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垣不回话只低着头。
她跪的很直, 脊背挺拔像是长叶的松柏。
即使从这样的角度看去也能瞥清楚她的睫毛,那之下的眼眸湖面般平静, 愣是惊不起一点儿波纹。
温庆元自是知晓她的脾性, 只恨恨地咬了咬牙, 并没有打算叫她起来。
外头候着温垣的仆从和老管家他们两人虽然站的不远,可隔音效果好,也听不到亭子里的说话声,即便心急如焚却也不敢贸然进去。
主子们的事,他们下人是万万插不上嘴的。
你……温庆元睨了温垣一眼, 语气很沉, 像是为了平息下怒气般这么停顿了会儿, 然后又将这话题继续下去了。
公主姿色远不如你, 偏偏还是个痴儿。
凭你的身份和才情,要什么有什么,为何就揪着她不放?难不成这公主是香的你要尝一口才能撇开?!前面想要平复下来的工夫全在这时候给破了功,正是因为温垣这番淡漠的样子才更触了他的怒点。
温庆元气的一下将手中的杯盏给搁在了桌子上, 啪的一声, 那茶水从中溅出了些, 那气势很是唬人。
我温庆元在的一日,便不能容许你这般肆意妄为!温垣今日束了玉冠, 长发如墨衬托的肤色更加白皙。
宽袖长衣, 冠带垂在身后随风动了动, 似拂着湖面的涟漪细微。
她抬眸看了过去, 里面尽是清冷之色, 眉眼淡淡地说道:儿是您的种,性子如何你又何尝不知……先前是您教与我,这看中了的东西、看中的人,别人帮不得你,只有自己去争去抢……温垣说到这里,好像是故意放缓了语速,而后停顿了下来。
她的眉眼本就寡淡,平日面上没什么神情的时候便让人瞧着脊背发冷。
这个时候偏偏眉梢带了点嘲弄,凉薄至极。
她语气风轻云淡,却藏着十分的讽刺。
怎么?儿还未出手您便瞧不惯了?放肆!温庆元从未想到对方会说出这番话来,他动了火,一掌打在了石桌上,不仅是桌上的杯盏,就连这地面似乎也跟着震动了起来一般。
他气的不轻,身子都在抖。
温垣瞧见了不为所动,她漫不经心地看了过去,像是瞥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场景一般嗤笑了一声,儿说的不过是事实而已,这么父亲反应如此之大?难不成这三言两句间,还触了父亲的禁地不成?温庆元原本温和的面孔在对方的嘲弄之间一下子被打碎,露出淤泥般的内里,他狠狠地瞪着温垣,眼睛里充斥着怒气。
本以为会听自己话的女儿今日却态度骤变,冷漠尖锐,好似冰刃般凛冽逼人。
这是他从未瞧过的一面,被温垣这样瞧着,明明是那般平淡的一瞥,可却让他极为不安,就好像这么一眼便他自己竭力掩盖的事情都全然看破知晓了一样。
这不过是脑海里骤然浮现的想法,却让他没有办法忽略这种无措慌乱,于是,他像是为了掩盖什么,更加恼羞成怒的恨恨瞧着温垣。
逆子,反了你……去把你母亲接回来,立刻给我接回来!!瞧瞧她养的好女儿,是如何大逆不孝!!!他是如何的恼怒,温垣便如何的从容。
她慢慢地站起身,低头垂眸好整以暇的敛了袖,脸上的神色也一并隐了起来。
那面上如覆了一层霜雪,眼眸沉了沉直直的看了过去。
还尚未得到允许她便擅自起了身,丝毫没有将温庆元放在眼里。
这样无礼的态度让温庆元气的面红耳赤,他近乎跳起来狠狠地拍了石桌,胳臂一抬拔高嗓门儿指着温垣。
孽子!我让你起身了?!我的母亲……温垣全然不顾男人的怒火,她唇角翘起温和一笑,如同初春枝头渐渐消融的白雪,在破云的天光之下慢慢舒展了她如玉的温润,可仔细一看,那眼里没有丝毫暖色,有的只是料峭未褪去的寒意。
她靠近了温庆元,声音放低了一些,那眼眸晦涩阴沉,冰刀一样直拉拉地直往人那儿刺,仿佛见血才能封喉。
她不是埋在了父亲的庭院里那棵槐树下么?那声音阴恻恻的,和夜色里长风一样诡谲。
温庆元瞳孔一缩,猛地看向了对方。
那眼睛里面的惊恐之色毫不掩饰,就好像此刻站在他面前之人就是狰狞鬼魅,下一秒便会夺舍他的命一般。
他不可置信般退后了一步,踉跄着险些一屁股摔倒跌坐在地上。
他惊的抬起手指着温垣,那手连着整个身子都颤颤巍巍的,哆嗦的厉害。
你,你胡言乱语!过了一会儿温庆元才从失神之中反应过来掩饰般的收回了手,宽袖收回的时候方向骤偏,猛地打在了温垣的脸上,你母亲好好待在了庙里,如今你竟说出如此咒人之语,你,你不配人子!李方!李方!他像是为了掩盖住自己内心的心虚慌乱,拔高声音朝着门口候着的老管家喊道,外头的人连忙应了一声,而后那老仆便急急赶来了。
老爷……快!给我将这畜生绑起来!绑起来!李方一愣,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面露难色地看着温垣。
他不敢违抗老爷的命令,却也不敢对着少爷下手。
温庆元抓了温垣的胳膊一脸狰狞地对李方吼道,怎么?耳朵聋了?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外头温垣的仆从听到里头情况不太好,护主心切,连忙跑了进来,主子你……父亲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温垣轻笑一声,右手抬起阻止仆从的动作,这边被温庆元抓着的胳膊没有动弹,我不过说了事实罢了,您这幅样子被母亲瞧见,她在九泉都能笑出声呢,您说是不是,父亲。
胡言乱语些什么!温庆元第一回被温垣如此咄咄逼人地对待,他胳膊上用了劲,偏偏温垣没一点反应,好像没有痛觉一般。
他心下更慌,咬着牙咒骂。
你怕不是挨着痴儿久了,连脑袋也跟着坏了!逆子逆子!他说罢,刚想动手,突得喉间一甜,腹中宛若被一刀子四处搅动戳弄,刺骨的疼。
他低头吐了口血来,半晌说不出话。
便早早让您不要如此动怒了,温垣仍一副父慈子孝的作态,弯腰轻轻地给温庆元拍了背,脸上冷的没有丝毫情绪。
早些年想将母亲接出去藏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漏了风声,倒是您先动了手了。
温庆元眼睛充血,疼痛得厉害,再加上喉咙干涸,半晌也说不出多少话来,但还是给自己辩护着,我未曾伤过她!未曾!未……老管家听了秘闻,脸色苍白的厉害,他枯槁的手贴在身前颤抖,生怕等会便将他给灭了口。
温垣没去管他人,她冷了声音,带着质问的语气拎起了温庆元被血染红的衣襟,借他人之手灭了母亲全家上下三十几口,唯独藏着母亲一人……温垣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眼睛却是紧紧盯住温庆元沾了血的侧脸,那血色也一并映入了她的眼里,修罗般骇人。
父亲……未曾伤过她。
您用情至深,我母亲连外室都不是……不过是沦为你泄.欲的工具罢了,很好,的确……很好。
说到最后少有的有了些情绪波动,带了点儿生人气息,咬牙切齿了起来。
温庆元又吐了口血,温垣不再做戏,厌恶的松开手,被揪住的衣襟留下几道印子让他看上去更加狼狈不堪。
老管家瞧见主子倒了下意识上前去扶,而温垣这时候凝了他一眼,他脊背一冷打了个寒战,手却是伸在半路怎么也不敢再伸下去了。
旁边的侍从极有眼力见的递了帕子过去,温垣面上冷淡地接了,而后仔细揩了手将帕子随意地扔在地上。
她此刻在想什么没人知道,在这样血腥的画面里似乎只有她有人纤尘不染。
温垣抬起手瞧了瞧指节,上面莹白如玉没有一点儿脏污,她慢慢地吐了口气,这时候才施舍了点儿视线垂眸看向浑身是血的男人。
只是藏得太深,如果不是找不到母亲的尸骨,父亲您如何能活到今日。
温庆元腹内绞痛的厉害,伸出手过去嘴巴张张合合,喉咙只给他说一句的机会。
孽,孽子!我可是你父亲!他实在疼的很,说话的时候嘴里满是腥甜。
他再也忍不住了,掐着喉咙想要减轻些痛楚。
似是里头有什么东西在钻动,最后忍耐不住那痛意想伸手进嘴里去抠。
冯家世代为医,温垣轻说着,眼睛不往地上看分毫,便是闺中女子,□□的配制也是知晓几分的。
温庆元疼的在地上打滚,外头有打斗声,过了半晌,十辰一身黑衣悄然无声地走了进来,衣襟前湿的透透,他半跪下来,温庆元暗卫已死,府中家仆聚集在后花园,对此并不知晓。
老管家膝盖发软,他跪了下来,十辰的衣裳滴了两滴下来,他往地上一瞧,暗红色泽,稍凑过去还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不过母亲用的药材有限,选了自损八百的法子,温庆元使了最后的力气拽住了温垣一点靴子,嘴里发出赫赫声,温垣似是有些不耐了,将靴子抽.了回来,我禁了她的药材,她不听我的……我不过是加了一小撮川穹,您如今可是舒爽了?温垣从怀里拿了把匕首出来,温庆元瞧见了拼命的往后挪,温垣瞧着有趣,抽了刀凑了过去,我刚跪的那半个时辰,当送您最后一程。
她挽起袖子露出手腕,刀往上一划!温庆元被突如其来的血刺到眼里,他怔愣的望着温垣将手臂抬起,鲜红的血成线状流在了他的脸上,温庆元面如灰色,耳边的声音也似从远处飘来,听得不太真切:这血也当是还给你的,你若是在下面瞧见了我母亲,麻烦禀她一声……冯家上下三十三口人的仇,阿垣给她报了。
那一日,温丞相对外称突发疾病死了,府中查了一大波家仆,关上门打了打杀的杀,等到第二日温府大门一开,里头祥和的紧,不过本应该去西吴边境的温垣缟衣戴孝,眼睛通红,眼底乌青一片。
没了平日的温润优雅。
当晚请去的太医瞧见温庆元躺在床上死不瞑目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但把脉出来却也什么也查不出来,老太医对着温垣摇了摇头,可是受了什么刺激,我等未能查出原因,还需回去查勘一番……世子节哀,温府便只有世子一人撑起,莫要多想伤了身子。
多谢刘太医,温垣哽咽一声,眼眶泛红,却硬生生又憋了回去,拱手回礼,声音微颤,劳烦。
刘太医叹了口气,背着医箱出府了。
太医走后温垣将伪装褪去,面色无常地将被褥盖至温庆元的头顶,转身找了椅子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拿着茶盏轻轻地转着,从容淡然极了。
十辰落了下来,半跪低头,公子。
外间风向可是变了?十辰回道,公主之事已经压下去了,那几好事之人查出皆是燕王府的,还有几个地痞也招了是燕王府的人给了银钱,说那人让他们将事情闹大,没有余地。
温垣抬了眼,他这几日可有其他动静?十辰想了想,小燕王这几日没出过门,最多只是在阁楼里走走,每日带着一小侍待在房中,有时候能听到里头哼曲儿,出来也容光满面。
他倒是有情趣,温垣放了茶,笑的儒雅,那小侍我那日见了一次,似是名女子。
十辰听不出主子喜怒,不过这十几年倒也习惯了,他在房梁上瞧过一阵,那两人在床榻间腻歪,小侍露了绿锦肚兜,想着也必定是女子,是。
抓来。
温垣如此吩咐道。
十辰往燕王府赶,温垣用大拇指擦了脸上未干的眼泪,自言自语道,警告也无用,真当我脾气好不成。
那侍从穿了衣裳,陈信抚了她的背脊,亲昵凑过去在她脖上亲了亲,饰儿可是舒爽了?我听你唤的好听,实在忍不住。
那侍从红了脸颊趴在了陈信的怀中半晌,才起身下去,穿了鞋子被陈信拉住了手。
主子……名叫饰儿的侍从将手抽出来,又拢了衣裳,仆还有事未做完,您等上两个时辰,仆便来了。
你有何事要做?叫他人做了便是,你是我贴身侍从,自然是以我为先。
陈信扯了饰儿的手,男子的力气比女子大上许多,轻轻一扯,饰儿又倒在了他的怀里。
王妃叫仆过去,饰儿抵在陈信胸膛,爬起身来,笑的酒窝显现,眉眼之间流转的是未褪去的风情春。
色,估摸着也是同主子有关的,仆去去就来,主子好好歇着罢。
陈信的母亲性子古板严苛,他从小便有些怕她,如今一听到是王妃叫她过去立马松了手,那你去罢,早些归来。
饰儿嗳了一声,低眉垂首掩上了门走了出去。
十辰一身黑衣掩在假山里,等到那侍从独自一人走过时,迅速伸出手去将她掳了过来。
饰儿被这突变吓得心都要蹦出来,她被捂住嘴,腰上被紧紧箍着,半点也动弹不得。
怀中之人并未发出喊叫,这让十辰放了半边心,瞧了外头并没有其他人,十辰心里说了句得罪,将她打晕搂着往温府赶去。
毕竟怀里还带了个人,十辰挑了人少的小路蹿着,比来之前多花了些时间,进了温垣的房间。
公子。
十辰将人放下,温垣挥手让小侍下去,从桌上拿了一页纸看了几行。
温垣这才看了一眼地上的饰儿,吩咐十辰道,怎地打晕了,端盆水来。
十辰毫不犹豫的从外头端了盆水,那水刚从井里打出来,沁人的很。
温垣舀了一勺,倾倒在饰儿的脸上,她被刺激得惊了一下清醒了过来。
坐着的人她并不认识,饰儿从地上爬起跪下,多年练就的眼力让她知道眼前之人非富即贵,是她惹不起的人物。
她趴在地上,气都不敢大喘,只是暗自揣摩着自己不过是卑贱之躯,又何德何能招了贵人的眼。
汝名饰儿?虽是疑问句,但饰儿并未听出有任何询问的意思。
她立马回道,恭敬害怕的不行。
是。
温垣翻了几页纸,一身缟衣坐在那气质不减半分,出尘极了。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饰儿不知何意,骤然不安地攥紧了衣袖,咬着唇心里发颤着回答,仆……温垣瞟了她一眼,话锋一转,又问了个听上去似乎和前面的问题毫不相干的事情:你可饮了绝子汤?饰儿双手撑地,脸上还沾着水,听到之后双眼睁大,像是想起了什么难堪的事情,腹中隐隐约约绞痛了起来。
她本是有好人家要的,不过是结亲时被小燕王瞧见,扔了银票给她老子娘,硬生生给带到燕王府,关了半个月柴房,放出来时王妃的嬷嬷给喂了绝子汤,她才当了小燕王的贴身侍从。
说是贴身侍从,实际不过是小燕王眼底的玩物,如今上了心,不知以后又会如何。
饰儿咬了牙关,是。
倒是诚实,温垣笑了一下,你如今入了小燕王的眼,正是得宠的时候。
可这时间一长,新鲜劲儿一过,你可能保证这副身子他还看得上?到时是死是活……而且……王妃可看不惯你许久了,你自是知晓的。
其实她也知晓,刚才王妃让她过去的确是想着法子磋磨她一番,她从前关了柴房,里头黑黝黝一片,绳子绑着手又疼又痒,她哭闹着被喂了好几次药,出来已不成人形。
当时情形死一般烙入脑里,她被折磨得狠了,被小燕王温柔对待几番也浑浑噩噩,也不知怎么想的,过着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也不过如此。
饰儿浑身发抖,温垣的话如当头一棒,如今一提她埋在心底的怨恨仇深一股脑的钻出来,被宠的有恃无恐了,她这番被醍醐灌顶,惊了一声冷汗。
仆……她哆嗦着,那日被绝子汤折磨的日子再次忆起,她还曾幻想着小燕王欢喜她至此,必是真心待她好的。
如果是真心悦你,温垣好意提醒,又何必将你掳来,喝那绝子汤,一点名分也不给,只顾身子上的欢愉。
他啊,不过是把你当玩物罢了。
饰儿掉了泪,趴在地上不给人瞧见,不过声音嘶哑,也知是在哭。
温垣又捡了一张纸看完,继续刺激她道,你老子娘得了钱,在城里开了一家酒馆,日子一日比一日滋润,待有人问起你,你猜她们如何说。
……如何?饰儿的指甲抠进地里,抓住了最后的希冀。
她老子娘可是会来寻她?温垣俯下身,冠带垂落下来,映衬着越发君子无双,你爹说,那丫头染了恶疾,所幸早早的去了,未曾染与他人……真个晦气。
饰儿双目通红,温垣直起身来,不缓不急的说着,你若不信自个儿去瞧瞧,十辰……那将她掳来的黑衣人跳了下来,半跪在地,公子。
温垣挥手,带她去看看,再送回燕王府。
将桌上的纸放在烛火上点燃,回去想好了,明日是死是活全看你的选择了。
那纸燃的干净,温垣在盆里净了手拿帕子揩了,唤了门口的小侍,去看林府。
林府如今是真的乱成一锅粥了。
不过是出去游玩,爬山赏花,傍晚回来之时林承学被五花大绑扔在了轿中,衣裳凌乱,双颊通红,人仍是不太清醒。
林夫人吓掉半条命,连忙请了医师过来诊断,知晓无事后才喊了家仆仔细询问。
公子状若癫狂,家仆面露惧色,他跟着上山,结果看到了林承学发狂的一幕,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哪知怎的就突然发了疯,之前也只是饮了些酒,却不想……逆子!林雨宋拍了木桌,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床榻上稍微醒过来的林承学,你看看都成什么样子!白天饮酒无度……竟然还做出这等好事!林承学的父亲身居要职,胞妹又是当朝四妃之首,如今出了这事,他自然难辞其咎。
林承学脑中浑噩,耳边断断续续传来父亲的责骂声,听不太仔细。
林夫人红着眼坐在床边,听到林承学的嘤咛声急忙上前查看情况,我儿……林雨宋拂了袖,满脸怒气的挥袖出去了。
进宫。
林雨宋的官袍还没来得及脱,又急匆匆坐了轿子往宫门走。
那里有侍卫守着,林雨宋递了牌子,劳烦禀报一声。
还请大人稍等片刻。
侍卫微微欠身,而后拿了牌子,同他人换了位置往宫中去了。
那侍卫急匆匆赶回,将牌子递回去,良妃娘娘在宫中候着大人。
多谢。
林雨宋下了轿,天阴沉一片,还下了些小雨,林雨宋走的快,撑伞的家仆跟在后头努力撑过去,却也只挨着他的肩上一角。
娘娘,林雨宋看到门内坐着的良妃,还未进门便跪了下来,犬子无状,饮酒无度惹了如此大祸……公主可是无碍?起来罢,良妃冷着脸命人将林雨宋扶起来,进来说话。
宫人将门关紧,里头隔了音,家仆在外面候着,什么也听不见。
娘娘……林雨宋又磕了头,一点也不像兄长那般亲近,此事可如何是好。
你也知这种事,良妃发了怒,你自个儿的儿子都看不好,平白让人钻了漏子做出这等事来!所幸……所幸并未发生什么……我等如何在圣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娘娘可有办法?中年男子心力交瘁,公主可是许了人家了,小燕王今日亲眼瞧见了承学做……做那等事,虽说燕王无权,我等确实没有脸面……无知!良妃目光赫人,你怎么不想为何小燕王约承学和公主前去爬山,承学在客栈就饮了许多酒……他倒是好功夫!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还得了个好名声!林雨宋怔然,这可……他便是常人都被他骗过去了,良妃恨恨,太医验了也查不出药性……那酒他们在客栈都饮过,身边全是证人,他与燕王不同……我倒是小瞧了他。
为今之计,良妃自知小燕王想要什么,不过做到这等地步也欺人太甚,解了婚约封了小燕王的嘴,我等当从未发生过。
犬子……林雨宋心中愧疚,公主那头……良妃堵了他的嘴,我自有安排,你快些回去,将你儿子看紧了!清欢倒是没太往心里去,今日之事必然是有人搞鬼,比如那位邀她去爬小青山的小燕王,帖子写的真切,还一直诱她山上。
虽然找不到证据,但清欢知晓,小燕王绝对逃不脱干系。
所幸之事衣裳破了,她活了三世,倒也没有因为此事多添忧虑,不过良妃那头倒是带来的好消息。
外头下着雨,已经很晚了,清欢熬不过十点必定是要睡的。
良妃带了宫婢过来,就两个人,打着伞到了芙蓉殿内。
还未睡罢,我来瞧瞧。
清欢在床榻上听到外头良妃温言软语,平秋在外头候着,这几日小喜同郑和被平秋赶了出去,对清欢说是出去练习如何伺候主子去了,独留了九卿一人,在那守夜。
刚歇下,平秋迟疑了一下,公主这时应该还未睡着,仆去……睡着就好,良妃刚来没歇口气又往外走了,我明日再来,你守着公主,莫要让她惊着。
说罢,又小声说了几句话,清欢没能听见。
是。
平秋应道。
清欢听到走了干脆没起身了,平秋走过来掀了帐子,清欢闭上眼装睡着,怕平秋又要念叨她。
她俯下身给清欢掖了被子,看了一会极小声的叹了口气。
退了亲也好,如此心思歹毒之人,莫要误了公主。
清欢:!!!好消息来的太快有些听不清楚,请务必再说一遍给我听啊!平秋没听到她的心里话走了,在外面的榻上歇下了。
清欢开心的一晚上没睡着。
温垣站在窗外站了一晚,看了清欢打了一晚上的滚。
林府上上下下战战兢兢,便是不知少爷发生了何事,但是涉及了皇亲国戚,严重点的那便是要杀头的,更何况他们这群下人。
林承学第二日好了些,他躺在床上呆滞的望着帷帐,眼底发青,什么也不说,什么也吃,像是死了一样。
林夫人瞧着心里发闷,林承学本就是独子,从小护着长大,性子自不用说的争强好胜,所幸皮子好,在良妃那处嘴甜的紧,倒也过得相安无事。
林承学!林夫人恨其不争气,又心疼的不愿打骂,温言劝告了两回,林承学像是没听到般仍做那姿态,她气得站起,唤了家仆来,给我灌下去,他这副作态给谁看!公主都还未如此,你倒是像失了贞的……我不怪罪与你,给我灌下去!家仆端了药,脸上为难又不得不听从夫人撬开林承学的嘴往下灌,一床好好地被褥沾满了药汁,连同林承学的亵衣也一起脏的彻底。
林夫人红着眼,是你自己做的事,有本事做没本事承担?!这些年怪我把你惯坏了!她捏着帕子跺了两步,林承学还是那副模样,心里也是难受,那公主长得好,虽是愚钝心底也是好的,如若不是你……她又何必下嫁!别杵那模样给我瞧,要不是怕林家断子绝孙,我一碗药让你下去见你祖父!林夫人娘家是武官出身,虽不会舞刀弄枪,那脾气也是一点就燃,林雨宋在门口听到里面的骂声,皱眉推门走了进去。
你又胡说些什么,林雨宋刚下了朝,昨日淋了雨今日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听到母子单方面的吵架心烦意乱的捏了眉头,好好休养要紧,你母亲只是气急了,莫往心里去。
林雨宋两头做了好人,拉了林夫人出去了,低声斥道,承学都如此了,你还要去激他。
林夫人扯回了手,自个儿和自个儿生闷气,你瞧他模样,死了爹一般……林雨宋心累,重新拉了她的手,莫要胡言乱语,你莫不是想当寡妇了不成?况且,林雨宋叹了口气,那只是权宜之策,如果公主无碍,又何必嫁与这不争气的玩意儿,你莫要再他面前多说。
林夫人应了,又不死心的加了一句,公主我瞧着挺好的,比……林雨宋捂了她的嘴,不让她在多说。
林承学睁着眼不敢闭,昨日他闻了花香身体便不太对劲,瞧见了公主便浑身燥热,恨不得,恨不得……他不敢再想,家仆已然退下,他换了一身亵衣,躺在干净的被褥里拳头紧握。
他林承学从小至今十八载,第一次如此失态,如若不是他人算计,那便是他应承担的后果,他自会去认。
如果是被算计……必定要找出这人来,让他尝尝地狱的滋味。
林府一切安好,十辰说着自己瞧见的,挑了重要的事情讲了,温垣把玩着茶杯,嘴唇有些发白,我听到……林承学会与公主结亲。
茶盏应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