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默不曾想,乔衣完全看不出来有把她的取向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以她对这小孩儿的了解,乔衣的心性温和而倔强,而且没有什么心机,最多假装高冷,企图放冷气劝退想接近她的人。
所以乔衣不主动找她聊取向的话题,看起来是真的不介意,自己找她倒像是欲盖弥彰。
时默安心地放下了这件事,但晚饭后,乔衣却主动说起要跟她谈谈。
谈的却是在时默这里工作的问题。
从时默的起居到舞蹈室,乔衣认为自己最合适的是料理对方的三餐和家务以及舞蹈室的后勤工作。
她甚至拟了份劳动合同,在已经铺好桌布的餐桌上递给时默,眼里怀有期待。
时默接过那纸薄薄的文件,觉得分量不轻。
她指尖轻叩着桌面:这么做不太……乔衣点头给自己鼓劲:我觉得可,这样比较合理。
望着对方小狗狗似的眼神,时默感觉乔衣比最初见到的时候自信了不少,跟她说话也不会时不时脸红结巴。
这样很好,在来巫市的这些日子里,乔衣正以时默也没有想到的速度成长着,18岁是个坎,乔衣度过之后一定能成为她自己想成为的人。
时默叹息地摸了摸乔衣的头:这样太可惜了。
你写的曲子很好听,要不要考虑投稿?我宁可贴钱让你练琴,看你在赛场上的精彩表现。
有些话不得不说,如果乔衣没领会到,时默不介意点醒她。
即使乔衣就此飞向别处,她也不能怀有私心一直留着她,温室中的小花也总有一天要经受阳光和风雨的洗礼。
乔衣缓缓地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依旧带着懵懂,转为空白,半晌又变得难以置信。
她掩着嘴,目不转睛地看时默,飞速地思考,回想时默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谁,可也想不出个头绪。
你知道我来这里是参加比赛的?可她就连名字也没告诉过时默。
时默按住她的手背:抱歉,一早就知道了,还是SL的孩子们给我安利的你,他们都很喜欢你,也喜欢你弹的琴。
乔衣不语,只是垂下了头。
这么早就知道了她的底细,难怪能毫无防备地收留她。
时默看中了她的可能性,SL的大家也总会鼓励她。
他们应该想留她到比赛结束吧,也不知道比赛什么时候能继续。
时默的指腹在她细嫩的手背上摩挲,乔衣感到些痒意,心里也是。
时默说舞蹈房的孩子们喜欢她,她也察觉得出来。
只是从未被这么多的人喜欢过,她害羞得想笑,也愧疚得想哭。
她什么都没有跟他们说,还好他们早已经知道啦。
时默顿了顿声,说:我是想,你不告诉我你是谁,总也有你自己的想法,我也就装不知道,还有班上那些孩子,都是看过你比赛视频的。
大家都知道你,我让他们别跟你提起,怕你有压力。
我是不是弄巧成拙了?她一边说,一边侧过头去看乔衣的表情,小乔,不,乔衣,不生气吧?可以原谅我,原谅我们大家吗?小孩儿眼圈微微发红的模样,当真像极了一只红眼睛的小兔子。
乔衣的脸上冰凉,眼眶却灼热得像要把涌出的水雾尽数烧化。
时默这么好,她怎么可能会生气。
她摇头:是我要对大家说抱歉……你告诉了我这么多,让我进入你的生活,我却连名字也不肯告诉你。
是我的错。
她反手握住了时默的手。
体温从时默的手掌心传来,将她本来紧张到冰冷的手指捂暖了,记忆中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那是她听到半决赛延后时,傻傻地卖了大衣,挨着冻凑路费准备回家,却鬼迷心窍地在时默小区门口的站台下了车。
那时,她只想与时默道个别,谢谢她那杯奶茶和那把伞。
却没想到那次见面并不是归巢前的告别,而是新生活的开始。
时默捂热了乔衣的手,也留住了乔衣彷徨不安的心。
时默想说些什么,乔衣却第一次打断她:时姐,让我说完吧。
好。
时默弯着眼道。
乔衣有些不好意思地重新开始了自我介绍。
乔衣是我的姥姥给我取的名,故家乔木的乔,衣不如新的衣。
我还差3个月满18岁,矶市西城区人。
家里经营汽车生意,有个大三岁的哥哥,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
最喜欢弹钢琴,来巫市参加银翼杯比赛,留在这里也有别的原因,不会回去。
我在巫市受过很多帮助,也在这里……认识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乔衣开始紧张,用全部力气克制住的声音也微微地颤抖:她很好,我很喜欢她,所以把想说的都说给她听,不知道她愿意听吗?这份告白并非夹杂爱意的表白,她怀抱感激,心跳却如此热烈。
她抬头看时默,浅绿色的双眼涟涟生光,像午后阳光下的湖水泛波,碧色渐浓。
时默坐在她身侧,背挺得笔直,露出好看的腰线,侧着脸,神情专注地看她。
眼里全是她的倒影,在认真专注地听她说话。
时默说:她愿意。
语气温柔而庄重,就像婚礼上新娘对新郎许下的承诺。
乔衣的心怦怦地躁动着。
被重视,也被需要。
时默是她除了钱婫之外,结识的第一个无比重要的人。
被当成平等的个体对待,不会被责骂被无视。
时默给了她从始至终的温柔。
她打定了注意,回望时默,尽可能向对方展现自己最好看的笑容。
时默本想交代银翼杯比赛取向的事,看着乔衣略带羞涩却强装镇定的笑,被可爱滤镜糊了一脸,想要捏捏这个妹妹的小脸,告诉她,在这里,不用勉强也没关系。
她是个说干就干的行动派,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她倾身捏住乔衣的腮帮子。
指甲带着海绵宝宝不同的表情,大拇指的表情正是个么么哒,像她的手指直接亲在了对方的脸上。
她看着乔衣的脸以被轻轻揪住的地方为中心,红晕慢慢地布满面庞,如日出时分的漫天薄霞,美得不可方物。
见乔衣脸上微红又略微浮现,还是初见时那个害羞的小孩儿,时默的心里升起了小雀跃,腹黑的小人们手拉手围着篝火跳舞,像在庆祝一场粉红色的胜仗。
这才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