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波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次日便命李恩会点了二百人,带了四百多匹马与大量的黄金,绝尘而去。
对于起家不久的虎贲军来说, 这是一笔非常可观的财富,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交给了李恩会。
不得不说管平波的赌性, 真非常人能及。
与此同时, 管平波的信件也随着水路,飘飘荡荡抵达了巴州。
窦向东扫过一遍,递给了身边的窦朝峰。
传阅一遍,窦向东才道:派人接手雁州吧。
窦朝峰是早说过不想再回雁州的, 窦元福只得硬着头皮道:儿子愿去。
窦宏朗道:那我送咸临去飞水。
窦向东疲倦的点点头。
他本就上了年纪, 肖金桃与窦春生接连的死去, 对他打击甚大。
加之潭州一战,耗费心神, 至今还未完全恢复。
窦家此次报上来的伤亡有两千多人, 还是放弃了抵抗潭州与雁州的结果。
不得不承认,面对正规军, 窦家弱的有些不够看。
练出一支正经的步兵,成为了窦家的当务之急。
然而怎么练, 便是横在窦向东兄弟眼前的门槛。
又想起当时一团乱麻的潭州城内, 虎贲军竟敢专挑着骑兵下手。
同样的境地, 窦家的打手死伤八百多人,虎贲军的伤亡居然控制在了二十人以内。
听着下头人的汇报,窦向东根本无法想象, 管平波是怎么做到的!更难以置信的是,她真的把孔彰抓到了。
不独孔彰,连带那最精锐的阿速卫旧部,都落入她手。
活捉是比全歼更难的事!从虎贲军内送出的情报,比管平波的信件要快且详细。
窦向东闭着眼,在脑海内模拟着管平波布下的天罗地网。
固然孔彰太着急,但即便孔彰从容不迫,又能逃出生天么?窦向东还想知道,如果管平波去守潭州,会是怎样的光景?也能如此毫发无伤的守住么?良久,窦向东睁开眼,沉着的道:我素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
平波既为家里立了大功,很该赏些东西。
宏朗送咸临的时候,顺便带过去吧。
窦宏朗道:我想带阿竹一起。
妈妈没了后,她一直病怏怏的,带她出去散散心。
窦崇成面带惊悚的道:你带那边二嫂去见二嫂!?祠堂的那顿鞭子忘了吗?窦宏朗笑笑:没事。
她们姐妹许久不见,想来彼此很是想念。
窦崇成整个人都不好了,民间不常使兼祧之法,盖因争执过盛,反挑事端,还不如过继孙辈。
窦宏朗是怎么做到两房大老婆和睦相处的!?窦向东无可无不可,管平波压根就没把窦宏朗放在眼里。
别说带练竹去,就是把一院子姬妾都带去了,只要交上伙食费,管老虎大概也是无所谓的。
窦朝峰难得开了个玩笑道:你别把她当二嫂,当大姐就对了。
窦宏朗笑了笑:二叔说的是。
窦向东还有别的事要忙,他唤来张和泰道:把你们二太太生擒孔驸马的喜事发出去,大家伙高兴高兴。
这个月都辛苦了,都加发一个月的月钱。
再则你叫上马蜂,一同送宏朗去飞水。
顺便与二太太谈谈她弄出来的玻璃灯罩的事。
我们在京中的线不能断了,玻璃灯罩是个新鲜物事,恰好借着卖灯罩的由头,多派些人上京。
在朝中,比孔驸马强的将领不是没有。
只消朝廷别太扯后腿,潭州雁州就是前车之鉴。
日后再不能大意了。
张和泰应了声是。
窦向东又道:此番去飞水,你再好生问问二太太。
你学着她练的兵不错,再接再厉。
张和泰躬身行礼道:小人明白。
窦向东一挥手:去吧。
元福、宏朗你们两个要出门的,也去收拾东西吧。
窦元福与窦宏朗纷纷应诺,各自出门不提。
窦家上层因窦春生亡故至今无甚喜意,窦家下层得知打了胜仗的消息,就已经嬉笑开来。
雪雁妈想着刚在管平波处做了后勤大管家的长女,脸上的光辉怎生都消散不去。
肖金桃已不在人世,丫头们尽数遣散。
她们这些婆子倒是留了下来,照看窦向东的起居。
窦向东原先还睡睡书房,或是去黄雪兰处歇几晚。
自打肖金桃过世后,他倒日日盘桓在正屋,再不肯去别处。
掌家的张明蕙为表示孝心,只有往正院添人的。
人多嘴杂,比往日更热闹了几分。
闻得管平波又要得赏,众人都纷纷朝雪雁妈贺喜:不知此回二太太要赏雪雁什么哩!雪雁妈嗳了一声道:也不是次次都要讨赏的。
哪有那般厚的脸皮。
一个仆妇酸溜溜的道:就你机灵,那年就是你先求老太太,把女儿塞到了二太太身边。
哪知应到了今日。
另一个仆妇道:可不是,当时谁还笑话雪雁妈来着?就有人压低声音道:还有哪个?练二太太屋里小丫头珍珠的娘呗。
如今珍珠也没叫二老爷收房,是配了小厮吧?珍珠是哪个,我都不记得了。
谁记得啊,嫁了都没进来做活。
嗳,练二太太的丫头,自是再难进来。
有人拍马屁道,要是我们雪雁嫁了,想回来做管事,不过一句话的事。
只怕她看不上。
雪雁妈忍不住炫耀道:她说二太太对她有知遇之恩,飞水那头又忙,不肯走开哩。
我就说她是个死心眼,那年二太太生了小姐,老太太打发人去伺候,我还拦了一拦,她倒把我骂了一顿,自跳上船去了。
现想来啊,人就得服老。
老了老了,不如年轻人有见识,怪道人家说要人老从子呢!众人心道,有个能干女儿了不起啊?还不是个绝了户的!挣了万贯家产也不是你家的!呸!仆妇们面和心不合的聊着天,窦向东回到屋内,也不去拘束。
肖金桃掌家时,因回事的人多,正院里哪日都是闹哄哄的。
待她生病,前后便静的落针可闻。
此刻的喧嚣,能让窦向东产生老妻犹在人世的错觉。
到底是让管平波如虎添翼了,早知今日,夫妻又何必离心?长长叹了口气,世间难买早知道呐!孙洪才一路从飞水往外逃,没有船只,只能靠双腿在山间穿行。
沿路全是虎贲军治下的邬堡,一个个守卫森严,什么都抢不到。
好容易出了梅州地界,又遇上了土匪,彼此打了一架,都没落着好,孙洪才身边的人死了多半。
来不及哭,剩下的人只得加快了赶路。
再到雁州时,才找到了留守于此的同僚。
一行哭诉,把守军惊的魂飞魄散!潭州已被窦家夺回,雁州就是个孤岛!要窦家打来,后果不堪设想!两位指挥使一合计,立刻通知了盐矿的守军,预备一齐往浔阳郡奔逃。
雁州城与盐矿再次陷入混乱。
才安顿下来的苏小小,听闻孔彰战败的消息,顿时眼前一黑!她老鸨早就失踪,不知死活。
再则她年纪不小,这一行难道还想做一辈子不成?好容易寻了个大腿抱着,偏又没了。
前路茫茫,苏小小无处可去,在临时住所内,眼泪一颗颗的落。
孔彰没搭理过她,亦没欺辱过她。
多好的从良对象,竟……外头人仰马翻,画眉不敢出去问询,生怕被兵痞抢了。
好在苏小小被孔彰带回后,存了从良的心思,再没抛头露面过,知道孔彰住所里还呆着两个女人的不多。
苏小小把孔彰的箱笼尽数打开,故意丢了一地,再打开一扇房门。
而后一面哭,一面带着画眉,藏到了床底下。
果然冲进来洗劫的人,见此情状,以为被扫荡过了。
愤怒的踢了几脚,又团了几件衣服跑了。
如此来来回回几拨人,最后连箱子都被搬走,也没人发现躲在床底下的两个女人。
朝廷军抢完了该抢的东西,聚拢在一处,撒丫子往东边狂奔。
有马的自是跑的快,步兵还在路上气喘吁吁的走,他们已绕过城池,直奔浔阳郡而去。
孔彰打窦家,本就是取道浔阳。
浔阳的锦衣卫看见去打仗的人狼狈逃来,都暗道不好。
接了人才知道,事情比想象的更糟!孔彰居然投降了!不敢声张的战报,八百里加急驰入京中。
吏部尚书孔择乡惊闻孙子叛变,当场就在御前中了风!圣上震怒!把举荐孔彰的太子与大舅子晋王骂了个狗血淋头!太监们急急忙忙抬出孔尚书,就听圣上拍着桌子道:夷三族!夷他三族!投降的家眷全给我砍了!太子眼神冰冷的看着晋王,孔彰是驸马,临阵叛逃不可能诛九族。
本朝三族为父母、兄弟与妻儿。
孔彰是独生子,父亲早丧,母亲跟着他的一双儿女共赴黄泉。
人家满门死的除了端悫母子,只剩自己,叛变何必犹豫?圣上也想起了孔彰那对双生子没了的事,险些呛出一口老血,暴怒道:谁告诉他的!?谁泄露的消息!?还有督战官呢!这般大事,他不送信回来,死了吗兵部尚书冷汗直冒,当时欺负方坚无根无基,现在倒好,人家果真无根无基了……他此刻心里盼望的全是方坚死在了苍梧。
只要他不投降,兵部就不会吃挂落。
上回邵晖云出去,叫文官与太监坑了,圣上嘴里不说,心里是知道的。
此回孔彰出征,想着是自己的女婿,索性不派太监了。
哪里知道他竟敢投降!圣上恨出血来!咬牙切齿的道:孔彰的儿女谁照看的?都拖出去砍了!砍了!殿内无人敢说话,太子朝臣跪了一地,听着圣上震耳欲聋的咆哮。
孔彰是他登基以来,头一个叛变的!还是他的女婿!最恨的是那杂种与端悫育有一子,端悫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便是要杀,也得等到端悫生产后。
这口气怎生咽的下!抓起镇纸,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叮铃的脆响。
圣上深吸一口气,赤红着眼睛道:但有一日抓他落网,凌迟三千刀,一刀都不许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