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2025-03-22 06:36:08

宣月觉得, 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

警校大门外停放着林长野的车,什么车?赛摩。

我们今天不走路了?宣月盯着眼前熟悉的黑色赛摩,心里没由来一阵慌。

目的地远, 走路太耗时间。

那, 那要不坐地铁, 打车?宣月干笑,望天道,这天气怪冷的,骑摩托风也太大了。

林长野没说话, 从车把上摘下头盔递给她。

宣月没接,看着车把上还剩另一只的头盔, 心道这是有备而来啊。

可是共骑什么的,实在太容易叫人想歪了。

本来搭个车是没什么的, 可这辆车, 这个人, 还有他塞过来的这只头盔, 处处都在提醒她一年前的那个乌龙。

总有一种坐上他的后座, 立马就奔向十八禁的错觉……宣月迟迟没接头盔, 林长野看她一眼, 问:你又在脑子里写什么小说?谁, 谁写小说了?不是吗?你这么丰富的想象力,不写小说真是太可惜了。

老阴阳师又上线了。

宣月:出说来你可能不信,这回是黄|色|小说。

嘴上倒是信誓旦旦:我就是觉得,对于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来说, 身体还弱着, 就要坐赛摩, 吹冷风。

别人要是知道了, 一定会觉得队长你铁石心肠,这多有损你的形象啊。

林长野笑笑:我什么时候不铁石心肠了吗?……还是——他话锋一转,你嘴上答应我把以前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其实心里还介意?宣月一听,非常夸张地翻了个白眼,为了表示自己如他所说,早把一年前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一把接过头盔,框在脑门上。

一年前?一年前我们见过吗?隔着玻璃罩,她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山谷,眼珠子瞪得老大,理直气壮。

林长野不说话,长腿一跨,迈上了车:上来。

身后一沉,宣月坐上了车。

坐稳了。

他低声嘱咐,声音倒是听不出什么异常,但戴头盔时,嘴角蓦地一扬。

这个骗子。

可惜她人是坐上了车,一直到发车,也只是扯住他的衣角。

赛摩速度快,尾座又没有箱子可以帮她稳住身形,若是不抱紧一点,这样的坐姿十分危险。

林长野嘱咐:抱紧。

挺紧的。

揪住他的衣角的手稍微用力了点。

你这样的,我转个弯就能掉下去。

放心好了,掉不下去。

她很倔强。

林长野也不说话了,发动机车往前开,一片轰鸣声里,黑色的赛摩像离弦的箭。

风在呼啸。

街景在变幻。

一片宽阔的马路上,赛摩才开了几百米远,忽然一个急刹车。

宣月吓一大跳,猝不及防往前一扑,正好撞在他背上,事出突然,双手下意识攀住他的腰。

怎么了?她一脸懵逼抬起头来。

后视镜里,林长野看她一眼,余光扫了下腰上的两只手臂,一脸泰然。

哦,试下刹车灵不灵。

宣月:……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这一个急刹车结结实实吓她一跳,考虑到万一真出意外,她很有可能会被甩飞,宣月也没再缩回抱住他的手。

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别扭。

但,但她坦坦荡荡,心里没鬼!完全是为了小命着想,才会跟他有肢体接触!宣月反复在心里念着。

这样念着念着,几十分钟后,机车抵达目的地。

宣月一抬头,她说什么来着?人生果然处处是惊喜。

原以为夜里的魔鬼特训,她又要被带去什么天桥,购物中心,一站就是半小时,观察这个那个,拿着放大镜处处留心细节。

没想到今夜的第一次单独特训,林长野带她来了……酒吧街。

宣月抬起头,看着脑袋上霓虹闪烁的灯牌,上面只有一个字:药。

——你是故意的吧?什么意思。

故意带我来这个地方,还故意骑摩托来。

我有没有说过,别动不动在脑子里写小说?明明是你有问题,说好公事公办,谁也别提以前,你,你自己一个劲昨日重现!宣月涨红了脸,指着脑袋上的招牌。

是我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刚正不阿、心怀苍生的人民警察,没想到你假公济私,一边说着招我来干正事,一边行不轨之事!林长野把头盔摘下来,挂在车把上,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我做什么不轨之事了?你,你把袁立支开,就为了把我带到这来!来做什么?宣月的脸顿时红得能滴出血来。

说来奇怪,连日军训,大家都晒成煤炭了,她大概底子好,天生白净,这样看着顶多有些小麦色,倒也健康可爱。

她义愤填膺,一脸你还敢问我的表情。

你自己心知肚明你把我带来做什么!林长野不紧不慢笑了一声,说:我当然知道我要带你来干什么。

他把车停好,回头看着她:袁立为人耿直,又听话,什么事都写在脸上,适合跑现场,办实事。

老张一向是跑现场的,所以我把人交给他带。

而你——你比他聪明,反应更快,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天衣无缝。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了,以往每回,宣月都以为他在阴阳怪气,没想到是真的。

我带你来这,是想让你试一试。

宣月张了张口:……试什么?试演技。

……如果说到了这一刻,宣月对林长野的动机还有所怀疑,那么在他带她进入酒吧,下达任务后,宣月的怀疑就彻底灰飞烟灭了。

酒吧里人头攒动,光与影,乐声与鼓点,编织成喧嚣的夜。

吧台边上,从左往右数第三个位置,那个男人,看见了吗?左耳三颗耳钉的那个?嗯。

林长野说,给你半小时的时间,给自己编个身份,接近他,让他给你开一瓶黑桃A,就算完成任务。

此时此刻,有人内心开始飘弹幕了。

宣月:居然是真的,他是真的带我来搞特训的!宣月:所以刚才我在大门外都说了些什么疯话?现在告诉他我有间歇性精神分裂症,他还会相信我吗?宣月:不,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宣月:我竟然对我的顶头上司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林长野回过头,就看见宣月满脸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他问:怎么,做不到吗?宣月深呼吸,觉得比起继续跟他面对面,时刻回忆起几分钟前在门外说他要对她行不轨之事这种场景,还是去跟陌生人搭讪会更快乐一点(……)。

所以宣月女士斩钉截铁说:去,立马去,现在就去!只要不跟你大眼瞪小眼,哪里都能去。

只是出发前,她还是有点懊恼,早知道今晚要靠美貌搭讪,来的还是这种灯红酒绿之所,就不该风风火火洗个头就出来。

宣月低头看了眼这身宽松的卫衣,想了想,说:不过开始任务之前,我想申请先去个厕所。

——宣月是个乖孩子,李楠欣女士家教森严,不会允许孩子踏足这种灯红酒绿的场所。

但这并不妨碍宣月认识这个花花世界。

毕竟她认识了苏青沅。

苏青沅从小在平城长大,小康家庭出身,认识宣月后,迅速带她游历了一遍这五光十色的午夜天堂。

苏青沅的名言是,上联:酒可以不爱喝,但不能不会喝。

下联:迪可以不想蹦,但不能没蹦过。

横批:爱过。

于是宣月跟她穿梭了一遍平城的花花世界,最后可以大胆说一句:虽然没爱过,但是来过。

她轻车熟路跑进女厕所,果不其然,在这里找到了不少醉醺醺的女士,个个衣着华丽,妆容精致。

先要解决的是衣服问题。

卫衣是不能穿了,她顺手脱下,打量内搭的黑色毛衣,高领,紧身,倒是可以利用。

侧头问一旁醉醺醺洗手的姑娘:哈喽,请问你带了修眉刀,或者指甲刀吗?那姑娘眼珠子迟钝地动了动,转头想想,……有指甲刀。

借我用一下可以吗,多谢多谢!宣月双手合十,诚恳道谢。

姑娘在包里胡乱翻找一阵,最后递来一把小小的指甲刀。

宣月接过,径直脱下毛衣,人在女厕所,也没那么多顾虑。

倒是姑娘看直了眼,眼珠子都快黏在她身上了,最后嘟嘟囔囔说了句:快还我,我不想借给你了!宣月三下五除二,在毛衣的两遍肩膀处剪了两个小口子,才把东西还给人家,顺口问:怎么就突然不想借了?姑娘气呼呼指着她:胸大,腰细,肚子上一点赘肉没有,居然还有马甲线!气死我了!宣月低头看看,诚恳地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一年前我还是个三层塔。

三层塔……?就是光这么站着,肚子上也有三圈肉肉的那种。

姑娘一脸怀疑,真的?骗你是小狗。

她心满意足接过指甲刀,对着镜子继续补妆,边补边说:哼,我没喝醉,你骗不了我。

女孩子真可爱。

宣月笑了,低头咬开一条线,就着毛衣肩部的口子,撕拉一声,扯下了一边胳膊。

那姑娘吓一跳,回过头来:你干嘛呢?宣月头也不抬,依样画葫芦,撕下另一边的衣袖,改造一下。

没有战袍,只能动动脑筋,旧物改造一番。

两边的衣袖都扯下来后,她重新把毛衣套上。

这下衣服变成了黑色无袖背心,高领凸显了禁欲风,而过分贴身的质地,更将她纤细的腰肢勾勒得淋漓尽致,更别提独属于女孩子的玲珑丰盈。

下面是阔腿裤,把卫衣系在腰间,立马变成了港风十足的穿搭。

宣月凑近镜子,仔细端详。

她的多囊病愈后,因为长期锻炼,饮食规律,皮肤也比以前好很多,光洁通透,不需要涂抹粉底液也没有任何瑕疵。

可惜最近黑了那么一点。

旁边那姑娘目不转睛盯着她,喃喃道:靠,衣袖一撕,人都要看湿。

宣月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转头继续问她借化妆品。

有眉笔吗?口红我不方便用,能用纸巾沾一点吗?姑娘倒也大方,一边嘀嘀咕咕:来酒吧撩汉子,化妆品都不舍得带……一边还是把东西借给她了。

大概是想看看,她到底能在短短时间内把自己改造成什么样子。

宣月的眉毛很浓密,整齐漂亮,只需要轻轻勾勒两笔,就更显精神。

口红能提气色,姑娘用的是dior 999,经典正红,也很适合她这身港风打扮。

宣月动作利索,很快搞定了,把东西还给姑娘时,顺便抱了抱她,说:多谢姐妹,爱你爱你。

姑娘被她胸前一顶,又生气了,妈的,不是海绵,是真的!宣月简直忍不住大笑起来,正准备离开,忽然被姑娘叫住。

喂,还差这个!啊?她回头,看见姑娘掏出一瓶玲珑秀气的香水,尼罗河花园,喏。

姑娘拉过宣月的手,在她手腕上轻轻一喷。

来酒吧混,感官刺激不能少,味道很重要!前前后后进厕所不到十分钟,等到宣月改头换面出门时,看见她的队长坐在吧台最外侧,面前摆了杯酒,就是一口没动。

他是骑车来的,不能喝酒,东西只是摆给人家看的。

大概是觉得宣月去的时间太长,他低头看表,眉头一皱,不悦之气隔着大老远都能嗅到。

过分英俊的外形,叫周围的男男女女都忍不住侧目多看两眼,也有想来搭讪的,但他脸很臭,倒是有效地劝退了大部分人。

林长野等得不太耐烦了,频频看表。

直到某个瞬间,身旁忽然多了一点香气。

那味道令人想起夜里突然绽放的莲花,雨夜里簌簌落下的梧桐木,还有青涩的尚未成熟的芒果味道。

他一顿,转头望去,看见一个年轻姑娘。

眉目飞扬,眼波里似有星光。

她穿身无袖黑色高领背心,露出匀称白皙的手臂,女性的弧线在她身上完美呈现,而她腰间系着卫衣,下面是宽松的阔腿裤,透着几分随性。

那张脸上带着他不曾见过的艳丽。

一年前相遇,她素面朝天。

一个月前面试,她只着淡妆。

而今,她涂着秾艳的唇脂,眉若春山,眼里隐隐透着一点笑意,像是明亮的天际下起一阵春雨,揉碎了枝头的两朵艳红。

姑娘端起他面前的酒杯,挑了挑眉。

Hi,handsome. Would you please buy me a drink?她知道这杯酒他没碰过,也从头到尾都不会碰,所以靠在吧台边上,非常放肆地端起来,抿了一小口。

伏特加,烈酒。

冲得她眉心一蹙,泛起了可爱的褶痕。

然后骤然松开,像是含苞的花蕾刹那间开放,褶痕消失,只剩下明艳的笑意。

宣月哈了口气,说:爽!林长野:……前前后后大概有一分钟时间,林长野就这么看着她的表演,一动不动。

也不知是看晃了神,还是内心毫无波澜。

宣月把酒杯放回去,翻了个白眼,换个人早就开始要我微信号了,就你不配合。

怎么,看多了《鱿鱼游戏》,不当木头人会被一枪崩掉吗?林长野:……他看着那张脸,问:十分钟,上哪去换了个头?宣月说:山人自有妙计。

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圆满完成任务了。

林长野看着她光裸在外的两只胳膊,眼神微动。

不冷?不是你要我去搞瓶黑桃A?你以为穿着卫衣,蓬头垢面,会有人请我喝那种东西?宣月活动活动手臂,眼珠子一转,队长,我们应该算是公务员吧?算。

那出来执行公务,物品损坏给报销吗?宣月笑嘻嘻。

你想报销什么?毛衣啊。

宣月理直气壮,为了给你搞酒,我把袖子都给撕了,这毛衣以后还怎么穿?你现在不就穿得挺开心的?嘶,怎么这么抠门呢!那两条胳膊明晃晃,白生生,简直不要太碍眼。

林长野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命令她把卫衣套上,只抬手给她看了眼腕表,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你还剩下二十分钟行动时间。

我的建议是,不要继续在这里浪费唇舌,毕竟我是不会给你买黑桃A的。

宣月:等等,去厕所的时间也给算在里面了?!对着林长野这张欠揍的脸,她有三个字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骂骂咧咧归骂骂咧咧,宣月最终还是意气风发撩了撩头发。

从140小胖妹重回美人行列,这是她第一次回归众人视线,也不知道以前那种万众瞩目、迷倒半个学校的魅力,到底有没有跟随健康一同回来。

她弯起嘴角,唇畔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像温软春风,又带了点蓬勃英气。

片刻后,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青烟一样穿梭过人群,落在吧台的另一侧。

那里坐着个男人,耳边打了三个孔,三只钻石耳钉闪烁不已。

一杯Organic Gin,谢谢。

突如其来的一道嗓音,带着朝露的清新,彬彬有礼,落在耳边。

耳钉男子和酒保一起抬头,眼里同时闪过一抹惊艳。

来的是个年轻女人,坐在他旁边,随手将一缕碎发撩到耳后,对酒保微微一笑,点了杯金酒。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侧头,有些好奇地对上他的目光,也不局促。

随即歪了歪头,笑容明亮。

请问,你喝的是什么酒?她打量着他面前的那一小杯酒。

B52轰炸机。

好喝吗?她的眼睛圆圆的,因为好奇的缘故而睁大,明亮得有些耀眼。

男人顿了顿,笑了两声,把杯子推到她面前。

试试?她大大方方接过杯子,凑到鼻端闻了闻,眉心又泛起可爱的小褶子,好冲,我不爱喝这个。

她把酒杯推回去,眨眨眼,问:你想请我喝酒?男人很年轻,一头蓬松卷曲的头发,看着乱糟糟的。

刘海遮住眼睛,有些没睡醒的样子。

但他笑起来,嘴角斜斜地勾起,很有点痞味。

耳畔的三只钻石耳钉,似乎标志着他的与众不同。

他看着宣月,似乎觉得她很有意思,那你赏脸吗?宣月顿了顿,笑得十分可爱:一般来说,我是不赏脸的,但你要是愿意请我喝黑桃A,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四目相对,她凑近了些,这话是用耳语的方式说的。

声音很轻,像玻璃缸里的金鱼在吐泡泡,五光十色的那一种。

于是那阵青芒果的香气,梧桐木的苦涩,伴着莲花的清新直抵人心。

喧哗嘈杂的酒吧里,年轻男女在纵情声色,乐队驻唱在声嘶力竭,霓虹闪烁,鼓点燃躁。

而吧台另一头,有个穿皮夹克的男人微微侧目,看着这一幕,面上神情莫测。

林长野温柔地想着,很好,她果然很出色,能当个干大事的警察。

他没看走眼,她真的很有天赋。

你看,这么一个会玩的人,当初能小白兔似的拉着他的手,放在她胸口,说什么你听,它想跟你回家,他就该明白。

黑桃A根本不在话下。

以她的出色程度,说不定罗曼尼康帝都能搞到手。

警队有望。

心里是这么说的,但握着杯子的手一不留神,略微用力了点。

面前的酒保没说话,只眼睁睁看着那只杯子,想说客人你注意一点,捏碎了要赔钱的,但看男人这一脸不好惹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回头调酒时,服务员来交订单,小声问:边上那男的怎么回事,脸怎么这么臭?酒保摇摇头:多半是失恋了。

垃圾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