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队长?队长啊!宣月清清嗓子, 满面滚烫,像只正待破茧的蝶,在束缚住她的茧里蠢蠢欲动。
林长野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宣月小声说:虽然我是肖想这一刻很久了, 但是地点和气氛好像都不太对……她这一打岔, 林长野身形一僵, 终于放下了禁锢住她的手臂。
宣月恋恋不舍地……不是,是如释重负地退后一步,咳嗽一声,重新唤醒了头顶的声控灯。
她满面绯红, 双颊艳若桃花,眼神也水汪汪的, 左顾右盼,就是不太敢看林长野。
那个, 队长啊, 我觉得……你好像把我想得太脆弱了一点。
是吗。
男人静静地注视着她, 那样生动的一张脸, 不管是尴尬还是害羞, 得意还是失落, 都叫人一秒钟也不想错过。
我身手很好的, 上次早操, 我把老张都给打趴下了!——这是在得意。
虽然上次因为冯希丙枪击事件,我受了点打击,但是人都有第一次,你说对不对?宣月小心翼翼抬头看他, 为自己开解。
——这是在尴尬。
我听王医生说, 其实队里的大家都有过这个阶段, 老张有过, 宏立城有过,天王师兄有过……你也有过。
——这是在试探。
她想了想,抬头望进他眼里:既然你们都能走过来,我为什么不能?我不觉得我比大家差在哪里。
况且我一进队里,就有你亲自训练,我觉得我可以。
可以干什么?可以胜任这次的卧底行动。
林长野低头凝视着她,淡淡地说:队长还没下指令,你就自己给自己安排好任务了?那,那我也没同意你在公众场合跟我搂搂抱抱,你不也一样动手动脚了……前些时日,宣月还有点令行禁止的味道,今天他先出格,她也就立马紧随其后,伸出不安分的脚试探底线了。
林长野面无表情说:我是动手动脚了,你能怎么样?我,我报警了!宣月很有气势。
林长野几乎笑出声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你报,现在就报,我给你出警。
……还是不报了?平城刑警支队长都在你面前了,谁来也没我好使。
他们说着没营养的话,却乐此不疲。
直到头顶的灯不知第几次熄灭,又重新亮起。
林长野凝视着宣月,说:去看一眼你父亲,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跟我走就知道了。
可是这会儿去ICU,万一撞见阿皓——撞不见。
林长野言简意赅,沧县的刑警大队已经全员出动,就守在医院外头,刚才阿皓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被天罗地网包围了。
宣月一怔:他被抓了?嗯,就在我们进楼道的时候。
林长野低头扫了眼手机,摁亮屏幕,看见了短信。
短信是沧县的大队长发来的,就四个字:任务完成。
宣月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也许是因为阿皓看起来太不像个犯罪分子,她总是回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我没得选。
她低声说:那个人看起来也没有很坏,对他阿婆还很有孝心,要是他肯好好配合我们就好了……林长野淡淡地说:你对犯罪分子的期望值太高了。
等着看吧,我们也就能审他24小时,大概率是一句真话都审不出来,到时间不得不放人。
宣月一脸惋惜的样子。
林长野看在眼里,冷不丁反问:怎么,追求者出事,你很遗憾?……宣月迅速摇头,面上发烫,嘴里却还十分有力地说,不遗憾,要不是他,我哪能知道你对我不安好心呢?林长野:……他们先去了十七楼的ICU。
宣阳还坐在父亲的病房门口,守着一只果篮发呆,瞧见姐姐回来,惊喜地抬起头,然后表情一怔。
等等,刚才走的时候明明是跟另一个男人……怎么这会儿回来又换人了?宣阳搔搔头,听见宣月介绍说:这是我队长,姓林。
这是我弟弟,宣阳。
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林长野也问了宣元山的状况,最后又把现场交给了宣阳。
宣月回头透过玻璃窗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男人,印象中的父亲即便微微发福,也还是意气风发的。
可眨眼十来年过去,她几乎要认不出躺在床上的人了。
林长野侧头道:如果担心,你就先留在这里。
宣月摇摇头,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在她最需要父亲的那些年月里,宣元山走了,去当宣阳的父亲。
而今她也有要事在身,她想,其实有宣阳陪着他就够了。
命运早已做出选择,父女一场只是缘分,缘分没了,那就过好各自的人生。
宣月对一旁的少年说:我今晚有任务在身,爸这边就交给你了。
宣阳欲言又止,最后小声说了句:其实爸爸这些年还是很想你的……宣月笑笑,点头说:我知道。
就好像那些年月里,她也很想念父亲。
但毕竟没有父亲,她也好好走过来了。
——林长野的赛摩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里。
已近凌晨,出了大楼,整个医院都空空荡荡的,路上看不见人影。
路灯孤零零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一盏与一盏并不相接,总隔着一点距离。
但宣月的心情却一点也不孤单。
接过林长野递来的头盔,她小声问了句:去年坐你后座的时候,你还只有一只头盔,所以……这只是什么时候买的?前座的人才刚迈上车,稳稳地双脚支地,一边等她上车,一边并不遮掩地回答说:去年夏天。
……具体一点呢?有人溜走后的第三天。
……宣月捧着头盔发愣,心里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情绪,我都不告而别了,你还买头盔?那时候不知道你是有急事突然离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想都已经这样了,大概忙完手头的事,会回来至少说一声的。
……结果她压根没回去。
林长野:你上不上车的?上,要上的。
宣月急急忙忙戴上头盔,他那只是黑色,她这只是白色,明明不是一套,却又异常般配。
这直接导致她戴头盔的时候都有一种异样的雀跃,就好像在跟他穿情侣装似的。
抱紧了。
前面的人叮嘱道。
这一回宣月压根不争辩,非常理直气壮地伸出双臂,把人抱了个结结实实。
林长野轻笑出声,因为戴着头盔的缘故,声音没有传出来,但宣月能从他忽然一颤的身体上感知到。
她大着嗓门问:你笑什么?林长野一边发动机车,一边说了句什么,声音直接被引擎盖过。
宣月:听不见,你大点声!这一次,前座的人也放开了音量:还能为什么,高兴就笑了。
风在呼啸,机车在飞驰,熟悉的夜景从眼前一晃而过,像是一个绮丽的梦。
梦里有家乡,有心上人。
宣月收拢手臂,把头靠在男人坚实挺拔的背上,心道哼,你还是栽在我手里了。
想了一会儿,她忽然大声问:对了,那你现在还喜欢那个白月光吗?车速陡然一慢。
就是那个在婚礼上遇见的妹子,你还喜欢她吗?宣月有点紧张。
一想起去年夏天在浴室门口听见的对话,她这会儿还酸得直冒泡。
说什么有心上人了,还是一见钟情。
她至今都记得说这几句话时,林长野那种慵懒又带点温柔的语气,她后来进了支队,从来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永远都是冷冰冰的。
可想而知,白月光的力量有多大。
宣月正在仔细回忆,忽然察觉到前座的人又开始抖,一下一下的,笑得浑身发颤。
她不解地推他一把,你笑什么啊?林长野:不是说过了吗,高兴就笑啊。
他说这话时,声音也在抖,显然还在笑。
宣月有点懊恼了,问你白月光,你不好好交代,怎么还笑?你,你再笑,再笑我下车了!喧嚣的风狂躁着,欢呼着,从身畔掠过。
林长野下了乡道,又开了一段路,把车停在路边一栋一层高的平房前。
到了。
宣月还耿耿于怀,追问:你先把白月光的事跟我交代清楚了。
你抬头看。
宣月抬起头来,四处瞧瞧,看哪儿?看这。
林长野伸出食指,在后视镜上敲了敲,一声清脆利落的声响。
宣月一愣,从镜子里看见自己。
她问:什么意思?林长野摘下头盔,扯扯嘴角:你大概不知道,第一次见到你不是在沧县的巷子里。
宣月张了张嘴,试图从残存的记忆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直到某个瞬间,她忽然愣住。
厕所门口那个背影……是我。
林长野摘下她的头盔,一同挂在车把上。
遇见你的那一天,我们都在婚宴上。
我中途去洗手间,听见你在跟人说话。
我,我说什么了?你不记得了?他似笑非笑盯着她,人家夸你好看,你说,‘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宣月:……宣月:你其实可以不用提醒我的。
林长野低笑出声,可我记得很清楚。
宣月有点恼羞成怒,嘀咕了一句:你这人可真奇怪,人家自恋,你还能一见钟情。
怎么,没见人这么厚颜无耻过?唔,大概是没见过有人自恋可以自恋得这么理直气壮——喂!林长野笑着低下头来,补充完整:这么对我胃口。
……灵与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