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里很安静, 白少凡曲着手臂搁在窗沿上, 望着车外风景,于是江语缤即便转过头,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即将抵达白少凡说的酒店时, 江语缤将车子停到了路旁,白少凡冷着脸打开自己这一侧的车门……打开车门……打开……她恼火的回头,瞪着身边人:江语缤!!车门锁着的,她打不开!江语缤噗呲一笑,车子里几近凝固的氛围重新流动了起来。
酒店地处繁华,从车前窗望出去,远处有一座教堂, 色彩鲜艳的战盔式穹顶, 是俄罗斯建筑特有的风格。
江语缤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群, 好一会, 她的笑容收了些, 浅淡的道:大约两年前, 我接手了一个案子, 在A城的城郊, 失踪了一个女孩, 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家人报案的时候说,她失踪那天还穿着学校校服。
半年之后,又发生了一起失踪案,还是在城郊, 这回走丢的,是一个男孩子。
那天刚好我值班,他妈妈已经四十多岁了,头发半白,坐在警署报案厅里,哭到晕了过去。
此后陆陆续续的,好几起案子,至今都没能找回来。
她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看向白少凡,而白少凡也固守在座位上,两个人重又形成了对峙的态势。
我妹妹,你知道,她有一部分记忆被删除了。
原本我并没有想到这些林林总总的事情和生命精英工程公司会有什么关系,直到有一天,我们有个同事追踪一个嫌疑犯,在东郊莫名其妙的失踪,被生命精英工程公司的杨续礼搭救送去医院,杨续礼说他是被蛇咬伤,可是在那之后,我们的这位同事,再也没有醒过来。
医院给出的诊断为:脑死亡。
江语缤的声线平铺直叙,可又莫名的,让人听出了一丝苍凉。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白少凡:那一天,刚好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在A城,东郊。
白少凡长长的羽睫,微颤了一下。
咖啡厅里,江语绮捻着一只银色小勺,搅动着面前的咖啡。
记忆修改之后,口味倒没有多大变化,战斗民族的咖啡,依次加入了鸡蛋黄,巧克力,牛奶,伏特加和奶油,味道简直让人不敢恭维。
浅尝辄止,她将咖啡杯放回了桌面上。
顾莞结了账回来,低声问她,要不要回酒店休息会。
她垂着眼眸,终是忍不住的问: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顾莞微带着诧异,站在小小的圆桌旁看她。
她缓缓的眨一下眼,不再多说。
错身而过时顾莞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声线疑惑:语绮,我该和你说什么吗?我……不太懂啊。
江语绮淡望她一眼,却见她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祈求,江语绮被她看得心软,挣了挣手腕,顾莞的手顺势滑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咖啡店里还有好几桌客人,都有意无意的悄悄打量着这两个美丽的异国女子,江语绮脸薄,任她牵着,低声道:回去再说。
一抹俏丽的绯色染红了她的耳尖,顾莞看着又觉得好笑,嘴角刚刚弯起来,就被江语绮察觉了。
她羞恼的甩开她的手,小皮靴踩出踢踢踏踏的节奏,绕过桌椅,走出了咖啡店。
车子里又恢复了初时的静默,暖气开得足,白少凡的外套搁在了腿上。
她倚着椅背,嗓音清泠:我们局的情况,顾莞已经和你说了吧。
嗯……有一个项目,是生命精英工程公司承接了主要研发工作,具体参与到这个项目的机构不太多,但总有好几个。
这个项目涉及到一些机密的内容,我不方便和你说。
但我可以告诉你,但凡涉及到人体实验的,都是由另一个部门在监狱系统征收自愿参与项目的囚犯,协助完成。
你妹妹,江语绮的事情只是个意外。
你说的失踪案,应该另有隐情。
我相信项目组不会做出那些丧天害理的事。
江语缤眨眨眼,修长的手指在锁定的方向盘上无意识的敲了几下。
什么叫做,自愿参与的囚犯?她的声音冷静,问句里却带了满满的质疑。
白少凡一怔,江语缤续道:退一步来说,那些参与实验的囚犯真的是自愿,那有特殊体征需求的时候,这个生命精英工程公司会不会在无辜的人群中挑选合适的个体进一步试验或者研究?她望向她,目光逐渐变得犀利:比如两年前的那个女孩,她是罕见的镜像右位心,你说,这个项目会不会对她特别感兴趣。
白少凡的表情明显的顿了一下,她想到大约两年多以前,项目里提到有个个例,是右侧心脏的,项目组的人曾经开玩笑说,如果能天降一个右侧心脏的健康人来配合项目,那就真是太好了。
当时听在耳中,不过是个说说就过的事儿,毕竟右侧心脏的人少之又少,怎么可能天降一个。
这件事情她没在留意过,可是如今再听江语缤提及,她不由得背上泛起冷汗。
这会是真的吗?局里知道吗?甚至……默许了吗?不。
不可能。
江语缤看她脸色骤变,猜到她大约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她没催促,只静静的守着她。
她勉力的定定神,听到江语缤在她身畔道:你大约,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吧。
现在你知道了,你能帮帮我吗?白少凡缓缓的深呼吸,目视前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已稳了下来:刚才走在路上,顾莞问我,为什么要呆在这趟浑水里。
我告诉她,我和她,是不一样的。
我查过档案,她是被她的导师推荐来局里的,而我,是求着局里让我加入进来的。
江警官,每个人都有苦衷,我帮不了你。
那你能告诉我你的苦衷吗?也许,我可以帮你。
她的语气中没有陷阱的诱//惑,没有高高在上的睥睨,只是像朋友之间最简单的情谊。
白少凡的心,微微的动了一下。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她半垂下眼帘,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慢慢的道:我有一个妹妹,双胞胎妹妹。
我们俩一起在孤儿院长大,一起笑,一起闹,一起捉弄老院长,一起被罚站墙角。
我妹妹性子比我软,有时候,在大院里受了欺负,就会哭着鼻子来找我,那时候,我总恨不得能一夜长大,把她好好的好好的护着。
她说着浅浅一笑,青葱般的手指滑过眼角,那一滴未落的泪,便干涸了。
有一天,她突然晕过去了。
我送她去医院,从小城市到大城市,可是怎么都治不好,醒不过来。
医生说,就这样了,看她以后的运气。
我都快气死了,去TM的运气。
那天也是凑巧,我在医院里跑得急,撞到了一个人,那人看我哭成那样,好心的给我递了包餐巾纸,又问我怎么了。
我身边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就,就跟倒豆子似的给他说了。
后来是怎么一回事,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当时情绪太混乱,总之就是,他告诉我他们有个项目,也许能让我妹妹醒过来,问我要不要试试。
他给了我一个电话,一封引荐书,我就这样,求着我们局长,进了我们单位。
加入了项目组。
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和谁说过这件事了。
在工作中,在生活里,她总是独来独往,即便当初喜欢上顾莞,她也从来没有机会和她提起过。
自从妹妹出事,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车子中长久的静默下来,白少凡伸出手,自己打开了保险栓,车门锁哒的一声弹开了,她按住把手,打开了车门。
冷冷的风从一线缝隙中灌了进来,江语缤倾过身,砰的一下又把车门关严实了。
白少凡眼里闪过恼火的神色,猛的转过身来,胸前傲人的曲线擦着江语缤的手腕压在了她的手臂上。
两个人都惊住了,一齐低头去看,外套还搁在膝头,里边衣衫薄,那两团绵软的弧度都给江语缤的手臂压得微微变了形。
白少凡的脸色飞快的红透,抖着声音道:还……还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