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更到第九章啦,接下来过年,也会保持日更的。
高澄一直是心里的一个谜,希望各位看官喜欢呀!^_^ 第二日清晨,步瑶早早起来,偷偷找到慕容玄。
不可!慕容玄几乎不假思索,我天天都想着如何求阿大把你送出太乐署,我就怕……你还要节外生枝吗?我想起来一些事,可能与我的身世有关。
玄哥哥,我只去这一次!看着步瑶那讨好又迫切的眼神,慕容玄无奈地缴械投降,也好,我去找马车,带燕儿一起去吧。
但出去之后你们要听我的。
好!慕容月笑得灿烂,心想,姜中行叮嘱过,如若走散,安全之后要在公开的地方给他留信息,比如寺庙。
也许那些到此一游真的能流传千年。
再说,不出去怎么田野调查,在这里每天都是在搜集资料啊,这可是第一手资料。
一定要想着回去,不然这辈子困在这里了。
————————————————————————————————洛阳的冬日,平日里肃杀而冷冽,行至郊外,却豁然开朗。
薄薄的积雪,既全了美景,又不至于难行。
又过了很久,慕容玄掀起马车棉帘,到了。
说罢就扶步瑶与慕容燕下车。
安顿好马车,三人来到白马寺门口。
虽读过《洛阳伽蓝记》,身处真正的北魏白马寺中,步瑶还是被震撼到了。
北魏国教便是佛教,虽曾有太武帝拓跋焘的灭佛,但在他死后佛教很快便比之从前更盛。
宣武帝建瑶光寺、景明寺、永明寺,胡太后建永宁寺,连西域胡人也捐菩提寺、法云寺,这是北朝,南朝更不用说,梁武帝大兴佛教,多次舍身,亲自讲经,写《断/酒/肉/文》,开创汉传佛教食素之先河。
白马寺是第一古刹,白马驮经,叫人甚是向往。
步入寺内,发现与步瑶去过的现存白马寺完全不同,又想起现存白马寺多为明代所建,自然与北魏的白马寺大有不同。
白马寺大门十分华丽,饰以金银珠玉,浮雕彩绘,庄严殊胜。
走进大门,见巨大石碑一座,碑文铭记建寺因缘。
石碑……步瑶暗暗记住。
走进白马寺,以大量木材为原料,边角多以金属锁链相连,或饰以塔铃。
正中佛殿亦大气恢弘,形制堪比太极殿。
殿中如佛国一般,众佛齐列,有金像十躯,绣珠像三躯,金织像五躯,白玉像二躯……天神护法,罗汉遍布。
步瑶不觉看呆,慕容玄低声提醒:步瑶,你要问何事,快去快回。
步瑶这才想起所行目的,懊恼片刻,你们随便走走,我去去就回。
你一个女子,怎好独自走动呢,还是我跟你……哦,不必,我自己就好。
说罢,就跑去僧人居住的后殿。
慕容玄没法拒绝慕容月的任何要求,因为她不同于其他慕容女子,她每说出一句话,都是不容置疑,已经决定好了的。
他从未见过如此独立的女子。
预知三世,预知三世……慕容月提着裙子,匆匆跑向后殿。
这位师父,我想找一位名中带宝的大师。
不知哪里才能找到。
小和尚充满警惕,你是何人?连法号都不知,我如何得知?我是太乐署伶官,为家人求大师的箴言。
小和尚很是为难,欲言又止,你……要找能预知后事的慧宝禅师?正是!看来年代对了!慧宝大师刚刚被抓走了!小和尚满面悲痛。
什么?就在大殿,想必还没有走远。
姐姐,你若在官署当职,一定要救救我师父!步瑶循着嘈杂的声音追过去,这么重要的线索,若是没了,就回不去了。
只听后殿僧房中似有众人争吵之声,还有马低声嘶喑,就是这里了。
步瑶悄声走进,只见一禅师被五花大绑,一群兵士正要强行将这位禅师拽上马车。
住手!步瑶尖厉的女声在一群男声里十分明显,众人纷纷停下手,看向她,只见她身穿一件乳白披风,内里飘出的白色风毛映衬得白皙而明艳,因为是来寺庙里,黑色蓬松的发髻上簪了几只小小的素钗,这星星点点几朵素花映衬得她容色清新,若是放在皇宫或者丞相府,或者步瑶的姿色顶多算是上等,算不得极品。
可是在这群打手中间,却如洛神再世一般,叫人看痴了。
人群静下来,步瑶却紧张得手心冒汗。
她恭敬行了一礼,小心问道:你们是谁?为何要抓慧宝禅师?我今日有要事找禅师一叙!为首的人骑在黑马之上,薄薄的眼皮遮住一半眼珠,刀削一般的面庞透着寒意,玄色貂皮大氅顺着马屁股披散下来,他回过头,玩味地看着步瑶,目光犀利刺人。
又是你!认出了她便是那日宫里太乐署的女子。
步瑶远远看去,心跳差点停了半拍,马上之人,不是夜宴那天的丞相世子又是谁?她硬着头皮走过去,行了一礼。
奴婢拜见大丞相世子!我等奉命搜查白马寺,捉捕妖僧。
一应闲杂人等,皆应回避。
高澄面无波澜,看着步瑶,怀疑更深。
我……能和慧宝禅师说几句话吗?几句话就好。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高澄嘴角抽动,更显狠戾,想起崔季舒所报的调查结果,来啊,把这个女子也带走!得令!话未落音,就有几个大汉过来要抓步瑶。
带走我一人便可,却又关他人何事!慧宝禅师面不改色,声如洪钟。
无人理会,步瑶细细的手腕被大汉死死攥住,就要拉上马车。
情急之下,步瑶大喊:我只是寺庙寻常香客,丞相世子便可以这样无理抓人吗?所有人都用复杂的眼神看向步瑶,高澄仍旧那副阴狠嘴脸,黑发随风飘起,来啊,带走!完了……步瑶心说,接连惹上这一位,想不惹人注意也难了。
步瑶不再挣扎,只是偷眼看四周,想必慕容玄与慕容燕此刻还不知晓,这如何是好?她被带上一架马车,绝尘而去。
随着马队飞奔,步瑶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听天由命吧,来了这里,本就不知能不能回得去,还能妄想偏安一隅?不管是监牢,还是哪里,纵然万般小心,今日仍是闯祸了。
马队飞奔至一处府邸,难道是丞相府?高家宅邸岂能只有一座?晋阳的渤海王府,洛阳的尔朱旧宅,元脩新赐的晋代古宅,还有新开建的这座世子府。
高澄为大丞相高欢世子,所建世子府也无所避讳,极具宫廷之美。
且不说亭台楼阁,花房舞榭,云桥书馆,更有奇珍异兽散布于其中。
步瑶被带至一处寻常房屋,这只是在世子府显得寻常,实际上颇具古风,上书扶摇馆。
轻叹一口气,步瑶老实地呆在屋里。
门口来了个婆子,一声不响地上了锁。
过去未来,预睹三世……难不成这位慧宝禅师除了预言尔朱家,还预言了什么?才遭此横祸?而自己……唉,怎么就没忍住引人注意了,还被牵连至此。
亦不知是过了多久,门锁被打开了,一个丫鬟走进来朗声道:请至垂天馆。
步瑶忍不住瑟瑟发抖,原来身临其境是这样恐惧。
她把宽大的袖口死死攥成一团,用气力抵御此刻的颤栗。
领路的丫鬟极有规矩,一个字也不多说,态度端肃,到了。
她转身便走了。
到了?步瑶看到一处极为开阔的建筑,上书垂天阁,扶摇而上……垂天之云……《逍遥游》?不敢多思,步瑶低头走入正殿,却不见人。
另一丫鬟走了过来,请入书房。
步瑶又昏昏沉沉走入内院桥廊,只见此处花香扑鼻,竟是一处暖花房。
一小段云桥走过,到了。
这丫鬟也缓缓退出了。
生死听凭发落吧……步瑶心一横,走进这间书房。
慕容仪教给她的规矩,不要与人直视,看自己的脚,缓步慢行,见人行礼。
书桌之后貌似有一人,步瑶放开两团袖子,恭敬跪下,奴婢慕容月。
折腾了一天,夜色已然笼罩,殿中亦很暗,只点了几处灯火。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回响。
慕容月……抬起头来。
吸取了前次教训,步瑶有了主意,她确实抬起了头,眼睛却始终不敢看向那人。
怎么?这次不敢看我?上次是奴婢失礼,请世子宽恕。
我命你站起抬头看我。
高澄的语气听似平静,却不知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步瑶站起来,头又抬起一些,小心移动视线。
烛火中,高澄死死盯着她。
你认识慧宝和尚?回世子,不认识。
不认识?你有什么话非要问他不可?听说慧宝禅师可预知三世,奴婢是想问问我们姐妹今后之事。
情急之下,步瑶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今后……你们太乐署的伶官,今后之事不是很明了吗?高澄仔细端详步瑶,白皙的鹅蛋小脸上一双平静的美目,秀挺的鼻尖,樱粉的唇瓣,与之不和谐的,是一股她不该有的凛然之气。
你们姐妹几个,今后嫁作朝臣或世家做妾,再不济便是留在太乐署做乐官,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吗?没有……慧宝这个妖僧极为古怪,我看你也并非普通伶官。
说吧!……慕容月,你知道不说的后果吗?步瑶强逼着自己站直了,忍住惧意:不知。
高澄起身走出,漫步踱到步瑶眼前,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我来告诉你慧宝和尚说了什么,他说……我妹妹高蘅命中有煞星,若不送去出家,恐怕我们全家都受到拖累。
而其他的占卜师则说,我妹妹高蘅命有凤相,会嫁得极贵之人,为高家带来荣光。
步瑶拼命想,高蘅是谁?怎么从未听过……也对,谁知道古代女子的名字呢?能流传下来名字的本就极少。
高澄的妹妹?高澄悠闲地踱步,步瑶却步步后退,被逼到墙角,北魏人真的很爱演偶像剧,这套路,很对路啊!只是高澄眼里半丝同情也没有,他伸手捏住了步瑶的下巴,死死攥在手里。
这哪里是偶像剧套路啊,现在真的有危险。
太近了……几乎要贴上,步瑶不敢推,只敢把双手放在胸前,死死闭住眼睛。
高澄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渐渐松开了手。
世子!大丞相来了!一护卫小声通报。
把她捆上。
两个护卫瞬间把步瑶捆住,嘴也塞上了布条,用眼神寻求高澄的意思。
放屏风后面。
高澄转向步瑶,绝不许出声,不然你死定了。
步瑶脸色惨白,顺从点头。
世子府书房暖阁中,高欢与长子高澄对弈。
窗外夜色中闪耀着银白一片,偶有几片雪花,簌簌地落下。
高澄身着墨色锦衣,梳一平常四方髻。
貂里大氅随意放在身边。
父子俩长得极像,挺拔的五官,隆起的眉骨,最能辨识的是两人的鼻子,高挺而纤薄,一双细长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
眼神却最是波澜不惊,仿佛天大的事都不曾动摇这对父子。
今夜雪大难行,父亲怎么这么晚来找儿?唉……朝中大事甚多,心里焦躁得很。
你这里倒清清静静。
对了,再过一些日子,我便在府里办一回夜宴。
子惠,你姐姐已经许配元脩,你也该娶妻了。
是。
高澄嘴角牵动。
今日之后,就是我出征之日,这里的事务我都安顿好了,你来坐镇。
此事他人并不知晓,是时候该解决了。
是,尔朱兆也活得够久了。
父子只不露声色相视一眼。
父亲,还有一事,白马寺和尚慧宝,对父亲不敬一事。
高欢沉思片刻,算了,一句把粟与鸡呼朱朱,也不算预言,尔朱氏杀了胡太后,倒是应了这句鬼话。
可他说妹妹……子惠,你要知道,为父并不在意,这些和尚道人,如不说些先知之语,倒奇怪了。
你今日是不是把他抓回来了?算了,找人监视便可,大势为重。
是……高澄突然感觉轻松。
父亲,儿还有一事不明。
世家进献的那几个丫头,父亲并不喜欢,为何那样礼遇?那几个世家的确不足为患。
当年孝文帝实行姓族通婚制,我鲜卑也与魏晋一样有了门阀。
鲜卑贵族和汉贵族通婚,连一些鲜卑小户也勉强算上门了。
他们没什么根基,只是,献女一事不知有没有幕后主使,我就装作不知吧。
原来父亲早有考虑。
孝文帝是明帝啊,拓跋氏本做不了中原主,他迁都洛阳,用心深远。
你母是鲜卑人,为父也算半个鲜卑人吧,和高门联姻才能让你走得长远。
进献的女子,放在家里养着也就是了。
儿记得了。
可……儿还不想娶亲。
子惠,记得晋朝吗?司马家几代才成了王族,我又为何在晋阳建府,你也该明了父亲的心思。
你的亲事关系大局。
朝中大姓都要嫁女与你,这倒是好说,做妾也就是了。
正妻么,为父……还是更属意元氏王族的。
元氏?父亲不是说他们气数已尽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还是尽忠他们的,那是多少代施恩换来的。
再者,尔朱兆始终是为父心头大患,也是为父心头大忌。
我们与当年的尔朱家有什么分别,你看看现在的尔朱氏。
不能高兴得过早,我们不能轻视元氏啊。
是,儿明白。
父亲还该小心元脩,他可不是无心之人。
你看他不动声色的就用药酒毒死了节闵帝,又厚葬,为人狠辣,不得不防啊。
还有前几次,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想害我。
父亲给了他皇帝做,他若是还有异心,只能除之了。
高欢轻松一笑,你说的对,姓元的,不缺。
高欢话锋一转,那些世家太不知满足,还和我提出要给你和子进再各献一女。
我看那些女子美得蹊跷,这事就作罢。
高澄想起慕容月那张明媚又放肆的脸,的确蹊跷。
父亲,你输了。
输与我儿,心服口服。
高澄与高欢会心一笑。
完了……死定了!嘴巴堵上了,耳朵为何不给堵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全被步瑶一字不落听去了。
学历史的女孩还不知道这个套路吗?灭口呗!想到这里,步瑶暗暗叫苦,完了,完了……送走了高欢,高澄若有所思,踱步回到书房,看见屏风,这才想起步瑶。
谁知看时她早已入睡,那姿态极为放松,顺着绳子的走势靠在柱子上。
高澄松一口气,也轰然疲惫地坐在步瑶身边,目光敛成深深一潭水,不发一语,仿佛用尽了力气。
冬日寒风在窗外瑟瑟刮过,总有几丝寒意掠过心房。
为何今日这样热闹,心里却仿佛独自一人。
也是这样对小雪天,一场末日的逃亡。
那路又长又颠,母亲娄夫人抱着高薇,四岁的高澄趴坐在牛背上,紧紧拉着绳索,小腿紧紧夹着牛。
母子三人不敢说一句话。
一个颠簸,高澄掉下牛背,那些追兵仿佛近在身后了,他吓得赶紧爬上去。
高欢回过头,狠狠睨了高澄一眼。
牛飞奔,高澄又掉了下来。
高欢毫不犹豫,取过弓箭就对准了高澄,娄夫人连忙也下来跪拜,迅速把高澄放在弟弟娄昭的马上。
从此以后,高澄知道,他必须符合父亲的期许。
他没有任何选择。
今日得到消息,宫中那内监离奇暴毙,前去检查的人都吓了个半死。
此内监浑身并无伤口,只是身体微微呈淡黄色,死状离奇,似乎是在微笑。
他死前手里紧紧攥着半张烧了一半的纸,上面无字,只有一个古怪的图形……装睡也是件很苦的差事,尤其是装得不像会出人命的时候。
步瑶加重了呼吸的声音,放慢了呼吸的速度,甚至让手脚都呈自然放松状。
也许是暖阁里太热,或者是太累了,她真的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梦,好像被人抱起,又轻轻放下。
翌日清晨,步瑶在扶摇馆内室的床上醒来。
又是那个面无表情的丫鬟走进来,车马已备好,请上车?步瑶知道没有拒绝的可能,不声不响上了马车。
过了不久,马车在太乐署门口停下。
到了。
那丫鬟头也不回,又坐上马车绝尘而去。
什么!她就这样被放回来了?不敢多迟疑,步瑶赶紧跑去伶官住处。
步瑶!尚未看清来人,她便被紧紧拥进一个结实的怀抱,动弹不得。
玄……哥哥?他没对你怎么样吗?有没有受伤?失而复得的狂喜笼罩住慕容玄,他眼里布满血丝,哑着嗓子问道。
半分惊惧,半分不确定,统统化作了指尖的力道。
好疼!步瑶推开慕容玄。
步瑶姐姐!慕容燕扑过来娇嗔道,吓死我们了。
玄哥哥从昨晚找到现在!哎?仪儿姐姐呢?刚刚还在。
你没事吧?只听说你被丞相世子带走了!我没事了,我也不知为何,他居然叫人送我回来了。
她当然知道,昨晚高欢叫高澄莫要花力气在慧宝这种人身上,要切中大局。
几人走回伶官房,仪儿姐姐。
步瑶连忙走过来,刚才一定是仪儿姐姐看到了,这下尴尬了。
慕容仪难掩脸上的苦涩神色,她极力收敛起脸上的尴尬,回来就好!我昨日去求过阿大了,他听说你是被丞相世子带走了,反而说不管。
原来是这样……阿大本就希望这个结果吧?可惜我并非是被他看上,而是牵扯进那和尚一事。
才来几日,就已经这许多风波了。
只怕事情还没完,步瑶,你日后万万多加小心!昨日方舞郎很是生气,叫你今日早去练舞,你快换了衣服去准备吧。
是……仪儿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