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护卫极无理地把步瑶塞上一辆马车,便不再理会。
事已至此,步瑶反而清醒起来。
姜中行已经来了,此时,保住性命才是重中之重。
路途不远,漏夜时分,步瑶被带进一间屋子。
一进房门,热气腾腾,里面早已放好了浴盆花油,胭脂螺黛。
几个面相极凶的丫鬟走了进来,不肖几下,便剥光了步瑶的衣衫,扔进浴盆之中。
步瑶并未反抗,恶心地忍受着这几个丫鬟在自己皮肤上上下其手。
学历史的哪能不知,莫说高门之女深知妇女可为妇,不可为妾,即便是有身份的妾也是要有嫁娶之礼的。
而她这种,正是南北朝盛行的伎妾,高门大家,哪家没有家伎,歌舞之外,亦可侍寝,连地位也仅仅比婢女稍微高些。
而高澄,丞相世子,太乐署的伶官皆可当作他的家伎。
虽这样想着,可仔细想想,心里并不讨厌高澄。
甚至,初见还被他的气势小小震慑了一下。
不等她想好,丫鬟们已把她装扮一新,乳白交领宽袖短襦,宽绣花束腰,同色曳地长裙,一个半松堕马髻适合夜里躺靠,这一身打扮,极为暧昧。
一丫鬟在前面带路,请随我来。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世子府,夜晚的世子府更添几分欲说还休。
那些白日里的奇花异草到了夜晚变成了另一幅面孔,恣意地、妖冶地盛放着。
世子府里的王,只有世子一人。
小路从花园里穿过,路过那些若隐若现的花木池塘,暗夜流香。
再前面,便是高澄的内殿扶摇馆。
哥哥,礼物来了!带上来!高洋的声音极好辨认。
步瑶低眉垂目,货物一般被带至扶摇馆。
不经意看去,一白衣少女翩然而至,明媚鲜妍,宛若天成。
高洋起身,邪魅一笑:哥哥,那我回去了!反正你早晚都要接来,我看你病也好了,提前帮你接来了。
嘿嘿,我走了!不等高澄回答,高洋一闪便消失在殿外。
直至此刻,步瑶才真切感觉到怕。
之前,只觉得他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十九岁少年而已,想到他的结局甚至觉得有些可怜。
可此刻,这个十九岁少年的权利已是滔天,她这个太乐署舞姬,若是今晚就这样死了也会无声无息吧。
静默了好久,步瑶仍不敢抬头看。
上次直视的教训已经够了。
仿佛过了很久,高澄终于说道:步瑶,过来。
脚仿佛有千斤重,明知不能违抗,就是挪也挪不动。
不知何时,一只大手覆上了她隐隐发抖的肩,你怕我?步瑶扑通跪下,奴婢不敢!请世子饶了奴婢。
高澄挑了一下眉毛,可能经过一天紧锣密鼓的筹谋,此刻终于轻松了下来。
他斜着细眼瞄着步瑶,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奴婢不知天高地厚,不敢……不敢侍奉。
高澄的声音透着疲惫的暗哑,你放心,你并非无名无分。
我已经跟母亲提过了,等我娶了正妻,便正式纳你为妾。
好讽刺,娶了正妻,再纳你为妾。
心下一横,步瑶不再顾忌,世子,我不愿意!你不愿意?步瑶跪直了身子,《礼记》曰: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妾者,接也,言得接见君子而不得伉俪也。
因而,我不愿意做妾。
你读过书?回世子,读过。
但即便我没有读过书,我仍然不想做妾。
我期望堂堂正正嫁一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高澄本来已是极累,见高洋把步瑶送来,也未曾想过就是今晚。
而步瑶这番言论,倒激起他的精神来,有趣,她不想做妾?那你是想做我正妻了?世子误会了,世子乃大丞相嫡子,岂是我一太乐署舞姬可以匹配的?我从未想过要嫁与世子,是世子让宇文将军传话给我,又让人接我过来的。
刚刚你又亲自说明,所以我对世子并无误会。
我与世子,本就不配,求世子放一条生路。
你知不知道你很奇怪?既非出身高门,也并不是世家之女,却口口声声要做人正妻,学得世家女子捍妒的那一套?高澄玩味地大笑,更何况,你出身慕容家,你们慕容氏阿大是什么角色你知道吗?别说正妻,你能做我的妾已是最好结果。
朝里有的是老头等着要你们侍奉呢!看来你们都调查过我了,这样更好!阿大怎么想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也不管。
我只知道我自己怎么想!你们?还有谁调查过你?步瑶神色一僵,再问也是无用,如今听凭你发落便是了。
手上一麻,步瑶抬头,只见高澄伸手握住了步瑶的手。
步瑶下意识收回双手,用尽气力也没能挣脱。
高澄突然走进,压低嗓音:每次见到你,你都一副狡猾样。
上次跟我说什么妄想症,今日又不想做妾。
你说说看,这镯子哪来的?镯子,步瑶抬眼看去,那只白玉绞丝镯静静套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这……是奴婢母亲给的。
据我所知,你是养女,慕容氏收养你只因姿容姣好,亲生母亲必定地位卑下。
这镯子的价值你知道吗?而且这个镯子也并没有那么老,我魏国会做这镯子的人,不多,我刚好都认识。
还是说实话吧。
步瑶真的心虚了,这可如何说起。
奴婢生身母亲的确地位不高,但这镯子确是奴婢母亲临行所赠。
不说?你真的很可疑,一个慕容氏养女,却戴着价值连城的古玉三股绞丝镯。
听说前几日你还冒出一个哥哥?你还是说吧!挣扎不过,被他死死攥住的手腕被狠狠撞在墙上,步瑶只听见叮当清脆一声,这三股绞丝镯就碎成了若干段。
步瑶愣住了,想起临行前赵明明那忙碌而温暖的背影,想起爷爷,想起现代的家,对了,这镯子碎了,是不是就不能流传到爷爷那一辈了,会不会改变什么事情的轨迹?还回得去吗?大滴的眼泪涌出来,嘀嗒嘀嗒落在石板地的碎镯子上。
高澄忽然不知所措,我赔你一个!不必!已是被他逼到墙角,步瑶倔强的眼里仍有汩汩的泪流出。
这些古代男人,心里只有睥睨天下的狼子野心,毫无半点对他人的同情怜悯。
高澄仿佛闻到了步瑶沐浴之后的花瓣馨香,又好像心里起了莫名的波澜,没来由地乱了心神,像印证似的,他低下头,他一手捉住步瑶纤细的手腕,一手扳着步瑶细软的脖颈,气息不稳地找到双唇,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由轻啄,到猛烈,一尝他第一次见她就曾想象过的美好。
哭泣中的步瑶忘记了反抗,甚至还有欢喜,恍然间,她想起那些深深浅浅的梦里,有人对她说:你需遍历诸法,于红尘之中,痴爱一场……气息不稳,用毫无力气的拳头推着他,潜意识却柔顺异常。
末了,他终于放开了她。
扶摇馆静得只听见两人的呼吸,高澄意犹未尽,又轻轻啄了两下,才把她抱在怀里。
他用近乎温柔的口气,轻轻说道:明日我去找金匠,再做一只一样的镯子给你。
应该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说些什么。
步瑶轻轻放开了攥紧的拳头。
恍然间,外面打斗声传来。
门口进来一护卫,垂目禀报:世子,有人闯进府!高澄的目光仍在步瑶脸上,他淡淡问道:多少人?护卫声音洪亮,只有一个!说是要找慕容月。
步瑶忽然反应过来,世子,是我哥哥!高澄毫不含糊,你哥哥受伤了,现在无法下床。
莫非是你姓慕容的哥哥?可以信任他吗,步瑶轻轻点了点头:求世子放过我哥哥,他是担心我……告诉外面,不可取他性命,捆了带过来!没有血缘的哥哥?看来觊觎你的人不止一个呢……慕容玄被五花大绑,带至扶摇馆正殿。
玄哥哥!步瑶!此刻的慕容玄眼里好似能喷出火来,步瑶被换了衣服,梳了妆,擦了胭脂,眼中似乎还有泪,完全不是他平时见过的样子。
他欺负你了?步瑶脸却热了,他的确欺负过她了。
没有,玄哥哥,你放心,没有。
高澄一把将步瑶按在怀里,一只手还放在腰上,似笑非笑:你好像特别关心我的人。
步瑶轻微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慕容玄青筋暴起:放开她!我叫你放开她!你是她慕容氏的哥哥,今日就这样算了。
但我告诉你,我世子府并不是那么好进的,今日你可以全身而退,他日却不能了。
这个女子,自今日起,便住在我府上了,至于名分,我会给她的。
来啊,带走,送出府便可。
是!一队护卫走了进来,拉着慕容玄往外走。
步瑶!玄哥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你不要和他们拼命,你回去让我哥哥等我!转眼,慕容玄已被拖出扶摇馆。
高澄的眼神柔软下来,全然不似平日的沉稳与狠戾,为何让你哥哥等你?我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说罢,就要抱起步瑶进内殿。
不要!步瑶用尽浑身力气才推得开他。
高澄浑不在意,也好,我就给你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