香寒就在观察闻启的表情,虽然这老狐狸掩饰的不错,但最开始还是露出了一点真实的情绪。
对于自己缠着盛柳的事,闻启的情绪似乎有些抵触,但又不是她猜想的那种抵触,想起之前盛柳和自己切磋时的异样表现,梅香寒觉得,雾隐山庄可能比自己早先猜测的情况还要复杂。
既然蓝小姐和柳柳姑娘都歇息了,本捕头也就不在这继续叨扰了。
既然知道叨扰就不要来了,傍晚离开前不是都跟店老板说了时候太晚今天不会再来了吗!即便这么想着,知道自己很可能被店老板告了一状的甘源和姬有突然有些后怕,自己竟然敢在这魔头的地盘上说她的坏话!于是两人起身送她到门口,笑得有些心虚:梅捕头慢走。
卯时一刻, 梅香寒一身官袍出现在刑狱司后院,和她一起的,还有她那群精神奕奕的小弟们。
反观甘源和姬有, 简直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脸色又蔫又黑,快要跟一旁被五花大绑的假童弈一样了。
提前让人帮忙把药水调制出来,梅香寒交了一小瓶给苗嘉, 让他负责验证三人, 自己则走过去站在假童弈面前:待会儿问你话, 你最好老实点回答, 点头摇头你应该会吧?地上的人说不了话, 只能瞪大了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反抗之心。
不说也行, 京畿刑狱司向来不缺酷刑, 或许你想免费体验一下?看他不以为意,梅香寒又说,怎么,不信啊?这几天你应该也听过我的名号了吧?真以为本魔头是浪得虚名?一旁的徐炳附和道:你应该也听过南梁的‘测罚’和南陈的‘测立’吧?这手段太低级了,对付对付那些没吃过苦的纨绔子弟也就罢了,对付这种视死如归的魔教中人怕是没什么用。
梅香寒摸了摸下巴说,不过听闻习武者若是经脉被废,会比寻常人更脆弱;对了,我听闻前朝曾有一逼供女犯的酷刑, 以一头削尖的竹签顺着指甲慢慢插进去, 一根一根,直到十根都插满便再换成脚趾……那边正在验明正身的甘源和姬有听到这表述, 总觉得自己手脚都疼了起来,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们也得罪了这女魔头, 今天不会出不了刑狱司的大门吧?苗嘉知道自家老大又是在乱吓唬人,前朝是有这酷刑不假,但宣朝是严禁刑讯逼供的。
然而转回头看到两人瑟瑟发抖,十分纳闷:这大热天的,你们很冷吗?没有没有。
生怕他误会自己是心虚再跟那女魔头告状,两人赶紧否认。
那,得罪了。
苗嘉拉下两人的上衣,把药水抹在他们背上,等了一会儿无事发生后又说,已验明,二位侠士并无问题。
两人把衣服穿回去,又去看苗嘉验闻启。
对于闻启,两人还是十分敬畏的。
如果说雾隐山庄是因为崛起不久而显得神秘的话,那闻启应该算是因为太独来独往所以才神秘。
当年的闻启和如今的盛柳差不多,年少成名却一向独来独往,没人知道他从哪来、到哪去、师承何人、家住何处。
所以当大家后来得知闻启成了雾隐山庄的长老时,都十分震惊。
可以说,雾隐山庄的十分神秘里,起码有三分要给闻启。
很快,闻启也通过了验证。
苗嘉收了瓷瓶,带着三人走到梅香寒那边说:老大,确定没有问题了。
梅香寒点点头,对假童弈说:只要你肯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留下你的武功,不然……我不会叫判官审判你,我会废掉你的武功然后把你放在一个人为的、看守不太严格的牢里,并且通知全江湖,现在有一个武功尽失的牡丹教徒可以被劫走,你猜,会是什么局面呢?牡丹教逆天道而行,终将灭亡……你想说什么?看他拼命挣扎,上前摘了塞在他嘴里的布条,梅香寒觉得他就算想自杀,只要自己在这,也来得及拦下。
呸!假童弈停止了挣扎,吐出一口血,因为之前想要自杀受了些内伤,此时声音也没了之前的温润,只要我不说,你们就不可能知道牡丹教的消息,既是如此,我教又怎会灭亡!若是你废了我的武功,我必定会自裁,不可能落入那群人手中!你可能对武功尽失不太了解,梅香寒微微一笑,别说自裁,届时你只有说话和吞咽的力气,就连起身都困难,又准备如何自裁呢?到时候一定会有大门派把你劫走带回去,关在门派的禁地里,一天三次的拷问你,却又保证你不会死掉……饶是闻启,这会儿听了梅香寒阴恻恻的话语,也觉得背后有些凉。
当然他不会承认,只会当做是之前抹的药水太冰了。
假童弈眼珠转了几圈,最后问:那如果……我说了呢?>然而最后总结发现,获取的信息比梅香寒想象中的要少,但以五听法观察了假童弈、真牡丹教刑堂堂主后又可以断定他并未说谎,所以——他所在的牡丹教只是一个表面的牡丹教,后面可能还有一个隐藏更深的、连教内都鲜有人知的核心。
不过代表武林来问话的三人倒是十分满意,对梅香寒道了谢后就心满意足地带着这些消息离开了。
对于对牡丹教一无所知的他们来说,这些消息已经足够了。
一出了刑狱司大门,甘源和姬有双双松了口气:还好这女魔头没想起自己说她坏话的事!那什么前朝酷刑,还有废掉武功真的太吓人了!>等三人离开,梅香寒看看院子里的日晷,比自己预计的时间还早,蓝歆他们还要过段时间猜到,于是带上之前随着密旨一并交给自己的特殊腰牌,把假童弈重新打包装车后,一个人驾车去了天牢。
宣朝的天牢继续沿用了前朝的地方,据说这里关着前朝皇室余孽,所以加强了戒备,即便是那群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也很难攻破这里,劫走囚犯——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小道消息称,十几年前,天牢里逃脱过一名重犯。
梅香寒倒是不在意这些,用腰牌开了天牢大门,把假童弈扔了进去。
这里的狱卒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大内侍卫轮流担任的,所以也不需要梅香寒叮嘱,自然知道灌进来的都是重犯要犯,要严加看管。
出了天牢,梅香寒驾着马车慢慢悠悠朝刑狱司走着,却突然发现有人似乎在跟着自己,而且来者并不是很会掩饰他的内力,这股内力还有些熟悉。
司空鲤看到梅香寒驾着马车拐了出来,看车辙就能知道车上没有人,觉得十分奇怪,于是偷偷跟了上去。
他发现梅香寒的马车左拐右拐,路线扭曲得仿佛他师姐绣的手帕。
终于,在马车转过第三十个弯的时候,司空鲤发现了:这女魔头在兜圈子,这个地方明明之前走过了!想到这,司空鲤腿有些软:我该不会被她发现了吧?我可能真的被她给发现了!主动上去坦白会从轻发落吗?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只不过这里看起来有点荒凉,像是民间话本里说的——杀人弃尸的绝佳环境。
师父、师祖、祖师爷!救我!然而下一瞬,女魔头就带着微笑站在了自己门前,司空鲤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看着晕在地上的小朋友,梅香寒叹了口气,拿出之前打包假童弈时候用的绳子把司空小朋友也打包了,随手装上车,跳上车辕坐着,拿起马鞭驾着车,哒哒哒掉头回京。
等她赶回刑狱司的时候,云鹤观主、蓝歆和盛柳已经等在那里了。
把马车交给了林毅,梅香寒让他附耳过来,自己叮嘱了两句后,愉悦地去见盛柳去了。
经过了昨晚的时候,盛柳今天本不欲陪蓝歆前来的,可云鹤观主认为自己并不能保护好蓝歆,她还是不得不跟着过来。
不过今天的梅香寒好像有点反常。
盛柳打量着认真做记录的梅香寒的侧脸,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来之前,盛柳都已经做好准备听她那些说不完的胡言乱语了,可这人竟然意外地正经起来了?难道是在他们来之前,审问牡丹教的人出了什么纰漏不成?梅香寒按流程问了他们下次举办的时间和地点,认真地记录着,并不知道这会儿盛柳已经猜测了许多并没有发生的情况出来。
直到确认信息完全符合大宣律法后,梅香寒又掏出空白的文牒开始填写,确认无误后,拿出刑狱司的章,郑重地盖了下去。
比盛柳还要震惊,蓝歆的惊讶就差直接拿笔写在脸上了。
看着梅香寒把盖了官印的文牒交给自己,蓝歆还有些不敢置信,竟然这么顺利、这么轻松就拿到了?真的就这么顺利、这么轻松拿到了!多谢梅捕头。
文牒拿在手里的实感让蓝歆有些喜出望外,但是又担心她有什么诡计,于是试探着道了谢说,那小女跟前辈就先告辞,不打扰梅捕头办公了。
既然时间紧迫,本捕头也不多留几位。
梅香寒起身,带着礼貌却有些疏离的微笑送几人往外走。
事反必有妖!蓝歆看着如此反常的梅香寒,一步一心跳地朝外走,直到走出刑狱司的大门,被正午的太阳照在身上,终于觉得自己一身正气,松了口气,转过身对她说:梅捕头不必再送了。
梅香寒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何时离开?蓝歆心头一凛,不知这魔头又要做什么,但还是说了:事不宜迟,明日一早便动身。
恩。
明日我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前去送行了,梅香寒目光落在盛柳身上,脸上带着的是盛柳几乎没见过的表情,十分优雅地拱了拱手,柳柳姑娘,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果然,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就算拿到了文牒,蓝歆还是放心不下来,可是她现在完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盛柳也觉得,这样的彬彬有礼、礼貌疏离的梅香寒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而她今日的内心虽则恢复了平静,却有些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么。
明明应该感到轻松的才对。
司空鲤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黑暗的——柴房。
听着周围淅淅索索像极了老鼠跑来跑去的声音, 司空鲤嘴巴一撇,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师父,徒儿可能回不去了, 每年清明记得给徒儿上柱香。
柴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昏黄的夕阳从门口照了进来,接着又被一道身影挡住了。
不用问,司空鲤也知道来得是谁:你……我不是故意要跟着你的, 大人饶命!我不是让你早点回去吗?梅香寒走到他面前, 微微低下头说, 你说, 你不听话也就算了, 竟然还有胆跟踪我?恩?上挑的尾音让司空鲤不寒而栗:如果我说是巧合, 您……信吗?你觉得我信不信?想也不会信, 司空鲤觉得自己平时脑子挺好用的,这会儿却完全想不到该怎么脱困。
在天机阁一向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哪坐过柴房的地啊,这会儿又怕又委屈,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大人有什么需要小弟效劳的,小弟一定义不容辞,还望大人大量,饶了不懂事的小弟。
那我问你,为什么进京?这……司空鲤有些犹豫。
百合閣整理看来是特意进京来跟踪我的。
当然,梅香寒知道他肯定是跟踪盛柳来的, 如果自己没有把人绑回来, 搞不好明天这小子又跟着盛柳南下了。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这天机阁来的小子一直跟着盛柳?会跟雾隐山庄也有关系吗?看起来也不像, 若是雾隐山庄的事,接近蓝歆更有用。
可盛柳身上能藏着什么秘密呢?不是, 真的不是!司空鲤觉得自己真的是有嘴说不清了,怪就怪自己好奇心太重,怎么就想不开跟踪这女魔头呢!这女魔头都能弄到自己从天机阁查了好久才确认的药方,真的不是自己能比得上的。
当然,司空鲤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把东西给了盛柳之后,盛柳再把东西转交给梅香寒,可观盛柳的脾性和她梅香寒的态度,他又想不到盛柳为什么会做这种事,只当是朝廷的情报网已经可以覆盖整个武林了。
哦?梅香寒蹲下身去,跟他平视,那你进京不是为了跟踪我,是为了跟踪谁呢?当然是sh……司空鲤连忙收了声,这女魔头差点就把自己诈出来了!为什么要跟踪她?还想诈我?司空鲤紧闭嘴巴心想:再一不再二,我还上当我就是傻子。
觉得我还在诈你?梅香寒轻笑出声,你跟踪柳柳姑娘做什么?司空鲤这次是惊到说不出话,自己只是说出了一个音,她怎么就知道了!难道说——盛女侠告诉你的?她都不知道你在跟着她,怎么会告诉我?梅香寒刻意避开要点说,不过没想到在你眼里,我跟柳柳姑娘的关系这么好。
也是,盛女侠那个清冷高傲的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存在告诉这个女魔头呢!她可是连雾隐山庄的人都瞒着没有说过。
看他不说话,梅香寒又说:喂,小子,你跟着柳柳姑娘,该不会是喜欢她吧?语气声调,像极了市井街头的小混混。
司空鲤隐藏在黑暗中的脸顿时涨红了,感觉自己像极了被混混逼到墙角的良家妇女,而且喜欢这种事怎么可以随意乱讲呢!自己明明中意的是自家师姐!如果给师姐听到这话,怕不是又要罚自己去扫院子了!别……别乱说!司空鲤舌头都快要打结了,唯一庆幸的是他师姐此时不在这里,我跟着盛女侠是有正经原因的,而且我……我有心上人了。
多正经的原因?不能说。
梅香寒断言:不能说就是还不够正经。
没怎么见过外面世界的小朋友被冤枉说喜欢别人,这会儿终于回过味来,感情自己这是被当成情敌打击了,内心的委屈快要憋不住了:盛女侠是真命天女,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我真的没有喜欢她,求求你不要把我当情敌了。
哦?真命天女。
梅香寒并没有否认自己吃醋,只是重复了这四个让她无比感兴趣的四个字。
以为她是误会了,司空鲤连忙补充解释:不是真龙天子的那个真命天女!你别误会,大宣国祚绵长,刘家有皇室之相……我知道。
梅香寒打断了他混乱的解释,所以你跟着盛柳,是准备劝她去做‘真命天女’?恩。
行了,起来吧。
梅香寒站起身,说着就朝门外走。
司空鲤愣住了:啊?不会还以为我绑着你吧?难道不是吗?司空鲤试着活动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哎?再不出来我关门了,三、二——不等数到一,里面的身影已经飞快地冲了出来。
夜幕已然降临,司空鲤呼吸着外面的空气,试探着问:你……不抓我了?以后不要再做跟踪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了,梅香寒头也不回地说,容易掉了你们天机阁的价。
司空鲤正准备感动,就听女魔头下一句话说:就你这个三脚猫的功夫,我要是你师父,就不承认你是我徒弟。
……去他的感动!司空鲤看她真没有要抓自己的打算,赶紧趁她没有反悔,一个飞身上了房顶,看看对方没有追过来,转身跑了。
>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皇帝摆摆手,语气熟络地仿佛邻家长辈,终于忙完了?托陛下的福,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朕就知道,梅老爷子的孙女一定不会差。
皇帝顺便夸了下梅鹤飞,又问,今日进宫,可是有事?果然瞒不过陛下,梅香寒腼腆一笑,如果此时盛柳在这里,一定会觉得梅香寒被人下了蛊,微臣想休一个月的假。
你忙了这段时间,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昨日皇后还跟朕抱怨说梅夫人这段时间见不到你想得紧,让朕也给你放个假。
皇帝说,不过这一个月,会不会太长了些?回陛下,微臣是打算……梅香寒小声说完,就见皇帝脸色严肃了起来:若是如此,朕便准你两个月,一定要借此机会好好查清楚!微臣遵旨。
>蓝歆一回到山庄,就忙着跟庄主汇报情况——第二次的武林大会决定在雾隐山庄召开,而准备时间除去他们在路上的五天,仅剩下五天。
还好当时定下之后,闻启就给山庄里回过信儿了,这会儿准备工作已经做了不少了。
而盛柳,早把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归咎给了一路奔波没有时间练剑,于是一回来,就一个人跑到山庄后面的树林练了个酣畅淋漓,把心里那些异样的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
闻启在远处一直看着她,直到柳星入鞘,才缓缓走过去:盛柳啊。
师父。
盛柳闻声转过身,行了个礼。
这届武林大会,你也报名参加吧。
盛柳有些诧异:师父之前不是不准我参加吗?如今得知牡丹教如此诡计多端,不动真格的不行了。
闻启说,上次武林大会我看了,花拳绣腿太多,若真是这些人登上盟主宝座,怕是很难服众,更遑论去铲除牡丹教了。
为师以为,如今武林,唯你武功足以服众。
可徒儿资历尚潜。
不知为何,一向为师命必从的盛柳突然觉得,师父的决定让自己有些无法接受,下意识就要拒绝。
武林从来不是一个论资排辈的地方。
盛柳还想说什么,但是闻启并不给她机会,就这么定了,待你当上盟主,有不懂的尽管来问为师。
看着闻启离开的背影,盛柳的眉头不自觉皱了下,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强。
>牡丹教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江湖,所以这第二次的武林大会人数比前一次更多,而这次报名竞争盟主之位的大门派弟子也越来越多,倒是小门派的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之后,只是来观看。
因为人来得实在是太多,以至于招待的地方从半山腰的庄门口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甚至到了山下的小镇上。
这次为了防止牡丹教徒潜入进来,在入庄之后,会有专人验证来者的身份,确认不是牡丹教徒后才允许进入山庄报名参加武林大会。
至于不参加比武的,则住在山下镇上的客栈里,也不用验证身份。
这次也有不少女侠选择参赛,所以专门弄了一间房间来验证参赛女侠的身份。
从房间出来,女人面带笑容走到负责统计报名的人桌前:报名。
负责人头也不抬地问:姓名、年龄、籍贯。
梅凉星,十七岁,中州人士。
嘿,你家人怎么给你取这么个名儿。
闻言,负责人看了看她递过来的名帖,笑着抬头,就看到一个长得十分秀美的小姑娘,个子倒是挺高,哪个门派的啊?没有门派。
负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语气有些不高兴地问:你……会武吗?咱们这可是武林大会,不是皇帝选秀女。
算是会吧。
女孩子微微一笑,眼睛弯弯,看起来十分和善。
算是?负责人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敷衍的答案,笔干脆放下了,这不是你来玩闹的地方。
我知道,你给我记上就行。
负责人被她这态度逗乐了:给你记上也行,武器呢?叫什么。
梅明子。
啥?负责人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
这个发音确实不好解释, 梅凉星干脆拿过笔,自己在纸上写下了梅明子三个大字,并且笑眯眯地对负责人介绍:我的武器很厉害的, 她还有性别, 是个女的。
语气十分骄傲自豪。
负责人再三打量了一下她,他深刻怀疑眼前这个小姑娘可能是个傻子,不过名册已经登记了, 而且是她自愿的, 到时候有什么事情也不关自己的事, 于是也就把人放了进去。
雾隐山庄依山而建, 占地广阔, 分为外庄和内庄。
外庄住客人和外门弟子, 内庄很小, 只住了庄主一家和几位长老以及他们的嫡传弟子。
内庄的人没有什么事是不会到外庄来的。
跟着丫鬟找到自己住的房间,化名没良心的梅香寒放好行李,出了门在院子里溜达着。
既然内庄的人一般不会到外庄来,那她就不怕被人认出来——只要盛柳不在,就算认出来了也不承认,反正她叫什么名、是什么身份,在这里她自己说了算。
雾隐山庄的外庄看起来和普通山庄没什么区别,十步一亭台,五步一假山, 极尽奢华却毫无美感, 倒是这条贯穿整个庄子的小溪大概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溪水清澈无比, 间或有一两条小鱼游过去。
梅香寒眼前一亮,走过去蹲下, 挽起袖子伸手就去摸鱼。
摸鱼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愉快到可以让人忘记正事和时间的流逝。
这些野生的小鱼十分机灵,总能从梅香寒手里溜走,当然也是因为她没有认真,不过连摸鱼这项活动都认真起来的话,也就不叫摸鱼了。
就在梅香寒一个人自得其乐的时候,突然察觉身后有人在慢慢靠近。
来者武功平平,且气息不稳,像极了搞偷袭的宵小之辈。
微微勾了勾嘴角,梅香寒在来人加速靠近的时候一个闪身,站在了来人身后。
来人大概是想推梅香寒下水,但是没想到人闪得这么快,脚下没有收住,整个人朝前扑去,噗呲一声掉到了水里。
刚刚捞鱼的时候,梅香寒就觉得这水有些奇怪,明明是夏日的正午,水却凉得仿佛冬日的寒冰一样。
来人就这样面朝下趴了进去,想必也是冻得不轻。
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声音,很快看了过来,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正从小溪里爬起来,整个人从头湿到脚,面色十分难看,嘴唇还有些微微颤抖。
而在不远处的岸上,一身灰到仿佛哪里来的小厮的女子背着手,仿佛在看戏。
因为只看到了红衣女子楚楚可怜的模样,看不到灰衣女子的脸,不少人冲过来指责:你为什么不拉住这位姑娘!就算现在是夏天,水也是很凉的!就算是水不凉,衣服湿了也很不舒服的!就算……后面的话在看到灰衣女子的脸时,自动消音了。
这位姑娘,敢问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位红衣的姑娘会落入水中呢?看着这群人变脸比翻书还快,梅香寒觉得十分有趣。
毕竟京城里那些官员,平时表面功夫就做的不错,很少有人需要当场换脸的。
不把外衣借给这位姑娘披一下吗?梅香寒环顾一圈,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
一群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当众宽衣解带。
就在这群人抢着献殷勤的时候,梅香寒已经转身准备走了。
害人不成坑了自己,这种小事也没必要留在这。
然而她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听到远处有人喊:大小姐驾到!气势颇有些皇帝驾到的架势。
梅香寒脚步顿了顿,感兴趣地摸了摸下巴,又朝自己房间走了。
>今天是报名的第一天,庄主让蓝歆出来替他看看情况如何,于是蓝歆带着盛柳就来了外庄,没想到这一来就碰上了事情。
何事让诸位聚在这里?蓝歆看着人群聚在小溪边,款款走了过来。
在场的人有一大半是第一次见到蓝歆这个盛传的江湖第一大小姐,顿时被她吸引了所有目光,更何况她身后还站着据说是如今江湖第一女侠的盛柳,而这位第一女侠姿色比起第一大小姐也不遑多让。
旁边披着三五件外衣的红衣女子见此,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有人为了引起蓝歆的注意,十分积极地把事情叙述了一遍,但也只是从看到红衣女子落水后开始。
听完,蓝歆问:那那个灰衣女子呢?几人这才发现人不见了。
虽说他们的武功在江湖说不上有什么排名,但也都是自家门派里的佼佼者,这个穿得毫不起眼的灰衣女子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们这群人里竟然没有一个注意到!大概是……走了吧?蓝歆点点头,问一旁的人:可有人知道这灰衣女子是何人?一旁的负责人作为外门弟子,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大小姐,于是凑过来说:弟子知道!挥挥手,蓝歆示意他说。
弟子连忙说:这姑娘名叫梅凉星……噗——哈哈——话被周围人的笑声打断,蓝歆沉着脸看了一眼,笑声顿时停下了。
弟子这才又继续说:十七岁,中州人士。
无门无派,有把刀叫‘梅明子’,她还说……这刀是个女的。
笑声再度响起,间或有人小声讨论着。
盛柳站在蓝歆身后,已经确定,这人描述的就是梅香寒,哪怕这个外门弟子并没有描述那人的长相,单凭这两个名字就足够说明问题了——放眼整个武林,甚至整个大宣,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跟梅香寒一样这么不着调的人。
盛柳想:难怪之前在京城里自己要走她都没什么反应,感情那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了要跟过来了?亏我一路上还在想她为何转了性,就不该对她抱有变正常的希望的。
弟子总觉得这位姑娘,这里可能有点问题。
在众人的笑声中,弟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听到这人姓梅的时候,蓝歆心里就咯噔一下。
也怪不得她多想,她现在快要对梅这个字杯弓蛇影了、草木皆兵了,尤其是这个什么没良心的名字还有她的刀的名字,怎么听怎么像那个女魔头的行事作风啊!阿嚏——听到那边的红衣女子打了个喷嚏,蓝歆才发现在自己竟然沉浸在那人到底是不是梅香寒的思考里,忘了这件事的另一个当事人,于是赶紧走过去,十分关切地问:姑娘没事吧?没事。
看着自己被她拉住的手,红衣女子觉得心里有些不爽,想抽手却抽不回来,可眼前明明是个没有武功的大家闺秀,这不可能!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红衣女子的反应,蓝歆回头对盛柳说:盛师姐,麻烦你去找那位梅姑娘核对下情况可以吗?盛柳看了她一眼,很明显,不可以。
然而蓝歆好像没看懂一样:多谢师姐了。
微微蹙了下眉,盛柳只能转身按弟子说得房间找过去。
她不信以蓝歆的玲珑心思会猜不出这人是谁,可蓝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去?明明师父很讨厌她跟梅香寒接触,她不信蓝歆连这个也不清楚。
正想着,盛柳就已经走到了房门口,抬手正准备敲门,却又像是被什么扯住一样,敲不下去。
就在盛柳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房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
房门被拉开,里面露出一张圆润却十分陌生的脸,这张脸上还带着讶异:这位姑娘站在我的门口,可是走错了?虽然是陌生的脸和陌生的声音以及陌生的语气,但盛柳知道,这就是梅香寒,于是问:你来做什么?姑娘认识我?见她铁了心要装不认识,盛柳看了看朝这边走的其他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门,反手把门关上:梅捕头,我知道是你。
眼前陌生的面孔上突然露出了熟悉的笑容,声音也恢复了盛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熟悉了的声音:我就知道柳柳姑娘一定会看穿的。
毕竟柳柳姑娘天资聪颖,又对我这么熟悉,就算我乔装再完美,也必定瞒不过柳柳姑娘的慧眼。
明明依旧是那么令人讨厌的语气,盛柳却觉得自己好像松了口气一样。
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了,盛柳脸色沉了下去:梅捕头还没有说,为何会来这里。
当然是为了来见柳柳姑娘你呀!说实话。
盛柳还沉浸在对自己反应的不满中,语气也有些冲。
这就是实话啊。
梅香寒倒是丝毫没有介意她的语气,柳柳姑娘该不会不知道吧?知道什么?这次武林大会选出来的武林盟主,不仅可以统领江湖,还可以抱得美人归。
你也是为了这个?盛柳以为是庄主要把蓝歆嫁给盟主,所以听到梅香寒这个语气,心里突然觉得十分不爽,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个什么劲。
听她语气就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梅香寒轻笑一声,起了逗逗她的心思说:对啊,不然我干嘛跑这么远来这里。
盛柳觉得自己坐不住了,抄起剑,起身就朝门口走去。
看着盛柳快要拉开门的时候,梅香寒才嘴角挂着连易容都难以掩饰的笑意,幽幽地说:你们庄主放出消息说,若是谁能夺得盟主宝座,就把作为雾隐山庄第一美女的——盛柳女侠嫁给她。
听到柳柳姑娘要下嫁,在下哪还沉得住气呢?别说是千里了,就是万里也得赶过来。
盛柳开门的手停下了, 悬在半空,整个人都蒙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嫁了?可茫然过后,心里的烦躁与不爽却渐渐消失了, 不过她并没有意识到。
不信你去问问你们庄主, 是不是有这个承诺。
梅香寒很满意她的反应,我怎么可能骗柳柳姑娘呢。
如果说刚才她觉得梅香寒一定是在骗她,这会儿盛柳真的拿不准了。
自己只要问问庄主或者师父就知道的事, 她没必要拿来骗自己, 更何况——最近她师父确实有点奇怪。
从闻启说要她去争武林盟主的时候开始, 她就没想过自己能当上这个盟主, 毕竟这次来的人里, 起码得有两个报名的人武功在自己之上, 所以让她也参加武林大会, 其实是想给她挑个能打得赢她的夫婿?想到这,盛柳觉得有些不能接受。
她从来没想过嫁人的事,更没想过自己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做筹码许了出去。
盛柳决定去找她师父谈谈。
看她动作,梅香寒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起身拉住了她,把人拉回来按着肩膀坐下说:你去问了又怎么样?除了可以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难道还能改了条件不成?这有何不可?盛柳这会儿心里又烦了起来。
她感觉,这十八年来所有的情绪都集中在这段时间了。
柳柳姑娘, 你太天真了——不过我就喜欢你的天真, 在盛柳生气之前,梅香寒又把话题转回了正事, 现在来报名参加比武的,差不多都是冲着盟主和联姻来的, 你觉得雾隐山庄会在一切成定局之后再反悔吗?不会。
雾隐山庄庄主蓝轩乃重承诺之人,让他做出出尔反尔的事,还不如指望打败那两个人,自己当上武林盟主,盛柳想,但她没有说。
沉默已经代表了答案,梅香寒说:别怕,我这不是来了嘛。
盛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难道说柳柳姑娘除我之外,还想嫁给其他人?……虽然很不爽,但平静下来的盛柳开始思考,如果真的不能改变自己要作为筹码嫁出去的情况,那梅香寒当选这个武林盟主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看着那熟悉的笑容和陌生的脸,盛柳想:虽然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烦,但仔细想想,认识这么久一来,梅香寒在肢体上也没有过什么逾矩的动作,除了不听别人说话、口头爱占便宜、脸皮厚、性格差……以外,好像也还算……可以?算了,怎么想都还是靠自己更好一点。
盛柳忍不住扶额。
柳柳姑娘在担心?不,没有。
盛柳收回手,收敛了心绪,这是武林大会,梅捕头一届朝廷中人,为何要隐姓埋名、乔装打扮混进来?我被辞了。
梅香寒撇了撇嘴。
她易容的这张脸看起来比她之前的年纪更小,此时配上泫然欲泣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楚楚可怜。
然而盛柳深知她虚假表象下的真实面目,不为所动:不信。
柳柳姑娘,我真的被辞了,而且我不光被辞了,我还要被打包嫁出去了……为了配合她的脸,梅香寒的声音也软了许多,心里开始给梅家人道歉:对不住了爹娘,为了女儿的幸福,您二位就先扮演一下坏家长吧。
恭喜梅捕头。
柳柳姑娘,你口是心非。
盛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索性不说话了。
因为她确实是在口是心非。
像她这种大官人家的女儿,早晚会被嫁出去联姻,就连自己只是因为身在雾隐山庄就免不了……一时间,盛柳有些感同身受。
然而转念一想:不对,梅夫人不像是能做这种事的人。
于是盛柳的面无表情的脸色沉了下去。
意识到自己的谎言被看穿了,梅香寒收了做戏的表情和语气说: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是为了柳柳姑娘来的,可是为什么你不信呢?不是不信,是不想信而已。
盛柳腹诽。
罢了,是蓝大小姐叫你来的吧?梅香寒看她不信,笑了笑,但是看起来有些失落,是想问我跟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什么情况?恩,梅捕头肯说吗?柳柳姑娘来问,自然肯说。
梅香寒痛快地把刚刚的事说了,顺便还控诉了一手,你看现在这些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就心怀鬼胎,这还是名门正派呢!这要是以后成了哪个门派的掌门、掌门夫人,那这个门派岂不是就上梁不正下梁歪了?没有接她的话,盛柳站起身说:既然已经清楚了,那在下就告辞了。
柳柳姑娘慢走,梅香寒起身送她,又小声说,如果柳柳姑娘半夜想要翻窗的话,随时欢迎哦。
她说话的时候,呼吸打在自己耳边,盛柳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脚步加快离开了她的房间。
看着盛柳匆忙离开的脚步,梅香寒笑着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蓝歆安抚好红衣女子后,又跟来客客套了一会儿,就带人回了内庄,却发现盛柳去得有些久,于是派丫鬟去看,丫鬟正好在半路上迎到了盛柳:盛姑娘,小姐在等您了。
恩。
丫鬟也习惯了她的冷淡,只是跟在后面走着。
蓝歆在内装花园的凉亭里坐着品茶,盛柳一进来,就示意丫鬟给她也倒了水:盛师姐坐。
毫不客气地坐下,盛柳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大概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即便蓝歆有些心疼她的牛饮,但还是没有出声阻止。
情况如何?盛柳不带感情地把过程叙述了一遍。
这倒是有趣。
蓝歆抿唇一笑,对了,盛师姐可觉得这位没良心……咳,梅凉星姑娘有何不妥?知道她是想打探梅凉星是不是就是梅香寒,但盛柳在回答的前一瞬却突然有种不想告诉她的感觉,于是说:有何不妥?比如……跟某个旧识有些像?蓝歆觉得自己暗示得这么明显,她应该可以听懂了。
然而盛柳一脸茫然:哪个旧识?就是梅捕头啦。
蓝歆表情扭曲了一下,索性直接说了。
盛柳恍然后接着茫然:梅捕头不是在京城吗?……蓝歆突然有种错觉,眼前的这个盛师姐可能是梅香寒假扮的,不然怎么说出话来都是一样的气死人呢?不过仔细想想,这可能真的是迁怒,蓝歆心里叹了口气:是我高估了盛柳在武学以外方面的敏感度,就算那个什么没良心真的有奇怪,只要奇怪的不在武学上,那我指望盛柳察觉确实是异想天开了。
没什么,是我多心了。
蓝歆摆摆手,十分无奈,我要回去了,盛师姐还要在这坐一会儿吗?不。
说完,盛柳也跟着起身,朝庄后竹林走去。
她现在急需要练武来发泄心中杂糅的情绪。
>柳星出鞘,这次盛柳倒是没有急匆匆就挥剑,而是看着柳星有些出神。
她自小便是个孤儿,师父于她来说便是半个父亲,柳星也是她剑法大成那天师父送给她的,所以今天得知庄主要把自己作为筹码嫁出去的消息后,才会无比惊讶。
她知道,只要闻启不同意,庄主是不会一意孤行的。
原来,自己跟闻启的其他被嫁去各门派联姻的弟子们也没有什么区别。
盛柳突然觉得手里的柳星有些沉,沉得自己都拿不动了。
哐啷——软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很轻,落在盛柳耳朵里却很重。
靠在树干上,盛柳没了练剑的心情,抬头看着渐渐西下的日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了。
她原本的计划是用自己的武学帮助雾隐山庄在江湖中打出一片天地,然后给闻启养老,待闻启百年,便去江湖上走走看看,最后停留在哪里,过完自己剩下的日子。
可现在,好像一切都不需要了。
日落西山,树林里静悄悄的。
盛柳依旧靠在树上,像一尊雕像,旁边的地上是分开的剑鞘和柳星,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一点也看不出昔日名剑的光彩。
柳柳姑娘?轻柔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终于打破了这片树林里静止一般的沉寂。
盛柳没有回头也知道来得是谁。
来人走到她身旁,接着一件外衣就盖在了她身上,柳星被捡了起来,板板正正收入剑鞘。
夜深露重,柳柳姑娘怎么还在这里?练剑累了?不过要休息的话还是早点回房休息比较好。
盛柳抬起眼皮看着她,似乎在问:你怎么来了?把人从树上拉起来,梅香寒摸了下她的后背,果然被打湿了,于是运气内功给她烘着衣服,一边语气十分欠揍地说:我是来翻你窗户的,可是发现你不在。
我出门前锁了窗户。
就是看你锁着门窗才知道你不在。
梅香寒十分顺口地接了。
背后传来的暖意让盛柳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任由她给自己烘干了衣服,又把盖在身前的外衣披在背后。
接着,盛柳就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脚步不自觉地跟着这人朝外走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都很沉默。
直到走到树林边缘,眼见着就要到了内庄住人的后院,梅香寒突然停住了,转过身笑着说:今夜需要在下陪柳柳姑娘一起就寝吗?月光下那张易了容的脸有些不太顺眼,盛柳听到自己说:你要保持这张脸到什么时候?梅香寒难得有一瞬的愣怔, 随即便笑了:怎么,柳柳姑娘想看我那张美若天仙的脸了?这次也顾不上反驳梅香寒这厚脸皮的话了,从那句话出口开始, 盛柳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脑子真的是被林子里的露水给泡傻了!我到底在说些什么!这不是上赶着给她找话说吗?这里是内庄, 梅捕头还是早些离开吧。
盛柳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内心,目光落在林外的灯火上,擅闯内庄者, 无论何人, 一律依庄法处置。
柳柳姑娘这是在……担心我?瞥见那藏不住的激动之情, 盛柳觉得心脏所在的地方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于是一言不发地把外套脱下来还了回去, 接过她手里的柳星, 径自朝灯火中走去。
看着盛柳离开的背影, 梅香寒把还残留着她体温的外套穿回自己身上,摸了摸自己那还没有打耳洞的耳垂,靠在一旁的树上。
直到看着盛柳走进了房间,房间里亮起了灯,这才转身朝外庄走去。
>回到房间,梅香寒灯也没点,只是脱了外衣便往床上一躺。
窗户开着,她的床躺下刚好能透过窗户看到夜空上那轮弯弯的下弦月——就快要入秋了啊。
就在梅香寒迷上眼睛快要入睡的时候,突然有细微的声响从窗户那边传来, 梅香寒顿时就清醒了, 只不过背对着外侧,继续装睡。
来人顺着开着的窗户, 蹑手蹑脚地爬了进来,朝着床上的身影慢慢走过去。
啪——原本大开着的窗户突然落了下来, 撑着窗户的木撑落回原位,紧闭的窗户把微弱的月光隔绝在外。
来人吓得赶紧回过头去看,却发现身后并没有人,然而当她再度转回去,而本该躺在床上的人也不见了!桌上的灯被点亮,梅香寒顶着那张易了容的脸看着来人,表情是浮夸的惊讶:怎么是你?来人想逃,然而退路都被眼前人给挡住了:你……你竟然是醒着的!本来睡着了,可是小老鼠的声音太大,把我吵醒了。
梅香寒自己先找了个圆凳坐下,又说,坐吧。
来人见状便觉得机会到了,夺身就向窗户的方向而去,然而刚移动了没两步,膝盖后面就被什么东西打中了,顿时疼得跪在了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在我眼皮底下,你跑不掉的;既然半夜睡不着,不如坐下来聊聊。
梅香寒用内力加热了茶壶里的凉茶,翻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
借着灯光,来人看清了打中自己的东西,竟然只是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而且小到平时打中自己可能都没什么知觉,来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跟对方的差别,放弃了逃跑,站起身,踉跄着坐在对面的凳子上。
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女子即便是成了他人刀下肉,也依旧地鼻孔朝天,像只骄傲的大公鸡:哼。
哼姑娘这个姓倒是头一次听说呢,梅香寒故意装傻,就见对方脸色被气到涨红,又说,在下与姑娘素不相识,白日的时候姑娘欲害人、终害己也就罢了,何至于半夜也要来翻在下的窗户呢?莫非姑娘其实对在下有着……那种心思?哎——这种事其实讲究个两厢情愿,在下怕是要辜负哼姑娘的一往情深了,哼姑娘不如死了这份心,好好……白天的红衣女子终于听不下去了,一时间也忘了自己的处境,怒而拍桌道:丑女人,你不要以为装疯卖傻就能嫁进雾隐山庄了!庄主夫人只会是我!这下换梅香寒傻眼了:啊?经过红衣女子那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后,梅香寒这才意识到,这次参加舞林大会报名的女侠好像一共就三人,一个盛柳一个她,再有一个就是眼前这个名叫桃红的、来自合欢宗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流传出去的消息,说这次武林大会不仅是要给盛柳找个盟主夫婿,更是要给鳏居多年的庄主续个弦,所以桃红以为除去盛柳之外,唯二是外人、女人的梅香寒也是为了这个来的,就打算让她在比赛前消失……对此,梅香寒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人人都想着嫁给一个鳏……惯着女儿的大叔的。
比起做一个山庄的庄主夫人,在下更想登上盟主宝座,所以对姑娘关心的事一律不知,还望哼姑娘早日宽心,莫要总把在下当做假想敌,也不要再于半夜来翻在下的窗户,传出去有损在下的名声。
更何况,在下的窗户可不是谁都能翻得的。
桃红还不是很信:就凭你也敢肖想盟主宝座?这就不劳哼姑娘操心了,梅香寒笑着说,哼姑娘不如考虑考虑如何去做好蓝小姐的小娘才是,若哼姑娘真的得偿所愿,还要切记莫要把今夜姑娘翻在下窗户的事说出去,大户人家,总是好面子的。
自家夫人竟然夜翻姑娘卧房,传出去实在有损颜面。
桃红听得一肚子火,却知道自己压根打不过她,只能憋着,直到对方松了口,同意自己离开。
看着桃红微微有些瘸着朝门口走去,梅香寒哎了一声说:哼姑娘怎么不走窗了?做人嘛,要从一而终才好。
听到这话,桃红的手顿了顿,还是拉开门闩,从门口走了出去。
>盛柳点了灯,把柳星放在灯下,看着烛泪一点点滴下来,有些出神。
盛柳不知道梅香寒为什么能在树林里找到自己,不过能悄无声息从外庄混进内庄,看来她的武学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毕竟要去树林就得经过庄主和自己师父住的地方,而庄主的武功更在自己师父之上,可梅香寒谁都没有惊动。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的?盛柳并不信她前后说的两个理由,如梅香寒这般武学,人又是官家出身,更是在京中任职、为朝廷效力;而这次武林大会为期少则半月,多则月余,哪怕她本人看起来再不着调,做事也不可能这么随性。
于是这个问题持续困扰着盛柳,直到天亮。
这还是她自从突破瓶颈以来第一次彻夜未眠,盛柳起身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只见里面挂着一排同色同款的衣服,随便拿了一套出来换上,洗了把脸就出了门。
门外院子里已经有其他长老的嫡传弟子出来晨练了,但因着盛柳进庄最早,所以她可以说是整个山庄的大师姐。
看盛柳出来,其他弟子们都恭敬地行了礼:盛师姐早!和往常一样点点头,盛柳带着自己的剑,一个人朝树林走去。
然而有人比盛柳更早到树林。
师父?看着自己平日练剑位置上的背影, 盛柳愣了一下喊道。
闻启转过身,表情有些高深:你都听说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盛柳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要嫁给武林盟主的事, 但她还是决定先装不知道。
眼皮微微一抬, 盛柳问:什么?观察了一会儿她的反应,闻启才说:其实……咳咳,因为上一次的武林大会出了很多问题, 庄主怕这次会无人参加, 为了能选出一个合适的、带领大家讨伐牡丹教的人选, 所以庄主在盟主之位上又加了条件, 就是把你许给新任盟主。
理由找得倒是不错, 盛柳想。
看她没什么反应, 闻启又说:但为师一直都是反对的, 所以为师才打算让你去参加这届的武林大会,争取自己当上盟主,这个约定也就自然而然作废了。
多谢师父。
盛柳不信闻启会不知道这次来人里有人武功在自己之上。
所以她也知道,闻启这么说只是想在自己这里卖个好罢了。
闻启跟庄主在这件事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其实目的都是一样的,盛柳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想。
这个反应让闻启觉得十分满意,于是背着手,满意地朝外面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不忘了叮嘱:这几日什么都别想, 好好练功,待武林大会夺得盟主!转身目送闻启离开, 盛柳把剑放到一旁,回归最初练功时的赤手空拳。
其实不用闻启叮嘱, 这会儿的盛柳也没有什么想法了,现在除了梅香寒那里让自己想不透以外,其他的也就都看开了。
一套最基础的拳法练下来,盛柳运气内功,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带上柳星出了树林,去饭堂吃早饭。
>梅香寒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地推开昨晚懒得再去推开的窗,只见外面院子里已经有不少勤劳的人在晨练了,就连昨夜夜袭自己的桃红也穿着一身桃红色的劲装,拿着一柄一看就很华丽的、剑柄上还镶嵌了宝石的、在阳光下反光可以闪瞎人眼的剑,有模有样地挥舞着。
周围不少年轻的少侠都被吸引了目光,当然,梅香寒觉得可能是被晃得受不了了。
等桃红收了剑,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
陶女侠不愧是名门之后,剑法气势磅礴,巾帼不让须眉!陶女侠这次来参加武林大会,我等怕是都没有希望了。
桃红被围在中间吹捧得整个人都快飘上天了,梅香寒觉得好笑,把窗户关好后出了门。
现如今江湖里有名有姓的女侠也不少啊?看着那群像是没怎么见过女人的少侠,梅香寒只觉得有趣,更希望他们多把目光往桃红身上放一放,免得到时候跟她抢盛柳。
然而梅香寒忘了,自己在他们眼里也是个女侠。
于是刚一走到院子里,梅香寒也被围住了。
昨日的事是我们误会了姑娘,其中一个人走上前,站在梅香寒面前说,还望梅女侠见谅。
对不起,您是哪位?……几个人愣在原地,梅香寒趁他们愣着,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等几个人回过神的时候,早就找不到他们心心念念的梅姑娘的身影了。
雾隐山庄的外庄可比内庄大多了,梅香寒沿着小路溜达着,时不时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山庄弟子,穿着统一的服装,忙着各自的事。
走着走着,梅香寒就被人拦了下来:这位姑娘,前面是我们山庄的药房,外人止步。
药房?梅香寒下意识抽动了下鼻翼,却没有闻到一丝药材的味道,眉毛一挑停住了脚步:是在下唐突了。
无妨,说话的弟子看到她的脸后,脸色微微一红说,如今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总……总有些不知情的侠士误入这边。
没打扰到你们就好。
说着,梅香寒甜甜一笑,接着状似不经意地说,主要是这边一点药房的味道都没有,所以大家也意识不到吧。
恩……确实,我们山庄用的都是自己种植的药材,所以跟外面的药房不太一样。
哦——真不愧是雾隐山庄。
虽然弟子好像没说什么,但却是挑起了梅香寒的兴趣,决定夜探药房的梅香寒说完这句话心满意足地走了。
>真的假的啊!看起来也不像啊!谁家孩子来玩闹的吧!再次回到大家都在围观报名的前院,梅香寒就听到所有人都在讨论真假,虽然没有前情提要,但当她看见那张熟悉的小圆脸时,也就知道了。
司空鲤正涨红着脸站在报名的桌前,接受着一群人的目光注视。
桌后坐的人再一次问:少侠师出何处?空天阁,司空鲤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小爷没开玩笑,小爷就是空天阁的人!提问的人还是不敢相信:是那个空天阁?废话!放眼全江湖,你还能找到第二个空天阁不成?在其他人面前,司空鲤看起来还是挺狂妄的,倒是有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可是我们着实没见过空天阁的人,我们怎么确定你不是假的呢?看自己说了半天白说的司空鲤彻底炸了:是不是非要小爷把你们雾隐山庄的底都说出来,你才相信小爷是从空天阁来的?什么底?我就说雾隐山庄突然出现有些反常,莫非……围观群众一听有秘密,立刻竖起耳朵来,也不关心这个空天阁的小爷是真是假了。
见火烧到自家身上了,负责登记的人忙斥道:小孩子家家,虽说童言无忌,但胡言乱语也是要不得的!叫你们大小姐出来,就知道小爷是不是胡言乱语了!我们大小姐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桃红在旁边看着两人僵持不下,觉得机会来了,于是上前一步说:这位少侠,看你衣着也像是大户人家出身,怎得做事这么不讲道理呢?是他们欺人太甚!司空鲤也不管她是不是女的,小少爷何时受过这委屈啊!师门里的人都跟他说,出去只要一报自己是空天阁的人,保准没人看不起自己、欺负自己。
屁!他不仅被梅香寒那个女魔头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现在竟然连雾隐山庄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都看不起自己、质疑自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司空鲤怒了。
司空鲤一个飞身上了身后大门的门楼,运起内功喊道:小爷空天阁司空鲤!如假包换!虽然司空鲤武功不怎么样,但凭借轻功练出来的内功还是很深厚的,这一嗓子下去,鸦雀无声。
噗——突兀的笑声响起,司空鲤的目光跟着移了过去。
谁还敢嘲笑小爷!没憋住的梅香寒想起自己这会儿还易着容,赶紧收了笑声,跟其他人一起看着司空鲤,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挨着她进的几个人被她的厚颜无耻震惊了:怎么可以这么自然地装傻!司空鲤看了一圈没看到是谁,不过却看到蓝歆带着人远远走了出来,于是飞身下来,直接落在蓝歆面前:蓝大小姐。
从听到司空鲤自报家门开始,盛柳就有些担心,之前自己认为的两个大.麻烦来了一个还不够,另一个也跟了过来,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蓝歆还是第一次见司空鲤,略带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番:这位少侠是?在下空天阁,司空鲤。
看着眼前人似乎没有武功,司空鲤想:那我刚刚的喊话她没听见也正常。
原来是空天阁的少侠。
蓝歆莞尔一笑说,方才见司空少侠从门楼上飞下来,好生潇洒。
听到这话,司空鲤浑身都觉得舒坦极了,心想:不愧是蓝家大小姐,说话就是比这些外门子弟好听。
从盛柳跟着蓝歆一出来,梅香寒的目光就黏在她身上没有离开分毫了;而盛柳也感觉到了那放肆的目光,跟她视线相对后,微微皱着眉移开了视线,便不再搭理她。
然而,这视线属实过分了点!对他们习武之人来说,他人的目光,尤其是带着目的的目光,简直可以说是如芒在背,想忽略都忽略不掉,更何况是梅香寒这么夸张的!忍无可忍,盛柳只能一眼瞪了回去。
可惜她忘了,梅香寒是哪能用常理来衡量的。
被瞪了的梅香寒更放肆了,不仅看着自己,还满面笑意,就连易容的那层皮都盖不住那快要扯到耳根的嘴角了!一向不怎么信神佛的盛柳感觉自己快要信了,等武林大会结束,就去寺庙里拜拜,去去这段时间的霉运!这边两人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那边蓝歆已经跟司空鲤聊得火热,看得一众少侠红了眼:这臭小子凭什么!蓝歆问:不知道这次武林大会怎么就惊动了百年不出山的空天阁呢?司空鲤说:在下正是为了武林大会而来。
面对蓝歆,司空鲤也收敛了些。
蓝歆又问:哦?不知空天阁对这次武林大会怎么看?司空鲤又说:师门希望我能当这个盟主。
那就要看司空少侠能不能从众少侠中脱颖而出了。
对于他的答案,蓝歆并没有惊讶。
我的意思是说,取消比武,由我直接出任盟主。
哈?蓝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司空少侠可是认真的?自然。
因为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人群离得略远,也听不到两人说什么。
可梅香寒不仅听到了,还听得十分清楚:原来这小子竟然是打得这主意吗?可惜雾隐山庄不会答应的。
果不其然,蓝歆说:武林大会就应该公平,怎能因为少侠一句话就取消比试呢?这让我们雾隐山庄的脸面何存!蓝小姐莫急,司空鲤说,你们的目的是铲除牡丹教对吧?当然。
既然要铲除牡丹教,除非我当盟主,不然你们谁当都没用。
司空鲤话音一落,梅香寒远远就看到蓝歆脸黑了下去:司空少侠会不会有点太大言不惭了?我是空天阁的弟子。
可是没人能证明。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司空鲤咬了咬牙,突然凑近蓝歆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这次不仅梅香寒,连盛柳都没有听到。
只不过她们看到司空鲤说完离开后,蓝歆表情又变了:你真是空天阁的人。
我早就说了,如假包换的!司空鲤拍着胸脯说,怎么样,蓝小姐可能答应我的提议了?抱歉,即便是空天阁的人,小女子也做不得主。
蓝歆说,这武林大会是家父同诸多掌门前辈商讨出来的,包括这比试的方法都是大家一起决定的,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若是真的为了少侠改了,只怕司空少侠这盟主宝座是坐了,却没人肯听吧。
……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司空鲤有些犯了愁,他本来以为自己抬出空天阁的名号就没问题了,可是现在看来大家好像根本不认,但是如果真要参加比试,就他的武功,可能连那些没有名号的人都不一定打得过,更别提坐到盟主之位了。
那什么,你看看,咱们商量商量作作弊?司空少侠,你就不要为难小女子了。
蓝歆后退一步,拒绝了他的悄悄话,为了武林大会的事大家都还忙着,小女子先告辞了,司空少侠请自便。
说完,蓝歆转身便走。
盛柳临转身前看了司空鲤一眼,又去看了梅香寒一眼,最后留下一个警告的眼神离开了。
虽然没有言语,但是梅香寒知道她想警告自己什么,于是趁她转身前回了一个微笑:你觉得我会听吗?跟在蓝歆身后的盛柳发现自己竟然看懂了梅香寒那个表情的意思,果然,自己就不该对她抱有什么期望。
不过司空鲤装不认识自己,那么他找自己的事就跟当盟主铲除牡丹教没有关系了,除了牡丹教,盛柳也想不到有什么能需要她拯救大宣的,想来想去,只能归为司空鲤也是个疯子。
也对,不疯的人也说不出直接取消比试给他当盟主这种话。
从某种角度来说,盛柳觉得,自己惹到这两个麻烦还挺像的。
想到这,盛柳忍无可忍,在心里叹了口气。
>然而盛柳刚回到内庄自己的房间没多久,开着的窗户里就飞快的飞进来一道人影。
你!看着进来的人,盛柳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这是白天!来人表情语气都很委屈:可柳柳姑娘刚刚转身之前的那个眼神,不是在说让我跟上吗?明知道她在胡搅蛮缠,可盛柳却无话可说,毕竟连说出来的话她都可以曲解掉,更何况没有声音的表情了。
于是盛柳决定用另一个问题来说她:雾隐山庄戒备森严,内庄尤甚!昨夜你来也就罢了,这个时候外面全是弟子,你也敢胡来!他们发现不了我的。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路过,梅香寒伸手替她关了窗,笑眯眯说,你看,这不是没人发现嘛。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门口,还好没有停留渐渐走远,盛柳的心这才放回去了一点。
其实这份担心与紧张来得毫无缘由,现在的梅香寒易着容、伪着声,就算被抓了也没人知道她是谁,自己就不用担心会被人误会勾结官府,可盛柳还是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真是中了邪!柳柳姑娘如果是担心我的话直说便是, 我不会笑话你的,梅香寒看着她,笑眯眯、慢吞吞地说, 毕竟——如果是柳柳姑娘来翻我的窗户, 我也会担心柳柳姑娘被人误会成登徒子的。
梅捕头冒险前来,所为何事?既然人是赶不走了,盛柳索性也不在其他事上跟她多做纠缠, 毕竟纠缠下去不是自己被气死, 就很可能是自己拔剑把她砍死, 于是直接问, 既然能让梅捕头冒着被赶出山庄、不能再参加武林大会的风险也要前来, 想必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摸了摸下巴, 梅香寒靠着她放在窗边、没用过几次的梳妆台说:恩……来看我将来的未婚妻, 确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呢。
梅捕头。
盛柳眉头一皱。
梅香寒耸耸肩,径自坐到桌旁,打开茶壶看了看,空的:有茶吗?没有。
不愧是柳柳姑娘……好吧,白水也行。
……两个人对着看了半天,都没有动作。
梅香寒勾了勾嘴角,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朝门口走去:算了,我自己去找点水喝。
手刚落在门闩上, 就听到盛柳起身, 带着椅子在地面上拖出的声音。
多谢柳柳姑娘。
门被狠狠关了回来,不一会儿又开了, 盛柳面无表情提了一个铜壶回来,往桌子上狠狠一放。
给自己倒了水喝了没两口, 梅香寒又有动作了。
盛柳现在看见梅香寒动作就心有余悸,不知道她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只见梅香寒抬起手,开始在自己脖颈上摸摸索索。
盛柳倒是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梅香寒的动作和表情却让盛柳不知道把目光放在哪里是好。
明明只是在找易容面具的接口,可梅香寒却摸得十分……se情。
没错,盛柳脑子里只出现出这一个词。
最让盛柳不知如何是好的是梅香寒在这个过程中还一直看着她,就好像……就好像抚摸着她脖颈的那双手是自己的一样!见鬼!盛柳站起身走到窗边,重新开了窗,外面风吹进来,带着丝丝凉意,这才让她清醒了一些。
等关了窗再回过头,对上的就是那张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脸。
只不过这张脸和下面纤细的脖颈上都有些微微的泛红,大概是面具紧贴着又戴了太久的缘故。
何必呢?盛柳听到自己这么问。
恩?看了她一眼,盛柳没有再说话,只是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喝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对坐着。
过了一会儿,梅香寒好像才明白过来,整个身子往盛柳那边探着,笑嘻嘻问:我这会儿脸上是不是很丑?盛柳没有搭理她。
梅香寒也不介意,继续冲着她笑:也就是来柳柳姑娘这里,我才敢放松一下。
说来柳柳姑娘都不知,昨晚从这里离开回去房间,我遇到了什么。
虽然没有说话,但盛柳明显还是有点兴趣的。
我被人翻窗了。
我留给柳柳姑娘的窗户,竟然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谁?谁这么想不开去翻这魔头的窗?嫌自己命太长?不过你放心,我跟她没什么。
梅香寒信誓旦旦保证,你还记得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吗?盛柳想了下:恩。
她真的好过分,想要推我下水也就罢了,竟然大半夜翻我窗户,害得柳柳姑娘后来都没办法再去翻了……我并不会去找你。
盛柳打断了她。
对于桃红半夜去找梅香寒,她还是有些好奇的。
哎,柳柳姑娘说句谎话骗骗我也好啊。
……没有得到反馈,梅香寒也没有再继续。
然而没有听到后续的盛柳心头却像被猫抓了一样,可是直接问似乎又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一直盯着她的梅香寒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反应。
觉得自己再拖下去也过分了,于是梅香寒说:这位女侠竟然以为我也是来争庄主夫人之位的,属实有些看低了本捕头。
本捕头向来眼高于顶,看上的当然是柳柳姑娘这般如天人之姿的侠女。
……她想当庄主夫人?是啊,小道消息不是说,你们庄主要续弦了吗?梅香寒一脸八卦地凑近她小声说,要是你们那个蓝大小姐突然多了个后妈,岂不是要气死了?对于这件事,盛柳从未听说,可梅香寒是不屑于在这种事上骗人的;至于那个红衣女那里,无风不起浪,谅她自己也不敢造这等的谣……所以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不过听她提起蓝歆,盛柳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大小姐会不会气死,到时候梅捕头可以自己看,不必问在下。
柳柳姑娘,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哦?噌——的一声,桌上的柳星突然出鞘。
梅香寒识时务地闭了嘴,然而嘴巴是闭上了,其他动作却没有停下。
大概真的是直接憋太久,脸上和脖子上的皮肤随着与空气的接触,开始痒了起来,梅香寒忍不住抬手挠了几下;过一会儿,又挠了几下;又又挠了几下……盛柳终于看不下去了,起身走到自己那张几乎是空着的梳妆台旁,拉开桌上放着的妆奁,拿了个瓷瓶出来放到梅香寒面前:别抓了,看着烦。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打开瓷瓶,梅香寒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清凉的味道,倒了些在手上,就发现是上好的药品,随即笑得像朵花一样,什么时候柳柳姑娘能不这么口不对心该多好啊。
休息够了就走吧。
盛柳没有理她,只是走到窗边开了条缝,看看外面的天色说,待会儿是内庄所有人用午饭的时候,你就趁这个时候离开吧。
哎?我没说过我要走啊?盛柳猛地回头,就看到涂了药的梅香寒脸颊上泛着盈盈水光,像是哭过留下的泪痕一样,心头猛地一悸。
不走我要喊人了。
回过神,盛柳说。
我会走的。
梅香寒耸耸肩,把脸上、脖子上擦的药随手擦干,拿着之前的面具站起身,看着盛柳说,我可以借用下你的梳妆台吗?盛柳让开了位置。
梅香寒对着镜子一通收拾,很快,镜子里那张脸又变成了盛柳不熟悉的那样。
站到门口,梅香寒手放在门闩上,却突然转过头问:明日就是武林大会了,说句实话,柳柳姑娘可愿我夺得盟主之位?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么一句,盛柳愣在当场,直到门被再度关回来,才发现那人已经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从盛柳房间离开, 梅香寒一路避开了所有人离开了内庄。
这里守卫的警惕程度远比她想象中要弱,也不知道蓝轩和蓝歆住的院子会不会不一样。
外庄已经逛得差不多了,就剩一个还没来得及夜探的药房——要不是桃红突然半夜翻自己的窗户, 昨夜就应该去了的, 梅香寒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那边,不过这次她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是夜,从随身带的包袱里翻出了夜行衣, 把头发全部绾起来又蒙了面, 梅香寒趁着夜深人静出了门。
然而她刚准备翻身上房顶, 就听到身后传来隐约的响动, 于是身形飞速一闪, 躲到了门外回廊的柱子后。
响动的方向似乎是——桃红的房间?这人大半夜不睡觉, 要去做什么?只见桃红也是一身夜行衣, 从房间出来,隐匿今晚无月的夜色中。
梅香寒待她走出一段距离,才悄声跟在了后面。
走了有一段路后,梅香寒发现这条路有些熟悉:这不是进内庄的路吗?她大半夜进内庄?进得去?看着桃红走到了内庄大门守卫的地方,梅香寒停下了脚步,在路旁一棵树后藏好了身形,微微侧出一点身子看向那边。
只见一袭黑衣的桃红从腰间摸了个什么出来,递给了守卫,守卫挑起灯笼仔细看过之后便放行了。
她有通往内庄的腰牌?梅香寒躲在树后, 隔着蒙面布摸了摸下巴想:那她嫁给蓝轩估计是没跑了, 不过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来针对我呢?事情好像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带着一肚子疑问, 梅香寒离开这里,直奔药房而去。
>这次的武林大会明显比之前隆重了许多, 作为参赛者的一员,梅香寒顶着那张假脸坐在参赛席位上,听闻启和蓝歆接连上台发表长篇大论,而作为庄主也是主办掌门的蓝轩却是迟迟没有露面。
就在梅香寒快要听睡着的时候,蓝轩仿佛谪仙人,一袭白衣,翩翩而来。
嘶——听到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梅香寒这才抬头,眯着眼睛开始打量这个向来神龙见尾不见首的雾隐山庄庄主。
江湖上传言蓝轩应该有四十余岁了,可这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梅香寒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却并没有找到。
感谢诸位侠士赏光前来参加此次武林大会,想必大家也都已听闻牡丹教一事……蓝轩也是早早准备好了,知道该怎么说才能煽动下面人的情绪。
果不其然,群众跟着他一起对牡丹教的事义愤填膺。
等人都愤慨完了,蓝轩才又说:故而,蓝某与几位掌门商议过后,决定举办本次武林大会,选出武林盟主,共讨牡丹教,还武林一个清静!在一阵宣誓般的喊声过后,蓝轩宣布此次武林大会正式开始:感谢诸位侠士原为如今武林贡献一份力。
其实最后的参赛人数比梅香寒想的要少,抽完签之后便开始了第一轮的一对一比武。
与上次比武的花拳绣腿不一样,这次第一组便让梅香寒眼前一亮。
七星阁少阁主石宁吗?靠在椅背上,梅香寒喃喃自语,倒是有两把刷子。
毫无意外,石宁轻松赢下了这场比试,按照规矩,输了的人直接淘汰,哪怕他可能比下一组两个人都强,也没有用。
其实这种规则并不公平,但也只是相对弱者而言的。
在梅香寒看来,只要是绝对的强者,这个规则便不会对他造成影响,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个绝对的强者,但,石宁一定不是。
接下去的几组虽然比上一届大会要好,但也入不了梅香寒的眼,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就听到负责主持的人叫了一个她熟悉的名字。
下一组,雾隐山庄盛柳盛女侠与无恨宫段奇段少侠!无恨宫段奇,如今江湖上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被金笔书生排在了第四位的高手,也是排名前五的侠士里面唯一一个三十岁以下的人。
梅香寒眼睛不自觉眯了眯,摸了摸下巴。
雾隐山庄竟然会安排盛柳第一局就对上段奇,不应当啊,除非——他们就是不想盛柳登上盟主之座。
所以说到底,还是要让盛柳嫁给那个盟主吗?只不过这做得属实太过明显了些。
眉头朝眉心聚拢,梅香寒看着两人上了台,听着两人在台上互相拱手介绍。
盛柳,请赐教。
向来不喜欢繁文缛节的盛柳不带感情地说。
倒是段奇温雅一笑,恭维道:盛女侠盛名在下略有耳闻,一会儿还望盛女侠手下留情。
留情?听到这句套近乎的恭维,梅香寒冷哼一声:不要留情,狠狠地打就对了!像是听到了她的内心独白,盛柳从旁边随手拿了柄木剑,等对方也挑好兵器后,主动发起了进攻。
剑虽不是柳星,在盛柳手里却也被挥舞得像把开了刃的好剑,离擂台近的或者内功强大的,都能听到木剑破空而去的风声。
梅香寒看得目不转睛。
距离两人上次切磋也过去一段时间了,盛柳的剑法看起来似乎愈发精进了,但——浮躁。
这是梅香寒看了盛柳这次比武的唯一反应。
太浮躁了,之前切磋的时候虽然杀意重的奇怪,但那时候的盛柳剑法和她的性格一样,果断。
可为什么这才过去这么点时间,会变得如此浮躁?仔细看来,这剑法虽是看起来更加凌厉、利落了,但却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不过这一点并不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可偏偏段奇也看出来了。
对于盛柳强烈的攻势,段奇一开始还应付得有些慌乱,但十招过后已经稳定了下来,甚至开始试图转守为攻。
盛柳之所以被誉为如今武林第一女侠,必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么轻易就被他反转。
又有来有回了十招左右,段奇终于发现了盛柳的一个十分细微的失误,利用这个微乎其微的漏洞,一举扭转形势,彻底掌控了后面的攻势。
当然,盛柳也不是因为一点失误就能够被打败的人。
在段奇的攻势下,两人又僵持了二十余招,才终于结束了这场比武。
盛女侠不愧是当今第一女侠,段某佩服。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盛柳把木剑归还到一旁,依旧是上擂台时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然而坐在下面的梅香寒却能感觉到,她很失望,对自己。
段奇赢下了这场比武,跟石宁一起进入了下一轮。
经过了刚刚的观察,梅香寒给两人已经分好了类别:石宁-完全没有威胁;段奇-待定。
虽然段奇跟盛柳打得难舍难分,看起来十分纠结,可梅香寒知道,盛柳可以说是拼尽全力想赢,段奇却没有尽全力。
至于段奇具体尽了几分力,她还要再观察几场才敢确定,不过她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不出意外,最后擂台上剩下的,会是段奇和自己。
司空鲤最后还是没报名参赛,不过他也很庆幸自己没有报,不然以今天这个架势,空天阁的脸肯定都会被他给丢尽了;桃红和一个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声的人被抽在了一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桃红倒是赢得挺轻松。
而梅香寒的比武,被抽在了最后一组,对手是云鹤观的弟子夏侯枫。
她对云鹤观的观主一直印象不错,但是在看到夏侯枫其人时,却忍不住皱了眉头:这真的是云鹤观的弟子吗?那么和善的老头,为什么能教出这么一个周身都散发着戾气的徒弟!年纪轻轻一身戾气,啧,不好不好。
看到自己的对手是个没听说过的还没有门派的女人,夏侯枫随手拿了柄木制长.枪往台上一杵,下巴微微扬起:在下一介莽夫,自是不懂‘怜香惜玉’四个字,待会儿多有得罪,还望梅女侠莫要计较。
梅香寒随手挑了把木匕首,掂了两下也站到了擂台中间,笑眯眯说:没关系、没关系,一会儿谁得罪谁还不一定呢。
她说得声音不大,只有擂台上的夏侯枫能听到。
在看到她选了匕首开始,夏侯枫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轻视了,直到听了这句话,他确信自己就是被对面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还多的女人给轻视了。
凭什么!这么想着,夏侯枫挥舞着手中长.枪就朝着梅香寒袭来。
其实下面很多人都和夏侯枫的想法一样,比武选武器这种事一寸长一寸强,虽说还有下半句一寸小一寸巧,但在整个武林上也没几个人认可;而且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匕首对长.枪那就和赤手空拳没什么区别。
所以当比试开始前,不少人都替这个名字奇怪的梅凉星觉得惋惜。
然而等到比武开始,大家才发现,原来一寸小一寸巧这句话存在并非毫无道理。
夏侯枫作为云鹤观的高徒,在金笔书生笔下排名十一位,年仅二十一岁,比排名第四的段奇还要小了整整六岁,可以说是未来可期。
然而就是这样的夏侯枫,手里的长.枪竟然连对面那个女人半根头发都蹭不到。
尤其是对面这个梅凉星看起来躲得毫无章法,还有些吃力,可不管哪一招,都十分精准地避了开去。
连续被躲了这么多招,夏侯枫脾气也上来了,一杆长.枪被他耍得密不透风,攻势一波快过一波。
然而无论他怎么加快攻速,对方都会用那种笨拙又难看的招式躲过去、又躲过去、还躲过去……是可忍孰不可忍!猛地后退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身位,夏侯枫操着长.枪发起了最后的、也是志在必得的进攻。
下面的观众齐齐屏住呼吸,有些不敢去看。
夏侯枫这一招如果中了,即便这只是一柄木制的长.枪,这个梅凉星少不了也要躺个三月五月的来养伤。
不少人已经在心里责怪起夏侯枫比个武还动真格了,但只有夏侯枫知道,眼前这个人有多让人火大!最后一招结束,大多数人预想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反而是那个看起来无比笨拙、一点也不像练过武的梅凉星站在了夏侯枫身后,木匕首横在他的颈前,仿佛只要他一动就会血溅三尺。
这不可能!包括夏侯枫在内,不少人都这么想。
可还有少数人并不意外。
从梅香寒闪身到夏侯枫身后时,蓝歆就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而段奇和闻启之流的人在比试进行到一半时也看出了梅香寒是在故意卖拙;盛柳却是被她拙劣的演技给惊到了,明明平时演起深情种都那么自然,只是在比武时候扮拙而已,竟然会如此漏洞百出。
当然,盛柳并不知道,只有在她看来才是这样。
因为一轮人比较多, 比完时间也不早了,二轮也就放在了第二天。
散了场,盛柳毫不犹豫地起身就走, 闻启想留下她跟其他人提前打打招呼都没来得及。
梅香寒看着盛柳离开的背影, 也知道她大概会去哪儿。
梅姑娘留步,,蓝歆叫住了梅香寒, 准备拆穿她, 姑娘方才身手了得, 像极了一位故人。
梅香寒回过头, 一脸惊讶:哦?蓝小姐方才可是夸我身手了得?没错, 就是那个女魔头的一贯说话方式, 避重就轻。
蓝歆更确定了她的身份, 于是说:虽说小女子不懂武,但梅姑娘既然赢了,必然是身手了得。
侥幸,侥幸而已。
梅香寒摆摆手,主动问,蓝小姐可觉得我像哪位故人?这一问把蓝歆问得懵了,她觉得这又不像那个女魔头了。
犹豫了片刻,蓝歆还是试探着说:不知梅姑娘可听说过京城有位梅捕头?啊,我听过。
梅香寒面不改色说, 就是那个为朝廷办事、老打压咱们武林还强抢民男的大魔头嘛!……她到底是不是梅香寒!蓝歆觉得她引以为傲的判断力在这里毫无用处, 一般人是很难做到这么严丝合缝地假装成另一个人来讨论自己,还毫不犹豫地数落自己;可如果这个人是梅香寒, 好像也讲得通。
怎么了?蓝小姐该不会是说我像她吧?梅香寒赶紧晃着手说,太抬举我了, 虽说这大魔头无恶不作,但是听闻武功出神入化,岂是我这种杂鱼杂虾能比的上的呢。
看她语气真诚,蓝歆内心十分动摇,但她宁可错杀也不能放梅香寒进来,于是厚着脸皮说:听闻武林上有一易容术,可将别人扮得惟妙惟肖,不知梅姑娘可曾见过?不曾呢……咦?蓝小姐还是怀疑我是那个大魔头吗?像是恍然回神一样,梅香寒靠近了她几步说,要是蓝小姐实在信不过,可以亲自捏捏看我的脸,看看是不是真的。
那就却之不恭了。
眼前这人的脸看起来比梅香寒要年纪小一些,也要黑一些,梅香寒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即便去了刑狱司任职,也还是一张白嫩的脸。
蓝歆伸手在她的侧脸、下巴、而后分别摸了一圈,却都没有找到一点缝隙,在对方的注视下,只能悻悻收回了手。
怎么样?是真脸吧。
是小女子冒昧了,还望梅姑娘不要介意。
蓝歆退后一步,朝她盈盈一拜说,恭喜梅姑娘今日战胜了排名第十一位的夏侯少侠。
侥幸,侥幸而已。
蓝小姐可还有其他事?没有了,那小女子就不耽误梅姑娘前去休息了。
看着梅凉星离开的背影,蓝歆总觉得自己没有猜错,只不过对方的易容术远远超出了自己所了解的,而不能拆穿。
要去跟父亲和长老们说这件事吗?可……也还是有自己认错的可能吧。
思来想去,蓝歆决定再观察一日。
>盛柳回到内庄,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直接就去了旁边的树林。
从分组出来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她这次真的成了雾隐山庄的一个工具,为了确保自己一定不会当上盟主,他们竟然作弊让自己第一轮就对上段奇!柳星拿在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夜色渐渐沉了下去,树林里只能听到微微风声。
其实早该确信了的,其实大可不必在意了的,只要她自己不愿意,大可以跟山庄脱离关系出走,但盛柳这会儿就是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样。
和平时她喜欢的平静不一样,这种空让她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柳星握在手里反复了几次,还是被抽了出来,只是这次没有往日出鞘的凌厉,剑身黯然无光,仿佛一块废铁。
你也难过吗?看着剑,盛柳第一次笑了。
黑暗处的梅香寒借着月光看到了这一幕,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揪了起来。
她曾幻想过很多次,盛柳那张万年冷淡的脸上如果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却从未想过会是如此叫人心疼的情况。
要我陪你打一场吗?从阴影里走出来,梅香寒再一次脱了外衣给她披上。
感受着后背传来的不属于自己的温热体温,盛柳觉得空掉的心好像又被什么填满了一样:你又来了。
如果我不来,岂不是就没有机会对柳柳姑娘献殷勤了?和往日一样似乎十分轻浮的语调,这次盛柳却意外地觉得心里十分平静:你不准备明天的比武?担心我?盛柳没有说话。
梅香寒轻笑了两声:盛柳。
恩?这是梅香寒第一次好好叫她的名字,盛柳诧异地抬头看去,跟她视线相对。
如果明天比试顺利的话,就可以直接选出盟主了,梅香寒说,昨日的问题,我再认真地问一遍。
砰——砰——似乎有什么在胸腔里敲打着,盛柳不自觉地期待着她的问题。
这次武林大会的最后,你想我赢吗?只有想不想,不是能不能,盛柳却一点也不意外,她就是这样的,绝对的自信。
梅香寒的话音在静谧的树林里消失,月亮藏到了云后,黑暗重新归于沉默。
良久,久到月亮又从云里出来,梅香寒可以看到月光下盛柳那张清冷的脸上有了其他的表情。
如果我说想,那你会赢吗?>第二天一早,梅香寒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了比武场。
留下的人已经不多了,也就互相换着打了个招呼。
你昨日隐藏了实力。
段奇跟梅香寒擦肩而过,留下了一句肯定而不是疑问。
梅香寒回过头,与他视线交锋后微微一笑,轻飘飘说:是嘛。
说完,两人转过身各走各的,倒是一旁其他几人有些诧异。
段少侠竟然说那个姑娘隐藏了实力?倒也不无可能!我还以为只是个运气好的花瓶。
嘿。
几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真花瓶桃红听不下去了,往旁边移了移,看着坐在自己前面的梅凉星,真想一剑了结了她!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梅香寒又想起了前夜看到桃红进了内庄的事:她到底哪来这么大敌意?莫非是身份曝光了?可蓝歆昨日都不敢直接拆穿,她只是一个内定要嫁过去续弦的合欢宗弟子,哪来的胆子对自己下杀手呢?饶是梅香寒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桃红对她的敌意只是因为嫉妒与恼羞成怒。
说担心梅凉星也是为了嫁给蓝轩而来是假,嫉妒她脸蛋好看是真,所以想推她下水让她当众出丑,可结果却是桃红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而桃红把自己这次出丑归罪于了梅香寒,于是也就有了半夜的刺杀。
桃红也知道自己的比武是雾隐山庄安排的胜利,所以看到这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梅凉星竟然靠着拙劣的武功赢了夏侯枫之后,嫉妒之火更旺了,只是她没想到,段奇竟然会认为这女人是在隐藏实力!又是一个被美色蒙蔽眼睛的好色之徒!今日依旧是靠抽签分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梅香寒和段奇竟然在这一轮就被分在了一组。
盛柳看着这个分组,有些紧张,下意识去看梅香寒,只见后者对这个结果毫无反应,仿佛对手只是一个没名没姓的普通人。
梅香寒当然知道自己是被安排了,蓝歆已经有所察觉,不可能毫无动作,不过既然想在这一轮就送自己走,她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了,只要在这一轮打败段奇,接下去的对手她全都不放在眼里。
为了吸引大家留下观看,段奇和梅凉星这一组被留在了最后。
前面毫不意外,桃红再次留了下来。
大概是都在期待一会儿梅凉星到底是真好运还是段奇说的隐藏实力,前面几组每组都比得比前一天快,很快就轮到了最后一组。
第二轮依旧是自选木制武器,但段奇却突然提出了要求:你的武器呢?怎么?段少侠想真刀真枪打一场?我知道你可以。
梅香寒挑挑眉:我是可以,但是毕竟是武林大会,见血总不太好。
在下会手下留情的。
段奇彬彬有礼。
这……见两人自顾自聊了起来,负责主持的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看向蓝轩。
蓝轩也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能让自己看好的段奇提出这样的要求,更没想到这小姑娘毫不犹豫接受了。
余光瞥见蓝歆的表情,蓝轩心里有了数:这小姑娘绝对不简单!转念又一想,这小姑娘似乎是姓——梅?蓝轩表情微微有了变化,起身对擂台上说:规矩也不是完全敲死的,既然二位少侠都有意,便依二位之意来吧。
不过还望二位少侠能够点到为止,比武意在印证武学。
自然。
段奇和梅香寒冲着台下拱了拱手,然后转身取了自己的武器来。
请赐教。
礼貌却又带着各自的傲气,两人互相抱拳行了礼。
这是盛柳第一次见梅香寒的刀出鞘。
刀身和柳星剑体一样是银白色的,在日光下闪着一股寒光,段奇只觉得眼前这刀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他思考了。
放弃了伪装的梅香寒来势汹汹,每一刀都带着一股不可小觑的气。
段奇虽然知道她隐藏了实力,却没料到她抛弃隐藏后实力会有这么强!只十招的时候,段奇便觉得自己这场比试很难赢下去了。
对方的攻势一上来就凶猛无比,而后的每一招比着上一招都还要猛上三分,如果说第一招是因为自己没有预料而招架困难,那九到十招自己还能慢慢调整回来,可十招往后的每一招却都是因为实力的差别而渐渐招架不住。
台下的盛柳目不转睛地盯着梅香寒的每一招每一式,原来她认真起来是这样的。
其实从第一招开始,盛柳就知道,梅香寒是真的想赢。
那些被自己当做玩笑的话,或许是真的也不一定?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对着自己能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而自己一直嫌弃油嘴滑舌的人却一直说着真话。
盛柳觉得这一切都滑稽得有些可笑。
就在她想这些的时候,擂台上已然分出了胜负——虽然现在看起来似乎还是势均力敌,但段奇明显已是强弩之末,而梅香寒却看不出有丝毫的变化。
果不其然,又十招过后,梅香寒的刀架在了段奇脖颈上,而段奇的剑在刚刚已经被打飞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蓝歆确定,这就是梅香寒!果然这女魔头什么都做得出来,先是骂自己又是夸自己,把自己搞得云里雾里,结果只是她的伎俩!段某甘拜下风。
承认。
收刀入鞘,梅香寒也算松了口气,转而看向台下盛柳的方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就在两人准备下台的时候,蓝歆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梅捕头留步!梅香寒缓缓转回身,也算默认了。
底下顿时哗然一片:怎么一回事?捕头?捕头还姓梅?是那个女魔头吗?!段奇也惊讶地停下了下台的脚步,转回身看着台上的人:你当真是梅香寒?在脖子与肩胛处摸索了一下,梅香寒利落地撕掉了脸上的面具:又见面了。
闻启看着台上的人,眉头紧皱;蓝轩看到这张脸有一瞬的慌神,随即露出了笑容,站起来说:原来是梅捕头,不过为何要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呢?个人兴趣。
梅香寒微微一笑说,庄主应该不会连兴趣都管吧?自然不会,梅捕头放心。
爹——蓝轩抬手按住了蓝歆后面的话说:不过本次武林大会,我们要选的是武林盟主,梅捕头并非武林中人,来参赛似乎多有不妥吧?我师父是你们武林中人,我继承了他的衣钵,算是半个武林中人也没什么问题吧?哦?不知尊师何人?不才不才,正是区区在下小老儿。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后面突然传来,蓝轩心里一咯噔: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所有人闻声转过头去,只见来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袍,鹤发童颜、红光满面。
这人的出现,在场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连段奇面朝这个方向都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有那么一个老头出现在了那里。
台上的梅香寒看到来人,欣喜地喊了一声:师父!起先没有一个人认出来人是谁, 只是觉得来人气度不凡,不似一般江湖之人。
直到闻启脑子里如闪电一般出现了一个名字:前辈可是……松石老人?松石老人?!这个名字凡是身在江湖中的人,无论年纪, 多多少少都会听说过他的事迹。
甚至可以说, 如今各门派掌权的,都能有不少人是听着松石老人的传说长大的。
不说别的,哪怕江湖年年有传言说松石老人已经驾鹤西去, 金笔书生还是年年把他排在江湖侠士排行榜的第一位。
但, 谁都没有见过其人, 更不知道他如今年龄几何, 只知道江湖上有一个神秘莫测的松石老人, 性格古怪、鹤发童颜。
所以当闻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好多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以至于整个比武场上鸦雀无声。
算你小子有眼光。
说话间,松石老人已经飘飘然上了擂台,站到了自己徒弟身边,徒儿啊,你要参加武林大会怎么也不通知为师一声,也好叫为师来给你助助阵。
对于自己师父这个隐藏身份,梅香寒呵呵一笑:徒儿也是今日才知道师父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松石老人,之前就算是想邀请您,徒儿也得能找到您啊。
虽然大家以前都没有见过松石老人, 但是结合所有信息来看, 却是一点都不怀疑的。
毕竟他的出现,在场没有一个人有所察觉, 哪怕是江湖排名第三的闻启都没有察觉,可以说此人功力远在闻启之上。
这么一来, 梅香寒轻松赢下段奇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了——这女魔头是松石老人的亲传弟子啊!也是不知道多少年以来,松石老人正经收弟子啊!面对自己得意爱徒的嘲讽,松石老人哈哈一笑:原来为师一直没有告诉你吗?没有。
不过这个问题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梅香寒瞥了一眼蓝轩,决定回归正题:师父出现得还真是及时,盟主不盟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徒儿这次差点都要跟你徒媳擦肩而过了。
此话一出,下面顿时一片哗然。
诚然这次武林大会的比武已经没了什么悬念,但这女魔头坐了盟主宝座不说,还一副对盟主之位毫不在意的模样,而且竟然还打算让盛柳嫁给她?!难道他们对这女魔头的性别认知出了错?哦?你媳妇?哪个小姑娘?一听这话,松石老人整个人眼睛一亮,往台下一看,一共就看到三个小姑娘,于是指着其中一个问,这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梅香寒叹了口气:这几年没见,师父你的审美还是那么令人担忧,是她旁边那个。
不少人都顺势看向盛柳,尤其是被松石老人错认后还被梅香寒嫌弃了的蓝歆,然而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生气的盛柳。
可以说,盛柳脸上不仅仅是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欣慰?蓝歆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吧?!穿得跟个小丫鬟似的,不好不好。
松石老人摇着头,似乎完全忘了现在比武还没结束,进入了师徒俩自己的小天地,我记得徒弟你家不是大官吗?等这丫头嫁过来,多给人家卖点好看的衣服!我觉得她穿什么都好看。
梅香寒也跟着他聊了起来,把其他人抛之脑后。
咳……终于,蓝轩听不下去了,站出来打断了师徒两人的自说自话,既然梅捕头是松石老人的弟子,自然可以参与本次武林大会,现在还有一轮比武没有进行,正巧松石前辈也在场,不如就趁这个机会一次比完吧。
最后一轮车轮战,第一个出阵守擂的本应该是有抽签决定,然而松石老人在坐到前排蓝轩让出的座位后,慢悠悠说:徒弟啊,几年没见,让为师看看你功力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徒儿遵命。
梅香寒也是这么想的,段奇都下去了,后面留下的这些人就是一起上她都不慌的。
翻身重新上了擂台,梅香寒把自己的香雪刀往旁边一放,决定空手打完最后的一轮。
不少人在下面议论着:虽然她是松石老人的徒弟,可是赤手空拳打车轮战,还是太狂妄了吧?你没看她打段少侠都不吃力吗?剩下的哪有能对她造成威胁的啊!要我说啊,就算最后给她盟主之位,也还是不要跟盛女侠联姻了,多浪费啊!台上的梅香寒耳朵动了动,抬手一片树叶便飞了出去,精准贴在了说最后一句话的人嘴上,大声说:雾隐山庄向来信守承诺,又岂容你在这里大放厥词污蔑?蓝轩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下意识抿紧嘴唇:若是能利用盛柳留下她为己所用,那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盛柳也是个刺头,有些难办啊。
明明只是一片轻薄的树叶,还因为入了秋有些泛黄,飞过来贴在脸上的时候却好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一样,这人整个嘴唇周围都红了,脸色也跟着涨红了。
和他一起觉得十分不爽的,还有忍她很久的桃红。
一个翻身上了比武台,桃红拿着自己的佩剑说:合欢宗弟子桃红,请梅捕头赐教。
哼……哦不对,陶女侠,请赐教。
梅香寒嬉皮笑脸地拱了拱手,接着便主动发起了进攻。
梅香寒一出招,桃红就知道自己比着对方差了有多少,可惜她的嫉妒与愤怒让她不甘于此,藏在袖子里的左手微微一动,下一瞬就被人钳制住了。
两根手指钳着桃红左手手腕往上抬起,梅香寒挑挑眉:哟,小猫咪还带抓人的?明明只是两根手指,桃红发现自己完全挣脱不开,更不要提做小动作了。
梅香寒说话时候声音不大,台下倒是没有听到。
只是蓝歆发现,盛柳在看到梅香寒整个人跟桃红贴得很近的时候,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抓得十分紧,紧得都能看到手背上绷起的筋脉。
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实!蓝歆想:盛柳是被梅香寒下了蛊吗?!果然不正常的人会和不正常的人惺惺相惜……不过这样也好,被这女魔头缠一辈子,嘿嘿。
努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蓝歆觉得自己越来越期待梅香寒打赢全部车轮战、坐上盟主宝座之后,跟盛柳之间发生的事了。
越热闹才越好呢,尤其是这热闹还是在盛柳跟梅香寒身上!桃红最后还是被梅香寒一掌打下了擂台, 还十分不优雅地摔了个屁墩,整个人从里子到面子全都丢了个干净,人群也十分不给情面地爆发出了一小阵的哄笑。
桃红的脸简直比她的衣服都要红, 想要做什么, 却在对上蓝轩的视线时怂了回去。
接下来的几个人,梅香寒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十分迅速地结束了整场车轮战, 站在擂台最最中央, 看着台下的盛柳, 骄傲得像只开了屏的孔雀, 等着主持人或者闻启上来宣布结果。
闻启跟蓝轩眼神交流了一下, 起身上了台:闻某在这里代表本次武林大会主办方宣布, 在接下来的三年内, 盟主将由梅香寒侠士担任!下面顿了一下,还是松石老人第一个鼓掌才带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新官上任三把火,本捕头虽然当了一年多的捕头,但还是第一次当这个武林盟主。
正巧如今又遭逢牡丹教为乱江湖,那么第一把火,就烧在牡丹教身上吧。
梅香寒笑着说,轻松地好像只是在说抓几个贼一样。
那就有劳盟主带领大家早日铲除异教了。
那是当然,梅香寒点点头,不过在此之前, 闻长老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情?……就知道这茬肯定过不去, 但是让他一个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当着这么多人宣布把自己的徒弟许给一个女人,还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女魔头, 闻启觉得还是难以启齿。
看他这样,梅香寒也不急, 只是笑眯眯盯着他。
被她盯得心里有些发毛,闻启咬了咬牙说:关于这件事,我想还是问过小徒的意见再定夺。
哦?这会儿知道要问问柳柳姑娘的意见了,之前许下承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提前问问呢?梅香寒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
台下不少人脸色顿时变得十分惊讶:在人家的地盘上,这么不给人家留脸面吗!真是仗着自己武艺高超就为所欲为了吗?闻长老可千万要忍住,跟她打起来得不偿失啊!闻启面子上已经彻底挂不住了,但是余光瞥见坐在下面的松石老人,这一肚子火还是不敢发出来。
因为他也不确定这几十年过去,这个神秘莫测的松石老人功力又精进了多少。
之前情况……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呵。
知道他想说什么,梅香寒冷笑一声,双手环胸看着他,不过我尊重柳柳姑娘的意见,就劳烦闻长老问一下吧。
现在?当然。
饶是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闻启还是被她的厚颜无耻惊到了:她就不怕当场被拒绝之后面子上过意不去吗?果然脸皮厚的人什么都不在乎吗?没办法,闻启只能下台去走走形式,反正他觉得他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徒弟的。
毕竟之前盛柳能因为梅香寒而被扰乱心境功力下降,可以说是极度讨厌梅香寒的,就算是天塌了,也不可能答应这女魔头这么离谱的要求。
然而就在闻启问完的下一瞬,他听到自己这个生性一向冷淡、绝不妥协的徒弟说:既然是庄主和师父一早许下的诺言,徒儿没有意见。
闻启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这也没塌啊!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结局已成定局,闻启只能硬着头皮宣布:按照承诺,梅捕头与小徒盛柳将择日完婚!在群众的议论声中,梅香寒面带笑意看着台下,只见蓝轩面带玩味的表情跟她视线相对。
恭喜梅捕头。
迎着从擂台上下来的梅香寒,段奇率先道了贺。
接着其他人不管心里是什么想法,也都走过来道贺。
梅香寒一一应了,就见盛柳也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脸上的笑容顿时真诚了起来。
恭喜。
同喜同喜。
梅香寒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形象,这会儿嘴角快要扯到耳根了。
对上这张脸,盛柳突然觉得这笑容好像也没有那么刺眼了:恩。
等所有门派代表恭贺结束,蓝轩才缓缓走过来:不知盟主打算何时与大家商定讨伐牡丹教的诸项事宜?常言道‘成家立业’,不如就等我跟柳柳姑娘大婚之后?饶是蓝轩给自己做了心理准备,脸上的表情也还是差点没崩住:盟主可是认真的?开玩笑的,梅香寒仔细打量着他,确实没有一丝熟悉的痕迹,也没有易容的迹象,今日也不早了,大家也都累了,讨伐牡丹教的事不如明日再议?也好,蓝轩说,倒是在下思虑不周,没有考虑到诸位侠士劳累一天了。
公事就这么说定了,那咱们再谈谈私事?正好我师父也在,今晚不如先商量一下在下跟柳柳姑娘的婚事。
说这些话,梅香寒倒是没有一丝的脸红。
心里有自己小算盘的蓝轩自然乐意:不用盟主说,蓝某已经打算好今晚在内庄宴请松石前辈了。
>夜,雾隐山庄内庄宴客厅,一起前来赴宴的除了松石老人和梅香寒师徒俩,还有司空鲤。
想也知道,请司空鲤来是为了他背后空天阁这个巨大的情报网,接下来跟牡丹教的硬仗,少不了要依靠空天阁的情报。
当梅香寒拿下盟主之位的时候,司空鲤十分庆幸自己被蓝歆拒绝了作弊的事,从而没有掺和到这次武林大会里。
之前这女魔头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对盛柳有意思,要是自己再掺和进来,怕不是这辈子都要被这女魔头当眼中钉针对了,看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梅香寒,司空鲤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蓝轩带着蓝歆,闻启带着盛柳一早就等候在了宴客厅,等客人一到便招呼着人落座。
看了看座位安排,梅香寒十分自觉地坐到了盛柳旁边,无论对方怎么劝她上主位都不肯挪位: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主客呢。
就是,亲家太客气了。
松石老人一边说着,还是毫不犹豫地在主位上落了座。
他们以前都以为梅香寒这性格是在大户人家里惯着宠着养出来的,如今看来,很可能是他们误会了梅家——这分明是跟松石老人学的!但,对方是松石老人,有什么想法也只能想想。
不过……蓝轩突然开口。
什么?梅香寒和松石老人异口同声,筷子却没有停下。
婚姻大事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柳儿是孤儿,闻长老作为她的师父可以当是父母之命,但梅盟主高堂健在,是不是……哦,这个啊。
松石老人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自己面前的碗里,然后才说,她爹娘不会反对的。
对吧?徒弟。
没错,用一旁的公筷给盛柳夹了她喜欢的菜,梅香寒点点头,我娘可喜欢柳柳姑娘了。
既是如此,那蓝某就放心了。
>一顿饭吃完,成亲的日子已经看好了——松石老人给两人合的八字选的日子,腊月初十,梅香寒当即飞鸽传书回了京城。
毕竟盟主已经选出来了,再让新任盟主和其他人一起住外庄也不合适,蓝轩叫人在内庄准备了两间客房给松石老人和梅香寒。
对此,梅香寒并不领情:不用特意给我准备客房了,我跟柳柳姑娘睡一间就好了。
闻启一口水差点呛到:雾隐山庄还是供得起客房的,盟主不必委屈自己。
跟柳柳姑娘一起怎么能叫委屈呢?说完,梅香寒笑眯眯凑到盛柳面前,不知道柳柳姑娘的闺房可还容得下在下?容不下。
听着身后光明正大、大摇大摆、摆脱不掉要跟着自己进卧房的脚步声, 盛柳准备开门的手收了回来,转过身挡在门前,目光直直落在身后人的脸上:我记得我说的好像是‘容不下’。
说谎可不好, 梅香寒抬起手, 随意往门框上一搭,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凑到盛柳耳边, 笑得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 柳柳姑娘的闺房明明十分宽敞, 怎么就容不下我了?我很好打发的, 给床被褥睡地下也可以。
习武这么多年来, 盛柳几乎没有跟人靠得这么近过, 唯数不多的几次也都是眼前这个人强行做出来的。
此时温热的呼吸轻轻扑在脸上, 盛柳眉头不自然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看到这个细节的梅香寒轻笑一声,飞快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站直身子后退一步:既然柳柳姑娘害羞,那我也就不好勉强了。
我们来日方长——等盛柳回过神的时候,梅香寒早已经去了客房所在的另一个院子。
盛柳抬手在刚刚被亲到的地方使劲擦了两下,可那一下柔软的像是羽毛擦过的触感却无论如何也抹不去。
心头像是被点了一簇火,盛柳只觉得有一股真气在体内来回窜动,是以前从来未有过的情况,登时一惊:该不会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走火入魔了?开门、进门、闩门一气呵成, 盛柳也来不及绕过屏风走到床上, 干脆席地而坐,运功引导着体内这股乱窜的真气。
当这股真气被慢慢梳理引导着归入丹田, 盛柳试着运了运功,刚松了口气便感到十分诧异。
因为这非但不是走火入魔, 反而是内功更精进了一层!从突破瓶颈精进一层后,盛柳觉得自己的内功已经到了师父所说的顶峰,然而刚刚她发现,自己的内功似乎突破了什么,到达了新的境地。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盛柳,一定会去找闻启问个清楚,可现在的她第一反应是要瞒着闻启。
也不知道梅香寒会不会知道点什么……不对,盛柳站起身,绕过屏风脱掉外衣,拍了拍自己莫名有些发热的脸:我为什么要去问她?不如去问司空鲤好了。
>梅香寒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找了松石老人。
果然还是被赶回来了。
松石老人嗑着瓜子喝着茶,看着自己徒弟进来,说着风凉话。
梅香寒在他对面坐下,面不改色解释: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哦——松石老人语气玩味,没想到为师这个老头子竟然比你未来媳妇更让你记挂?是啊是啊。
梅香寒敷衍地说完,给自己倒了杯茶说,不闹了,徒儿来找师父是有正经事。
牡丹教的事?恩。
虽然说着要讨伐牡丹教,但是如今朝廷对武林诸事的掌握还是太少。
说实话,徒儿现在并没有把握能坐到彻底铲除牡丹教。
不知道师父这次出现,打算待多久?多大的人了,解决不了的事还让师父出面?被直接戳穿意图的梅香寒嘿嘿一笑:这不是知道你身份了嘛。
我都没计较你瞒着我的事呢!提起这件事,松石老人也有点心虚,于是放下瓜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说:牡丹教虽然崛起时间不长,但为师对此也略有耳闻。
你可知前朝皇室秘闻?师父也听说过牡丹教是前朝余孽的说法?并非听说,你可知那些教徒身上需要特殊方法才能显现的刺青是最初是源自哪里吗?话都这么说了,梅香寒自然也猜到了一些:该不会是前朝宫里吧?前朝三百年历史,曾出现过一组暗卫,名为‘刺阁’,专门为当时的皇帝刺杀那些不听话的臣子、诸侯。
松石老人说,就是那个时候,为了区分自己的心腹,皇帝委托一名医术高超的江湖人士制出了这种方法。
所以……你心里不是很明白吗?不,徒儿想问的是,梅香寒摆摆手说,师父跟这个‘刺阁’,该不会有关系吧?咳……咳咳咳……松石老人一口水呛到,你怎么会这么想?挑挑眉,梅香寒说:这种皇家秘史,就连野史、□□上都没有一点记载,甚至连空天阁都不一定知道,师父你是从哪里得知的呢?这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我怎么可能是!哦——师父今年贵庚?……松石老人索性换了话题:跟为师说实话,这次你来参加武林大会,真的只是为了人家小姑娘?怎么,徒儿不像深情的人?像是像,说实话,宫里那位是不是已经怀疑牡丹教了?点点头,梅香寒问:那师父要不要留下帮徒儿?不帮。
松石老人拒绝得毫不犹豫,为师准备明日离开,等你成亲再回来。
别回来了,你自己玩去吧。
梅香寒哼了一声,喝光了最后一杯水,起身走人。
看着爱徒离开的背影,松石老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既然连他也开始怀疑了,那是真的难办了。
>清晨,天将微微亮,内庄树林里就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
闻启知道盛柳有早起来树林练剑的习惯,但是很明显,这次不止有盛柳一个人,于是放轻了脚步、收敛了气息走进去一探究竟。
其实从闻启进来树林的一瞬间,盛柳就察觉到了,这是以前的她绝对做不到的。
不过就是这一分神,让对面的人找到了她的破绽,进攻更加凶猛了。
我在你面前,你还在想什么?梅香寒猛地逼近,带着她的招牌笑容,还有人比我更能引起柳柳姑娘的注意吗?盛柳收回神,整个人猛地后撤,试图与她拉开距离:少废话。
然而梅香寒就像是黏在皮毛上的苍耳一样,完全甩不掉,盛柳一退后她便跟上来。
盛柳知道,一旦自己步入被动,便已经完全落入了梅香寒的领域。
不止是比武切磋,就连平时也是一样。
就好像不小心撞上蛛网的猎物,无论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被蜘蛛捕食掉的命运。
昨夜盛柳想了一夜,似乎从自己说出那句如果我说想,那你会赢吗开始,自己就已经落入了梅香寒一早织好的网里了。
可,感觉好像也不像之前那么糟糕了。
我输了。
你输了。
两人各自收了刀剑,照着礼数拱了拱手。
梅香寒扬声道:闻长老看得可还满意?闻启知道自己瞒不过梅香寒,可盛柳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让他有些讶异:不愧是松石前辈的高徒,盟主刀法出神入化,真是令人叹为叹止。
哪里哪里,柳柳姑娘也是名师出高徒,一手剑法炉火纯青。
盛柳没有参与两人的对话,只是淡淡地打了招呼:师父。
在刚刚盛柳跟梅香寒的切磋里,闻启发现盛柳似乎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于是想留下盛柳单独谈谈:老朽跟小徒还有些事要谈,就先不陪盟主一起去用餐了,还望盟主见谅。
那不如等谈完一起去,我去外面等。
不给闻启拒绝的机会,梅香寒冲盛柳抛了个媚眼,转身走了。
不自觉目送梅香寒的背影离开,盛柳收回目光,垂着眼皮问:师父有何事?虽说人去了林子外,但不知道松石老人弟子到底有多深厚内功的闻启还是压低了声音:你最近练功,可有遇到什么情况?没有,盛柳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却是眼皮都没有抬,师父何有此问?无事,只是方才观你与她切磋,比之前几日似有长进。
睫毛再次颤动,盛柳终于抬起眼看着闻启说:是她放水了。
这么一说,倒是也能理解了,闻启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至于昨日她为什么会那么回答,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问的。
让盟主久等了。
梅香寒靠在一棵树上,嘴里还咬了片树叶,看到两人出来,把叶子往旁边一吹,直起身来,笑着说:也没多久,闻长老见外了。
闻启观察着梅香寒的表情,也不确定她有没有听到什么:不过看起来应该是没有听到的吧?就算听到了,我也没有说得太明显,她应该也不会多想吧?察觉到闻启的视线,梅香寒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走在盛柳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哪怕她说十句盛柳才给一句回复,也丝毫没有降低她的热情。
闻启跟盛柳的对话梅香寒全听到了,其实不用听,她也发现了盛柳的不一样。
上次两人切磋时候,盛柳流露出异样的杀气让她格外在意,而今天……不,应该说从前天比武开始,盛柳的剑法虽然还是那么凌厉,却看不到一丝戾气。
今天切磋时,梅香寒感受到盛柳虽然很想赢,但却没有了那股奇怪的戾气,而且距离比武才过去了两天,盛柳的武功明显又精进了一层。
不过,是她放水了吗?对于这个回答,梅香寒会心一笑,侧过脸看着盛柳问:不知道柳柳姑娘打算在哪里举办我们的婚宴呢?雾隐山庄还是京城?亦或是其他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闻言,盛柳脚步顿了一下,又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朝前走着。
那我们在不同地方多办几次好了,也免得亲朋好友还有诸位武林豪侠们来回奔波。
这次盛柳的脚步没有顿,只是耳根有些不自然的发红。
松石老人说到做到, 第二天一早留了封信,人就不见了。
梅香寒早就习惯了他的来无影去无踪,只是其他人心里各有所思。
既然说了是商讨讨伐牡丹教的事, 梅香寒索性把商讨的事直接交给了来参加聚会的其他人, 美其名曰:广开言路。
不过因为大家都对牡丹教一知半解,到头来只有司空鲤嘚吧嘚说了一堆,其他人都做了一回听众。
梅香寒看着这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有什么说什么, 有些心疼空天阁现在的掌阁, 怎么就收了这么个傻徒弟呢?还是说其实空天阁人均未经世事小白兔?终于听不下去了, 梅香寒手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时候不早了, 大家肚子也饿了, 吃了午饭再继续吧。
还是盟主考虑的周到。
其他人显然还没听够司空鲤毫无遮拦的嘚吧嘚, 有些失落。
司空鲤看起来也没怎么说尽兴:哦。
……帮他还不领情, 怕不是个真的是个傻子。
梅香寒看着议事厅渐渐空了下来,这才起身,跟蓝轩并肩朝外走。
盟主这招‘广开言路’真是帮大家收集了不少信息啊。
安静走了一会儿,蓝轩突然说。
好说好说,大家没有误会我是空手套白狼就好。
蓝轩还不够了解她,听到她这么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还好已经到了饭堂,于是准备借给她介绍山庄伙食来转移话题。
然而还不等蓝轩开口,梅香寒就已经跟摇着尾巴的家犬一样, 飞奔到了盛柳身边:柳柳姑娘旁边的位置没有人吧?当然没有。
在梅香寒出现之前, 盛柳吃饭向来都是自己一张桌子的,从来没有人不长眼睛敢去骚扰她。
自从梅香寒出现后, 他们发现,只要功夫深、脸皮厚, 高岭之花也不是不能摘的。
只不过,他们没那个功夫,也没那个脸皮。
盛柳虽然没说话,却是把面前还没动过的盘子往桌子中间推了推。
梅香寒嘴角快要扯到耳根,接过山庄仆从递过来的碗筷,笑呵呵开始吃饭,自从来了雾隐山庄后一直吃不惯的饭菜到了嘴里,也没有那么难吃了。
看着这边的情形,闻启一言难尽地挪开了视线,倒是蓝轩一直观察着,好像没什么奇怪一样。
吃过午饭,面对众人的催促,梅香寒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说:大家先去午休,等起床再议。
昏君……不对,昏盟主!如今牡丹教的问题就像悬在所有人脑袋上的一柄利剑,竟然还有闲心午休!似乎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梅香寒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这是我师父给我上的第一课。
……不要脸,多大个人了还要靠抬师父来压人!不过,如果是松石老人说的,那倒是有道理的。
>司空鲤回了房间准备好好睡一觉,等养足精神起来再继续好好表现。
今天他发言的时候,大家都聚精会神听他讲话的感觉真的太爽了!然而人还没躺上床,门就被敲响了。
看着门外来人,司空鲤觉得,自己可能摊上事了。
梅……盟主怎么过来了?有点事要问你。
什……么事?虽然现在院子里没人走动,但司空鲤还是胆战心惊,生怕有人路过看见,误会点什么。
进去说。
听到这话,司空鲤更慌了:不……不了吧,有什么事,盟主就在这说吧。
你知道盛柳练的是什么内功心法吗?哎?没有猜到她问什么的司空鲤十分惊讶,就只有这个吗?你先回答。
断恨决。
本来以为说完名字就够了,然而对上梅香寒的视线,司空鲤立刻明白了,断恨决出自曾经的离恨宫,由离恨宫第一任宫主司青所悟,修炼此心法者需保持心境平和,最忌情绪起伏,一旦有情绪的变化便会影响功力,严重的会武功尽失。
但……本想卖个关子,司空鲤抬起眼却看到梅香寒一脸早就知道的模样,顿时没了兴趣,语气有些蔫:但这只是世人看到的表象。
其实断恨决练到第八层之后,不是所有情绪都会让修炼者功力下降,正确的情绪反而会帮助修炼者突破最后一层的瓶颈。
正确的情绪?梅香寒摸了摸下巴,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没错,只不过这个具体的情绪每个修炼者都不同,所以从有断恨决开始,还没有人真的可以突破该心法的第九层。
也就是说,爱啊恨啊都有可能?是的。
盟主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了,梅香寒说,不过……司空鲤的心跟着提了起来:盟主有何指教?下午议事的时候,不要说太多。
说完,梅香寒也不打算解释,转身就走。
留下司空鲤站在门口,一脸茫然:啊?为什么?>不过不等司空鲤弄明白为什么,就又发生了新的突发事件。
就在大家都在午休的时候,雾隐山庄突然接到了情报说,在麟州的剡县有牡丹教徒在大肆活动,而且还犯下了不小的罪行。
最重要的是,似乎有牡丹教的小头目在那里驻扎。
蓝轩义愤填膺地冲着众人表达完自己的愤怒后,又转而对梅香寒说:我等武林儿女岂能对此等宵小坐视不理!如今有了这份情报,定当要去铲除邪教!不知盟主意下如何?恩,庄主说得对。
那就劳烦盟主带人走一趟了。
我没说我要去啊?梅香寒眉毛一挑,看着蓝轩说,只是一个小头目出现,还用不到本盟主亲自出面吧?蓝轩脸上有一瞬的愣怔后又说:盟主说的是,不知盟主打算派谁前去呢?我看看啊……在议事厅里环视了一圈,梅香寒指了几个人说,就他、他、他各带其门下弟子一同前往吧。
被点到的几个人面色有些泛白:多谢盟主信任,然在下几人武功低微,对上狡猾多端的牡丹教,怕是输多赢少啊!也是。
梅香寒点点头,丝毫没有虚伪地给他们留面子,那等我考虑考虑再决定吧。
若是有意前往的,也可以在明早我定下名单之前来找我自荐,我一向十分善解人意。
……还要不要脸了!要不是铲除牡丹教还需要借助她的力量以及忌惮她身后的松石老人,在场的人恨不得起身就走。
然而力量不足的时候,只能依附强者,于是众人附和:那就有劳盟主定夺了。
庄主!庄主, 大事不好!在梅香寒开口公布名单之前,雾隐山庄的弟子突然冲进了议事厅。
蓝轩沉下脸呵斥:贵客们都在,大呼小叫, 成何体统!是, 小的知错。
来人垂下头去,大概是在反省。
蓝轩这才又问:发生何事?来人赶忙说:剡县来报说,牡丹教的圣女在那里出现了!话音一落, 议事厅一片哗然。
圣女!牡丹教中仅亚于教主的存在, 这个仅亚于不只是地位, 还有她的武功。
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听到这个消息都没有动作、依旧靠在椅背上、神情自若的梅香寒。
蓝轩面露难色, 转回身问她:此事盟主怎么看?或许有诈, 不过……梅香寒终于从椅背上离开, 坐直身子, 目光在众人脸上游移。
不过?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着她的下文,生怕她又说点什么奇怪的话出来。
双手撑着两侧的扶手,梅香寒起身,沉声道:不过,慎重起见,我会亲自带人前去的。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她在闻启脸上看到了一丝欣喜;再看蓝轩, 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可以说是做得滴水不漏。
老狐狸!老狐狸又问:既然盟主决定亲以前去,那在下也就放心了, 不知盟主这次准备带多少人前往呢?这个问题也是在座的人关心的。
如果是昨日的话,他们恨不得自己能去剡县对付那些教徒, 好回来邀功;可今天不一样了,今天的剡县可是有牡丹教圣女的剡县,一个个当即低下头去,恨不得自己压根没来过。
不用太多。
梅香寒说着,点了几个门派的代表说,就这样吧,大家收拾一下,今日就出发。
听下来竟然没有盛柳,蓝轩有些诧异,试探着问:人数会不会少了些?一直没有说话的段奇突然起身:虽说盟主武艺高强,但牡丹教圣女不容小觑,如蓝庄主所言,仅带这些人确实少了些。
在下愿随盟主一同前往,共同铲除牡丹教圣女!段奇话音一落,之前被点到的人心里松了口气。
他们知道梅香寒武学精绝不怕牡丹教的圣女,可他们怕啊!若是那劳什子的圣女偷偷阴他们,那他们小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梅香寒这女魔头朝廷鹰犬出身,到时候不保护自己怎么办!可段奇跟着去就不一样了,多一双眼睛多一分安心,更何况段奇本就是他们江湖中人,怎么想怎么靠谱!然而梅香寒下一句话就让他们心凉了一半。
不必了。
且不说这什么圣女突然出现在剡县是不是障眼法;即便是真的圣女,本盟主也定能护诸位弟兄周全;梅香寒说,倒是之前武林大会在雾隐山庄开得如火如荼,怕是早就惊动了牡丹教,若此次是一招‘声东击西’的话……段少侠不如留下,保护山庄和其他侠士的安全。
段奇愣怔了一下,才十分诚恳地说:是段某思虑不周,还是盟主心思缜密!蓝轩也没有料到梅香寒会这么想,于是附和道:不愧是盟主,年纪轻轻就已经如此深谋远虑,蓝某佩服。
不过这牡丹教向来阴险狡诈,不如让盛柳陪盟主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早知道蓝轩的目的是让盛柳跟自己一起去,梅香寒勾了勾嘴角说:我怎么舍得柳柳姑娘跟我一起以身犯险呢。
之前被点名的人觉得自己快要气死了:盛柳武功那么高你都不舍得,就舍得我们去以身犯险?!一群人一时间恨不生得女儿身、恨不生得花容月貌。
开玩笑的。
梅香寒收敛笑容说,剡县虽不大,但若是遇到什么事,我们还有得撤退;可若此次当真是牡丹教声东击西的计谋,雾隐山庄地处山中,要是对方来一招瓮中捉……咳,对方对山庄出手的话,怕是很难躲避,不如就让柳柳姑娘留下,跟段少侠一同保护诸位。
别以为他们听不出来刚刚她就是想说瓮中捉鳖!不过……这魔头说的倒是有些道理的,果然,还是应该让盛柳留下。
想到这,有人赶紧站出来说:多谢盟主。
生怕梅香寒一反悔把人给带走。
既然说定了,那大家就回去收拾一下,吃过午饭便出发吧。
>我要去。
梅香寒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堵在房门口,有些新奇也有些兴奋,胳膊一伸索性直接把人圈在了房门和自己之间:去哪里?盛柳看着她尽在咫尺的笑脸,眉头微皱,却是没有别过脸去,跟她对视着说:别装傻。
此时有人路过,投来好奇的目光。
梅香寒一眼瞪回去后,趁盛柳不备,左手把人往自己这边一拉,右手顺势推开了房门:进来说。
看着扣在自己手腕上的纤细手指,盛柳微微有些出神,等回过神已经站在客房里了。
雾隐山庄的客房都是一样的,进来之前,盛柳以为按照梅香寒的脾性来说,会把这里搞得不太一样,可是进来却发现,整个房间简单得就像没人住一样。
弟子们送来的水壶墩在小火炉上,炉子里没点火,水是凉的。
忘了烧,凑活喝吧。
梅香寒倒了两杯水,自己喝了一杯,另一杯推到盛柳面前。
盛柳看着眼前的杯子,没有接,而是仰着头看着她:我和你一起去。
舍不得跟我分开?轻笑声在不大的客房里显得有些空灵,盛柳觉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
收回与她相对的目光,盛柳盯着桌子说:那是牡丹教的圣女,不要轻敌。
梅香寒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到只要她再微微往前靠一下,就能直接把人搂在怀里:或许你可以学着坦诚一点,把‘不要轻敌’换成‘我担心你’试试?闻言,盛柳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梅香寒才走到一旁坐下:我确信,那里只是个幌子。
何以见得?时间太巧了,昨日自己故意表达了不欲前往的想法,今日圣女出现的消息立刻传来,摆明了就是要把自己骗过去。
梅香寒突然笑了: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白了她一眼,盛柳摸起自己进门后随手放在桌上的剑起身:我会去的。
这不是跟你商量,是通知。
看着门开了又关,梅香寒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叩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收拾行李。
>出发前,梅香寒在人群中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盛柳,却发现了一个本不在名单内的人:司空少侠怎么在这里?被点到的司空鲤小身板一颤,低着的头缓缓抬起:……盟主好眼力,这都能认出来。
看着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那拿笔墨画的小胡子,这过家家玩闹一样的乔装还觉得能蒙混过关?梅香寒忍着没有笑出来:恩……司空少侠还没说,为何会在这里。
司空鲤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倒是旁边有其他人出声替他解了围:司空少侠对牡丹教甚是了解,不如就带上司空少侠吧。
听到这话,不少人也动了心思,练练附和:是啊盟主,有司空少侠在,我们铲除牡丹教分舵也更方便!原本梅香寒就没打算把司空鲤摘出来,就好像她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盛柳一样。
不过借机卖人情的事,她是不会放过的:既然诸位都这么说,那本盟主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就有劳司空少侠多跑一趟了。
多谢盟主!盟主, 好像有人在跟着咱们。
错觉。
梅香寒月光瞥见路旁树林里一闪而过的衣角,微微勾了勾唇角。
可……旁边有人拉了拉说话的人,小声说:盟主都没有察觉到有人, 那应该真的是你看错了。
那人回过头:可我真的看到了。
是鸟吧。
梅香寒轻飘飘地说。
既然连他们中武功最高强的人都这么说了, 那人也只好收了声。
司空鲤终归还是内功功力太浅,显得有些娇气,连着赶了四天路, 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然而少年郎心高气盛, 硬是要装出一副没关系的模样。
终于等到第六天, 眼见着司空鲤在马背上就要坐不住了, 梅香寒终于发话了:今天暂时休息一天, 明天再继续赶路。
其他人其实也多少有些撑不住了, 听到女魔头这话, 当即松了口气。
翻身下马,在路旁的林子里找个地方坐下,掏出干粮就开始狼吞虎咽。
看梅香寒离得远,有人忍不住小声抱怨:这女魔……盟主真的是人吗?她就不会累的吗?话音一落,就看到远处的梅香寒似乎是朝这边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当即吓得一个哆嗦;接着就看到梅香寒放下手里的包袱,站起身……旁边有人更小声的说:完了,被她听到了!就在一群人瑟缩着等女魔头过来的时候,却见梅香寒越过他们, 朝林子更深处走去, 不一会儿就看不见踪影了。
几个人松了口气后,好奇心又翻涌上来:要不要跟上去看看?不太好吧, 万一被发现……提议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反对的,说:不好你别跟着一起走啊。
后面的人嘿嘿一笑, 还是跟了上去。
>出来吧。
梅香寒话音刚落,粗大的树干后面一道身影缓缓走出:之前为什么故意骗他们?闪身出现在她面前,梅香寒胳膊一抬,把人隔在自己和树之间,凑在她耳边:你猜?盛柳微微闪躲那扑在耳边、让自己有些心猿意马的温热气息,然而没等闪开,就被人轻轻捏住了下颌。
捏着盛柳下颌的那只手虽然力气不大,却带着一股蛮横之感,逼迫着她与她对视:想我吗?语气之轻佻,让盛柳忍不住想起与她的初见。
当然,梅香寒并没有打算现在就能从盛柳口中听到她诚实的回答,只要看到她那欲盖弥彰的表情就够了。
果然,盛柳眼神闪躲着,耳根却泛起了红,甚至微微染红了脸颊。
我可以亲你吗?然而话音刚落,盛柳还没来得及反应,唇上便传来了冰凉陌生却十分柔软的触感。
!!!接着,下唇又传来微微的刺痛,盛柳瞪向眼前已经跟自己微微拉开距离的人。
她被咬了!你……要咬回来吗?梅香寒笑眯眯地问。
推开跟自己依旧靠得很近的人,盛柳脸色有些不自在地林子外缘慢慢走着:我不跟某人一样属狗的。
某人是谁?跟在后面,梅香寒语气无比轻快。
然而走了没两步,盛柳就就察觉到了:谁在那儿?!跟着梅香寒一路进来的几人顿时打了个寒颤,如果这会儿走出去了,那看到了足够惊掉下巴一幕的自己会被女魔头杀人灭口的吧!一定会的吧!是鸟吧。
梅香寒嘴角一直高高上扬,双手背在脑后,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盛柳停下脚步转回来看她:你撒谎从不需要打草稿?那要看是多大的谎了。
梅香寒挑挑眉,冲她笑了,有时候说谎也是一种情趣。
一直躲在树后不敢有一点动作的几人听到这话,微微松了口气,准备等两人离开后再悄悄回去。
然而那边却是停住聊了起来——跟很多人的情趣?盛柳找了个棵树靠着,柳星被抱在怀里。
她不知道现在充斥着她内心的这种情绪叫什么,但这是她第一次有这么强烈想要质问的冲动,所以她问了。
吃醋了?盛柳没有回答,只是觉得耳根突然有些发烫。
那要不我把他们杀掉好了,其他听过的人都死了,那柳柳姑娘就是唯一听过这句谎话的人了。
藏在暗处偷听的众人:快拒绝!快拒绝这个女魔头!盛女侠,我们知道你是个好人!然而盛柳并没有出声阻拦,几个人的心简直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女魔头真的会动手的!那就先从那几只迷路的小鸟开始吧。
说着,梅香寒作势要拔刀。
盛柳依旧没有动作,只是抱着剑靠在树干上静静看着她,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树后的人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他们现在快要被吓尿了!早知道就乖乖待着吃饭睡觉了,跟过来这不是自讨苦吃吗?!就在一群人提心吊胆努力听着有没有脚步声靠近的时候,梅香寒却是把刀放了回去,逼近靠在树上的人,在那人唇角处轻轻落下一吻。
接着又似乎不满足于此,直接覆上了那张颜色有些浅淡的唇。
和她冷淡的性格不一样,盛柳的唇温热且柔软,梅香寒有些贪恋这份温度,轻咬、舔|舐、口允吸,舌头灵活的探|入因为无措而微微轻启的唇齿,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分开时,盛柳觉得自己脸上简直要烧起来了,眼前人的轻笑声在耳边响起,简直是火上浇油。
还是不肯承认,你也喜欢我吗?喜欢她吗?盛柳问自己,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如果不是喜欢,自己也不会一意孤行跟在她后面,更不会允许她做出这些亲昵的举动。
只不过,说出口……总还是有些难为情。
你该回去了。
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盛柳说。
是‘我们该回去了’。
说着,梅香寒拉过她还放在耳垂上的手,跟她十指相扣,朝来路慢慢走着,为什么不骑马?山庄里的马都是登记在册的。
恩,我的马马背很宽。
月光洒在林间小路上,映出一片白,一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一个人安安静静听着,好像已经这样走过很多次了一样。
林子深处某棵树后——喂,她们……走了没有?努力压到最低的声音里带着集恐惧、疲惫于一体的颤抖。
另一个人状态也不遑多让:我哪儿知道啊,你去看看。
我不去,要去你去。
送命的事,我也不干!两人意见没有统一,目光一起投向了身边的其他几个人。
其他几人也是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敢。
因为找不到勇士,一群人只能在树后躲着,腿都快蹲麻了,也不敢大幅度活动一下。
>有人远远看到梅香寒回来,身边还跟着个人影,两人并肩而行好不亲密,好奇之心当即战胜了理智,跟其他人凑到一块:你们快看!盟主这是偷偷去树林跟人密会去了?其他人顺着收支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两道快要交叠在一起的人影,兴奋地说:快看看快看看,还有谁不在这!就在一群人还在找着谁不在的时候,梅香寒已经带着人走近了。
盛女侠?!对于盛柳的出现,所有人都十分惊讶,然而转念一想,之前被人跟着的事好像也讲得通了,连为什么梅香寒要骗他们说没人也能理解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柳柳姑娘会和我们一起行动,梅香寒带着盛柳直接走到了人群面前,相扣的十指依旧没有分开,诸位可有异议?没有异议,当然没有,就算有也没人敢说有啊,几个人对视一眼说,能有盛女侠这等高手与我们同行,是我们的荣幸!有了盛柳的加入, 其他人提着的心多少放下了。
只不过有几个人反而更紧张了。
怎么办,她们会不会知道是我们?别怕,其中一人假装镇定, 我们是去抓牡丹教徒的, 那魔……盟主再怎么说,也不能对我们自己人下手的。
可昨天……嘘!只要你不提,我不提, 这么多人, 她不会知道是我们的。
双手环着盛柳, 梅香寒低头看看两人之间的距离, 有些不满地夹了夹马腹。
马突然加速, 然而前面坐着的人岿然不动, 梅香寒有些失望的抿了抿唇。
山不来就我, 我就去就山。
梅香寒往前挪了挪身体,跟她紧紧靠在一起,在她耳边轻笑一声:看他们自欺欺人,有没有觉得很好玩?突然被柔软的触感贴住,盛柳觉得呼吸一窒,耳根慢慢热了起来,后背也在一瞬间紧绷了起来。
明知道她在说昨晚跟进树林里的人,可盛柳还是有些心虚,觉得她在影射什么。
没有。
真的?越发觉得她在影射什么了, 盛柳索性闭口不言, 又朝前挪了一点,拉开跟身后人的距离, 然而后面的人很快又贴了上来。
再乱动,马都要生气了。
……马倒是不会生气, 但也确实没地方给她躲了。
盛柳放弃了躲避,可身后温软的陌生触感让她心跳不自觉变得有些快,呼吸也开始变得有些不畅——明明是习武之人,竟然连这点都控制不了,丢人!尤其是对比身后那个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
盛柳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修炼不到家。
至于是武学还是脸皮,那就不必详细思考了。
>到剡县的时候,正是傍晚,梅香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着所有人入住客栈,去洗澡!如她和盛柳,武学到了一定的境界,即便是长时间的赶路,也能做到衣不染尘;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不仅灰头土脸,还散发着奇怪的气味。
订房间的事,作为盟主,梅香寒一手包办了。
于是,当盛柳推开房门,就看到一桶热水,和桶边坐着的梅香寒。
……试图埋进门的脚收了回去,盛柳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梅香寒飞身而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笑眯眯的:房间不够了。
并不信她鬼话,盛柳绕开她,径自下了楼,找到老板,一锭银子拍在桌上:一间上房。
老板目不斜视地翻着账本:没了。
普通客房。
没了。
啪——一柄剑拍在了桌上,震的桌上银子抖了三抖。
老板终于移开了目光,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客……客官,这小店房间就这么点,是真的没有了。
盛柳这才收回剑,转身就走。
老板看着她没拿走银子,颤抖着声音说:客官……您的银子。
盛柳手一抬,示意自己不要了。
梅香寒靠在楼梯处的扶手上,看着盛柳走上来,幽幽开口:如果柳柳姑娘不愿意的话,我可以住大堂。
不必了。
盛柳推门进去,看到还冒着热气的浴桶,耳根又红了起来。
听到这话,梅香寒勾了勾嘴角,站在门口说:一路奔波,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我在门口给你守着。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盛柳脚步微微一顿,接着回身,飞速关上了房门。
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盛柳倚着房门,微微松了口气。
房门再次甩到脸前,梅香寒转过身,倚着已经从里面闩上的房门,叼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顺手带回来的树叶,听着里面早已乱的不成章法的呼吸,和如雷般的心跳声,嘴角都快要裂到耳根去了。
不多时,里面就传来了水声,听得梅香寒有些心猿意马。
小时候顽劣,虽然是女子,她倒是没少跟皇子们一起去偷听嫔妃们的墙根,可以说什么事都听遍了。
那时候,梅香寒并不理解,为什么听个墙根,那些人也能听得面红耳赤,一副猥琐之相,现在她好像有点懂了——更觉得那群人猥琐至极了。
面红耳赤、气血上涌这种不可描述的事,如果对象不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人,那跟牲口又有什么区别呢?>泡在温热的水里,盛柳长舒了一口气。
她并不反感梅香寒的碰触,甚至还有些喜欢,可她不喜欢这种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觉,尤其是对方每次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等等,她该不会是做多了所以才这么得心应手吧?比如上次那个什么什么千陶……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禽兽!想到这,盛柳腾地站起身,出了浴桶。
门突然开了,梅香寒朝后倒去,门里的人却让开了位置。
柳柳姑娘舍得我摔倒吗?梅香寒保持着身体后倾的姿势,稳如磐石。
越看越觉得自己猜的有道理,盛柳面无表情的脸渐渐沉了下去。
见状,梅香寒乖乖站好,顺手把门关上:柳柳姑娘可是生气了?没有。
盛柳瞥了她一眼,径自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杯子还没到嘴边,就被人夺走了。
梅香寒拿过杯子,运起内力,给水加温之后递了过去。
盛柳微微垂眸,看着被温过的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喝了。
原谅我了?盛柳不知道自己这种情绪算什么,她现在对情爱的理解,还只停留在羞臊上。
可一想到眼前人对着别人也会这么亲昵,她就觉得心里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没有生气,何来原谅。
梅香寒确定,和之前的羞臊不同,盛柳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只是她完全想不出,盛柳突然生气是因为什么。
而且很明显,对方也并不打算说。
虽然她师从京畿明断,但让她纯靠推测来解决这次的问题,怕是难为她了。
飞快地在脑子里把以前看过的、听过的,包含这种情况的故事、事情过了一遍,梅香寒决定,试一试那句酒后吐真言——就算这句是假的,不是还有一句别的吗?想到这,梅香寒起身:我去去就回。
不等盛柳开口,身影已经消失了,不一会儿又回来,只不过怀里多了两个酒坛。
>盛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答应了她一起喝酒的提议,总之等两坛酒见底的时候,两人正眼神清明的……大眼瞪小眼。
虽说眼神依旧清明,不过两人脸颊还是微微飘起了一丝红晕。
屋里弥漫着酒香,梅香寒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酒不醉人人自醉。
恩?梅香寒伸出手,在盛柳面前晃了晃,才发现她只是看起来清醒。
柳柳姑娘?盛柳对面前晃动的手毫无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盛柳眨了眨眼:梅……香寒?哦,不等梅香寒说话,盛柳又点点头,骗子。
柳柳姑娘,何出此言?千陶到底是何人?盛柳说话的时候,眉头微蹙,朋友又是何人?愣怔了一下,梅香寒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问自己之前说过的朋友的妹妹的事。
你很在意吗?在意。
斩钉截铁的回答,若是平时,是无论如何都听不到的。
那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跟她换着瞪了一会儿,盛柳缓缓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腰,目光在她脸上扫了几下,最后停留在因为喝了酒而变得红润的唇上。
亲完告诉我,不许骗我。
当然。
啾——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我亲完了。
百合閣整理这可不够。
梅香寒抬手拉住人,微微一用力,便直接把人带进了怀里,吻了上去。
不同于盛柳的蜻蜓点水,梅香寒的吻如同她的人一样,初时只当是纯良无害,进而便知那不过是虚假的表象。
不留余地的强势进攻让盛柳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可梅香寒似乎并不满足于此。
前襟扣子被挑开,吻顺势而下,落在盛柳纤细白嫩的脖颈上……等……等下,你还没有告诉我。
梅香寒哭笑不得,只好给她解释:千陶是兰妃膝下,当朝三公主。
那朋友是……是太子。
你也知道,我哥是太子伴读,我自小跟宫里几位熟稔,也算是朋友吧。
公主喜欢你。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这一点,梅香寒没法否认:吃醋了?这叫吃醋?盛柳冲她眨眨眼,一副不解的神情。
总算知道她今天生的什么气了,虽然依旧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里去,梅香寒想了想,十分认真地说:柳柳,或许是我的性子,让你产生了一些误会,也不知道明天酒醒你能记得多少,不过还是想告诉你,自始至终,这些事、这些话,我只对你一人说过。
恩?眼皮渐渐垂了下去,听到声音,盛柳努力睁了睁眼。
我自幼跟着母亲,宫里宫外、大席小宴,也算见遍了京中的英年才俊、名门贵女,可唯有那日与你初见,我才第一次明白了,那些故事里讲的‘一见钟情’是怎么样一种感觉。
诚然,一开始努力接近你,并非单纯只因那一瞬的心动,可到如今,却是真真只剩下喜欢。
柳柳,若有朝一日,彻底铲除了牡丹教,你可愿与我一同……话没说完,梅香寒觉得肩膀一沉,侧脸看去,盛柳已然趴在她肩上睡熟了。
也罢,以后日子还长,总有机会再说与你听。
醒来时天将将亮, 盛柳下意识看向身侧,空的。
莫名的,心里好像有一丝失落。
回想昨晚, 盛柳有些诧异, 自己竟然会答应陪她喝酒?以前在山庄,她向来是滴酒不沾的。
可昨晚,她非但喝醉了, 还喝到后面什么都不记得了。
亵衣还好好穿在身上, 外衣被板板正正地挂在屏风上, 屋里还飘着没有散去的淡淡酒气——然而只有盛柳自己在,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似乎已经出去有一段时间了。
吱哟——门被推开, 酒气渐渐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饭菜的香气。
醒了?昨晚……盛柳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虽然身体没有不舒服,但昨晚的事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你喝醉了。
梅香寒把饭菜放下,绕过屏风的时候,顺便把挂着的外衣一起拿了过来,看她捏着眉心,关心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昨晚没有……话说到一半,着实问不出口, 盛柳想, 若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自己问了, 显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是有什么,她不欲告诉自己, 自己也无从得知。
梅香寒把外衣披在她背上,坐在床边,伸手给她把了把脉:我昨晚没有什么?没什么。
指尖落在腕间的瞬间,像是有什么顺着流过身体,盛柳微微一怔。
柳柳姑娘喝酒之后,反倒是诚实多了。
脉搏渐渐变得快了起来,盛柳怕她发现自己的异样,慌乱地抽回手臂:只此一次。
只喝一次酒?虽然她抽地飞快,梅香寒还是察觉了她异样的心跳,以及那慌乱的呼吸,现在就戒酒还是早了些,待婚礼结束,喝过你我的合卺酒再戒也不迟。
……我昨晚,说了什么?提起成亲的事,盛柳心里更乱了,索性赶紧转了话题。
想知道?也不是很想。
总觉得她下一句又要冒出什么亲一下就告诉你之类的话,盛柳飞快地穿好外衣,起身下床,绕到一旁去洗漱。
梅香寒跟在她身后,幽幽地说:昨晚,柳柳姑娘可是吃了一晚上的陈醋。
低头洗着脸的盛柳顿时被水呛到了:咳咳……飞速递上布巾,梅香寒又说:柳柳姑娘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白日发梦。
擦干水,盛柳恼羞成怒,把布巾往盆子里一扔,回过身白了她一眼,径直走到桌边。
早饭汤菜齐全,还微微冒着热气,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缘故,今早醒来,盛柳觉得自己好像格外的饿。
知道她习惯食不言,梅香寒坐下后也没有再说话,跟她对坐着,安静地吃完了早饭。
不过,即便吃完了早饭,梅香寒今天却出奇地沉默,沉默得盛柳都觉得有些不太习惯,甚至主动找起了话题:今天要做什么?等。
梅香寒从怀里掏了本书出来,靠在一旁看了起来。
等?盛柳瞥了一眼,是本讲情爱的话本。
一目十行,梅香寒翻了一页:不出意外,午饭前就能等到了。
>哐哐——盟主,已然巳时了,我们要做什么?后院晨练去吧。
来问安排的已经是第不知道多少波了,结果全被梅香寒安排去了后院晨练。
突然得以清净的盛柳,非但没有感到舒心,反而满心都在担忧自己昨晚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会不会把自己喝酒前的猜测一股脑都说了……放眼整个客栈,真正平心静气的,反而是曾经看起来最闹腾的梅香寒。
直到——盟主,剡县县令来访。
请他上来吧。
这……门外的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县令的意思是,希望梅香寒可以下去。
毕竟不管怎么说,如今的盟主还是个女人。
那要不就让他等着。
跟着一起上来的师爷听到这话,险些就要砸门而入。
看着身边的人,师爷无声控诉:好生狂妄!来人也只能耸耸肩表示:盟主说了算,我等不过小卒。
门外两人互相推诿了半天,来人发现自己完全推不过那个师爷,只好又重新敲了门,只不过这次换了个谈话对象:盛女侠可在?说了,没说,说了,没说……盛柳抱着自己的柳星,数着剑鞘上的花纹,心里默念着,自己昨晚到底说了还是没说。
突然被喊,十分不满:不在。
……果然是近墨者黑!门外的人实在没辙了,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去求助司空小少侠的时候,门突然从里面开了。
梅香寒一身蓝色锦衣,头发用同色发带简单束起,脸上带着微笑,仿佛之前说让人等着的不是她一样:久等了。
虽然知道当今武林盟主是个女人,但师爷看到人后还是吃了一惊:梅……盟主?正是在下。
县令大人何在?现在客栈大堂。
请——梅香寒冲两人摆了个前面请的姿势,又回过头看向屋内,不是好奇我在等什么吗?现在来了。
盛柳闻言,从剑鞘上移开目光,正好对上梅香寒的笑脸。
心砰砰乱跳几下,盛柳飞速思考了一下,还是起身跟上了。
师爷走在前边,有些好奇后面的人跟没跟上,小心翼翼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个年轻的武林盟主,像只大型犬一样,正扒在一个陌生女子身上。
……不愧是江湖中人。
师爷讪讪收回目光,心里江湖武林的神秘面纱又厚重了一分。
>县令是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蓄着长须,有些慈眉善目之感。
看到人下来,县令缓缓起身:在下剡县县令谭麟,这位便是年轻有为的武林盟主吧?盛柳看他指着自己,摇了摇头,往旁边让了一步,露出身后的类犬生物。
明明刚刚跟自己一起在房间里的时候冷淡的像是陌路,一出来当着别人的面,就又如此不着调。
县令愣住了,他以为这个气质清冷,一看就十分不好惹的年轻女人会是盟主,没想到竟然是后面那个,看起来跟纨绔子弟一个模子出来的……奇人。
在下姓梅,名凉星,是如今暂统武林之盟主。
梅香寒拱手行了礼,有劳谭县令屈驾,快快请坐。
梅凉星,这名字……谭麟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觉得自己果然离江湖武林十分遥远。
难懂,太难懂了。
跟着梅香寒一起来的人有些诧异,不知道这女魔头为什么突然又要用假名,但他们也不敢拆穿,只能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假装雕像。
没想到如今一统武林众侠士的,会是如此年轻之人,谭某佩服佩服……听谭麟吹完,梅香寒也不打算吹捧回去,而是直接切入正题:听闻最近有逆教牡丹教的教徒在剡县出现,不知谭县令可有耳闻?在下并未听闻。
哦?梅香寒尾音上挑,在下还以为谭大人特意前来,是来关心我们铲除逆教牡丹教的事情呢。
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其实是因为不安。
谭麟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谭某管辖之内,突然涌入了大量不明目的的江湖侠客,以大宣律法来看,实为谭某失职。
不过今日听闻梅盟主一言,谭某也就放心了。
日后若是有用得到衙门的时候,盟主尽管开口。
那在下就先谢过谭大人了。
梅香寒观他模样,确实不似撒谎,于是说,既然谭大人都这么说了,在下也就不同谭大人客气了,敢问谭大人,进来剡县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件发生?不寻常的事?跟自家师爷对视一眼,谭麟像是想到了什么,说,说来羞愧,前些日子,剡县出了个……出了个采花的案子!师爷十分上道地接过话说:剡县虽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但这些年来,在大人的治理下,百姓们也算安居乐业,小偷小摸的事偶尔会有,但从未有过大案发生。
可是就在前几日,城里突然来了个采花贼,听说不少人家的姑娘都……都受了害。
听说?这种事,一般人家都不乐意报官,都恨不得把消息捂在自家后院。
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啊,这采花贼作案次数一多,城里也都渐渐传开了!师爷说起来,十分痛心,现如今,凡是家里有女儿的,人人自危。
司空少侠,你怎么看?自以为在角落偷听完全没被发现的司空鲤只好站了出来,在众人的注目下,清了清嗓子说:虽说大部分牡丹教教徒总是混入各大门派当细作,但除此之外,也有一部分从逆教那里得到功法或者物品后,独自行事,所以并不排除此采花贼是牡丹教徒之可能。
司空少侠说得有道理,梅香寒点点头,转过来问谭麟,谭大人怎么看?这牡丹教,谭某今天是第一次听闻,不过听诸位侠士所言,此教当是无恶不作之邪教,说到这,谭麟眼珠一转,既是如此,不知可否拜托梅盟主,祝衙门一臂之力,早日将这淫|贼捉拿归案?这是自然。
我等江湖儿女,行走江湖为的就是打抱不平、惩奸除恶,这等宵小,自然是有悖江湖道义。
无论此人是否为逆教教徒,在下都愿祝谭大人一臂之力。
梅香寒说完,看向一直沉默得像是不在一样的盛柳,柳柳姑娘,可愿助我一臂之力?盛柳抬眸,跟她对视,点点头。
>我们是来抓牡丹教徒的,怎么就成了抓采花贼的呢?你没听司空少侠说吗?也不排除这淫|贼就是牡丹教徒的可能。
你觉得事情会这么巧吗?大堂里的对话一一传入耳中,梅香寒就当没听到。
这次的事确实过于巧合了,而谭麟,虽然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不安所以出现,可谈到后面,他却是有了别的目的。
只是不知道,这目的跟牡丹教有没有关系了。
看着师爷送来的有关采花案的卷宗,梅香寒眉头紧皱。
盛柳坐在房间另一侧,跟她保持着最远的距离,翻着另一份卷宗。
有了更重要的事情做之后,那些杂念也就自然被抛之脑后。
柳柳,你看这个。
梅香寒拿着一份纸,从那边几步走了过来,跟盛柳身体靠得极尽。
盛柳的目光被上面的内容吸引住了:这是……谭麟的女儿,也是第一份报官的记录。
可是有奇怪之处?你再看这份,梅香寒伸出左手,自然地环过盛柳的身子,指着她手里的卷宗上的字说,同样是采花贼,这份、这份、还有这些,受害者们说的话大同小异,如出一辙,但你再看谭小姐的……盛柳看完,也发现了其中的差异:不是一人?梅香寒点点头:这里面的问题,比我想的还要多。
收好了这份单独的卷宗,梅香寒直起身。
盛柳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好像跟她靠得极近,于是有些不自在地往另一侧微微靠了靠。
看着外面沉下去的天色,梅香寒从盛柳手里拿走了其他的卷宗,放到一旁桌上,拉起她的手:让你陪我看了一下午,辛苦了。
忽冷忽热,时而正经时而不着调,眼前的人叫她完全看不懂。
而自己也被这人搞得日子一塌糊涂,盛柳抽回自己的手,她想,自己不能再这么奇怪下去了。
而解决的办法,唯有远离。
察觉到她的躲避,梅香寒以为她还在吃千陶的醋,于是叹了口气:昨晚我说的话,柳柳姑娘应该是都不记得了。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又提起昨晚,但好奇心让盛柳决定听下去。
昨晚,柳柳姑娘问我,同千陶到底是什么关系……果然还是问了!盛柳心如擂鼓。
她突然有点害怕听下去,害怕听到梅香寒的答案,害怕在自己主动离开之前被……抛弃。
把昨晚解释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梅香寒说:以前我从未喜欢过一个人,也不知该如何去做。
我自小虽未实实在在与京中纨绔子弟们一同厮混,只怕见得多了,也沾染了些坏习性。
若是我的做法让柳柳姑娘感到不开心了,还希望柳柳姑娘可以告诉我,错的是我,柳柳姑娘不要把事情闷在心里,徒惹自己生气。
那些解释的话好像在哪里听过,脑海里似乎有同样的话冒出来,和耳边的声音一一重叠。
昨夜醉酒后的记忆断断续续想起来了些片段,还有一段刚刚梅香寒没有提及的话,也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盛柳抬眼,与她对视,那双眼睛十分清澈,和今天来的那个县令,还有她见过的其他朝廷的人都不一样。
而现在这副模样的梅香寒,她更是第一次见到。
不复平日吊儿郎当、嬉皮笑脸,诚惶诚恐、极力陈情,嘴唇微微泛白,下唇上隐约可见浅浅牙印——她也在害怕吗?其实,是可以信她的吧?就像比武那时候一样。
盛柳一直看着她,一直不说话,梅香寒的心便一直悬在心口,迟迟落不下。
其实今早在等人的时候,梅香寒虽然看起来是在看书,却是在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
对于盛柳来说,自己一直以来的表现,确实可以算得上是十分轻浮,想必就是自己在她心里留下的这份固有印象,才让她这样一向冷情的人,对千陶的事念念不忘。
其实换个角度想,她也是在乎自己的吧?梅香寒回望着她,等着那个迟迟未出口的答案。
大人, 梅盟主和盛女侠想见小姐。
谭麟靠在椅背上,捋着自己的胡子:让她们见吧。
师爷并不是很认同:大人就不怕……一群江湖莽夫,量她们也查不出什么。
谭麟摆摆手, 示意师爷下去。
话虽如此, 可师爷总觉得,那个姓梅的行事作风,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走在谭府的后院, 梅香寒余光看着身边人, 心里乐不可支。
虽然那晚盛柳并没有说出迟迟未出口的答案, 不过从那时开始, 盛柳没有再躲避她的触碰, 甚至那晚主动让出了半张床的位置。
梅盟主、盛女侠, 我家老爷让奴婢捎句话。
我家小姐跟二位直爽的性子不太一样, 她久居深闺,所以一会儿若是有什么要问的,还请二位委婉些。
我们会的。
到了房门口,丫鬟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丫鬟示意二人进门,自己则转身离开了。
回头看了一眼,梅香寒这才跟盛柳走了进去。
开门的是谭小姐的贴身丫鬟,名叫翠柳。
据翠柳说,自从那件事之后, 她家小姐就连房门都不出, 白日里也要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整间卧房内间漆黑一片。
小姐, 老爷之前说的梅盟主和盛女侠来了。
请她们进来吧。
幽幽的声音从漆黑的内间传出,听起来有气无力。
翠柳率先进了内间, 在屋里点起灯,这才请二人进去。
请坐吧。
谭小姐斜倚着坐靠在床上,身上只穿着亵衣亵裤,脸色惨白,眼神也有些涣散,整个人看起来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翠柳上了茶点后,识趣地退到了外间。
谭小姐可愿主动与我们谈谈之前那件事?谭小姐语气如一汪死水:没什么好谈的。
在下略通医术,观谭小姐体虚气弱,不知可否由在下为小姐把把脉?谭小姐微微抬了抬眼皮,这才正眼看了两人一眼,幽幽地说:随意吧。
梅香寒冲盛柳点头示意后,走到床边,搭上了谭小姐的脉。
谭小姐近段时间可是茶饭不思?可有心悸盗汗?可曾听到不曾有之声、看到不曾有之象?这一连串的提问,让谭小姐的表情有了些变化:恩。
梅香寒又问:那可曾有噩梦连连?这……倒不曾有。
可曾对这满屋子的黑暗感到恐惧?谭小姐摇摇头,没有说话。
离开床边,梅香寒回到盛柳身边,十分小声地跟她说了几句话,而后对着床上的人道:谭小姐,可愿与我们说句实话?谭小姐转过头,表情讶异里带着些犹疑:何意?其实,谭小姐并不是真的采花贼案的受害者吧?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谭小姐转回头去,闭口不言。
谭小姐,既然我能知道这一点,那么我同样也能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
梅香寒继续说,如果你还有想要保护的人的话,那么不如把真相告诉我们,或许我们能帮到你。
如果你不说,等我们慢慢调查结束,怕是有些事早已晚了三秋。
沉默良久,谭小姐终于开了口:你们……真的能帮我?自然。
谭小姐依旧存疑,直到盛柳也点了头,这才信了。
这件事,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那便麻烦谭小姐,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恩。
你遇到采花贼是假?谭小姐点点头。
让你作假的,可是你爹?是。
你爹要你作假,可是为了……报复什么人?是宋生。
谭小姐说着竟然哭了起来,我与宋生在庙会时一见钟情,后来宋生托媒人来提亲,可我爹他一直看不上宋生家境贫寒,一直拒绝这门亲事,甚至叫人把宋生打了出去!和她所猜测的相去无几,梅香寒安静听她继续往下说。
后来……后来,我偷偷跑出府,跟宋生私奔了。
后面的故事,简直就像话本里写的一样。
小鸳鸯私奔之后,珠胎暗结,棒打鸳鸯的官家长辈出现,带走了官家小姐,就在官老爷觉得官家小姐败坏门风,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小姐肚子里的孽种的时候,正巧城里出现了采花贼。
于是,玷污小姐的黑锅被扔在了采花贼身上,孽种也名正言顺被除掉,跟穷书生私奔的官家小姐也成了大案的受害者,虽然名声依旧不太好,但却也能博得些许同情。
我爹说,若是我不这么做,那么他就把宋生当做采花贼抓起来……威逼。
只要我这么做了,待日后采花贼归案,他便同意让我嫁给宋生,日后还会提拔宋生。
利诱。
事已至此,梅香寒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谭麟这个计划,单在剡县来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
只可惜,当自己和盛柳提出要接触谭小姐时,谭麟完全可以用不想揭伤疤来回绝,可他却是一口应承下来。
也不知道是他太过相信自己女儿不会出卖他,还是太小看她们,以为她们发现不了这其中的不妥?还是说,谭麟是故意的?他跟谭小姐说的计划,其实只是一个幌子?梅香寒脑子里的想法来回转了几转,最后一个猜测浮现出来:谭麟该不会是打算,直接把宋生算计成采花贼下狱吧?再三叮嘱谭小姐不要把今日的谈话告诉任何人后,梅香寒和盛柳告了辞。
路上,盛柳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她不是真受害者的?房间。
对于她的主动提问,梅香寒受宠若惊,慢慢给她解释着,她的房间,不该是黑的。
没有直接问为什么,盛柳思考了一会儿,才问:因为她没有恐惧?不愧是柳柳姑娘,这么快就明白了。
盛柳恍然:所以你才借把脉的机会,问了那些问题。
没错。
最开始引起我怀疑的,是那份跟其他卷宗不同的卷宗,所以我提出要亲自见见谭小姐。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见到了。
若她不在房间里见你呢?卷宗里写的,也不全是假的。
梅香寒说,所以我推测,她一定不会离开她的卧房。
把房间搞得没有一丝光亮,其实代表她在逃避,不想面对;而这件让她想逃避的事情,还不会使她感到恐惧。
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来说,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想要逃避还不会恐惧呢?十之八|九是因为‘情’。
盛柳余光瞥见她的神情,心底微微有些触动:你确实适合在朝廷任职。
你会讨厌吗?梅香寒问。
也……还好。
如果是你的话,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
盛柳说完,加快步子,走到了她前面。
梅香寒也没有追赶,只是一步不落地跟在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风声,蹲了几天点后,一群人抱怨连连。
这淫|贼是不是已经逃跑了?咱们都来了这么久了,牡丹教徒没看见,倒是天天在这蹲个小淫|贼了!女人就是女人,总喜欢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字还没出口,说话的人嘴里便被塞了东西。
等他旁边的人看清他嘴里被扔的东西后,都忍不住后退两步,干呕出声——那人嘴里,赫然是一只血淋淋的、带着皮毛的灰色死老鼠。
这便是‘行侠仗义’的绿林豪侠们的嘴脸吗?参见盟主!几个人赶忙跟那人拉开距离,划清界限。
吐掉嘴里的死老鼠,那人胆汁都快要吐光了,气若游丝地指责着:欺……欺人太甚!不愿意待在这里的话,大可以滚回去。
梅香寒笑眯眯的,倒也看不出恼怒,可话却是毫不留情,到时候,我会亲自跟你们门派的掌门、长老说,你并不愿意为铲除牡丹教出力。
盛女侠可以帮我作证,明明是你为了抓一个小贼不去管牡丹教的!不排除这采花贼便是牡丹教徒的可能。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盛柳说这么长的一句话!只不过内容并不是他们希望的,甚至还让他们觉得有些讶异。
这倒并不是为了骗他们而瞎说的,梅香寒已经找过司空鲤了,后者调用了空天阁的情报网后确认,在有牡丹教徒出现这条消息传出的时间前后,整个剡县唯一能谈得上事件的,也就只有采花贼这件事。
而且可以确定,这人必然是外面来的,而这人进城后,便没有出城。
也就是说,这采花贼至今正在剡县县城城中。
现在我们太被动了,要化被动为主动。
梅盟主抓到人了?听闻这群江湖人要走, 谭麟匆匆带着师爷赶来。
明明才来了没几天,也没听说他们抓到什么人,怎么就要走了?梅香寒来时双手空空, 走的时候反而背上了包袱:还未, 不过等了这么久,那采花贼都未现身,怕是早已去了别的地方。
我们的探子来报说, 那逆教在其他地方又有了行迹, 我们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这……谭大人可是有什么顾虑?若这采花贼并未离开, 来日衙门将其缉拿归案, 不知有何办法来辨别此人是否是盟主之前所言的、逆教教徒?谭大人有心了。
见鱼上钩, 梅香寒递了个信封给他, 里面写着辨别的方法。
多谢梅盟主。
谭麟接过信封, 拆开确认了一下,捋了捋胡子,十分开心,那谭某就不多送了,梅盟主和众侠士一路顺风。
目送人群离开城门而去,谭麟招了招手,示意师爷过来,在他耳边嘱咐了一些事,而后一身轻松地回了衙门。
>盟主, 之前您放着牡丹教的事不去调查, 要抓采花贼,我们兄弟也没什么怨言, 路上,终于有人憋不住了, 可现在连牡丹教徒的影子都没看到,为什么就要离开了?我们现在就是去抓牡丹教徒的。
难道说,剡县的是假的?不,我们回剡县。
什么?一群人有怨不敢言,这女魔头想起一出是一出,只是苦了他们这群跟着来的人。
本以为盛柳的出现,是为他们阵营增添一员主力,没成想,她竟然站到了女魔头那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到了最近的村子,找了户人家,梅香寒打开包袱,里面是满满的——衣服。
这是?点了几个人,梅香寒说:你们几个,换上这些衣服,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从京城里来的商户,准备去剡县定居。
那我们呢?没被点到的问。
接过盛柳那里的包袱,梅香寒打开:扮成商户的仆人。
当然,在这里的所有人里,如果有不愿意的,也可以直接回雾隐山庄,不强求。
有几个人跃跃欲试,想要离开,但又拿不准女魔头有没有什么后手。
看出他们担心什么,梅香寒说:愿意回去的尽管回去,我不会告你们的状,只不过,抓人的功劳也跟你们无关。
衡量再三后,终于有人站出来表示:功劳是不一定的,不如回去。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最后除了盛柳和梅香寒以外,只剩下了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司空鲤。
安排好每个人要扮演的角色后,梅香寒直直看着盛柳。
后者被她看得后背有些发毛:何事?现在还有一个‘小姐’和一个‘丫鬟’,柳柳姑娘想选哪个?丫……话出口的一瞬间,盛柳好像明白了梅香寒要做什么,于是改了口,小姐。
梅香寒把衣服拿出来:让阿香来服侍小姐更衣吧。
……好像上当了。
不必,各换各的,省时。
看着她红起来的耳根,梅香寒笑笑,把衣服递给了她:也对。
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
>当盛柳一身水红色长裙出来,外面的人登时看直了眼。
真是便宜了那个女魔头!为了符合设定,盛柳一直扎成马尾的头发悉数散了下来,只在最上面挽了个十分少女的发髻。
梅香寒连胭脂水粉都准备了,着了妆的盛柳,一减平日里的犀利,完全一副清冷美人的模样。
还看?梅香寒忍无可忍,这群人,眼睛都要黏在她的柳柳身上了,再看眼给你们挖掉!几个人顿时打了个寒颤,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马车在外面。
出门一看,果然有一辆马车。
司空鲤十分惊讶:盟主准备如此周全!不然怎么当得起盟主?负责扮演仆人的两人在前面赶车,梅香寒带着剩下三人坐进车厢。
>在剡县作恶多端的采花大盗终于被衙门缉拿归案,全城上下百姓也算松了口气。
梅香寒听着司空鲤带回来的消息,勾了勾嘴角:是不是还有?果然不出盟主所料!司空鲤有些激动,衙门说,这采花贼是牡丹教徒!你去牢里看过了吗?看过了,确实是个书生模样的人。
要说之前是恐惧,那司空鲤现在算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了,竟然连被抓的是什么样的人都猜到了,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放消息出去,说这家客栈住着个富商家的小姐,绝色无双。
是!看着司空鲤屁颠屁颠离开,梅香寒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为了保持神秘感,这几天盛柳都一直待在楼上房间里,看梅香寒带来的话本。
以前她醉心武学,对其他的事一律漠不关心,如今闲下来看看杂书,感觉好像也还不错。
情况如何了?看梅香寒摇着扇子进来,盛柳放下书问。
不出所料。
沉默片刻,盛柳说:冤狱。
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就是地方的天。
凑到她身边,梅香寒拿起书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这本啊,倒是也应景。
那贼多久才会出现?盛柳忍她身上这条裙子很久了。
快了,明日午饭时候……>今日,小客栈里人满为患,原因无他。
那个从京城中来的富商家的大小姐,终于露面了。
不愧是京城里的大小姐,长得就是漂亮!别说这小姐了,就这丫鬟,放咱们城里,也是难得的美人了!也不知道婚配与否。
就咱们这小县城里,都不知道有谁能配得上她。
也不知道这家人怎么想的,放着京城不待,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小地方,能赚到钱吗?不一会儿,话题已经转了几转,梅香寒一句不落地听完了所有客人的讨论,发现整间客栈里,只有一个地方坐着的人,一直很安静的吃着饭。
看到那个一个人坐着的了吗?盛柳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角落里一个身材瘦小、长相略显猥琐的男人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自己。
是他?十有八|九。
小声说完,梅香寒站起身,小姐,该回房间休息了。
盛柳把手递出去,由她扶着起了身。
是夜。
子时已过,整个客栈、整个县城都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间或几声鸟叫虫鸣。
一根竹管从房门缝隙里伸了进来,冒出一阵白色烟雾。
不多时,门闩就被从缝隙里伸进来的刀挑了开去。
房门开了。
床前放着床幔,隐隐绰绰可以看到床上躺着个人。
来人蹑手蹑脚靠近,却没发现,身后开着的房门已然悄悄关上了。
掀开床幔,床上的人紧闭着双眼,仿佛熟睡了。
来人贪婪地盯着那张角色的容颜,嘿嘿笑出了声:多亏了那糊涂蛋县官,让我不用放弃这么绝色的美人了。
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床上人的脸。
然而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人钳住了。
床上的人瞬间睁开了眼,眼底清明,哪有一丝睡着的痕迹。
这不可能!来人顿时惊慌着挣扎,却发现自己完全挣脱不开,你……你是什么人?!梅香寒点了房里的蜡烛,照清了来人的脸,果然是午饭时候,在大厅角落里那个瘦小的男人。
你……你们!身后有另一个人突然出现,来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惹上麻烦了。
从那人身上找到了用来放迷烟的竹管,梅香寒拆开看了看里面的残留物,又放在鼻尖闻了闻:迷岚,大手笔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没有回答他,梅香寒示意盛柳拿过藏在床上的绳子,把人捆了之后扔在一边,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说吧,你对牡丹教了解多少。
什……什么牡丹教,我不知道。
迷岚,牡丹教特产迷药,你一个无名无姓的小贼,哪里得来的?偷来的。
梅香寒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说:脚步虚浮,内力少的可怜,就你这样,做贼要是能偷到迷岚这种顶级迷药,还用做采花这种下三滥的行当?从迷烟放出来时,盛柳就有些在意,这个迷药,她好像觉得有点熟悉。
于是趁梅香寒审人的时候,盛柳要过了竹管,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也跟着放在鼻尖闻了闻。
果然,她绝对在哪里闻到过这个味道!那人涨红了脸:今天栽到你们手里,我认了,但那劳什子的牡丹教,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么忠心啊……梅香寒微微朝前倾了倾身子,笑眯眯地说,可惜,你不过是一枚弃子。
这次,是牡丹教把你卖给了我们。
不可能!好了,等天亮,跟我去衙门一趟吧。
意识到自己被诈出来,那人接着就想咬舌自尽,可惜他的速度远远不及梅香寒。
飞快点了穴,梅香寒走到一边洗了洗手才回来:肮脏的畜生,不配死得这么痛快。
叫醒了司空鲤和另外一个人来守着,梅香寒带着盛柳去了另一间客房。
顾不上甩掉身上累赘的衣裙,一进门,盛柳就把梅香寒逼在了门口。
我是不是应该说‘受宠若惊’?梅香寒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柳柳姑娘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
我有事要问你。
盛柳没有理会她的调侃,这迷药,当真是牡丹教的?自然,可是有不对?梅香寒眨眨眼,这迷药,假童弈那里也有。
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盛柳却陷入了沉默。
她刚刚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在哪里闻到过了——在蓝歆的房间里!虽然混着其他熏香的味道,但这个味道,不会错的。
可蓝歆为什么会有牡丹教特有的迷药?看盛柳沉思着走开,梅香寒随即跟在屁股后面:柳柳姑娘可是发现有什么不妥?喝酒那晚,你是不是说过,你一开始接近我,还有别的目的?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盛柳沉声问:可是跟……牡丹教有关?梅香寒沉默了。
盛柳心里好像明白了几分:你从一开始,就在怀疑雾隐山庄?对不起。
以为她在维护自己自小长大的地方,梅香寒说。
为什么?梅香寒想了想,决定跟她坦白:前朝皇室,姓蓝。
此姓本非中原之姓,前朝皇室本是关外氏族,自前朝开国后,后人在中原定居,才渐渐在中原开枝散叶了。
后来,盛朝出过一次内乱,蓝家后人除了皇帝直系,其他旁系尽数被杀……说完,梅香寒问:柳柳姑娘可是知道什么内情?我不知道,盛柳眉心依旧紧紧皱在一起,但,这个迷药,我在蓝歆那里闻到过。
果然吗?梅香寒眉头也不自觉皱了起来。
盛柳又说:你怀疑的,可能是真的。
她现在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雾隐山庄真的跟前朝皇室、跟牡丹教有关,那很多她不理解的事情也就解释得通了,可——突然告诉她,她自小长大的地方、她的师父、她曾经钦佩过的庄主,很可能跟那个逆教有关……即便她一向感情淡漠,却也无法毫无障碍的接受。
听她语气有些郁郁,梅香寒想劝她,可话到嘴边,又不想骗她。
从收到剡县有牡丹教徒出现的消息,再到圣女出现的消息,梅香寒几乎确定了雾隐山庄跟牡丹教有关系,而今晚梅香寒提供的信息,已经可以把几乎两个字删掉了。
于是,她问:若是真的,你怎么选?这个问题很残忍,但为了以后,梅香寒必须要问。
我不知道。
这个答案算是预料之中了。
梅香寒看着她,心想:如果是我的话,也做不到毫不犹豫选择她吧——不过如果要站在对立面,也很难做到呢。
>大人,外面有人求见?什么人?谭麟正思考着,如何审采花贼才能既安抚百姓,又解决自己的心头之患。
她自称是……是京畿刑狱司的捕头!京畿刑狱司?捕头?谭麟一头雾水:请进来。
来人一身官服,笑眯眯的打了招呼:谭大人,又见面了。
梅……盟主?看清来人后,谭麟更茫然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问她为什么又回来了,还是该问她为什么会穿着官袍。
本捕头知道,谭大人这会儿应该有很多疑问,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事——梅香寒毫不客气地自己找了座位坐下,还顺手拉着盛柳一起坐了。
昨晚的谈话,一觉醒来,两人都十分默契的闭口不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梅盟主,冒充朝中官员这玩笑可万万开不得。
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梅香寒扔了过去,十分精准地扔在了谭麟的桌上:这事自然作不得假。
谭麟拿起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确认,这是真的。
突然又想起眼前人的姓,当即反应过来:令尊可是当朝刑部侍郎,梅嘉齐梅大人?没错,那是我爹。
谭麟傻了眼了。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大小姐竟然跑去武林当了武林盟主!不知梅捕头所说的更重要的事,是什么事?谭麟颤颤巍巍地问了。
虽然对方只是个捕头,自己是个县官,可那是梅家的大小姐啊!梅家在当今朝廷的地位,那简直堪比前朝的异姓王。
哦对, 我还没把人带进来。
像是刚刚想起来一样,梅香寒拍了拍手,司空鲤和其他人就押着人进来了。
看到被押着的人, 谭麟心里顿时有了猜测, 但还是硬着头皮装不知道:这是?听闻谭大人抓了个采花贼,不巧,昨夜本捕头也在房里抓了个半夜溜门撬锁、欲行不轨的。
梅捕头的意思是……这剡县地界不大, 采花贼倒是不少呢。
虽然听得很生气, 可是不敢反驳。
谭麟牙根紧咬:梅捕头怎知此人亦是采花贼?本捕头虽没同谭大人一样, 断过那么多案子, 不过本捕头曾师从京中明断, 也算不辱师门。
昨夜经过是这样的——看着他负隅顽抗, 梅香寒语气轻飘飘地说, 此子半夜潜入女子闺房,先以迷烟入室,再撬门而入,入门后视屋内财宝于无物,直奔床榻而去。
依谭大人之见,若非淫|贼,此子又为何人呢?本以为她只是个依仗自己家世横行的大小姐,没想到是真学实干,谭麟意识到, 这次好像有点不妙。
梅捕头所言甚是。
梅香寒不满足于他的低头, 继续说,听闻谭大人抓的那个, 是个逆教教徒,本捕头抓的这个呢, 也是逆教教徒。
你说巧不巧?巧、巧……谭麟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真的只是巧吗?上挑的尾音在谭麟紧绷的弦上重重砸了一下。
谭麟毕竟为官多年,还是顶住了:那依梅捕头之见呢?依我之见啊……依我之见,那就先见见。
宋生和真采花贼被一起带到了大堂。
看见谭麟,宋生十分激动:狗官!狗官!你公报私仇,会遭报应的!满口胡言!生怕梅香寒听出点什么,谭麟拍了下惊堂木,呵斥道。
之前忘了问,梅香寒斜坐在谭麟叫人搬来的旁听椅子上,靠着扶手,坐没坐相,谭大人可是按我写的方法辨别的逆教教徒?自然……谭麟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若这个局从一开始就被设下了,那岂不是连所谓的方法都有可能是假的!自己很可能只是这个局里的一环!做官多年,谭麟没想到,自己还有可能栽到一个黄毛丫头手里!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梅香寒坐直身子,司空少侠。
来了!司空鲤突然出现,带着梅香寒交代给他的东西。
谭麟紧张地盯着司空鲤手里的瓷瓶。
这是‘鉴真水’,喝下后只能说真话,若说谎便会七窍流血、不治而……我喝!不等司空鲤说完,宋生便抢过瓷瓶,一口饮下。
司空鲤看向旁边那人:你呢?自己喝还是我强灌?等了半天那人都没有反应,司空鲤才想起来:盟主,他的穴还点着。
那就强灌。
待司空鲤灌完,梅香寒才抬手,隔空给他解了穴。
谭大人,开始审吧。
对于这所谓的鉴真水,谭麟保持着怀疑的态度,但他现在也猜不出梅香寒这一出是想做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审讯。
果然不出所料,宋生对谭麟的行为破口大骂,不过倒是对于跟谭小姐的事只字不提。
宋生每说一句话,谭麟脸色就黑一分,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敢问梅捕头,这当真是‘鉴真水’?啊!实在抱歉,是在下搞错了。
司空鲤一脸无辜地说,这好像不是‘鉴真水’,是用来辨别牡丹教徒的药水哎。
果然!谭麟看向梅香寒,后者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看了回来。
梅捕头,有话直说便是,何必搞这些弯弯绕绕。
既然谭大人都这么要求了,那本捕头也就不跟谭大人搞这些有的没的了,梅香寒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司空,把真的证据拿给谭大人看看。
堂下的两人被转了个方向,脱去上衣后,谭麟就知道,自己这次算是彻底完了。
采花贼的背上一朵红色的牡丹浮现了出来,而宋生的背上,除了被鞭打的伤痕,什么都没有。
司空鲤撸起宋生的袖子,果然在左胳膊臂弯内测看到了一处红色的印记——是梅香寒假编的牡丹教徒的标记,谭麟信以为真后,找人在宋生身上伪造出来的。
梅香寒装作吃惊的模样看完,痛心疾首地说:谭大人,政绩固然重要,但随意污人清白……实在有辱圣贤啊。
明知是她故意而为,谭麟却依旧无话可说,毕竟他确实有错。
我会辞官的。
谭麟跌坐回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好像突然老了十岁。
静候佳音。
>采花贼被押着回雾隐山庄的路上,一行人却遇到了不速之客。
可惜,来灭口的人在梅香寒和盛柳面前,简直就是三脚猫一样。
直到路程赶了一半的时候,梅香寒发现,他们被人跟了。
来者是客,何必藏头露尾?一道身影从树后绕了出来:不愧是盟主。
师姐!你怎么来了!不等梅香寒询问,司空鲤已经扑了上去。
想起之前司空鲤说过的话,梅香寒顺势打量起来人:个子没有盛柳高、脸蛋没有盛柳好看、身材没有盛柳好……不过也算是个美女,这小子眼光倒是也还不错。
在下长孙摘月,是司空鲤的师姐。
久仰。
在梅香寒打完招呼后,其他几人也跟着打了招呼。
长孙摘月看看一只沉默的盛柳,跟司空鲤交换了个眼神后,主动打招呼:想必这位就是盛柳盛女侠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被这么拍马屁,盛柳只好拱拱手回了礼。
于是,一行从七人变成了八人。
盟主,此次剡县之行,经过我空天阁调查,确认为牡丹教的障眼法。
是夜,长孙摘月独自找到了梅香寒。
早有怀疑,果然是真的。
梅香寒附和完,主动提问,司空少侠出山找上柳柳的事,不知长孙姑娘知道多少?这……观她神色,想必也是知道的,梅香寒也就直接问了:天命之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她连这个都知道了,长孙摘月叹了口气说:此事若要解释,在下也着实不知该如何去说,只是师父占卦、观天象,都得出盛女侠乃天命之女的结论,至于天命之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与师弟也并不了解。
那你们找上柳柳,是希望她做什么?长孙摘月说:送她去京城。
就这样?点点头,长孙摘月又叹了口气:在下也知道这个解释听起来很敷衍,但师父也只交代了我们,在年前一定要送盛女侠去京城,而且要一直待到年后,不然天下将由大劫。
……听起来就很不真实。
梅香寒都想问问她:你们师父是话本看多了,还是听说书听多了?盟主还有其他事吗?梅香寒抱了抱拳:没事了,多谢长孙姑娘特意告知。
盟主客气。
回到火堆旁,盛柳正烤着不知道从哪打回来的鸟,看她回来,顺手递了过去。
好香!恩。
梅香寒一边啃着烤鸟,一边看着盛柳的表情——明明很想知道自己跟长孙摘月说了什么,可就是不肯直接问,简直就快把好奇与纠结写在脸上了。
想知道她找我说了什么吗?也不是……对上她的视线,盛柳还是改了口,想。
忍不住笑了,梅香寒把刚刚的对话又复述了一遍,然后说: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不会瞒着柳柳姑娘的,所以如果你想知道,直接问我便是。
沉默良久,才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恩,梅香寒把头靠在盛柳肩头,嗅着她颈间淡淡的香气:真想快点和你成亲啊……颈间被温热的呼吸打着,盛柳觉得自己全身都要烧着了一样,整个人僵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好喜欢你……声音渐渐恍惚起来,你也喜欢我一下,好不好?等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盛柳才转过头去看,梅香寒早已经靠着自己睡着了。
这段时间因为一直住在同一间房,盛柳发现,梅香寒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大概是太累了。
被靠着一侧的胳膊试探着慢慢抬起,绕过梅香寒的背,最后轻轻环住她的肩膀,盛柳看着自己搭在她肩头的手,有些出神。
在肩膀被搭上的一瞬,靠在盛柳颈间的人,唇角微微翘起,留下一个愉悦的弧度。
>盛女侠,你没事吧?!离雾隐山庄越来越近后,牡丹教派来杀人灭口的死士也越来越多。
梅香寒正与人交着手,听到长孙摘月的惊呼,回过头,就见盛柳以剑格挡、后退两步,猛地喷出一口血。
暗红的血液刺痛了梅香寒的眼。
飞快地一刀一个,解决了前来刺杀的死士,梅香寒飞身到盛柳身边,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沾了血的香雪刀被直接扔在了地上,手搭上她的脉搏,梅香寒的脸色却是渐渐沉了下去。
盟主,盛女侠可是有什么不妥?长孙摘月小心翼翼地问。
看着已经晕在自己怀里的人,梅香寒声音带着深深的寒意:是‘三秋’。
三秋?!在场的人里,只有长孙摘月和司空鲤知道这是什么,两个人听完,脸色顿时煞白。
空天阁可有解药?梅香寒抬眸看向两人,千金也好、权利也罢,不管让我用什么换,我都愿意!然而不管梅香寒的诚意有多真, 也不管她有多少钱、多少权,没有的就是没有,哪怕是神秘莫测的空天阁也一样。
盛柳很快醒了过来:我刚刚……打断了她的话, 梅香寒扯出一个笑, 说:柳柳姑娘方才是因为看我才走神、受伤了吗?眉头微微皱起,盛柳觉得她好像在刻意扯开话题一样。
她自己的身体她自然清楚,刚刚跟死士交手的时候, 莫名地就有一股气血从胸口上涌, 接着便头昏脑涨, 失去了意识。
我是不是……梅香寒再次打断了她:想看我可以等回去再看, 不管你看多久, 我都给你看, 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不过, 以后跟人交手的时候可不要再……够了!被呵斥住的梅香寒愣怔了一下,又笑着问:柳柳姑娘可是生气了?她越是这般表现,盛柳便越确定自己身体是出了严重的问题,于是她看向在场人里最不会撒谎的司空鲤:我到底怎么了?司空鲤不会撒谎,但看梅香寒这般模样,却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无论是梅香寒还是盛柳,都是他不愿意得罪的人。
若是实话说了,定要得罪梅香寒;若是不说,便又得罪盛柳。
前者是他钦佩的人, 后者是他有求于的人。
于是, 六神无主的小少爷向自己的师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然而,长孙摘月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严格来说,这其实是她们俩的家事, 他们作为外人,无权也不应当插手。
看两人十分为难,毕竟是自己撒的谎,梅香寒也不想继续把外人牵扯进来,于是说:你中了毒。
是什么?盛柳不通医术,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毒的症状。
她现在不敢运气,即便运气,最后也会在胸口处被挡回来。
不是什么很严重的……谎话在盛柳的目光下渐渐消了音,梅香寒十分小声的说,是三秋。
三秋之毒,知者甚众,然而见者无几。
可梅香寒在这短短几月里,已经见过三个了,而这第三个,还是她决定要过一生之人。
在盛柳开口之前,梅香寒信誓旦旦保证:我会找到解药的,一定!我还有多久?比起梅香寒的反应,中毒者本人却是出奇的冷静,好像中毒的不是她一样。
一辈子。
梅香寒不想接受也无法接受,她刚刚给盛柳把脉发现,盛柳的毒,已经到了最后三个月的时间。
对于这个答案,盛柳并不认可地皱起了眉:你说过不会骗我的。
没想到,才过去没几天的承诺,现在却变成了砸自己脚的石头,梅香寒咬了咬下唇,说:三个月……没关系,三个月内,我一定会找到解药的!越是反复强调的保证,越显示出她有多没底。
从初见开始,盛柳见到的梅香寒永远是自信满满的,好像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一样。
从来没有一次的她,像现在这样,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恐惧与无助。
盛柳还靠在她怀里,抬起手,摸着她的脸:沾到了。
那是刚刚解决死士时溅上去的血。
这是盛柳第一次在非醉酒时候的主动,梅香寒鼻子一酸,红了眼眶,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旁边的师姐弟还有另外几人,看到这一幕,也颇为动容。
他们以为,这女魔头不过是觉得好玩才要盛柳嫁给她,却不曾想会是如此深情。
然而动容过后,便是深深的恐惧——三秋之毒本就是传说中的毒|药,更何况要在三月内找到可能压根不存在的解药了,若到时候盛柳不治而亡,如此深情的女魔头会做出什么事,也尚未可知。
司空鲤好像突然理解了,盛柳为什么是天命之女。
莫非是因为可以阻止梅香寒走向歧途?若梅香寒真的走向歧途,那天下的确要大乱一场。
松石老人的唯一弟子,武学可谓当今武林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到这,司空鲤打了个寒颤,小声对旁边的长孙摘月说:师姐,我想回空天阁一趟。
找解药?恩,司空鲤说,而且我也有别的事,想要跟师父求证。
长孙摘月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去吧,这段时间我替你在这里守着。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把死士的尸体处理完,梅香寒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黏着盛柳,踏上了回山庄的路。
直到她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长孙姑娘,押送这人回山庄的事,就托付给你了。
盟主这是要?梅香寒也不打算瞒她:听闻京郊有三秋解药的药材生长,我要去探探究竟。
那武林盟的事……我写信给了师父,不出意外,等你们赶回山庄时,他也该到了。
梅香寒说,这段时间,就麻烦长孙姑娘暂时辅佐我师父管理武林盟了。
能辅佐传说中的松石老人,长孙摘月十分荣幸:那,盟主一路顺风。
>原本打算让盛柳也回山庄,免得一路奔波,可一想到她身上的毒很可能就是闻启或者蓝轩下的,梅香寒便放心不下。
不过即便梅香寒不想带盛柳也没用,因为盛柳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做好了偷偷跟着的准备。
——以前的她并不害怕死亡,可现在不一样了,她还没活够,她要找到解药,救自己!两人快马加鞭,一路赶回京城,梅香寒直奔刑狱司而去,找到了正在后堂躲着吃肘子的齐仵作、你信上说的,可是真的?齐仵作一口肘子差点没噎着,咳嗽了好半天才说:我给你的信这才写了没几天,你怎么就赶回来了?不是在当那什么风光的武林盟主吗?先回答我,是不是真的!眼前如此急切的梅香寒,饶是齐仵作跟她共事了一年多,也还是头一次见:你……没事吧?我是什么人啊,我能在这种事上骗你吗?带我去。
现……现在?抬头看看外面漆黑的天色,齐仵作吞了吞口水,郊外有狼。
香雪刀微微出鞘:你应当知道,有些人比狼还可怕。
>大晚上跟着出城的齐仵作坐在飞奔的马背上,抱着两条瘦弱的胳膊,冻得瑟瑟发抖。
而另一匹马上的两个人,不仅武功高强不怕冷,还拥在一处相互取暖,看得齐仵作恨不得回城就找媒婆给自己介绍门亲事!马是梅香寒饲养的好马,很快就到了齐仵作之前看到的地方。
翻身下马,梅香寒点起火折子,让齐仵作借着微弱的火光寻找——她没见过那药材长什么样。
奇怪啊……不应当。
齐仵作弓着腰,认真找了一圈后,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怎么了?梅香寒心跟着咯噔一下,生怕他说出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然而有时候,很多事就是这么事与愿违。
齐仵作说:我之前还在这里看到了,怎么没了呢?虽然知道迁怒不对,可梅香寒还是忍不住:那你之前为什么不直接采回去!你不在京中,万一这药采回去,我护不住怎么办。
齐仵作倒是没生气,来的路上他也把事情想了个差不多。
能让梅香寒急成这样,中毒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盛柳,而且很可能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哎,至深至重之情啊。
其实没有希望不可怕,怕的是看到了希望,却在触手可及时破灭。
梅香寒灭了火苗,翻身上马。
怀里的人身上带了些微微的露水,很凉,激的梅香寒一个机灵,混乱的脑子也渐渐清明了起来。
回到刑狱司,梅香寒掏了一张银票递给齐仵作:之前欠你的肘子,还有这次的。
这我不能收,齐仵作推拒,这次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给你就收着吧,梅香寒把银票放在桌上,还要麻烦你再帮我多留意留意药材。
既然曾经出现过,那就说明是被人采走了,说不定那天在哪个药铺就能看见了。
也对,齐仵作点点头,收了银票,这样吧,我明天把药材的图送到你府上,这样你也能留意。
多谢,有劳。
盛柳一直沉默着看着这一切发生,又结束,平静的翻涌成海。
她不敢想,若是她真的死了,梅香寒又会做出什么事。
两人骑在马上,慢悠悠走在无人的路上,盛柳听着身后传来的心跳声与呼吸声,终于开了口:阿香。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喊她,而且还是主动的,可梅香寒却高兴不起来:恩。
答应我一件事。
恩……如果,我说如果,真的找不到解药,在我死后,把我葬回雾隐山庄,然后——忘了我。
最后三个字还没出口,就被封了回去。
唇分,梅香寒红着眼眶,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知道的,江湖传说里,我可是无恶不作的女魔头。
如果,如果真的最不幸的事发生了,我不保证我会做什么。
所以,为了天下,你得活着。
丑——伸手抚上紧皱的眉心,盛柳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可梅香寒却仿佛整个人掉进了冰窟一样。
她刚刚不是开玩笑。
若是盛柳真的……那她定要牡丹教的所有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尤其是给盛柳下毒的那个,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长腿一跨,盛柳改为侧坐,伸手环住了身后人的腰,头贴在身后人的肩膀上:不是说要成亲吗?我们办婚礼吧。
这话说得, 像是在圆满什么一样,梅香寒觉得胸口闷得发痛。
虽然之前已经修书给家里,说要准备婚礼, 但我想同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这些时日还不足以准备完善。
无妨。
盛柳声音轻飘飘的,是盛大还是平凡,我都不介意。
我介意。
马缓缓走到了梅府门口, 梅香寒沉着声说。
虽已是深夜, 但门房还是很快开了门。
看到门外的人, 门房十分惊喜:小姐回来了!嘘——家里人都睡了吧?别吵醒他们。
把缰绳递给门房, 梅香寒抱着盛柳翻身下马。
被横抱在怀里, 盛柳本有些不适应, 却还是随她去了。
没有预想中的反对, 梅香寒心又凉了几分,她知道,盛柳现在只是不想给她留下遗憾。
恨。
恨自己无能,被江湖传成旷世女魔头,却被一个区区牡丹教给玩弄鼓掌之中。
夜深露重,梅香寒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这是盛柳第一次看到梅香寒的房间。
这间房间十分简洁,一张床、一张桌、一张椅子、一张橱柜。
若不是打扫得干干净净,说是没人住也有人信。
点了蜡烛,梅香寒从橱子里又拿了一床额外的被褥出来, 走到一旁, 翻出炭炉点上,开始熏被褥:京城不比雾隐山庄, 入了夜还是凉。
恩。
虽然两人已经到了视这点凉气如无物的境地,可谁都没有戳穿。
被炭火熏过的被褥带着暖意, 盛柳躺在床上,侧过脸看着还穿着外衣的梅香寒。
梅香寒拿了床上原本的被褥,正准备打地铺。
上来吧。
可梅香寒现在并不想过去。
一靠近她,她就忍不住想到三秋的毒,自责便充斥着她的内心。
看她没有动作,盛柳起身下床,把被褥收了回来。
梅香寒只好跟着走了过去。
熄了蜡烛,屋里顿时陷入黑暗,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十分安静。
不一会儿,梅香寒的被子就被轻轻掀开了一角,旁边的人在试探着朝她靠近。
侧过身,反手把人揽进怀里,梅香寒觉得鼻尖有些发酸。
然而盛柳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个拥抱,微微拉开一点距离,手抚上了梅香寒的脸。
黑夜里,梅香寒依旧能看清一切。
盛柳脸上泛着红晕,紧闭的睫毛颤抖着,似乎十分紧张地凑了过来。
吻像羽毛落在水面上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了唇上。
落下的一瞬间,水打湿了羽毛,接着,便是一点点的吞噬。
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时候,可感情却是一发不可收拾的。
等理智再次回笼,两人早已坦诚相见。
怕吗?梅香寒在她耳垂上轻轻舔了一下。
盛柳白皙的脸上泛着艳丽的红色,眼里泛着水光,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不。
小时候在宫里的墙角听过不少,为了抓人风月场也去过多次,梅香寒本以为自己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会对这件事得心应手,可事到如今,却是生怕伤着她分毫。
自小只知道练功的盛柳对这种事毫无了解,只是身体的异样反应让她有些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吻轻轻柔柔地落在发间眉梢,试图缓解彼此的紧张;黑色长发纠缠在一起,梅香寒捏起两缕,把两人的头发打了个结: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
盛柳觉得眼眶有些发胀,鼻尖有些发酸,自己好像在被珍视着、被需要着,不是为了名也不是为了利,只是因为她是她。
最后,身体上传来的陌生感觉,终是叫她忍不住眼泪。
梅香寒凑过去,一点点吻去她两颊的泪珠。
待此间事了,我们便去游历山河吧。
盛柳已经昏昏欲睡,随口应了:恩。
爱怜地抚摸着她还带着泪痕的脸颊,梅香寒看看两人仍打着结的那一缕头发,手间微微运气,头发便被齐齐剪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把头发收进床头放着的荷包里,看着盛柳有些不安的睡颜,梅香寒想:还没看过你白发苍苍的模样,怎么可能让你离开呢?>醒来时,盛柳发现身边已经空了。
屋子里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暧昧的气息,混着烧过的炭火气息,暖煦煦的。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是熟悉的声音。
梅香寒推门而入,手里端着饭菜:醒了?恩。
盛柳坐起身,被子滑落,才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随即有些不自在。
梅香寒一眼瞥见,耳根也有些泛红,却还是故作镇定打开衣橱,拿了自己的衣服出来说:赶路走得急,也没带你的衣物,先穿我的吧。
即便是在梅府,梅香寒的衣服也都是些武装,倒是正合盛柳的心意。
洗漱完,梳头的时候,盛柳发现,自己好像被剪了一缕头发,当即想起昨夜梅香寒给两人头发打的结,想必就是她剪的。
你不吃?看梅香寒端来的只有一个人的分,盛柳抬头问。
我跟爹娘他们吃过了。
盛柳手一顿:我……是不是应该去拜见一下?虽然之前来过一次,但这次再来,身份已经不一样了,盛柳想,自己好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那么随性了。
等你吃完再去也不晚,今日休沐,祖父和爹还有大哥都在家。
送到嘴里的粥顿时尝不出香味了,盛柳觉得自己全身的弦都紧绷了起来:没有买礼物。
没关系,他们都不是拘泥俗礼的人。
看她紧张,梅香寒有些后悔自己说了实话,如果实在过意不去,一会儿我们偷偷上街买点也行。
恩。
热粥三两口下肚,盛柳起身走到镜子前,紧张兮兮地打量自己,我……没有哪里奇怪吧?没有,梅香寒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看着她,很美。
虽然梅香寒这么说了,盛柳却依旧不放心,整理了半□□摆才罢休。
走,走吧。
眼前的人险些要同手同脚,梅香寒忍俊不禁,然而笑过之后,胸口却有一股气堵得她难受,竟是隐约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盛柳听到身后人脚步变得渐渐紊乱,回过头,只见梅香寒脸色苍白、表情痛苦,身体摇摇欲坠,赶忙过去扶住:你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唤回了梅香寒的理智,她试着运气,却发现胸口处凝滞着一股气,强行冲破怕是真的要走火入魔。
若是一直放任不管,这股气一直郁结于此,时间久了,亦是要走火入魔。
没事。
不想她担心,梅香寒停止运气,调整内息后,看上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你看,你是不是不紧张了?知道这是她找的借口,可盛柳知道,她不想说,自己就很难问得出来:恩。
只能等晚些时候,自己再慢慢去问了。
>梅家之前就收到了梅香寒的来信,说自己准备成亲了。
当时梅家所有人都以为她又是玩心大发开的玩笑,直到今早吃早饭的时候,梅香寒突然出现,又一次告诉他们:她要成亲。
这次,大家终于信了。
梅老爷子问:什么时候领回来给大家看看?梅香寒说:一会儿。
于是,梅家一家四口齐齐聚在会客厅,等着这个一会儿。
当盛柳跟着梅香寒踏进大厅的一瞬间,四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梅夫人冯翠烟和梅凌寒之前就见过盛柳,微微惊讶过后,也就了然了;梅老爷子和梅嘉齐还是第一次见到盛柳,虽然十分惊讶,但很快也明白了。
爷爷,爹、娘,哥,这是盛柳,是我要结亲的那个人。
梅香寒拉着愣在门口的盛柳走了进去,站在中间,十分坦然地介绍。
盛柳微微有些忐忑。
毕竟怎么说,她还是个女子。
女子与女子成亲的事,莫说是本朝,就是前朝、历史上都没听说过。
梅家毕竟是官宦世家,他们……会接受自己吗?坐吧,冯翠烟说,咱们家不讲究那么多。
看盛柳愣在那里,梅香寒拉着她坐下。
梅老爷子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眯眯地说:能忍得了我们家阿香,小姑娘不是一般人啊。
梅嘉齐附和:听闻盛姑娘出身绿林,想必跟阿香很有话聊。
这是同意这门婚事的意思吗?盛柳坐在椅子上,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爷爷就会打趣我,梅香寒纵了纵鼻子,冲梅老爷子做了个鬼脸,柳柳确实不一般,如今江湖上叫得上名的女侠,她排第一。
说说笑笑,没有一个人在意她是个女子的身份,盛柳觉得胸口似乎被什么填满了。
虽然你能找到心上人,我们都很开心,冯翠烟说,不过这成亲可是个大事,咱们梅家的孩子成亲得热热闹闹办,你这说得也太仓促了些。
不急,娘,梅香寒尽力扯出一个笑容,年后就成。
对了,是不是得先合下八字?不急就行,那娘一定给你操办个热热闹闹的婚礼。
手一拍,事情就这么定了。
盛柳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梅香寒打断了:对了爹,婚书的事就麻烦您了。
放心。
梅嘉齐保证。
婚书并不难弄,难的是,梅香寒要开这个先例。
陛下那里爷爷去说,你们就安心准备你们的婚事吧。
梅老爷子想了一圈,终于想到了自己能做的事。
最后下来,只有梅凌寒啥也没得干。
梅香寒看看他,调侃说:哥,你该不会是觉得妹妹比你更早成亲,羞愧了?羞愧谈不上,梅凌寒依旧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不急不躁,不过,我知道我该做点什么了。
梅香寒一头雾水:什么?梅凌寒却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你不必知道。
习惯了她哥这样,梅香寒也不再追问。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讨论起到时候要宴请那些宾客的时候,门房突然来报说,刑狱司有人来找。
梅香寒示意盛柳在这里等她,自己出去看看。
门口站着的,正是她的小弟们。
看见梅香寒出来,小弟们像是看见了菩萨一样:老大!看到林毅,梅香寒想起来,自己好像答应了他一件事,还没去做,于是说:林毅,什么时候方便,我带你去刘家提亲。
不用了老大。
林毅眼里闪着兴奋。
怎么?移情别恋了?不是不是!林毅赶忙否认,他对刘家小姐那可是至死不渝,是之前梅大人——就是老大您的兄长,不知道从哪听说了您答应我的事,说您一直很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怕耽误了喜事,所以就帮着去提亲了。
虽然不是自己崇拜的老大,但是作为太子伴读的梅凌寒去提亲,也是一样的风光无两了。
那就好。
想着回去得跟他道个谢,梅香寒问,你们找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林毅嘿嘿一笑:果然瞒不过老大。
苗嘉说:张昊那小子,听说老大回来,要给老大下‘战令’!战令是刑狱司捕头们之间用来排名的比试,自从梅香寒来后,第一的位置便被她稳稳坐住了。
若是放在以前,梅香寒自然十分高兴,终于有人敢挑战她了,可现在,时机不对。
她现在不仅要找三秋的解药,胸口郁结着的那股气不散去,一旦动真气,便极容易走火入魔。
帮我拒了吧。
梅香寒说。
几个人都没料到,一向喜欢比试的老大竟然会拒绝,一时间愣住了,不过很快又应下了:没问题,老大放心!老大这次回来,还有要事在身吧?恩。
那我们这段时间就不来打扰老大了,等老大任务结束,要来参加我跟刘小姐的婚礼啊!没问题。
笑了笑,梅香寒冲他保证。
打发走了小弟们,梅香寒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疏通堵在自己心口的那股气,不然不等找到三秋的解药救盛柳,自己就先倒了。
可松石老人现在坐镇雾隐山庄,分|身乏术,帮不了她。
至于盛柳——梅香寒下意识不想她知道。
>吃过团团圆圆、和和乐乐的晚饭,盛柳还有些不真实感,直到回到卧房,才确信,梅家人真的已经把自己当一家人了。
家人,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可接受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困难。
今天刑狱司的人找你,可是有要事?没什么大事,梅香寒说,就是听说我回京了,来看看我。
恩。
小姐、盛小姐,热水送过来了,门外有下人送来了沐浴的热水,给您放在门口了。
知道了。
梅香寒自小就不习惯有人服侍,所以在家里也没有丫鬟,沐浴的木桶和热水也都是每次送到门口,她自己再搬进来。
木桶上盖着盖子,防止热气流失。
梅香寒把木桶搬了进来,但微微一提气,胸口便堵得她难受,手上也松了下去。
盛柳看她这样,当即过去把人扶住,以自己的真气从她脉搏处渡了过去,很快就被弹了回来:你……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梅香寒讪讪一笑。
说吧。
熟悉地审讯流程,只不过这次梅香寒成了被审的那个。
大人想听什么?听实话。
盛柳冷声道。
实话……梅香寒知道自己错了,不自在地挠了下耳后,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就突然有一股真气郁结在心口,一运气就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走火入魔。
盛柳不了解梅香寒练的内功心法, 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六神无主的模样,梅香寒反手拉过她的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或许睡一觉起来, 自己就好了。
她说的倒也是真的。
有时候走火入魔只是一念之间, 应对的选择做对了,就什么事都没有,功力还可能再上一层;可一旦做错了……盛柳皱着眉说:回雾隐山庄一趟。
不去。
梅香寒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她知道盛柳是想去找她师父来帮自己渡过这一关, 可雾隐山庄离京城遥远, 来回一趟要少说也要十几日, 若是京中又出现解药药材, 再赶回来只怕又出之前的情况。
而自己这个状况, 只要不运气, 就还能拖下去。
梅香寒想:怎么也能拖个半载。
然而事情总是不如人愿。
大小姐, 有客来访。
谁?自己这才刚回来,就一波接一波地打扰自己跟柳柳的二人世界,梅香寒决定,不管这次来的是谁,只要不是带着解药药材来,一律断交三个月!是刑狱司的人。
下人在门外说,似乎是大人您的同僚。
同僚?门房对自己几个手下都十分熟悉,从来不会用同僚来称呼,能称得上是自己同僚的……梅香寒眉头微蹙:该不会是张昊那小子阴魂不散吧?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盛柳决定跟她一起去看看。
>还没走到门口, 就看到门房低着头,一副被训斥了的模样。
梅香寒啧了一声, 果然看到了旁边站着的、一身刑狱司官服的张昊。
你应该知道,低位向高位发起的‘战令’是不能拒绝的。
我不知道。
盛柳站在她身边, 仿佛回到两人初见的时候,她也是给人这么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
别装傻!张昊生气了。
之前说要参她,也确实参了,只可惜自己参的本子全都不了了之——这梅家,当真以只手遮天!所幸刑狱司还有战令挑战的规矩。
他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终于可以去一雪前耻了,可她竟然用一个不可能的理由来搪塞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见糊弄不过去,梅香寒换了个理由:去年被我揍得多惨不记得了吗?我以非去年的我!愣头青是最可怕的,因为讲不通。
梅香寒没辙了。
若是往日,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再留给他一次新的惨痛回忆。
盛柳虽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但听了这些,也大概猜了个差不多。
可现在梅香寒的情况,完全不允许她比试。
我来。
张昊好像才看到旁边有个人一样:你哪位?我娘子。
梅香寒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腰间却被用手肘顶了一下,随即改口,哦,未过门的。
不过我们就要成亲了,到时候请你喝喜酒啊。
张昊傻了眼: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看他眼神还落在盛柳身上,梅香寒有些不爽:喂,眼睛别乱看。
张昊这才回过神,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我挑战的是她!娘……柳柳姑娘跟我是一体同心。
在盛柳的眼神里,梅香寒改了口。
盛柳说:过了我再说。
刀剑无眼,姑娘你年纪轻轻,为了这个人,若是伤到哪里……梅香寒打断了他的话,看着盛柳说:‘战令’挑战只要不打成内伤,外伤多重都可以,留条命就行。
知道。
张昊听两人对话,明显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脸更红了,刑狱司的佩刀当即出鞘:请指教。
柳星连出鞘都不需要,盛柳便直接迎了上去。
张昊很快就发现,原本是自己先手占有,却在对方一出手时,形势就被逆转了。
剑鞘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打在身上很痛,而对方还偏偏挑着最容易吃痛的地方打,毫不留情。
张昊发现,自己连严密的防守都做不到,更不要提再去进攻了。
梅香寒站在一旁看着,盛柳的功力又精进了,想起从司空鲤那里了解到盛柳心法的秘密,嘴角便忍不住上扬——柳柳更爱我了呢。
直到张昊被打得鼻青脸肿,梅香寒才开口:认输吗?面子让他不想认,可几乎全身都在痛让他连防守都没力气了,张昊说:我……认输。
滚吧,最近没事别来打扰我谈情说……爱。
最后一个字在盛柳的手肘攻击下变了调,梅香寒反手抓住她,轻声说,多亏了有你。
如果你肯回雾隐山庄,就……会回的,不过不是现在。
>张昊走了之后,梅香寒倒是清静了几天,带着盛柳在城里走走逛逛,还去裁缝铺里做了几套换洗的衣裳。
要不是冯翠烟已经一手包办了她们的婚服,盛柳觉得梅香寒可能直接把婚服也做出来了。
小姐,有客来访。
梅香寒现在最怕听到这句话:谁啊?是千陶公主。
……听到这个名字,盛柳眼神立马飞了过来。
梅香寒冲她讪讪一笑,对外面说:就说我不在。
阿香,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下人十分无奈:小姐,公主要进来,小的不敢拦。
起身去开了门,梅香寒冲下人摆摆手后,对着眼前人行礼:下官见过公主殿下。
都说了,阿香不用跟我多礼。
千陶十分不客气地跳过门槛,进了门,却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脸色当即沉了下去,她怎么在?回公主,盛柳是臣未过门的妻子,自然在这。
千陶当即红了眼眶:你……你……你了半天,却是说不出话。
对于小姑娘的感情,梅香寒或多或少有所察觉,但对方没有挑明,自己也不好去明说,正好借今天这个机会,也算是正式拒绝了。
大概是越想越委屈,千陶转身哭着跑了。
盛柳看梅香寒没有动作,问:不去追?不去,梅香寒说,她有自己的护卫。
那可是公主。
话音里却是带着笑意。
公主是配驸马的,捕头不在其列。
梅香寒顺手关了千陶忘了关的门,说。
那什么配捕头?梅香寒发现,盛柳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脸上表情也不再是那么单一了,好像一切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如果没有三秋的话。
当然是偷心贼。
>千陶哭着回了宫,遇到了太子。
已经从梅凌寒那里听说了事情始末的太子,现在心情也不太好。
兄妹二人一个红着眼眶,一个黑着脸,瞪了一会儿眼。
太子问:饿了吗?千陶点点头,更委屈了:皇兄!阿香她……摸摸她的脑袋,太子叹了口气:真是孽缘。
吃饱喝足,千陶开始拖着太子诉苦:皇兄你知道吗?阿香她要成亲了!她竟然要成亲了!我知道。
看她这副模样,太子想:这算不算也是兄妹连心?皇兄,你去替我同父皇说,不要让阿香跟那个女人成亲好不好!女人?太子傻了眼。
梅凌寒只是跟他说了,梅香寒定了亲事,年后就要成亲了,可压根没提是个女人!是啊,还是个有点好看的女人……说着,千陶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个小矮子,完全没得比,顿时更委屈了。
>张昊鼻青脸肿得回了刑狱司,刚好碰上苗嘉、林毅、徐炳三兄弟。
哟,张大捕头,今年‘战令’也结束了?老大今年下手好像轻了哦。
悄悄这脸,快赶上郝叔卖的大饼了哈哈哈——在这小小的刑狱司里,也是有派系之争的。
梅香寒因着她哥的关系,跟太子交好,被默认为太子一派;而张昊则算是二皇子门下。
二皇子一向与太子不怎么对付,又对太子之位望之切切,加上梅香寒本身在刑狱司大出风头,张昊便一直看不惯她,连带着她手下这群兄弟也十分看不惯。
毕竟梅香寒带出来的人,是出了名的自由懒散。
当然,梅香寒手下的兄弟们也看不上官心极重的张昊。
被这群人奚落,又羞又恼,张昊推开他们,进了刑狱司的大门,却正好迎上来办事的二皇子。
>是夜,芙蓉帐暖。
她叫你阿香。
吃醋了吗?屋里炭炉烧的正旺,伸手抹去身侧人额上的汗珠,在她泛着红晕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梅香寒轻笑一声,那你也叫一声‘阿香’。
红唇微启,却没有如她的愿。
柳柳……语气里带着些渴求,梅香寒抚摸着她的脸,叫一次好不好?动情时候的梅香寒,和平时看起来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盛柳觉得,她看向自己的时候,好像周围一切都不存在一样,眼里都是自己。
好像自己一直都在被珍视着一样。
阿香。
试探着喊了一声,换来的是如狂风骤雨一般的亲吻。
唇分。
再叫一声。
阿香。
这次喊的比之前利落,却更缠绵。
食髓知味四个字,少时如何也不懂,如今却是从头到尾都理解得十分透彻。
梅香寒现在恨不得白日宣|淫、夜夜笙歌。
可一旦激情退去,心底的自责便会紧紧缠绕着她,无孔不入、令人窒息。
如今她有多快乐,三个月后……三个月后,梅香寒不敢再往下想。
身边人已然沉沉睡去,梅香寒侧过身,把人搂进怀里,胸口的真气似乎郁结的更厉害了。
小姐, 有客来访。
梅香寒正拉着盛柳跟冯翠烟一起,同裁缝商讨婚服的布料和制式,门房就又来了。
娘, 你们先讨论着, 我去看看。
拍了拍盛柳的手,梅香寒起身去看。
自己这才回来几天,客人倒是来了好几拨了。
还没进大厅, 梅香寒就看清了客座上的人: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太子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不知殿下大驾光临, 可是有要事?太子纠结了一下,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听阿凌说, 你……要成亲了?恩。
梅香寒想:大哥说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难道跟太子有关?昨日我听千陶说, 那人是个……女人?梅家人的反应让梅香寒差点忘了, 自己所要做的事,于世俗看来是离经叛道的。
不过,听到这个消息,惊讶一下也就罢了,毕竟不关太子的事,可他为什么要亲自来问?盛柳从后堂出来:伯母让我问问,婚服要不要加外纱?脑海里有个念头闪过,梅香寒招呼盛柳过来:回殿下,公主所言为真。
这位是盛柳, 是下官的未婚妻。
见过太子殿下。
如果是以前的盛柳, 就算是皇帝亲自来了,也不关她事, 可现在,她却学会了主动行礼。
阿香, 你……你这!太子有些羞恼,你这成何体统!劳太子费心了,梅凌寒听说太子来了他家,急急忙忙赶了回来,正听到这句话,舍妹的婚事,家父家母已经同意了,接下来也会按照礼俗去办的。
梅凌寒早就知道太子嘱意阿香作太子妃,可没想到他会为了阿香成亲的事,亲自登门。
以梅家的地位,早晚要成为太子和二皇子夺权路上,需要争抢的岳家;而梅香寒,无论是嫁给太子还是二皇子,都不是梅凌寒愿意看到的。
因为离皇家太近,梅凌寒知道,深宫,只会是梅香寒的囚笼。
所以,当梅香寒带着盛柳回来,梅家上下都松了一大口气。
大宣也好,前朝也罢,自古便没有女子同女子成亲的先例!殿下,有时候,开这个先例,也不见得是坏事。
不知道梅凌寒这句话戳到了太子的什么心思,太子脸色渐渐缓和了起来。
然而本以为志在必得的太子妃成了别人的……娘子?丈夫?太子还是觉得十分不爽,也没有再说什么,甩了甩袖子,走了。
多亏你回来解围。
梅香寒这才松了一口气。
无妨,你是我妹妹啊。
梅香寒温润一笑,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半路跑回来,梅香寒心里暖暖的,自己能生在梅家,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而能遇到身边的人,想必上辈子她拯救过哪朝哪代的皇帝吧。
>太子的插曲刚过去,齐仵作那边终于送来了图鉴。
拿到图,梅香寒反复看过,把图像印在了脑海深处,便开始在京中大小药铺走访寻找。
然而几天转下来,一无所获。
盛柳看她每天披星戴月地来回奔波,有些心疼,可要让她放弃,盛柳又觉得自己做不到。
如果是遇到她之前,知道自己中了三秋,只剩下最后三个月,盛柳觉得,自己也只会练上三个月的剑,安心等死。
可现在,她希望自己能活得更久一点。
两个人对于三秋之毒和真气郁结的事,渐渐达成了诡异的平衡,谁也不去提。
可不提不代表不存在,不管是梅香寒还是盛柳,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心里都五味杂陈。
就在这种时候,京城里、皇宫中,却是即将面临一场狂风暴雨。
二皇子想造反。
梅嘉齐下了朝回来,一脸阴沉地关了会客厅的门。
梅凌寒和梅老爷子也听到了风声,表情十分沉重。
冯翠烟问:有证据了吗?有。
那就抓啊!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冯翠烟十分果断。
没那么简单,梅嘉齐说,二皇子很可能勾结了前朝余孽。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惊得掉根针也能听到。
前朝余孽……梅香寒问:跟牡丹教有关?梅凌寒说:暂且不知。
梅嘉齐说:不过最近京城中多了不少陌生面孔,不知道是二皇子集结的私人军队,还是那些前朝余孽。
那现在陛下知道了吗?冯翠烟问。
陛下当然不知道,所以才愁坏了他们一家——在外人看来,梅凌寒作为太子伴读、梅香寒又自幼跟太子交好,梅家自然是太子一派。
接下来,二皇子可能会要对梅家出手,至于是拉拢还是毁灭,就不得而知了。
梅老爷子终于开口了:现在,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梅家夜谈过后的第三天,张昊又上门了。
二皇子想请你过府吃顿饭。
果然。
梅香寒眉头微蹙,正想拒绝。
张昊又说:二殿下说,他最近得手了一种十分罕见的药材,或许跟你最近在找的是同一种。
犹如当头棒喝,梅香寒愣在原地。
二皇子竟然知道她在找什么,也就是说他盯着梅府很久了!而且,三秋之毒本就罕见,解药更是鲜为人知,二皇子却是能抢在自己之前采到了药材——果然是跟牡丹教有所勾结!我去。
梅香寒现在不想放弃任何一个拿到解药的机会,更何况,这也能帮助梅家刺探二皇子的底细,不过,既然是要见二皇子,容我回去换套衣服。
本来张昊就不愿意接通知梅香寒这个任务,听她这么说,更是厌烦。
但二皇子特意嘱咐过,必须礼待,于是只能没好气地说:快点。
梅香寒回了后院,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冯翠烟和盛柳:二皇子差人来请我赴宴,我打算去探探虚实。
等你爹和哥哥回来商量之后再决定吧。
冯翠烟说。
不了,娘,二皇子生性多疑,梅香寒说,不能让他起疑——现在,没有人知道他要造反。
冯翠烟还是不放心:万一他……娘,别忘了,我可是当今武林盟主。
听她这么说,盛柳心里咯噔一下。
她是武林盟主不假,可如今……伯母,我陪她去。
二皇子只请了我,若是你也去,怕是会让他多心。
我可以扮成你的丫鬟。
盛柳也是铁了心要陪她去。
解药的事,梅香寒并不打算让她知道,可如果她也跟着去,那势必要知道,自己答应赴约不止是为了刺探虚实……不行。
比梅香寒更早拒绝的,是冯翠烟,二皇子既然设宴,还不知道准备了什么,不能让你陪阿香一起犯险。
伯母勿要多劝,盛柳十分承情,但还是说,我心意已决。
看她一脸坚决,冯翠烟有些动容:罢了,阿香,就让柳柳陪你去吧。
>张昊看到梅香寒换了衣服出来,傻了眼。
平日不是见她官袍,就是武装,换上红装之后,却当真有了些大小姐的感觉。
盛柳倒是没有扮成丫鬟,毕竟张昊也认识她,只是没有带柳星,在袖子里藏了把匕首。
看张昊一直盯着自己看,梅香寒没好气地说:还看?再看头给你打飞!出了梅府,便是二皇子派来的马车,即便穿着华丽的衣裙,梅香寒还是轻松地上了车,然后伸出手,把盛柳也拉了上来。
马车缓缓驶向二皇子府邸。
时近腊月,天气越来越凉,二皇子却把宴席设在了湖心亭里。
梅香寒带着盛柳,穿过花园,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着。
护卫们从花园一直排到桥上,防卫十分严密;花园里的话在这个季节却还是开得正艳,十分反常。
从一进来,梅香寒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游离在花香之外。
只可惜因为花香太多,她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的气味。
梅小姐,又见面了。
小时候,只有二皇子一个人与宫里几位皇子格格不入,也就连带跟梅香寒比较疏远,不和其他几位皇子一样,直接喊她阿香。
既然对方喊的是梅小姐,梅香寒也就索性顺着说:臣女参见二皇子殿下。
梅小姐请坐。
湖心亭里点了暖炉,靠近之后,梅香寒发现,那股香气正是来自这暖炉,是迷香。
微微侧目,与盛柳视线相对,梅香寒知道,她也察觉了。
屏息凝神,梅香寒落了座。
二皇子好像这才看到她身边的人一样,问:梅小姐,这位是?盛柳。
哦——本王知道,就是把张昊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位女侠对吧?二皇子微微后仰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殿下谬赞。
二皇子笑着,又说:对了,梅小姐一直以来在找药材,也是为了这位盛女侠吧?换衣服的时候,梅香寒已经提前跟盛柳说了解药的事,怕的就是二皇子会用这个来起话题。
果不其然,这位二皇子上来就说。
没错,听闻殿下偶然得到了药材?确实,二皇子说着,拍了拍手,就有丫鬟端了一个木盒缓缓走过来,打开,梅小姐看看,可是此物?木盒里躺着的植物,还保持着鲜嫩的绿色,按时间算,明明已经摘下来快一个月了。
不知臣女可否看得仔细一些?自然。
二皇子手一挥,丫鬟便端着盒子站到梅香寒面前。
和脑海里记下来的图案多次比对之后,梅香寒确定,这就是制作三秋解药的原材料之一!一直观察着她表情的二皇子, 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若是梅小姐需要,便赠与梅小姐了。
梅香寒并没有直接应下或者拒绝,而是看着他, 等他的下文。
果不其然, 二皇子又说:只不过……梅小姐需要答应本王一件事。
具体什么事,梅香寒不能问,如果问了, 那就是把自己的软肋直接剖给对方, 并交到对方手里。
等了良久, 二皇子都没等到她的提问, 只能自行说了:本王年后便及弱冠, 王府后院里, 现还缺一位王妃。
果然是想联姻。
梅香寒说:承蒙殿下抬爱, 不过,臣女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哦?是吗?话是这么说的,可二皇子却是一点惊讶都没有。
毕竟梅香寒对她跟盛柳的婚事,一点也没刻意隐瞒过。
那可惜了。
二皇子又拍拍手,丫鬟便把木盒合死,收了起来,这药材,本王是打算当聘礼送给未来王妃的。
点点头,梅香寒没说话。
既然知道药在二皇子府上, 那么以后就一定有办法得到, 总比不知道下落要好了太多。
光顾着说话,饭菜都凉了。
随意吃了几口, 梅香寒放了筷子:多谢殿下款待。
也不知梅小姐吃得可否合心意。
殿下有心,臣女感激。
二皇子又说:虽不能成秦晋之好, 但本王与梅小姐也算故交,日后还要多走动走动才是。
还是想招揽她吗?梅香寒低着头:殿下公务缠身,臣女不敢叨扰。
可二皇子好似没有听出婉拒一样:无妨,只要梅小姐不觉得本王唐突便好。
>总算离开了二皇子府,梅香寒和盛柳这才放弃了屏息。
虽然屏息调用真气不多,可终归还是要用气的,梅香寒一上马车,便脸色苍白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你……盛柳有些急了。
梅香寒却拉住她的手,摇摇头,低声说:不要给人知道。
马车一路驶回梅府,下车时,梅香寒又已经是一副面色红润的模样。
一回府就听说梅香寒去二皇子府上赴宴,梅家三辈已经齐齐等在客厅里了。
二皇子没对你们做什么吧?第一件事就是先关心两个孩子有没有事。
没有,梅香寒说,二皇子,很可能勾结了牡丹教。
为何这么说?梅香寒把今日在二皇子府的所见所闻说了,不过略去了解药和自己真气郁结这一部分,她不想他们也陪自己一起担心。
如今这时日,早不该有那些花了。
这反常的景象,我在雾隐山庄时也见过。
雾隐山庄。
雾隐山庄很可能是牡丹教的老巢。
毕竟自己出身雾隐山庄,哪怕梅家人再照顾自己的情绪,怕是也会有疑心,盛柳索性自己说了。
梅家人对盛柳的坦白十分赞赏:听闻牡丹教善用药物控制人,若是有哪里觉得不对,尽管跟阿香说。
皇宫里有许多珍奇药材,若是阿香讨不来,伯父也可以替你去讨一讨。
要不是确信梅香寒不会把自己中毒的事说出去,盛柳都要以为他们知道三秋之毒了。
多谢伯父。
梅香寒知道自己的爹向来玲珑心思,没想到连这都能猜到几分,有些感慨,自己还是没有学到爹的十之二三啊。
若二皇子真是同牡丹教勾结,那接下来,朝中怕是要有些人改投二皇子了。
梅嘉齐叹了口气,以毒相逼,不是人人都能为志而死。
如果真的这样,那不知太子一派,怕是连当今圣上也要有危险,大宣怕不是要改朝换代!梅香寒瞬间想通了,牡丹教如果真是前朝余孽,那他们支持二皇子肯定不是送二皇子上皇位那么简单!二皇子只是牡丹教的一枚棋子,牡丹教的真实意图——复国!想到这,梅香寒说:明日,我打算进宫一趟。
虽然梅香寒没提过,但梅家也大概猜到了,皇帝正在差梅香寒调查牡丹教的事,对此,心里十分不认同,毕竟有些事,梅香寒不知道,可皇帝却是心知肚明。
明知如此,皇帝还是派她去,梅嘉齐心思转了几转,说:还是我去吧。
爹,此事还是女儿去吧,毕竟女儿也算与那些人打过交道,更清楚一些情况。
梅香寒不知隐情,只以为是他不想自己再更多掺和这件事,而且,女儿也有东西想同陛下讨。
>最后,还是梅香寒自己进宫面圣了。
皇帝和上次分别时没什么两样,心情看起来不错,似乎好像完全不知道二皇子的事情一样。
调查得如何了?梅香寒挑着她认为可以说的,向皇上禀报,并提出了牡丹教其实是前朝余孽,多番异常举动意在复国的看法。
皇帝闻言,眼睛微微眯起:可有证据?尚未,梅香寒说,不过臣以为,沿着这个方向调查,一定会找到证据。
那便去查吧。
说完公事,皇帝决定问问私事,最近听闻你的婚事定了?承蒙陛下关心,臣的婚事确实已经定下了。
是哪家的啊?听他没有直接问是哪家公子,梅香寒心里一紧,皇帝大概是已经听闻盛柳的事了,那自己瞒报了雾隐山庄是牡丹教老巢的这个推论,皇帝会不会也知道了?思及自己上一次回报消息时,皇帝的反应,梅香寒后背有些发冷:莫不是那时候,他就已经怀疑雾隐山庄了?!当下,梅香寒也不敢隐瞒:是雾隐山庄的女侠,盛柳。
此时如果隐瞒盛柳的身份,怕更会让皇帝起疑,倒不如坦白了。
是个侠客啊……这语气,梅香寒没少听过,但每次都不是对着自己,这是皇帝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小时候,因为皇帝一直偏宠她,甚至为此有传言说过她是皇帝的私生女。
那时候她以为,皇帝是一直没有女儿,所以才格外偏爱自己。
可后来有了千陶之后,就连千陶都被皇帝训斥过,她却从没被训过。
哪怕被抓到跟着其他皇子听墙角,其他皇子都被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惩罚,而她,也只是被皇后好气说了两句小孩子不能做这种事。
梅香寒以前一直没深想过,如今仔细想想,却是十分奇怪。
虽说自己武功超群,可调查牡丹教这种大事,为什么会落在自己一个小捕头身上?而且,以皇帝的脾性,对梅家也过于信任了一点。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切都在一开始就被谋划好了,而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便已经入了局。
梅香寒甚至隐约觉得,这个局是冲着自己来的。
现在就好像有一层雾笼在外面,里面的人看不清外面,外面的人是不是也一样看不清里面呢?她不知道。
最近几天,千陶一直闹着想见你,皇帝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去见见吧。
小孩子,哄一哄就好了。
是,陛下。
臣告退。
离开御书房,梅香寒第一次感觉到了刺骨的凉意。
人言到:伴君如伴虎。
如今看来,却是一点也不假。
或许,二皇子的一举一动也早在皇帝的眼皮子下了。
>没能开口跟皇帝讨到想要的,梅香寒顺路去了御医署,她不打算去哄千陶——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有些人越见就越离不开,反倒是早点离远了,慢慢也就忘了。
在御医署翻了一会儿,确认自己不可能在这里找到想要的,梅香寒准备出宫。
却被人给拦下了。
阿香……微臣见过千陶公主。
阿香,听说你去了我二哥那里。
千陶想扑过来,却看到她后退一步的动作,停在了原地,你跟我二哥成亲好不好,不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公主,你还小,梅香寒现在心里也乱作一团,待你长大了,便会懂了。
我不,你跟她成亲了,就会成敌人了!梅香寒以为她耍小孩子脾气,躬了躬身行了礼: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千陶咬紧了牙根,跺了跺脚。
>离开皇宫,梅香寒没有直接回梅府,只是在街上无意识地溜达着。
直到盛柳出来找到她,梅香寒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发生什么了?没……对上她的视线,梅香寒放弃了撒谎,面圣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可是又觉得摸不到头绪。
那就慢慢捋。
盛柳说,我陪你。
面圣的事,梅香寒挑着跟家里人说了:我觉得,二皇子之事,陛下可能已经有所察觉了。
陛下眼线,远比你我知道的要深。
二皇子肯定不会就此作罢的,梅凌寒说,当年在宫里一起听学,若太子答对了他没答对,二皇子便会一直较着劲,直到他答对了太子答不上来才肯作罢。
这些事,梅香寒也略有耳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若二皇子邀约,能拒的就拒。
若是不能拒的——梅香寒余光看向盛柳,却发现后者一直看着她,面露忧色。
罢了。
叹了口气,梅香寒想:栽了。
是夜。
二皇子下次邀约,我想再去一次。
为什么?总觉得,牡丹教的总坛或许不是在雾隐山庄——从跟皇帝谈完话之后,梅香寒就突然有这么一种直觉,来得莫名其妙,可却又有种斩钉截铁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我想先给师父写封信,有些话想问。
盛柳帮她研着墨,看着她提笔落笔,写得内容却是怎么也看不懂。
见她疑惑,梅香寒凑到她耳边,解释了她跟松石老人的密信该怎么解读。
用她说的方法,盛柳看出了内容:你觉得她是?梅香寒点点头:如果顺着这个假设看,不管是之前的事还是之后可能发生的事,都变得有条理了。
盛柳沉默半晌,说:三年前,我受过一次伤,是她给我送的药。
三年前,盛柳中三秋之毒的时候。
握着笔的手顿时攥紧,青筋微微凸起,梅香寒冷声说:若真是她,我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信写完,绑在师徒二人专用的鸽子腿上,梅香寒放走了鸽子。
不出意外的话,在二皇子下次邀约前,就能收到松石老人的回信了。
>回信比预想中还要早了一天半,梅香寒拆开回信。
果然不出所料。
信上说,蓝歆在半月前,就已经不在雾隐山庄了,虽然还有一个蓝歆在,但松石老人确信,现在这个是易容后的。
至于真的蓝歆去了哪,梅香寒说:二皇子府。
盛柳也认可这个看法。
事到如今,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其实是逆教,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了,盛柳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可能她身上的三秋和梅香寒的真气郁结让她明白了,该如何选择吧。
信上还有别的信息,盛柳读了出来:至于你身上出现的真气郁结……去的信是自己看着她写的,盛柳确信,她没有提她真气郁结之事,可松石老人竟然知道!信上写着:【至于你身上出现的真气郁结,只要那丫头的毒解了,也就自行消失了。
】这下,连梅香寒都有些傻了。
不过有松石老人这句话,她也把事情串了起来,自己出现这情况,大概是因为心事过重,整日郁结于心。
师父果然还是了解她!二皇子的邀约果然没两天又来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在二皇子府上,而是换成了京中最好的酒楼。
梅香寒带着盛柳赴宴,这次没有刻意换上红装——之前是为了打探情况,换红装表示自己并不是以大宣捕头的身份前去,免得二皇子看见那身官袍或者武装多心。
不过,这次就没这个必要了。
酒楼位于河边,二皇子定的位置在画舫上。
上船前,梅香寒跟盛柳交换了个眼神,心里有了猜测。
多谢梅小姐赏光。
殿下客气,梅香寒进了房间。
这房间跟另一房间是通着的,中间只挂着珠帘,一眼看过去,隐约可以看到珠帘后,还有一个人,殿下还邀了其他客人?不愧是大宣第一女捕头,梅小姐好眼力。
二皇子扬声道,出来吧。
里面的人起身朝外走,娉娉婷婷、袅袅娜娜,可惜,梅香寒和盛柳都对这身形熟悉到不行。
那人走了出来,一身月白色衣裙,脸上蒙着面纱,影影绰绰,可两人知道,这就是蓝歆!二皇子一把搂上这人的腰,笑着说:这是辛兰,本王即将过门的王妃。
比自己起的梅凉星还要敷衍的伪装,梅香寒知道,对方也没打算隐瞒。
辛小姐,初次见面。
久仰大名,梅捕头。
蓝歆微微一笑,虽看不见全脸,但是眉眼弯弯,倒也是个美女。
兰儿听闻梅小姐想要那药材——哦对了,药材本王已经当做聘礼送给兰儿了,二皇子招呼身边的丫鬟倒了酒,端起酒杯说,所以就让本王约了你,说是有话想跟你说。
辛小姐请说。
虽然殿下将此药材赠与了奴家,但奴家用不到这东西,便想着若是能送与有需要的人,就再好不过了。
辛小姐的意思是?奴家想,若是梅捕头需要……百合閣整理外面突然进来的侍卫打断了蓝歆的话。
只见二皇子听完侍卫的耳语,脸色顿时变了:停船,靠岸!殿下, 可是出了什么事?蓝歆问。
二皇子语气焦急:千陶自己偷跑出宫了!公主平日也爱偷溜出宫玩,定有分寸,殿下不必太过担心。
梅香寒劝道。
这次不一样!二皇子说, 这次千陶一出宫, 就离开了我安排的暗卫的视线,现在全京城都没有千陶的消息!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二皇子连自己安排了暗卫的事都抖露了出来。
梅香寒微微吃惊过后, 又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以二皇子的脾性来说, 或许, 他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殿下莫急, 臣这便去刑狱司调集人手, 一定把公主找回来!那就劳烦梅捕头了。
路上, 梅香寒把自己的猜测跟盛柳说了一遍:若真是这样, 怕是千陶会成为他们的人质。
我会救她。
保护好自己,梅香寒说,我也是有私心的。
沉默片刻,盛柳说:我知道。
>老大,你怎么来了!不是还在休假吗?老大!上次你把姓张那个揍得五颜六色的,真好看!先停一下,梅香寒打断了他们,这次回来,要麻烦你们帮我找一个人。
找谁, 老大尽管说!千陶公主。
没问题, 包在我们身上了,一群捕快拍着胸口保证, 老大就安心休假吧!捕快们很快就带上家伙去找人了,虽然她们刚进来的时候, 一群人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十分闲散,不过有了事情,却是个顶个的认真。
盛柳说:你有一群不错的兄弟。
如果你愿意,他们也是你兄弟。
梅香寒冲她笑笑,冲她伸出手,走吧。
去哪儿?借力翻身上了马,盛柳靠在她身前问。
进宫。
>梅香寒决定,还是要跟皇帝坦白,不管说完之后,皇帝会怎么想、怎么做。
听完梅香寒的汇报,皇帝表情没有丝毫的意外,像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就连千陶失踪了的消息,都没有让皇帝的表情发生一丝变化。
第一次觉得心里无比忐忑,梅香寒低着头,只是偷偷打量着皇帝,不敢说话。
行了,别低着头了,朕没怪你。
皇帝说,毕竟,朕也有件事瞒着你。
什么事?看皇帝一脸严肃的模样,梅香寒想:该不会是关于我身世的?难道我真是皇家的私生子?不好奇吗?梅香寒愣了一下,说:好奇。
不如猜猜?……千陶现在还失踪着呢!梅香寒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提这件事:臣猜不到。
那些关于你身世的传言,你应该也听过吧?果然是跟自己的身世有关吗?梅香寒回答:臣略有耳闻。
虽然传言是假的,但也并不是全不对。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梅香寒不敢相信。
这种可能性,也就只有说书唱戏里才会有吧!然而皇帝接下来的话,叫梅香寒彻底惊呆了。
>从皇宫里出来,梅香寒还没有从震惊中回神。
盛柳牵着马,靠在宫墙上等着,看她出来便迎了上去,然而却发现她整个人状态都不对劲:发生什么了?听到盛柳的声音,梅香寒才回过神,然而震惊的感觉依然久久没有散去。
要跟她说吗?之前承诺过,不会瞒她、骗她的,可这个秘密过于沉重,自己或许不该把她一起拖进来。
可既然皇帝把这些都告诉自己了,以他的运筹帷幄来说,牡丹教也快要有动作了。
如今自己真气郁结不能运功,盛柳必定会跟自己形影不离,那么早晚也是要知道的——倒不如早点让她知道,也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梅香寒说。
不去找了?千陶应该是在二皇子那里,这是皇帝告诉她的,梅香寒说,二皇子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好。
找了家酒楼,要了个最隔音的雅间,点了几个菜和一壶酒,梅香寒靠窗坐着,窗外便是今日她们去赴宴时的那条河。
酒菜上来,把酒壶温在小炉上,梅香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盛柳,包括她和皇帝的计划。
我会帮你拿到解药的,梅香寒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似乎十分没有底气,如果你要离开,不如就趁风雨来临之前走吧。
听完,盛柳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我会保护你的。
还没有成亲,我怎么可能离开?鼻尖微酸,梅香寒吸了吸鼻子,把那点感觉收了回去:好。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梅香寒对梅家人的感情变得复杂了起来——梅家是真的把她当做亲生孩子来养育的,可越是这样,梅香寒却越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减少对梅家人的伤害。
跟皇帝的计划也不能告诉他们,若日后那些事传到他们耳朵里,一定会对自己失望吧?我也不知道。
盛柳第一次感受到亲情,也是在梅家,在此之前她完全不知道和家人相处是什么样的,更不要提如何去做了,不过,他们这么爱你,也这么了解你,或许用你一贯的方法去做,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你说得对。
跟她碰了杯,梅香寒终于露出了笑容。
现在担忧也没用,倒也不如直接放手去做,待结束之后,再去同他们赔罪。
>傍晚,二皇子的人找到了梅香寒说:找到千陶公主的行踪了!在哪儿?在城郊废庙!明知是幌子,梅香寒还是去了。
只不过去之前,梅香寒回了一趟刑狱司,找到了齐仵作。
赶到城郊的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天地,唯独废庙里燃着灯火。
两人翻身下了马,盛柳把梅香寒护在身后,走进庙里。
原本放着佛像的大殿早已蛛网密布,地上也是一层厚厚的灰尘,灰尘上没有脚印,见此,两人顿时警惕起来。
刚一进去,摆放佛像的石台便缓缓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便露出了后面的——暗道!盛柳拉住准备上前查看的梅香寒,自己走了过去。
没人,以剑柄在暗道内侧的墙上敲了一下,又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盛柳说,暗道很长,不知道通向哪里。
进去看看。
端起放在一旁的烛台,梅香寒看到下面被押着的灰尘,知道这烛台也是专门为她们准备的。
暗道很窄,两人并肩而行略有些吃力,盛柳微微侧过身子,还是决定要跟她并肩——这种地势,不管自己走前还是走后,如果有人想要攻过来、或是藏了什么机关,以现在梅香寒的情况来说,很容易就能得手。
这暗道是朝下延伸的,走了大约半里路,才出现了第一个拐弯。
拐过去,又走了大概二里路,才有了下一个拐弯。
等拐了第三个弯的时候,梅香寒终于意识到,这种熟悉感是什么了:不出所料的话,我们现在已经回了京城。
知道是哪个方位吗?我猜,是二皇子府。
梅香寒说,除此之外,也不用作他想。
若真是通往二皇子府,那这条暗道走起来还得小半个时辰。
黑暗总是让人新生不安的,哪怕是梅香寒,也免不了多少有些:要不要来猜猜看?什么?走到头后,我们会看到谁?盛柳心里也十分忐忑,于是陪她说着话:二皇子?或许还有蓝歆?梅香寒说,之前她在船上可是说要把解药送给我们,不知道现在还作不作数。
如果是她,怕是不会。
时间还有两月余,盛柳心态却渐渐平和了下来,若是真的没有解药,也便是她的命。
那她好骗吗?没试过。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也从蓝歆身上一度扯到了千陶,最后又扯到了梅香寒自己身上。
若此间事了,你有何打算?当然是跟你成亲啊!梅香寒说,待成了亲,你喜欢一起住在梅府,还是我们单独搬出去住?梅府挺好的,伯父伯母都很好。
那我们就继续住在家里。
你喜欢猫还是狗?都不喜欢。
盛柳本想这么说,可对上梅香寒在烛火下想星子一样明亮的眼睛,突然改了口:狗吧。
那我们再养只狗。
……暗道终于到了头,尽头是一扇深色的木门,上面没有门锁也没有木栓。
盛柳用剑代替手,推开了木门。
门吱哟开的一瞬间,两个人的心瞬间都提了起来。
然而门的后面,并没有人。
眉头微微皱起,两人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书房,木制的架子上满满当当都是书。
抽了一本出来,梅香寒翻看了两下,递给了盛柳。
这是……!除了暗道那扇木门,这里还有另一扇门。
门开了,二皇子带着蒙着面的蓝歆走了进来:又见面了,梅捕头。
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梅香寒问:怎么会是殿下?!公主呢?公主有没有事!千陶现在在我府上睡着,没事。
二皇子说,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把梅小姐骗了过来。
为什么?梅香寒问,千陶不是殿下的亲妹妹吗?二皇子说:有人想要见你,只有这样,你才肯过来。
之前本以为用解药可以诱你而来,可惜好像失败了。
什么人?门再次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带着面具、穿着宽袍的人——宽袍大概是为了遮掩身形。
二皇子冲来人抱了抱拳:阮先生。
阮?哪个阮?前朝国号吗?梅香寒仔细打量着来人,不知道是不是她猜测中的那个。
阮先生开了口,声音却跟正常人不同,明显也是在隐藏什么:你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吗?和预想中的一样!梅香寒有些庆幸,自己去找皇帝坦白了所有事情,不然,若是自己不知道那个秘密,此刻怕是完全不能静下心来,接着便就会被这群人牵着鼻子走了。
我?我什么身世?梅香寒目光投向二皇子,殿下,这阮先生到底是何人?梅小姐,继续听下去便知道了。
梅小姐可知前朝大阮的事?梅香寒点点头:从史书上了解到一些。
阮朝末帝荒淫无度、暴虐无道,天下苦矣,后来刘家起义,推翻了前朝暴政,改朝换代……阮先生说,史书上是这么写的吧?自然。
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梅香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表情微微有些松动。
阮先生又说:其实阮朝末帝并不是真的荒淫无度、暴虐无道,论治国,他或许欠缺才能,但却是一个极度善良的人。
前朝末帝在位十三载,后宫一无所出,就是因为他太善良,不想看到自己的子嗣们自相残杀,决定禅位于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对治国并不感兴趣,回绝了他,并交还了兵权后,一个人四处游山玩水。
可是,刘家却在这个时候,造反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刘家造反,战事持续了三年,在攻进京城那一年,一个后妃偷偷生下了末帝的唯一皇嗣,是个公主。
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个孩子是我吧?没错,就是你。
等一下……二皇子叫停了阮先生和梅香寒的谈话,阮先生,这套说辞怎么和之前你跟我说的不一样?!一旁的蓝歆也愣了:什么?你说她才是前朝公主?很显然, 阮先生用了两套说辞。
她才是真正的前朝公主。
阮先生肯定道。
蓝歆顿时崩溃了,揭开面纱,叱问:那我算什么?!替代品吗?我正品回来就被放弃的弃子吗?二皇子也傻眼了:阮先生这是何意?若她才是前朝公主, 那……阮先生手一抬, 直接点了两人的穴道,出手之快,让盛柳忍不住眉头一动——这人武功, 竟也在她之上!梅香寒眼尖, 看到了他袖子下漏出来的手, 拇指上带着一个翠绿的扳指。
是蓝轩!他什么时候进的京?!是在师父来信之前还是之后?为什么师父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难道连师父都没有察觉吗?蓝轩的武功到底达到什么境界了?!那我要怎么证明, 你没有骗我呢?梅香寒收回神, 说, 毕竟刚刚二皇子也说, 阮先生准备了两套说辞,我该相信哪一套呢?你跟你娘长得一模一样。
说着,蓝轩从他宽大的袖子里扔了一幅画出来,展开,以真气将画浮在空中,手一直缩在袖子里。
画上的女子穿着一身前朝宫装,从颜色和花纹来看,位分并不是很高。
女子微微侧着脸,似乎是在赏花,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确实跟梅香寒有六分相似。
梅香寒瞳孔不自觉放大, 随即又恢复了原样,语气却有些不自然:我又怎知这画是不是你为了做局找人新画的?蓝轩一直盯着她, 自然没有放过这丝毫的变化。
他笑了笑,伪装过的声音笑起来十分刺耳:你自幼在宫中进出, 应当也在宫里见过类似的画卷吧?宫里妃嫔们画像用的纸,可不是哪里都能找得到的,尤其是前朝宫中御用的纸。
你应该也见过前朝宫中画纸是什么样,摸一摸不就知道了?画朝着这边飞了过来,梅香寒抬手,接住了画。
画纸触感十分细腻,确实和她儿时在宫中见过的前朝遗留的画卷纸质相同。
盛柳也凑过来仔细打量着画上女子。
蓝轩又说:她是前朝末帝的宁才人,出身江南柳家。
两人表情错愕,被蓝轩尽数收进眼中。
蓝轩似乎十分满意,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但也同样落入了二人眼中。
现在,比得就是谁手里掌握的信息更多,谁就更有主动权。
这下你信了吧?我……当真是前朝公主?我一直在找你。
说着,蓝轩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梅香寒表情十分惊讶,惊讶到熟悉的人一看就觉得十分夸张:蓝庄主!怎么是你!莫非你就是……没错,我就是牡丹教的教主,对于她的讶异,蓝轩却十分受用,也是你的亲叔父,前朝的平南王。
梅香寒问:既是如此,你自己做皇帝也可以,为何还要找到我?我说过,我对皇位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有武学和炼药。
那又为何非要复国?朝代更替也不是只有这一回。
若是皇兄荒|淫无度、昏庸暴戾,便是改朝换代,我也不会说一个字。
可如今刘家的天下,是趁人之危才得到的!蓝轩语气逐渐激动起来,若是没有刘家,这天下,此时便该是你的!你又何至于像现在一样,屈居人下,成了世人眼中的朝廷鹰犬?遭人唾骂。
梅香寒表情微微有些变动。
蓝轩继续说:若是你抢回本该属于你的皇位,别说是你和一个女子成亲,就是娶几十个女子、三宫六院,都没有人可以阻止你——整个天下都是在你手中,一切都是你说了算!话可不能乱说,梅香寒幽幽开口,我只要柳柳姑娘一个人。
盛柳身上的三秋,你很想要解药吧?她不是你们雾隐山庄的人吗?梅香寒借机问,为何要给她下毒?!是蓝歆自作主张。
蓝轩一摊手,顺便解开了蓝歆的穴。
蓝歆第一件事就是破口大骂,早就没了以前见面时大家闺秀的模样:所以你骗我这么多年,只是为了找不到她的时候,好名正言顺的复国吗?!自然。
蓝轩似乎完全理不着她的崩溃,圣教教徒和前朝旧部,也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信仰。
那你又为何让我嫁给二皇子!你明明早就找到她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利用我?!虽然这会儿二皇子被点着穴,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他的眼神明显也是想知道,蓝轩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如果不是你,二皇子怎么会上钩呢?蓝轩笑得十分猖狂,用皇位做饵,掉到了一条大鱼,大鱼以为皇位真的是他的,却没想过,既然我是他口中的‘前朝余孽’,又怎么会心甘情愿送他一个刘家后人坐上皇位呢?虽然不知道前情,但是听到这里,梅香寒大概也猜出来了。
蓝轩假意用联姻来吸引想要篡位的二皇子,大概是开出了皇位他做,蓝歆做皇后的条件,借着二皇子之手招兵买马,扩大了除了牡丹教徒和前朝旧部的势力。
顺便,还借二皇子与千陶,诱自己前来相见。
现在事情你都知道了,蓝轩说,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做回一呼百应的前朝公主,推翻刘家,拿回本该属于我们蓝家的天下。
当然,盛柳身上的毒,自然会给她解;待你登基后,你可以用我们大阮最高的礼节去迎娶她。
二呢?拒绝我,然后死在这里。
你知我武功师出何人,确信你能让我死在这里?梅香寒眉毛一挑,反问。
蓝轩说:不必装了,我知道你现在真气郁结,不能运气。
只凭盛柳,她是打不过我的。
那……如果加上我呢?从刚才开始,崩溃后就一直垂着头的蓝歆抬起头,眼里满是恨意,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
你的武功、你的心法全是我教的,若我想让你走火入魔,也是轻而易举;蓝轩说,当然,如果你肯乖乖听话,待来日我大阮复国,牡丹教便是阮朝第一圣教,而你——依旧是圣教的圣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蓝歆攥着的拳慢慢松开了,脸上微微带着些恐惧。
不用猜也知道结局,梅香寒摊开手:好吧,我承认我现在打不过你,我也不希望柳柳为了我去跟你打一场毫无胜算的架。
那你是答应了?其实,梅大小姐、第一女捕头的名字顶得也够久了,是时候换一换了,梅香寒把画收了起来,和香雪刀一起拿着,皇帝这个名号,倒是有趣。
你很聪明,蓝轩说,跟你父皇很像。
梅香寒笑笑,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只是问:那二皇子呢?他需要睡一觉,直到你坐上那个位置。
梅香寒点点头,又问:千陶呢?她什么都不知道,送她走吧。
她也需要留下,作为人质。
二皇子还不够吗?梅香寒有些不认可,千陶还是个孩子。
刘家的孩子,死有余辜。
梅香寒皱起眉:不需要人质,我会夺回蓝家的一切的。
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思索什么,蓝轩说:那我派人把她送走。
多谢……皇叔?我是该这么称呼你吗?随你喜欢。
大概是一切落定,蓝轩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了不少,明日,便回去牡丹教吧。
也该让你看看你父皇的旧部。
这里不是?自己竟然猜错了!你为什么会觉得这里是?因为你来了。
梅香寒想:若不是这里,难道还在雾隐山庄?亦或是其他地方?不……不对,应该就是这里没错,看这屋子里的摆设和那满墙的牡丹教的功法书,不像是临时做出来的,所以他们以前一直潜伏在京城里!可现在是有什么理由,不得不离开呢?我是特意为了你来的,蓝轩说,等回到山庄,我便召集所有教徒和你父皇的旧部,宣布你的身份。
原来是这样。
梅香寒知道了,若是依旧留在京中,便无法一次性召集全部私兵,即使牡丹教总部在这里,也必须要回去雾隐山庄才能正式起义。
皇叔为了我、为了复国,真是煞费苦心。
>从地下密室出来,蓝歆又成了二皇子未来的王妃,在二皇子府上给梅香寒和盛柳安排好了住房,又安排好了明日出城的马车和随从。
晚饭,蓝歆和二皇子是在二皇子卧房里吃的,下人们送完饭,一脸了然地笑着离开了。
梅香寒跟盛柳则是和蓝轩一起,作为客人,在会客厅里一起吃了这顿饭。
解药呢?什么时候给我?蓝轩的筷子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笑着说:解药在山庄里有成品,待回去便给你。
盛柳身上的毒也还有两个月,不急。
倒是你身上郁结的真气,可想好怎么解决了?不是要回山庄吗?我师父还在那里,总有办法的。
梅香寒问,山庄里那些人,皇叔打算如何处置?我本计划是全部杀掉,但现在找到了你,蓝轩说,那依你之见呢?便先囚禁起来吧。
梅香寒语气十分轻松,好像在说天气好坏一样,杀了不好,若是都杀了,来日便是我坐上那个位置,那群名门正派也不会让我坐得安稳的。
阿香!关着的门被推开了,千陶冲了进来,皇兄他……皇兄他要软禁我!糟糕!梅香寒赶紧起身,挡在蓝轩身前:公主殿下,二皇子并非要软禁你。
来,过来这边。
阿香,你好像有点奇怪?是有谁在吗?千陶试图越过她朝那边看,却被挡得严严实实,啊——我知道了,她也在对不对?!当即气得转身朝外走。
看她出去,梅香寒松了口气,跟了上去,跟她解释了好一会儿,才安抚好她,又说:明天会有人送你回宫,乖乖回去。
听她这么说,千陶下意识觉得奇怪:那你呢?我自然是回家啊,我的休假可还没结束呢。
半信半疑,千陶还是离开了。
回到屋里,就看到蓝轩表情玩味地看着她:桃花债?皇叔!梅香寒松了口气,假意斥责,这辈子我都会只有柳柳姑娘一人!这亲事也是皇叔当初许下的。
没想到,最后竟是让你娶到了我们山庄的第一女侠。
盛柳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了,好好对她。
不用皇叔说,我也会的。
第二天一早, 便按计划把千陶送回宫,蓝轩和蓝歆挟持着二皇子,带着他的侍卫, 一起上了马车。
梅香寒和盛柳在后面一辆上, 两人各自蒙着脸,不欲被人看到。
凭借二皇子的脸,车队并没有受到检查就顺利出了城, 一路向南, 朝着雾隐山庄驶去。
一路上, 蓝轩似乎还在试探梅香寒的诚意, 都被她真诚的表演混了过去, 等到了雾隐山庄时, 蓝轩看起来已经彻底相信了。
看到两人竟然是跟着蓝轩、蓝歆一起回来的, 所有还住在雾隐山庄的人都傻了眼:庄主、蓝小姐,你们怎么从外面回来了?诸位,多有得罪了。
蓝轩冲一群人拱手行了礼,来人!接着,便有山庄的弟子们冲了进来,把所有人控制住。
有人第一反应便是运气抵抗,却发现自己丝毫运不起真气,当即怒吼道:你对我们做了什么?!还有人向梅香寒投去求救:盟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竟然给我们下药, 盟主你不管吗?松石老人坐在那里, 稳如磐石。
梅香寒看向他,得到的是那一个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眼神。
长孙摘月和司空鲤看见两人回来, 以为是找到了解药,还没来得及恭喜, 事态就发展成了这样。
盟主!你……该不会跟他们是一伙的吧?!司空鲤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赶忙问。
你猜对了。
梅香寒嘴角一勾,从今天起,我不再是武林盟主。
蓝轩,你投靠了狗皇帝?有人怒问。
错的离谱。
蓝轩说,我们怎么可能投靠狗皇帝,毕竟我姓蓝,大阮皇室的那个蓝。
一语惊四座。
你……你是?!有些人顿时想起了前朝的事。
蓝轩广袖一甩,走到屋子里的主座坐下:曾经的平南王,蓝永亦。
梅香寒,你不是朝廷鹰犬吗?怎么会投靠前朝余孽!虽然他们不待见如今的朝廷,可也更不待见前朝。
她不姓梅。
闻言,有人问:蓝轩,你什么意思?长孙摘月一直沉默地看着事态发展,刚刚司空鲤发言之后,她便拉住了司空鲤,让他安静地看着。
刘家狗|贼杀进皇城时,皇兄唯一的女儿才刚刚出生三天!蓝轩十分愤怒,可怜我的侄女,才刚刚出生三天,就成了亡国公主!失去了爹娘!一群人脸色大变,如果梅香寒这女魔头真是前朝公主,那大宣危矣!想起师门预言,司空鲤顿时把希望放到了盛柳身上,不顾他师姐的阻拦,喊道:盛女侠!你……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长孙摘月捂了嘴。
多谢皇叔告诉我真相,不然我至今还在认贼作父,为我的杀父杀母仇人效力。
大概是因为松石老人一直没说话,直到现在,才有人想起他:松石老前辈,您就这么看着您的徒弟走上歧途吗?老头子我只负责教授武学,至于她选择什么,老头子可管不到。
松石老人笑眯眯的说。
众人发现自己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有些人顿时开始骂起了人。
一抬手,蓝轩便点了那些骂人的人哑穴:在尘埃落定之前,还请各位继续留在山庄里了。
>解决了那群江湖人士,梅香寒第一件事就去找蓝轩要解药。
这次蓝轩没有再推脱,十分痛快地把解药交给了她:我替蓝歆说句抱歉,以后都是一家人,过去就过去了。
那是自然,皇叔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接过解药,梅香寒冲他笑了笑,那我就先去了。
快去吧,盛柳这孩子估计也一直在等着呢。
拿到解药,梅香寒并没有第一时间拿去给盛柳服下,而是跑去找了松石老人。
师父,你帮我辨一下,这里面都有哪些药材?松石老人接过去,放在鼻尖嗅了嗅后,说了一堆药名。
梅香寒跟从齐仵作那里问来的解药配方做了对比,确认无误后,这才收了起来。
师父,你不问我为什么吗?临出门前,梅香寒回过头问。
你从小做事就有主见,不必问。
我看,师父其实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吧?冲他笑笑,松石老人却没有回答。
回到盛柳房间,梅香寒把解药递给了她:是真的。
解药味十分苦,盛柳却是眉头不皱地一饮而尽,让梅香寒去掏油纸包的手顿了顿。
捏了块蜜饯递到她嘴边,梅香寒说:吃了,吃了再运功。
蜜饯上的糖浆在舌尖慢慢融化,甜味晕开,充满整个口腔,盛柳抬眸看了她一眼,这才盘起腿,闭上眼开始运功。
真气运转两周天后,盛柳缓缓睁开了眼,外面天却是已经黑了。
她一睁眼,梅香寒便凑了过来:感觉如何?好像……没什么感觉。
拉过她的手,把上她的脉搏,过了好一会儿,梅香寒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毒解了!我们去找你师父。
盛柳说着就要下床,然而刚一落地,便朝一旁倒去。
梅香寒顺势抱住她:三秋之毒本就奇怪,毒性又强,你刚解了毒,还是好好休息。
可你……伸出食指点在她的唇上,梅香寒说:没关系,现如今需要我动手的事也不多。
况且师父这次没说要走,等你好了,再去找他也不迟。
其实今天她去的时候,松石老人对她身上郁结的真气只字不谈,梅香寒就知道,自己应该快要好了——只要盛柳好起来。
如果问题棘手的话,师父不会不管他的。
现在,盛柳身上的三秋解决了,她就只剩下一件事要做了。
睡吧。
把她抱回床上,体贴地替她脱去外衣,梅香寒拉过锦被给她盖上,睡一觉,明天起来,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你不睡吗?睡。
脱掉外衣,梅香寒利落地钻进被子里,与她相拥着,闭上了眼。
一觉醒来,梅香寒觉得神清气爽——神清气爽?试着运功,果然,胸口郁结的真气已经不见了,甚至内息又精进了一步。
看看身旁的盛柳,似乎还在睡,梅香寒蹑手蹑脚起了床,穿好衣服,拿着刀出了门。
这段时间真气郁结不能练功,可闷坏了梅香寒。
院子不远处的树林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刀砍树的声音;再过了一会儿,便看到梅香寒神清气爽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盛柳醒来,发现身边没了人,摸了摸被子里,已经没了热气,知道人已经出去有一会儿了。
翻身起床,盛柳收拾妥当后,发现不光人不在,连她的佩刀也不在。
一个念头窜了出来,盛柳提起柳星,找了出去,刚好迎上她回来。
你好了?看到她手里的柳星,梅香寒问:切磋?好。
两个人在院子里切磋,很快吸引了不少人驻足,顶级高手的切磋,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
柳星剑和香雪刀在空中碰撞着,发出绝世武器独有的嘶鸣声。
蓝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站在远处看着这边,眼里满满都是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她才是真的公主?凭什么她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这边切磋结束,柳星与香雪同时入鞘。
梅香寒说:还记得第一次切磋吗?盛柳点点头。
那时候,你削掉了我的头发,我说……看过你散发的样子,就得对你负责。
说完,盛柳却是笑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
本以为是来学习武学的人,最后却是被两人秀了一脸的恩爱。
梅香寒恢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蓝轩耳朵里,吃饭的时候,蓝轩特意恭喜:既然你跟盛柳都已经平安无事,那件事,也该日上日程了。
但凭皇叔做主。
>夜,长孙摘月被山庄的弟子们看守在房间里。
这两天的反转让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师门说的劫数,原来就是这件事吗?可盛柳作为天命之女,为什么却是站在另一边的,她想不明白,直到门外传来闷声,她的房门被人打开了。
是你?!惊呼出声,长孙摘月看着眼前的人,你……嘘——梅香寒进了门,反手关上。
长孙摘月也压低了声音:你来做什么?不是要去复你的国了吗?长孙姑娘当真这么以为?你的意思是?若我真的想做这个皇帝,今夜就不会来找你了。
梅香寒说,此次前来,是希望长孙姑娘假意投靠蓝轩,好来祝我一臂之力。
为什么是我?其他人信不过,梅香寒解释,你是空天阁的弟子,又是司空鲤所爱慕的师姐,我信你。
略过司空鲤所爱慕的师姐,长孙摘月懂了:不过,师弟那里……要瞒着他,他性子太直了,藏不住事情。
梅香寒说,当然,要不要做,选择权在你,即便你不这么做,我也会尽量保证大家的安全,在事情结束后,让大家平安离开。
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我愿意帮你。
多谢。
梅香寒冲她抱了拳,又说,若是蓝轩问起你为什么改了想法……盟主尽管放心,我自会编一个圆满的理由。
是长孙姑娘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留下这句话,梅香寒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盛柳正在房里看着书,看她回来问:她答应了?点点头,梅香寒说:答应了。
蓝轩对被软禁的侠士们发出了招揽令, 然而收获了一堆骂声。
直到长孙摘月投诚。
师姐,你疯了?!司空鲤眼睛瞪得溜圆,下巴都快惊掉了。
我没疯, 长孙摘月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师弟,从此你我各自安好。
说完, 留下不明所以、红了眼眶的司空鲤继续被软禁着。
长孙摘月开头之后, 接着就有人陆陆续续向蓝轩投了诚, 两天后, 未投诚的反而成了少数。
看着这一幕, 蓝轩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寒儿, 有了这群人助力, 这天下终将回到你我叔侄手中!有皇叔在,侄儿自是最放心不过了。
梅香寒笑着说。
蓝轩想了想说:既然决定要复国,你也不好一直叫这个名字了,也该改回咱们蓝家的姓了。
还请皇叔赐名。
咱们家到了你这一辈,本该以‘玉’为辈分,你父皇生前最喜欢兰花,便叫玉花吧。
忍着没有笑出声,梅香寒说:便依皇叔之意。
比起蓝玉兰来说,蓝玉花好像也还凑合了。
>江湖上也很快传开了蓝轩找到了前朝公主, 准备复国的消息, 没几天,各大门派又接到了自家弟子投靠蓝轩的消息, 于是紧急联合起来,准备在他们进京路上进行截杀。
不过有梅香寒和盛柳两个武林新秀坐镇, 加上功夫怪异的蓝歆和不知道功力有多深的蓝轩,截杀自然全部以失败告终。
蓝轩想直接杀掉这群人,却被梅香寒制止了。
蓝轩有些狐疑:玉花,你该不会还是狠不下心吧?当然不是,梅香寒解释说,侄儿的计划是,把这群人先留着,待到我登基那天,再一起处决,也算祭奠我父皇、母妃在天之灵。
大概是被说服了,蓝轩点了点头,叫人给这群人下了软筋散后关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月,他们依旧没有攻进京。
蓝轩再一次起疑:玉花,为何还迟迟不起兵?皇叔莫急,梅香寒说,皇叔可否觉得最近一段时间,来截杀的人越来越少了?蓝轩点点头:你是想消耗他们?没错,梅香寒说,皇叔不必着急,势在必得的东西,不怕晚。
便依你。
冲他笑笑,梅香寒觉得是时候开始跟他要人了,于是说:侄儿听闻这镇上的胭脂水粉最是出彩,想带柳柳和长孙姑娘一起去看看。
你跟长孙姑娘倒是关系不错。
蓝轩说。
梅香寒眸子一垂,又一太眸,笑着说:这不是要拉拢人心嘛,她既然肯选择我们,就说明是个聪明人。
既是如此,你便也带着蓝歆一起去吧。
蓝轩说,虽说她有些小孩子的嫉妒心,但她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待来日复国之后,牡丹教还可由她统领。
是,多谢皇叔提点。
带着人一起出了门,梅香寒和盛柳十指相扣,并肩而行。
长孙摘月和蓝歆虽然走在一旁,可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气场给排开了。
最近小镇上的人听闻逆教行到这附近,人人自危。
现如今在百姓眼里,牡丹教就是吸人血、吃人肉的荒蛮之人。
走在街上,时不时还能听到家长教训小孩子说你再不听话,逆教就会抓了你去喂圣女!听到这话,梅香寒下意识去看蓝歆的表情,果不其然蓝歆脸色黑得可以。
梅香寒说:蓝歆姑娘,莫生气,这百姓冥顽不化,你若是同他们计较,那就真成了他们口中‘善恶不分’的畜生了。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劝自己,可为什么总觉得好像被骂了?蓝歆眉头紧皱,然而出门前蓝轩特意叮嘱过,让她收敛着脾气,于是只哼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胭脂店里生意冷清,当四个衣着华贵的姑娘一起走进来的时候,老板还小声劝说:如今世道不太平,姑娘们出门还是叫啥府里的下人们一起吧。
长孙摘月摆摆手说:没关系,我们都是习武的。
然而老板脸一下子沉了下去:你们……你们是……梅香寒冲老板笑了笑,那张看起来亲和的脸十分具有欺骗性:我们不是,老板别怕。
当真?当真,梅香寒继续说,我长得这么美,怎么可能是逆教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呢?老板这才松了口气。
蓝歆对于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已经见识过了,长孙摘月却是第一次见,哪怕她知道自己只是假意投靠了逆教,可听到别人这么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虚。
然而眼前这个人,好似完全不是说的她一样!长孙摘月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敬佩,难怪师门会预言,梅香寒是搅乱世局的那个人!这等心境,这等脸皮,不管是哪方面,确实都是不世出的人才!>本想借这个机会跟长孙摘月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计划,没想到蓝轩却让她带上了蓝歆,也不知道蓝轩这么一手,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
计划失败,买完胭脂水粉,梅香寒就带着三人回去了。
蓝轩看她们回来,过来说:朝廷开始有所动作了。
他们果然沉不住气了吗?玉花,你有何打算?还请皇叔附耳过来。
>三月初六,大吉。
原本梅香寒和盛柳找人合八字看的成亲吉日便是这一天。
长孙摘月占了一卦,卦象说此举必成。
蓝轩乐得合不拢嘴。
二皇子也终于醒了,被带到了阵前,正想破口大骂,然而第一个字都没等说完,就被梅香寒隔空点了穴。
弟兄们,你们都是追随过皇兄的人,刘家欺上瞒下、篡位夺权……蓝轩的战前动员说得慷慨激昂,下面的人也十分斗志昂扬。
今日追随我的,都是来日我大阮复国的功臣!梅香寒端起面前装满了酒的碗,看着蓝轩也端起碗后说,干!干!群情激昂,一时间喝酒声不绝于耳。
干了碗里的酒,梅香寒把碗朝地上一摔;下面的人也齐齐把碗一摔。
总算到了蓝轩日思夜想的出征时刻。
>要想杀进皇宫逼宫,首先得攻入京城,然而朝廷的兵早把守在了城外百里处。
不过蓝轩并不慌,他想,朝廷的兵不过都是些普通人,而他手下的人,绝大多数都练过他传授的牡丹心法。
虽然练了这个心法,也就没几年的活头了,可只要政|权夺回来,再找人传授心法简直轻而易举。
想着想着,蓝轩哈哈大笑了起来。
梅香寒站在他身侧,看着他笑,也跟着无声地笑了。
蓝轩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来说:不如直接把二皇子血祭在阵前吧?也好。
梅香寒回过头,对长孙摘月说,去,把二皇子带到阵前,血祭。
且慢!蓝轩叫住了长孙摘月,叫蓝歆去。
梅香寒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也好,皇叔决定。
二皇子依旧被点着穴,口不能言,被蓝歆带到了阵前,一刀劈下首级。
两军交战,蓝轩策马,远远随在阵后。
前线刀光剑影,只看得到时不时有人倒下。
蓝轩又策马往前追了追,想看看战局如何,马却立在原地,不肯动了。
回过头,只见盛柳和梅香寒在身后,一人持剑,一人提刀。
这是何意?想也知道是两人对自己的马做了手脚,蓝轩沉下脸色问。
皇叔,沉住气看下去。
梅香寒刀架在他脖子上,笑着说。
蓝轩抬手就像运气反抗,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你什么时候下的药?!蓝轩震惊到无以复加, 为什么我毫无察觉?梅香寒笑着解释:我知道皇叔精通毒与药,可世间精通于此的并非只皇叔一人。
这药名叫化功散,是上古医书上记录着的、一直未被实际还原出来的禁.药, 皇叔觉得, 此药可到其名的功效?蓝轩自然也是知道这药的:是谁?一个爱吃肘子的人。
蓝轩眉头紧皱:你把药下在了哪里?酒里。
我明明看着他们倒的酒!你喝的也是同一坛里的!蓝轩有些不敢信,这药我也听说过,不可能有解药, 你舍得你这一身功力吗?!俗话说, ‘舍得一身剐, 敢把皇帝拉下马’, 皇叔拉着我做的, 不就是这么一件事吗?梅香寒笑着反问, 我连千刀万剐都不怕了, 又岂会怕这化功散?你一直都是装的!蓝轩终于想明白了,那二皇子……我知皇叔心思缜密,自然是不可能完全信我的,所以答应杀二皇子祭旗,这样,皇叔才是完全信任了我吧?梅香寒收了刀。
盛柳却依旧把剑架在蓝轩脖子上。
你跟狗皇帝……在‘皇叔’找上我之前,陛下就已经把我的身世告诉我了。
梅香寒说,不过,那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大阮国破时, 唯一一位公主才将将诞生三天。
做了亡国君的皇帝一生没有子嗣, 这才得了一个女儿不出三天,就国破了, 所以把这位小公主视为灾星降世。
在大军杀进京城,还未杀进皇宫前, 皇帝就下旨要诛杀这灾星,还是公主的母妃带着公主藏了起来,直到皇宫也被攻下。
皇帝见事情没了转机,命手下为数不多的太监,先杀了自己的妃嫔们,最后自己拿剑抹了脖子。
藏起来的妃子带着公主被人发现了,妃子托孤后,也选择了自尽,并嘱托那人,一定不要让这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让她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被托孤的,就是当今皇帝。
你信他?蓝轩十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是你的杀父、杀母仇人!前朝的宫女太监,可还是有好多活了下来的,谁真谁假,我自有判断,梅香寒说,尤其是,我作为一个捕头,跟百姓们打了这么久交道,前朝皇帝和当朝皇帝,谁才是那个害得百姓民不聊生的‘狗皇帝’,百姓们可都告诉我了。
蓝轩没想到还有人活了下来,他听到的消息是整个皇宫无一活口!难道说,从那时起,狗皇帝就已经布了局吗?你这出尔反尔的行为,可是替你拉了不少仇人,就算最后你赢了,失去武功,你也只是废人一个!蓝轩气急败坏,再没了往日风采,你以为只有你会下毒吗?你以为我一早就做了准备,会意识不到你会下毒吗?到头来,蓝轩还是棋差一招。
没想到皇宫里那位,竟敢赌着把真相告诉她!前线的战局也分出了结果。
有人骑马飞奔来报:报——大捷!除去战死的,敌军尽数俘获!闻言,蓝轩脸上顿时又恢复了光彩:哈哈哈!没想到吧!梅大人,传陛下口谕,请梅大人尽快解决残局,回京复命!知道了。
冲那人摆了摆手,梅香寒冲蓝轩哈哈笑了三声,没想到吧?蓝轩一口老血喷了出来:那人……那人明明穿的就是我的人的衣服!从俘虏身上扒下来的呗,这么简单都想不明白,你怎么可能赢?她竟是连最后这一步都预料到了吗?从一开始,她就笃定了自己会输?蓝轩觉得,如果他皇兄有他这个侄女一半的才能,也不至于被人灭了国。
长孙摘月带着司空鲤和一众被释放了的江湖人士赶到——在来之前,长孙摘月已经把事情全部解释了。
由空天阁的两位弟子看押着已经失去了武功的蓝轩,早就被盛柳点了穴的蓝歆也连带一起。
而二皇子,则被梅香寒收了。
看到二皇子,蓝轩脸色更惨了些:易容术!对了,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调转马头,梅香寒冲蓝轩笑得灿烂,那碗酒,我一口没喝。
跟京城里卖艺师傅学的小把戏而已。
>师父,为什么说盛女侠是天命之女啊?司空鲤十分不解,明明最后解决这件事的,还是梅女侠啊!空天阁的掌门翻着书,头也不抬地说:不如你自己去问问她。
京畿,刑狱司。
梅女侠!为什么?为什么啊?司空鲤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天天跑过来,也不说别的,就一句为什么。
梅香寒烦没烦不知道,她手下的捕快们都快疯了:老大,这熊孩子哪儿来的!老大,你把他赶走行不行?老大!求您啦——在小弟们的苦苦哀求下,梅香寒找到了司空鲤说:因为,如果没有柳柳姑娘,我便不会想那么多,也就不回去跟陛下坦白,陛下也就不会告诉我真相,到时候蓝轩一蛊惑,或许我就真成了那个要复国的前朝公主了。
为什么因为盛女侠,就会想那么多?……梅香寒按了按太阳穴:去问你师姐。
司空鲤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我误会了师姐,现在……话没说完,梅香寒已经不见了。
>由假童弈只认后,蓝轩、蓝歆、闻启等一干人等被押进了天牢,等候审理;其他逆教徒也被收押;而那些临时反水的各门派弟子,被各自门派的掌门、长老、大师兄领了回去,门规处置。
二皇子也以谋逆罪名下了狱。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一样。
老大,盛女侠来了!几个人看到盛柳跨过门槛进来,冲着梅香寒挤眉弄眼后,朝外边退去,老大,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摆摆手,示意他们该去哪去哪后,梅香寒起身,几乎是跳到了盛柳面前:怎么样?这段时间的考核如何?你希望是什么答案?柳柳,你学坏了。
盛柳眉毛一挑,并不否认,也不回答。
我希望是‘可以’。
梅香寒表情十分期待,那你的答案呢?到时候再告诉你。
>半月后,震惊朝廷和江湖的牡丹教复国事件彻底了结。
空天阁凭借预言,时隔百年,再度名声大噪;松石老人暂住京都,引来无数江湖儿女前来拜访,最后把人逼到继续云游四海。
而一等功臣梅香寒,由当今圣上亲自辟谣,前朝公主身份是逆教为了名正言顺而编造的谎言;齐仵作因为制造解药、化功散等一系列功绩,也得到了封赏。
值得一提的是,齐仵作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吃了整整五天的肘子!爷爷、爹、娘、大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梅香寒站在院子里,双手捏着自己的耳垂,头上还顶着盛了水的碗,疯狂给屋里的人道歉。
盛柳抱着柳星剑和香雪刀,靠在院子里的树上看热闹。
哼——屋里传来齐齐的哼声。
大哥,我的好大哥,我以后再也不取笑你二十了还没娶上媳妇……门开了,梅凌寒走了出来,白了梅香寒一眼,走了。
娘,我最最亲爱的娘,以后我再也不折你喜欢的花泡药了……门又开了,冯翠烟走了出来,白了梅香寒一眼,走了。
爹,我英俊潇洒的爹,以后我再也不偷看你书房里的仕女图了……门开了,梅嘉齐走了出来,白了梅香寒一眼,并留下了一句我书房哪有什么仕女图,走了。
看到这一幕,盛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屋里传来梅老爷子的声音:行了,进来吧。
梅香寒这才放下头上顶的碗,屁颠屁颠进了屋:爷爷~你知道我跟你爹娘还有你大哥气你什么吗?知道,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事瞒着大家了,我保证!知道了就得改,梅老爷子说,再有下次,就不是不理你这么简单了。
谢谢爷爷!从屋里出来,梅香寒看着靠在树上的盛柳,整个人扑了过去,趴在她的颈间,松了口气:太好了……>听说了吗?刑狱司又去了个女捕头!不会又是下一个女魔头吧?搞不好是哦!听说这个新来的女捕头跟之前那女魔头打个平手呢!今天起,我将彻底接手张前捕头的事情。
看着眼前一身官服的盛柳,梅香寒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再看看周围其他几个捕头的,醋意顿生:你们几个,快脱掉快脱掉!我要跟柳柳穿情人装!……其他几个捕头白了她一眼,转头就走。
我就说大嫂一定会来的!苗嘉看到盛柳,开心得不得了,来来来,愿赌服输,给钱给钱!林毅和徐炳沉着脸,一人掏了两铜板。
那我们就不打扰二位了。
盛柳叫住了他们:等一下。
大嫂,什么事?为什么我是大嫂?眉毛一挑,尾音一扬,盛柳问。
成了亲的林毅比另外两人反应得要快,连忙喊:老大!以后,管她叫大嫂。
是的,老大;没问题的,老大!三人连忙保证。
盛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行了,走吧。
出了门,三人松了一口气。
苗嘉拍着胸脯说:大嫂她真是越来越像老大了!番外·成亲诸位, 咱们京城第一名门、大宣第一女捕头、铲除了前朝余孽逆教的大英雄梅香寒,要成、亲、了!你问成亲对象啊?那可是曾经江湖上排名第一位的女侠,盛柳盛女侠!哎?你要问为什么是曾经, 那说来话长了……等等, 你还想不想听这成亲的事了?梅香寒要成亲了,对象是盛柳,而这门亲事还是皇帝亲自指婚, 并交由宫里的礼仪司来亲自操办的。
这场盛大的婚礼, 从成亲前一个月, 就闹得沸沸扬扬, 当然, 并不止两个主角。
听说因为梅香寒成亲, 太子连续醉酒三天, 无心他事——正在御书房跟皇帝商讨事情的太子打了个喷嚏。
听说因为梅香寒成亲,公主千陶连续大哭三天,哭得整个后宫人人不得安生——已经因为那个预知梦,被空天阁认为是好苗子而收为徒弟的千陶,正看着星图打了个喷嚏。
听说因为梅香寒成亲,年过二十还未娶妻的梅家老大梅凌寒找了一堆媒婆,势必要在今年把自己……不对,娶到个媳妇——正在家里往外赶说亲媒婆的梅凌寒也打了个喷嚏。
……总之,在喝茶谈天的百姓和说书人的嘴里, 这梅香寒成亲, 可是搅得半个京城不得安稳。
然而主角的梅香寒,正盘算着新婚夜怎么应付那群闹洞房的人。
柳柳啊, 要不咱们那天晚上去住客栈吧。
不行,不在新房不吉利。
那要不咱们把人都拦在院子外, 谁进来打谁!你打得过你师父吗?那要不……盛柳拉过她的手,轻轻拍着安抚:别想那么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梅香寒顺势往她怀里一躺:做梦都想的事,终于要成真了!>婚礼当天,因为嫁娶都是在梅府,所以也就省了迎亲那一步。
虽说按礼节是不能少的,但这两人都打破常规礼节女女成亲了,还有什么不能改变的呢?一大早,就有宾客陆陆续续赶来道贺,有朝廷重臣,也有江湖侠客。
原本对朝廷敌视到水火不容的江湖侠客也放下了偏见,原本对江湖绿林万分看不起的朝廷重臣也放下了成见,双方一起赴宴,其乐融融。
由喜娘帮两人穿好了同样的婚服,送出闺房。
两个人都没有蒙盖头,梅香寒看看盛柳被擦了好几层粉的脸,噗嗤笑了:柳柳姑娘现在像只花猫。
盛柳转过头看她,也笑了:彼此彼此。
要不是喜娘说这样喜庆,梅香寒说什么也是不同意给她和盛柳这么化的。
不过,一辈子就这一次的事情,还是喜庆一点好。
新人来啦——因为两个都是新娘子,所以梅家特意嘱咐,直接喊新人就好。
两人从后堂出来,给所有人都看傻了。
司空鲤和千陶性格使然,师兄妹两人当场笑出了声;俩人一开头,不少江湖人士都跟着笑了起来,不过这笑倒是也没有恶意。
冯翠烟看到女儿这张脸,也毫不客气地笑了;梅凌寒虽是笑了,但依旧是笑得那么温雅。
新人拜堂啦——一拜天地——大宣不讲究跪拜礼,所以梅香寒和盛柳面朝堂外,深深鞠了一躬。
二拜高堂——盛柳没有亲人,便由冯翠烟去当盛柳的亲人,梅老爷子和梅嘉齐作为梅家的高堂。
新人对拜——面对面站好,梅香寒嘴角眼角是连厚粉都盖不住的笑意;盛柳没她那么明显,但还是能看出来,眼眶微微泛红。
冲着对方深深一拜,两人良久才直起身子——喜娘说,鞠躬越深、越久,一辈子也就越长。
礼成!伴随着喜娘的话音一落,观礼群众里爆发出了掌声,还有不绝于耳的祝贺。
太子作为证婚人,代表皇家也送上了祝福。
二皇子被彻底扳倒后,太子之位便稳住了,其他的皇子暂时并没有能力与他争抢;虽说不能通过联姻拉拢梅家了,但这次事情过去,太子也想明白了,并非只有联姻这一条路。
礼仪结束,宴席开始。
梅香寒和盛柳回了新房换了衣服,洗掉了脸上厚厚的粉,又回去开始敬酒。
敬完梅家长辈又敬了太子,盛柳脸已经开始有点红了,梅香寒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刑狱司的捕快们凑了过来,江湖侠士们一看,也赶紧凑了过来。
捕快们说:老大,这杯酒敬你和大嫂和和美美——侠士们说:盟主,这杯酒敬你和夫人天长地久——原本盛柳不打算喝了的,但是听到这句老大,确认了是喊得她之后,说什么也要干了这杯。
喝完这杯,梅香寒一手搂着盛柳的肩说:好了,要灌酒冲我来,她酒量不行。
谁说我不行?原本靠在她肩上的盛柳抬起头,瞪了她一眼。
就是,老大威武——咱们不听大嫂的!捕快们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开始煽风点火。
喝到最后,竟是连内力都拼上了,一边喝一边运气内力化酒,直到一群内力薄弱的被喝倒,又一群内力微弱的被喝倒——只剩下梅香寒和盛柳还站着。
松石老人又走过来了:徒弟,来,再喝点?虽然梅香寒站得笔直,但也有点醉了,摆摆手说:师父,饶了徒弟吧……明日,明日徒弟再陪师父喝。
今晚徒弟洞房花烛夜,不好喝多……嘿嘿。
一听到洞房,躺了的那群人又一个鲤鱼打挺,没成功起来,最后还是慢慢爬了起来:哦——闹洞房!闹洞房!不许!梅香寒高声呵止。
然而,在这个大家都高兴地喝高了的日子,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番外·洞房太子, 闹洞房去啊——大师兄,闹洞房去啊——这群人一喝多,胳膊往太子、大师兄脖子上一搂, 把什么规矩、什么尊卑全都抛之脑后了。
一群人乌泱泱挤进了后院, 原本梅家后院看起来十分宽敞,这会儿也显得小了很多。
梅香寒刚跟盛柳推门而入,后面就涌进来一群少年少女。
不知道是谁准备的线和苹果, 还有钓竿, 把苹果用线拴在钓竿上搞搞举起。
梅香寒当即就想往外赶人, 捕快们却把太子往前一推。
太子咳嗽两声, 故作严肃说:本王命令你, 不许赶人。
不管怎么说, 太子的面子还是要卖的, 而且,大喜的日子,闹腾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可惜准备苹果和钓竿的人忘了,这两个人是什么人,不管他们怎么快速抽走,梅香寒和盛柳的反应总是快他们一步,一起咬到苹果。
准备的人顿时兴趣缺缺。
林毅作为里面难得已婚的人,灵光一闪说:画眉!让老大给大嫂画眉!这样太简单了,有人提议说, 蒙上眼!武林高手当然要蒙上眼再画!千陶主动掏了自己的手帕出来:用这个用这个!虽然她已经接受了两人成亲的事, 也放弃了梅香寒,但总归还是个孩子, 对盛柳还是有一丝丝偏见的。
她想看看,盛柳的武功到底能好到什么程度。
长孙摘月接过手帕, 上前给盛柳蒙了眼。
梅香寒翻了画眉的笔,交到她手里。
周围人开始捣乱指挥:往左往左!往右往右!然而盛柳并不听他们的,只是自己寻找着梅香寒的位置所在。
虽然耳边声音嘈杂,可盛柳却分得出哪里是梅香寒的呼吸。
确认位置后,盛柳走了过去,抬手,小心翼翼地去摸梅香寒的脸。
在摸到还有些湿|润的唇后,盛柳又确认了她五官的位置。
以前不知道,原来那张脸早就刻在自己记忆里了。
捏着眉笔,轻轻地在梅香寒的眉毛上画下一笔,然后拉下蒙在眼上的手帕,盛柳微微一笑,问:画眉深浅入时无?闹洞房的人不满意,决定继续加难度,这次让两人换过来。
梅香寒不仅被蒙了眼,连耳朵也被塞住,手里拿着眉笔,却是毫不犹豫地朝着盛柳的方向走去。
精准地找到盛柳的眉心,梅香寒甚至替她细致地描好,才拉下手帕。
这些闹洞房项目的乐子在两人手里,是彻底没了。
大家有些兴致缺缺。
心有灵犀!不知道谁这么喊了一句,气氛又热络了起来。
>好不容易把闹洞房的那群人赶走,梅香寒端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
喝了合卺酒,长长久久。
接过其中一个杯子,盛柳主动挽过梅香寒的胳膊,跟她相视一笑后,一口饮尽。
娘子,夜已深了,就寝吧。
说着,梅香寒便要去脱盛柳身上的大红喜服。
盛柳却拦住了她,另一只手自己解开了喜服上的系带和扣子。
两件大红色婚服掉落在地上,缠在一起,新换的红色床帐被放了下来。
盛柳借着酒劲,把梅香寒推倒在绣着并蒂莲的锦被上,一手解着自己身上的亵衣系带,一手解着梅香寒的:这次换我。
对于这种事,梅香寒其实是无所谓的,只要是她,怎么都好。
衣衫渐退,肌肤相亲。
盛柳的吻落在梅香寒的眉心、鼻尖,一路下移,最后落在唇上,与她交缠。
梅香寒身上一点习武之人的疤痕都没有,光luo的肌肤在透过床幔的烛光下,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暗哑的光,叫盛柳有些贪恋这分触感。
如果哪里不舒服了,就告诉我。
还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盛柳脸上微微泛着红,不知道是酒的作用还是羞臊的。
恩……情动时的梅香寒和平日看起来完全不同,烟波含mei,红唇微启,平日里好像从不会红的白皙脸颊也泛着红晕,额角微微带着汗珠,落在盛柳眼里,极尽mei惑。
好像懂了什么叫食髓知味。
激情退去,余味仍存。
盛柳和她浅浅接着吻:阿香,还好我遇到了你。
是还好我遇到了你;或者说,还好老天让我们相遇。
若是没有你的出现,现如今又会是什么样呢?不过这已经不是她们需要思考的问题了。
新婚燕尔,她们还有更多更多要做的事——老大,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以后我们再也不敢闹你们的洞房了!不对不对,我说错了,以后我们再也不敢啦——少废话,来切磋。
异口同声。
京畿刑狱司终于不再是只有一组人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