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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与世同浊

2025-04-03 13:48:34

徐家出现的时机非常尴尬。

像江行云说的,如果是涉及整个闽地驻军的大事,便是五皇子也不好在此地处置的。

不只是法不责众的事,稍有差池,会酿出大事件。

尤其是五皇子就藩时间尚短。

而且,五皇子此时并未在闽安州,还把老婆孩子一并带出来了。

身边亲卫不到五千。

谢莫如突然道,昭武将军刘太太没过来。

江行云道,说是刘太太得了风寒,年前就病了,至今起不得身。

谢莫如撑头想了一时,这对徐家,有什么好处呢?就是徐家献上证据,他一个商贾之家,再有钱,仍居末流,最容易被牺牲的就是徐家了,这对徐家有什么好处呢?谢莫如还在思考,江行云道,这有什么难知晓的,我立刻把姓徐的抓来!她将门出身,喜欢用武力说话!江行云匆匆去了,谢莫如吩咐紫藤,请王爷过来。

五皇子还在与诸官员说话,他媳妇有请,五皇子就先去见他媳妇了,诸官员坐等。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总督大人,唐总督不愧一品大员出身,依旧坐的端直,眼观鼻,鼻观心,心神合一,纹丝不动。

真是的,看他有个毛用啊,他也不知道五皇子去做甚了啊!但在此地此时,能请动五皇子的也没谁了,这还用看本大人么?蠢材!看,人小苏巡抚就坐得端。

小苏巡抚,唐总督五十出头的人,称呼未至不惑之年的苏巡抚,自然能唤一声小苏巡抚。

殊不知,小苏巡抚心下很有几分不满,觉着,谢王妃以往挺有规矩个人,怎么今儿个这时候就叫殿下走了呢?这场合,可不大合适。

可又担心,是不是王妃那里有什么要紧事啊!这么想着,小苏巡抚就坐得更端正了。

五皇子过去,谢莫如就将徐老爷这事同五皇子说了,五皇子道,他有啥证据?还非要见了我才能拿出来。

徐家奉承大皇子多年,五皇子在帝都就知道。

徐家要递证据,五皇子登时就有些怀疑,他不是很喜欢徐家。

谢莫如道,这就不知道了,只是我实在看不出此举对徐家有什么好处。

谢莫如一向心思细致,她想事,必要求通透的。

五皇子自觉论智商不如妻子,但五皇子有一样,他受的教育是皇室教育,五皇子冷哼一声,直接道,不管他有什么好处,他既敢透这信儿,事儿就不能是他说了算的!这时候递证据,早干什么去了!谢莫如看向五皇子,五皇子不由一笑,唉呀,他媳妇也能在他面前露出这种迷惑的神色呀。

五皇子心下豪情顿生,轻咳一声,面儿上恢复庄严,拉他媳妇手起身,道,你过来,教你一招。

五皇子就带着谢莫如去了前面议事厅,谢莫如还是第一次这样与五皇子正式见当地官员,她素有气派,倒没觉什么。

大家见五皇子带着王妃过来,连忙起身行礼,五皇子摆摆手,坐吧。

五皇子自己是坐正中一张大红锦缎铺就的软榻的,软榻下面左右两溜太师椅分坐文武官员,五皇子将榻让出半个,夫妻俩一道坐了,五皇子方道,老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与本王说明白!唐总督有些懵,五皇子点名,宋双成,刘昭武,你们军中的事!三人屁股刚挨椅子,一点名立刻又站起来了,唐总督疑惑,王爷但有所问,臣无不以实相告!五皇子一拍榻椅扶手,添了几分怒色,直接开骂,本王早说过,你们先时军中那点子事,既往不咎!本王这里想保下你们,你们屁股有没有擦干净!五皇子这么一点一骂,诸人虽有些惶恐,倒也不由几分心生亲近。

这也不奇怪,主要是五皇子说话的口吻,完全是一幅自己人的样子。

谢莫如还真有些意外,不知丈夫还有这一手。

五皇子接着就把这些人臭骂了一通,唐总督等人挨了回骂,反是身心舒泰,最后同五皇子说起粮草上的事来。

唐总督说来也难哪,地方军的粮草,一向是朝廷拨一半银子,余下一半是地方截流上出。

朝廷的银子,没有哪一遭是定时拨下来的,就是旨意上说拨银二十万,到地方能有十五万就是运道。

朝廷对军中口粮有规定,像侯爷他们用的都是当年新米,这也只有帝都禁卫军才有的待遇。

说着看一眼永定侯,永定侯并未提出异议,可知唐总督说的是实情。

唐总督继续道,二十万银子只剩十五万,地方赋税截流也是有限的,殿下也知咱们闽地的税赋,总不能把百姓压的太狠,还有地方上的建设,也不能太省的。

不然,穷则更穷,百姓的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反就一个字,难呀。

五皇子道,我知道户部但有拨银,你们难免要去打点,只是二十万银子只余十五万,这也忒狠了吧?唐总督使个眼色,想着私下同这位年轻的王爷解释。

不料苏巡抚直接道,以前只消千把银子打点户部便好,近来这打点银子节节攀升,也不知是哪儿去了。

唐总督愁死了,苦口婆心,我的苏巡抚啊,慎言慎言哪。

都知道你爹是首辅,这事儿传出去,你首辅爹也捞不着好吧。

苏巡抚干脆闭口不说了。

苏巡抚想说就说,还不叫人说话了!五皇子颇是不满,道,本王在礼部,倒未遇着此事。

唐总督叹,殿下是何身份,如何能有人敢为难殿下。

就是上遭陛下拨银,五十万一分不少的送来,这还是我在闽地任上头一遭。

五皇子问唐总督几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徐家手里?一听是徐家之事,唐总督脸色微凛,这会儿也顾不得修饰隐瞒了,道,每次地方上征军粮,都是当季新米征上来,我们为了节省些银子,让徐家调换过陈米。

昭武将军欲言又止。

唐总督眼神微微下垂,唇角略抿。

这一切,当然逃不过谢莫如的眼睛。

谢莫如道,王爷的话,依旧有效。

到这个份儿上,你们要是还瞒着,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一时间,议事厅寂静的可怕。

唐总督这样的老家伙,都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昭武将军亦是脸色泛白,倒是宋双成有些不懂,不着痕迹的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

只是,他觉着不着痕迹,坐在上面的五皇子谢莫如夫妇,有什么看不到。

另外苏巡抚、周按察使也是一派凝重,谢槿眉毛微皱。

议事厅落针可闻,五皇子感觉自己听到了唐总督剧烈的心跳声。

当然,这有可能是唐总督坐在他下首,俩人离得比较近的原因。

或者,是五皇子的幻听。

不知是不是错觉,一阵带着料峭的春风飘飘荡荡的拂过议事厅,无端给这春日带来几分阴寒之气。

谢莫如道,你们若想离开,现在就走吧。

五皇子瞥他媳妇,难不成他媳妇已猜到是什么事了?谢莫如淡淡地,无非是靖江王府的事吧。

唐总督汗如雨下,五皇子大惊,你们竟同靖江王有勾结!永定侯道,臣驻扎海沿两年,闽地未有海上私通靖江之事。

唐总督惨白着脸,三年前,闽地大旱,我等自靖江买过米粮。

谢莫如话音一转,道,这有何妨,靖江王府本就是国朝藩王府,与闽地相临,自靖江买些粮食也正常。

就是吴闽两地,难道没有商事来往?唐总督与昭武将军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谢莫如道,说来我与殿下同靖江王都不是外人,就是来就藩的路上,靖江王还特意命人送了东西。

只是如今殿下政务繁忙,无暇拜会。

谢莫如继续感慨,说来吴江之地,盐铁之利不说,土地丰饶,远胜咱们闽地啊。

一时,李九江进来回禀,徐大掌柜请过来了。

五皇子道,宣他进来。

徐老板能混到大皇子跟前的人,也是有些本事的,消息更是灵通。

如今五皇子巡视,一路上,不少官员纷纷落马,徐家能有今日今时之地位,自身也不是多干净。

徐老板不是不惊惶,谢莫如以为这主意是大皇子一系的意思,但未尝没有徐家自作聪明之意。

徐家是几次想巴结到五皇子夫妇未果,不料今日竟是在诸多官员之前召见他,徐老板顿觉不妙,五皇子已问,听说你有东西呈给本王?徐老板原意是私下呈上,可看五皇子这问法,完全不是私下交易的意思啊。

徐老板犹豫不决,冷不防对上一双冷森森的眸子,他不由一个冷颤,五皇子道,你要无话同本王说,那就下去。

徐老板此时方明白五皇子同有银子就好说话的大皇子完全不同,不敢再磨蹭,连忙自怀中取出一个蓝皮布包,恭恭敬敬的呈上。

徐老板一介商贾是不能到了五皇子面前的,他这东西自有内侍用托盘转呈,五皇子还未看那蓝皮布包里的东西,就觉出室内的气氛又一次陷入紧张,五皇子命人升个火盆进来,直接将这蓝布包往火里一投,炭火卷起那蓝布包,立刻露出里面开始毕剥毕剥燃烧的纸页,五皇子淡淡道,本王说的话,一直有效。

这东西,不看也罢。

唐总督立刻跪倒,激动的老泪横流,高呼,殿下如此恩典,臣等焉敢不效死力!余人纷纷跪伏。

五皇子懒得听这些废话,只道,以后,这闽地,要听我的!臣等领命!伴随着诸臣的高呼,徐老板的脸惨白到极致。

谢莫如看向五皇子,眼神中闪过一抹微笑。

五皇子悄悄捏一下妻子的手:这就是皇权,天下之人,都要听咱们的!如何能被一介商贾牵着鼻子走!五皇子展现了一回主君风范,收买了一回人心,就与徐老板道,自此你也轻松了,你也是为了保命,你的忠心,本王知道。

去吧!徐老板离开时不说失魂丧魄,但那脸色神态委实也不大好。

五皇子道,行了,中午美餐一顿,明日本王亲去昭武军营。

自唐总督往下纷纷马屁如潮涌。

五皇子也就笑纳了。

待得下午,夫妻俩私下说起话来,五皇子都有几分庆幸,道,幸而你反应快,我都没想到是靖江事。

谢莫如道,靖江王在吴地多年,他要没往闽地渗透经营过,反是蹊跷。

五皇子道,此事,还是要告诉父皇一声,不知父皇会不会恼我自作主张。

徐老板献什么证据,五皇子何尝不为难,他倒乐意溯本清源,但若是涉及整个军政系统,为安人心,只得如此罢了。

谢莫如沉默一时道,有朝一日收服靖江,难道靖江之地的官员便不再用了吗?如今之情势,也只得如此。

倒是有一事想跟殿下商量。

什么事?你只管说。

我看,闽地与吴地商事来往颇多,今日你我所见,怕只是九牛一毛。

此事,终要有个说法。

以后是改为明面的商贸,还是全面禁止,殿下也得有个主意。

谢莫如道,若全面禁止与吴地商贸,日后必要森严以对。

若是改为明面上正常的贸易往来,商税可得收起来。

五皇子叹,此事,我心意未定。

那就与唐总督苏巡抚他们商议一二。

谢莫如道,还有,今日所有事,必要一五一十的与陛下说明才好。

哎,太子殿下要为难了。

谢莫如一叹。

五皇子也不傻,道,你是说,户部截流。

二十万银子的拨款,户部截下五万两,世所未闻!每年户部往外拨银子几百上千万,户部要截流多少!这些截流的银子去了哪里!谢莫如冷声道,咱们这里都紧成什么样了,就是朝廷,去岁陛下不知怎么挤出这五十万银子呢。

如今殿下就藩,五十万银子一分不少,若殿下未就藩,这五十万到闽地能剩四十万吗?这些银子,去哪儿了?源头水不清,怎么能强求中下游样样清楚明白?咱们才到闽地这些时日,已是不得不与世同浊了。

五皇子叹,此话咱们私下说说就罢了,闽地的事,我自会一五一十的回禀父皇。

只是,太子一则是君,二则是兄,这是咱们的猜度,秘折中是不能写的。

谢莫如道,殿下的难处,我岂能不知?我也不是说太子殿下,可此事事涉户部,太子掌政户部多年,未免为难哪。

而且,要我说,户部这手伸的也太长了些,终是连累了太子哪。

太子不同他人,藩王,不过一地之主,咱们说起来是为太子为陛下守护江山的。

说来,这万里江山,终归是陛下是太子的。

户部如此,实在打了太子的脸。

殿下写封私信,告与太子一声吧。

太子失察,受了小人蒙蔽,殿下既知道,不好不给太子提个醒的。

五皇子也没写秘折的心了,将笔一掷,道,以往在帝都,兄弟间偶尔也有些意气之争,我在礼部,不晓得其他几部的事,今来闽地,实在叫人灰心。

就是父皇那里,我说的虽都是实话,怕父皇也不好受,父皇最看中太子和大哥了。

年前他爹给他银子,把五皇子感动的够呛。

虽是皇家,他们父子关系一向融洽,尤其五皇子这种自小并没有得到太多父亲关爱的,当然,他皇爹也没委屈过他。

但,成年后父子的亲密,依旧让五皇子对穆元帝多了一份体贴。

谢莫如劝他道,既如此,殿下也不要总在折子里写这些公事,写些以往兄弟父子的亲近趣事,岂不好?陛下看了,想到先前父子情分,总能网开一面的。

殿下这里,既尽了儿子的孝心,也尽了兄弟的情义。

五皇子笑,你说的是。

重执起笔,开始写秘折。

谢莫如笑,孩子们也都认字了,只是写得不大好,也让孩子们给母妃写几句话,到时殿下令人一并捎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