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死了。
芙蓉殿里来了一个新的小宦, 面目讨喜, 平秋喊他小七。
同九卿没什么好脸色的小喜安静了几天, 也没同清欢唠叨，有时候还望着西南方向出神。
清欢瞧了一眼, 西南方向便是九卿死的地方，清欢未曾去看, 她也不想去看。
死都死了，她再看又能如何？也许上一世她被兰华采那一箭射穿心脏的时候, 九卿也在后头这样看着她罢？不知是何心情。
小喜给清欢洁了面，突然唤了她一声，公主……清欢抬起头, 何事？小喜拿着帕子迟疑了一秒，又转身将帕子放进了盆里, 左顾言它, 公主早些睡罢, 明日太傅还要检查课业呢。
你是不是，清欢叫住了小喜, 面前的人端着盆愣在那里, 觉得我不把九卿当人看。
便是他的尸骨，我也没能收回。
清欢说的轻描淡写，小喜端着盆没回头, 怎会如此, 九卿必定是犯了事, 温世子的毒就是他下的, 大家都瞧见了……圣人向来赏罚分明，九卿定是做了不可饶恕之事，肯定是的。
九卿来宫里十几年，清欢想到那日九卿将她的酒换下，面色紧张做不得假，如若说这世他倒护主，我明日去问，就算没得尸骨，也命人在宫外建个衣冠冢，你便替我多烧些纸钱，让他一路好走。
小喜将盆放回，跪在清欢脚下趴着，声音有些哽咽，仆替九卿感谢公主大恩……不是什么难事，第二日清欢辞了太傅，去了玉虚帝的殿里，玉虚帝向来白日在殿里处理公务，今日也没闲着，气定神闲的在那看书，时而抿一口茶，清欢抱着书进去，玉虚帝得了通报朝她招手，清欢来了。
挨着玉虚帝坐下，清欢觉得开口要尸体太过突兀，同玉虚帝唠了会话，父女俩亲昵了一番，倒也没往日的隔阂，见时机差不多清欢才敢开口询问。
便是那九卿，清欢刚开口，眼神往玉虚帝脸上瞟，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才继续问道：儿想要他尸骨，毕竟侍候儿臣多年，父皇可……杯底叮的一声磕在桌上，异常突兀。
玉虚帝放了杯子，食指在茶盏边滑动，清欢你瞧，这茶盏我甚是喜欢。
清欢没开口。
用了半年了，还是深得我意。
玉虚帝猛地用力，将那茶盏往前面一推，在地上砸的稀碎，玉虚帝也不曾瞧它一眼。
外头候着的内侍疾步走了进来，瞧了地上破碎的茶盏，不好揣测圣意问道：圣人？清理了，扔出去。
内侍着人急忙处理了，又换了一套新的茶盏上来，玉虚帝瞧了新茶盏两眼，笑着说道：就算深得我意，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再喜欢珍重只是玩意儿，不值得再回头看一眼。
你可懂了，清欢。
清欢只觉得哪里变了，她又跑去找谢仲远，谢仲远新娶的太子妃在亭子里煮茶，看见清欢来了，太子去武场有一刻钟了，公主若是寻他，我唤人去喊他回来罢？清欢瞥了眼太子妃怀里的兔子，笑着回道，无碍，我去寻他便是。
武场歇息的地方没有瞧见谢仲远，只有他的小侍在那候着，瞧见清欢上前回话，太子在林子里狩猎呢，已有小刻钟了，公主不如在这歇着，太子一会便出来了。
清欢对打猎不感兴趣，不过是在圣人那里受了些挫，往谢仲远这头奔来找点安全感。
果真没多久，谢仲远骑着马出来了，后面跟着一人拎着打来的猎物，谢仲远下了马，卸了箭篓子给内侍，你怎么来这了？忘记以前差点被蛇咬了？清欢瘪了嘴，一双眼往篓子里瞧，那都多久的事了……阿兄今日收获如何？谢仲远朝那人使了眼色，内侍抱着篓子过来给清欢瞧，一边还止不住夸，太子今日打了许多，还在林中瞧见了母大虫，可惜吼了一声便跑回林子里头了……清欢伸进篓子抓兔子的手猛地一僵，缩回来抬头看谢仲远，紧张的不行，林子里怎会有这等猛兽，阿兄这些日子莫要再进林子了，这回见着跑了，下一回凶猛起来又岂是一人可对付的！谢仲远喝了内侍端来的茶，不甚在意的回她，不过一只母大虫，便是来两只阿兄也能对付得了。
他不知清欢的后怕，还安慰了清欢两句，下回阿兄猎一头皮毛好的，给清欢做件披风。
瞧他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清欢忍住了没驳他脸面，回去了之后让郑和禀了玉虚帝那林中有猛兽，派几个猎人去捉。
母大虫没捉到，倒是温垣养了身体回清殿堂背书来了。
三人都知晓的事，偏偏还得坐一块，清欢觉得凳子都咯人，温垣气定神闲的在一旁写字。
太傅瞧出了气氛不对，不过课刚开始他也不好借口说不上课，几人各有心事熬了两个时辰，谢仲远坐在外头，他还记得当日被驳了面子的事情率先走了，清欢抬起脚就要跑，温垣一拂袖拦了路，偏偏今日清欢坐的里头，还只有从温垣这头过，她瞪着眼试图用眼神让温垣让出一条路来。
温垣拱手一礼，君子之风不过如此，任他人都挑不出任何错来，公主且慢，微臣有一事还需公主告知。
我不知。
清欢回的干脆。
太傅当做没瞧见，收拾了东西摸着白须须出宫去了，他只负责授课，其他事情还是少沾惹为好。
内侍都在外头守着，这殿里还真的只剩这两人了，温垣起了身，清欢退了一步，怕温垣如同当日那般肆意妄为，拿书虚张声势地挡着，时不时还瞧着他的动作，我的宫女就在外头，一喊就进来了啊。
温垣退后一步，面有歉意，微臣那日……清欢脸色发红，不准提那日。
温垣微笑，顺着她的话，那便不提。
公主请近些来。
清欢不肯，吃了一次亏怎么会再跳进这个坑里。
温垣自己上前一步，微臣自爱慕公主以来，她又往前走了一步，清欢警惕的瞪着她，温垣捉了清欢的手，本不奢望，如今却心生妄念。
微臣认为，若是真喜欢，便是什么也瞒不得的。
随即将清欢的手摁在了她的胸前。
厌恶也好，无视也罢，清欢不可置信的贴着那柔软，听着温垣继续说道：微臣自活着以来，便已什么也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