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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试探

2025-04-03 13:49:02

卯时,尚处黑暗中的张和泰睁开了眼,翻身而起。

打起火折子点燃了油灯,借着昏暗的灯光洗漱完毕,轻声感叹:到底是地上睡的安稳呐。

推开门,四月初夏的风,带着石竹特有的阴冷,从脸上徐徐拂过;虫鸣鸟叫一声声传入耳中,昭示着云寨城还在熟睡。

张和泰轻轻带上门,与值夜的人交代了两句,便往外头走去。

云寨的城门洞开,长期的无序让云寨的城墙形同虚设,但同时也让百姓松了一口气——至少出城入关不必再缴莫名其妙的税赋了。

自从管平波控制石竹后,连带敲诈勒索的流氓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穿过城墙,往北走不到一里路,就能听见尖锐的竹哨与规律的号子声。

张和泰顿住脚步,不由想起昨夜管平波戌时末便以军规为由回营,并不肯留宿城中。

张和泰有些看不透管平波,她难道是想另立门户么?但自立门户之后呢张和泰无法想象。

至百户所门前,照例登记入内。

进入武场,便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谭元洲面容严肃的在武场内来回巡视,纠正着战兵们的刀法。

张和泰扫视一圈,发现人数很少,按下心中疑惑,只站在一旁观看。

谭元洲看到了张和泰,但他和管平波一样,没有放下训练,而是仅仅点头示意。

张和泰跟着点点头,仔细的观察起战兵的训练情况。

天渐渐亮了,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多时就见管平波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排着队列,跑入武场。

韦高义大喝一声:列队!如同长蛇一般的队伍一个跟着一个,有序的排成了方阵。

韦高义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负重跑结束,卸下沙袋,休息一刻钟,一刻钟后开始正步走!是!中气十足的喊完,等韦高义喊了声解散后,众人纷纷至旁边的桌上取水。

谭元洲处也停了下来,他笑着走向张和泰,拱手道:张大哥来了!张和泰笑捶了谭元洲一记:一年不见,越发有模有样了。

昨日怎么没见你?谭元洲道:我现在是盐井云寨两头跑,昨天夜里才回的百户所。

正说过会子去寻你说话,你倒先来了。

舟车劳顿,怎么不多歇歇?张和泰道:得睡的着才行。

小的时候为了习武,日日早起,恨不能有哪日能一觉睡到天光。

到如今养成了习惯,到卯时还睡不着了。

说着又拍了拍谭元洲的肩道,我方才看你的刀法与往日大不相同,可是长进了?谭元洲含混道:与当地几位好手学了些把式,不值什么。

武学都是独门秘笈,张和泰不好贸然追问过深,再说武学实乃小事,便压低声音道:有空么?借一步说话。

谭元洲爽快道:有。

接下来是营长亲训的踢正步,我倒有些空。

张大哥吃过早饭不曾?若没有,我带你去后头吃饭,我们边吃边说。

张和泰调侃道:不违军令?谭元洲笑道:那不至于,军官与战兵总是不同的。

说着,领着张和泰往小食堂处走去。

之前物资匮乏时,老虎营内的饭食就按等级提供。

如今不那般缺粮缺肉,便开始注重口味。

似韦高义这等旗队长以上的,皆可在小食堂吃饭,小队长就只能跟大部队一起去大食堂了。

小锅菜自有大锅菜无法相比的美味,亦是对战兵们的小小刺激。

小食堂内略显昏暗,但很是干净整洁。

灶台上方挂着满满的腊肉,层层叠叠,好不壮观。

张和泰不由赞道:日子过的不错。

谭元洲冲炊事员喊了句两碗臊子面后,方对张和泰道:这里不多,我们专门有放腊肉的屋子,架的高高的,里头打着层架,存了上千斤腊肉。

都是专管战时用的,平日里我们吃新鲜肉的多。

张和泰问:战兵打仗时就有肉吃?那很不错了。

谭元洲道:肉是日日都有的。

每人每日二两。

多数时候是兔子,有时也有鸡鸭鹅或猪,看老百姓有没有来卖的。

张和泰惊愕道:你们现在有多少人?盐井三百,百户所二百。

谭元洲笑笑,才扩充的,所以你看他们训练的参差不齐。

营长说还得扩军,把后勤急的直抱怨。

于是又忙忙培养后勤人员,又鼓励百姓养鸡鸭兔子。

年底大概能扩充至一千人吧。

张和泰脸皮抽了两下,忍不住道:不吃肉的话,三五千人都能养了。

谭元洲道:肉是一方面,饷银是另一方面。

我们一直比较缺钱,哥哥若是回去,还得劳你替我们捎上兔皮,换些铜钱回来才好。

张和泰摇头道:兔皮不甚好卖,世道都这样了,寻常人家能省则省,棉衣都没有,哪里舍得买兔皮。

倒是你们的木材,老太爷是想要的。

正说着,炊事员端了两大海碗哨子面来。

二人趁热吸溜着面,不咸不淡的说着生意经。

石竹本地的银矿磕碜的也就能给苗女们打打嫁妆了,铜矿更是影子都没有。

军饷便成了老虎营的大问题。

幸而营内的伙食一等一,当兵的又可介绍直系亲属入后勤,或是优先成为采购点,加之用食盐当货币,方才对付了过去。

然如何与外界建立商业联系,是后勤处发展的重点。

如今老虎营的商品,除了木材外,暂时只有兔皮了。

听闻兔皮销路不好,谭元洲心中难免有些焦急。

没有物品外销,如何换的回火药与铁?只他越发老练,面上半分不露,只做闲聊状。

吃完早饭,把张和泰带去了自己的房间说话。

避开了人,张和泰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道:老太爷的信你收到了么?谭元洲无奈一笑:老太爷果真就不怕营长知道么?张和泰也跟着笑:那你们营长可知道了?谭元洲道:我想死才瞒着她。

叫王洪交给我,你可知有多少只眼盯着王洪?张和泰一噎:那奶奶怎么说?谭元洲道:她昨日不是去同二老爷喝酒了么?张和泰鄙视的看着谭元洲:十来年的兄弟,别同我打马虎眼。

她昨日倒是去了,却把竹溪留下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不想同二老爷过。

既是不喜二老爷,她一个女人家,难道就这么混着?她又不是蠢材,不知外头凶险。

便是当自己是寡妇,她不知寡妇门前是非多的道理么?她果真敢与窦家一拍两散,只怕不知内里的人,见她是女子,就要上门欺辱。

你们是厉害,可蚂蚁多了咬死象不是?老太爷也是为了你们好。

谭元洲发出长长一句叹息,真情实意的道:多年兄弟,我也不瞒你。

老太爷的大饼,他敢画我不敢吃。

我的确是动了歪心,但何曾敢踏错一步?我虽草莽,也不至于无耻到去碰有夫之妇。

张和泰道:老太爷白纸黑字的写了,你又忧心什么?我倒是十足好奇,奶奶说你喜欢姑娘,我是信的。

但他们说你看上了奶奶,差点把我吓出了个好歹。

你甚时候改了口味了?谭元洲轻笑:生死与共,还不够么?守住盐井前就不说了,横竖你都知道。

之后的发展,亦是步步惊心。

我又不是铁石心肠。

再说我等巴州男儿,喜欢悍妇怎么了?你老婆不悍么?张和泰被说了个无言以对,只得问道:奶奶知道了老太爷的意思时,可有恼怒?没有。

谭元洲摇头道,她于男女之事上不开窍的,老太爷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其实营长的性子,简单的很。

无非就是犟的厉害,得顺毛捋她。

你说大老爷干的叫什么事?好端端的一个大伯子,隔空欺负小婶子,真是有脸。

她那暴脾气,不扇回去才怪。

那年我们住在云寨城内,二老爷为着砍人头的事在同僚跟前丢了面子,说了她两句,她能挺着肚子把二老爷打的鬼哭狼嚎,那可比大老爷的事轻巧多了。

但她有一桩好处,脾气来的快去的更快。

她发出来便忘了。

譬如说我们营里有个叫张金培的还刺杀过她呢,她老人家把人打了一顿,我的气没消,她倒是高高兴兴的拿去使了,半分不记仇。

如今大老爷被她收拾过,她定是丢在了脑后头。

只一句,下回可别再惹她了,她如今越发凶悍,我怕大老爷经不起她的砍刀。

一番话说的张和泰连连点头:昨日瞧见了,那气势,比我们几个都强。

你如今还被她压着打么?谭元洲但笑不语。

武学一途,门槛无数。

最难的莫过于入门。

他幼时以为拜了师便是入门,遇到管平波后才知道错的彻底。

一点点抛却无用的套路,学习到真正的杀人技巧后,他的进步可谓一日千里。

从拳法融汇到刀法,再从刀法体会拳法之精妙,在巨大的体能优势下,管平波已完全不是对手。

然而作战不是打架,指挥官亦不是打手头子。

他真正要学的东西还有许多,打斗反而是细致末流,沦落为震撼战兵、加强威望的手段了。

也是到了这一步他才知道,管平波永远不会因为手下把她打趴下而生气。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作为全军统率,她最有价值的恰恰就是用人。

无数悍将愿为她效犬马之劳,即便她弱柳扶风,也足以震撼世人。

沉默了一小会儿,张和泰突然问道:谭兄弟,若此刻老太爷请你回巴州,你愿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