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被抱着老远站着,平秋上下瞧上了一遍没在她身上找到伤口才放了心。
曲文茂连汗也没敢擦了,急匆匆跑来看了眼清欢,又瞧着射对穿的蛇,踢上两脚拧断蛇头扔在篓子里才吐了口气。
好在公主没事,不然还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这位子上好好地待着。
谢仲远也下了马飞也似的跑来,背上的箭囊打在护甲上啪啪作响,跑的快点背就隐隐作痛了。
他跑到平秋那去瞧清欢,不过清欢正被平秋摸了个底朝天,衣裳也不太服帖了。
没被咬着吧?谢仲远瞧上了好一会,平秋回了一句未,才松了口气去瞧被曲文茂扔在竹篓子里的那条死蛇。
不是很长,看上去应该是出来觅食的小蛇,看着花纹应当是土蛇,无毒的。
放心下来想到别处的谢仲远被曲文茂拎远了些,太子殿下可别凑近了,蛇头拧下来也可是会咬人的。
吓得谢仲远挪后两步,那点好奇也被掐死腹中,还有这事?可不是,曲文茂盖上篓盖,绳子系紧了才和小太子说道,下官曾在山西那带行军,那正是秋季的时候,将士们在长满野草的山上歇脚时曾遇到两条窜过,本想着只是过路便没去管,偏有那喜吃蛇肉的,拿着刀把山脚下的蛇洞给掏了,斩下蛇头就去捡那蛇肉……曲文茂讲的津津有味,向来喜欢听些稀奇故事的谢仲远也听得一愣一愣的,那好奇心一股儿的给钻出来了,后来呢?平秋怀里还抱着个七岁的清欢,她微蹙着眉止住了曲文茂的话头,师傅噤声。
瞧见了女官的脸色,曲文茂脸一哂,对着小太子挥挥手,回答得十分的敷衍,后来就被咬着了呗,还废了条腿……谢仲远倒吸了口气,听见自己身后有脚步声便回头看去,温垣背着箭囊走了过来,小太子立马转身,想去拍他的肩膀碍不过身高不太够,便又把手放下了,阿垣这一箭可真准,还好你眼尖。
清欢靠在平秋肩上拉了拉曲文茂的袖子,她许久未听过外面的故事了,顺嫔那里的说书姑娘说的情爱段子她都听上了好几遍,有时候不如将士们说的经历更生动些,毕竟是亲身经历,更让人身临其境些。
曲文茂也正在夸奖着温垣,他在这宫里带出来的徒弟总共不过几个,前几个皇子还没练上多久就各种原因嗝屁了,所幸还活着一个,加上这太子伴读,才让他没有再这宫里宅着,手脚还算麻利。
这一箭可比之前的有力,曲文茂又看着靶子上的那一箭,欣慰得脸上那一小道疤都褶起来了,准头还需要多加练习,如若每次都能像射穿蛇头这般,便是太尉副史也当得。
当得当不得温垣自己心里有数,他也没反驳,只是道学生必当多加练习,不负师父期望。
也没料到是清欢在拉着他袖子,曲文茂只觉得手被扯住,温垣眼皮一抬,瞥见清欢鼓着脸伸手拉住了那灰色短打布料,小手白嫩嫩的,收回手的时候还能看到手背上的几个窝窝,刚刚故事还没讲完呢。
曲文茂下意识看了一眼平秋,这姑姑在宫中的时间比他还久,如若是听了公主的话继续讲下去,指不定以后被记仇也不一定。
但公主的要求又该如何是好。
大老粗在这个时候第一次感觉到文化的重要性,他在平秋脸上逡巡着,试图找出拯救自己的方法,但是平秋连眼睛也没眨,一点提示都不给。
搓了三次手,曲文茂犹豫再三也没敢清欢讲后头的故事,偏偏谢仲远还在旁边凑热闹,师傅继续讲啊,我从未听过这些故事呢。
这其实也没什么……曲文茂呼了口粗气,对付宫里的奶孩子他实在是手足无措,家里的崽子顽皮多半是自己扔到训练场哭几天就行,圣人的孩子他可不敢啊!秋风起三蛇肥,少年洋洋盈耳又似是故意压低了点声音,造的这话有说书人的意味,谢仲远听得耳朵飞起,半点不记得自己这节骑射课还有大半个时辰,温垣一转眸,自然是有人喜食野味,行军只有面饼肉干吃,时间久了,见到蛇自然是不想放过的。
清欢听得耳朵发痒,温垣像是故意在她耳朵旁左亲右挠,偏偏他又讲的有趣,抑扬顿挫,惹得清欢竖起耳朵听的有味,眼睛直楞登的望着温垣上下相碰的唇吐出精彩的故事。
我听林将军说过,那日冬至,温垣突然转了个话头,清欢也突然竖楞起耳朵,他望了清欢一眼,手一拂,像是能再现当日情景,白雪皑皑的山头,正伏着一行军队,冬天便来的早,刚从边境处的县镇出来,没过一天就下起了雪。
林家世代为纪国保卫疆土,在清欢继位时,林承业的儿子林子成便也由林骑督升到了林将军,能力与他父亲同当,只不过前提是林承业死在了战场,成了一捧谁也认不出的骨灰进了林家祠堂。
温垣没有停,林将军本想这雪下的快停的也快,快马加鞭地带着士兵们往山脚下赶,那是一片荒芜的野地,雪越下越大并没有停下的趋势,于是便下令稍作休息。
雪很大,天也黑下来了,温垣眼尾微狭,清欢瞧着他的眼里似是掩着情绪,他们驻扎在那里搭起了帐篷,草地的火堆却引来还未冬眠的蛇,或者说是在草地里准备冬眠的蛇群。
有人认出那是水蛇,说并无毒性还极其美味。
又饿又冷,那送上门来的蛇群自然是被几个将士斩杀,剥皮插棍,放在火上烤的肉香扑鼻。
谢仲远张开嘴听得津津有味,水蛇无毒?有毒,曲文茂接了话,面色严谨,只不过不常咬人罢了,这冬日蛇群发懒,一堆窝在洞里,指定是察觉到火堆才游来。
这一夜,蛇群所剩无几,将士们随后打道回府,留了一地的蛇骨草草的掩在雪里。
等至雪化,那一处尽是断节蛇骨。
平秋听着这故事可比曲文茂讲的还吓人些,公主处于稚龄本就呆愣,青天白日听着这真假未知的野史,晚上指不定该多害怕。
世子噤声罢,不赞同的蹙眉,平秋抱着清欢退至两步,随即又望向曲文茂,这课还剩半时辰,听闻圣人稍会儿回来检查太子功课,师傅还是早点开始吧。
曲文茂一惊,他之前没听到圣人要来的风声,女官一提惊得他七窍通了三窍,这日头晒着愣生生起了身冷汗,回头一挥手下了任务,太子再骑一圈罢!你爹要亲自来督促你上课了,还不赶紧多练习练习,不然一会一起挨批。
故事还未听完的谢仲远心不甘情不愿,只是一边骑上马还和温垣通气,凑过去问后来的故事,阿垣便稍等讲完这个故事罢,我这不上不下的,卡得慌。
拎着缰绳,温垣笑了一下,这故事后头我也记不得了,他身下的马屁嘶了一声像是在提醒他要往前走了,他偏头和谢仲远说话,眼睛却不是看着他的方向,许是林将军未讲完,下次我拜访后再和你细细叙说。
于是,这后半场的骑射课程,太子上的没一点精神,圣人最终没来,不过晚饭期间,这股子闷闷不乐连带着一起吃饭的皇帝都瞧出了不对劲,放下银筷,在饭桌上伸手在谢仲远额头敲了一记。
良妃也不管,玉虚帝向来爱在良妃宫殿用餐,瞧着两孩子总会心里舒坦些。
清欢还未起,玉虚帝下午送完客人换了身常服跑到清欢宫殿来,倒也没让内侍传的话付之东水,不过清欢却自己睡的很香。
没得孩子玩,玉虚帝就着那亭子吹着风也享受了一番闲暇时光。
儿臣吃饱了,谢仲远看着年少老城,男孩子的玩耍脾气却没消减多少,儿臣先告退。
他起身行了礼就准备往外头走,圣人抖了抖胡子,若无其事的问起这孩子怎的吃饭都不专心。
良妃被侍候着漱了口,这才和圣人说道起,故事没听完,这儿正闹着自己的脾气呢。
哦?圣人撩起了兴趣,靠着椅背没一点架子,他倒有时间听起故事。
清欢还未起?这时候怕是早饿了。
这话是对着平秋说的,女官恭敬行礼,回来之时,公主吃了不少点心,睡下后无半点不妥。
那就让她睡吧,反正饿了自有宫人给她饭吃。
玉虚帝也不怎么担心,扶着椅手起了身出去散步了。
这边清欢瞧着睡得沉,梦里却怪诞诡奇,吓人的很。
清欢一身战袍,头发束起,在一片野树林里,脸上刮着雨滴。
这是她第一次出征的时候,身边伴着的是林子成。
必经之路,却被一方从未别人踏过的树林子给拦住了。
瞧着静谧的树林危机四伏,只过了四分之一的路程,却硬生生走了两天,而前方却被一方小河给挡住了去路。
没人知道这河里有什么,但是面对的现实只能咬牙踏过。
林子成对于女帝的涉险表示了不赞同,有国才有家,这国若无了君主,再好的兵力也溃不成军。
这是清欢继位的第四年,两国的战争却已打响了半年。
林子成常年混迹在军营,皮肤黝黑体格强健,剑眉星目充斥着阳刚之气。
他低头拱手,腰上配得刀在盔甲上叮叮作响。
臣认为不可!他一句话否定了清欢的计划,圣人千金之躯,便在此止步,臣等必誓死完成任务,圣人请回!只不过完全不想回宫等消息的清欢没有听进去,没有电的时代用飞鸽传书又或者快马赶回,等到真收到消息,那形势已变换多次,哪能来得及变通?阻拦不成,林子成只好退下,立马让人归朝给温垣报了信。
圣人唯有温相才能制得住。
勘察了半日,众人决定下水过河。
清欢换了身便利些的短打钻进水里,前方已有将士渡过了河在对面瞧着周围环境,倒数第二批过河,是清欢唯一的忍让。
河水不深,但因为前面人走的多了,那本清澈的水渐渐混浊,走至中间部位,前方将士喊了一句,清欢没听太清,但表情却看的清清楚楚。
惧怕,这河里还是有东西。
清欢能感觉到小腿边有东西蹿过,不是鱼,又长又细,那便是蛇。
她这辈子最怕的东西,便是蛇。
慌乱的环顾四周,河水有些急了,小喜便离她有些远,她伸出手去脚却一动不动,也许是感觉到清欢的体温,那水蛇蹿了几下随后又多了几条。
这真是地狱。
林子成脱了衣跳下来去够她,清欢吓得一动不动,腰上多了双手,她动了下眼睛,瞥见的却是温垣从水中冒出的脸,俊雅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