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潘志文一个人坐在酒肆二楼临街的窗户, 借酒消愁。
腊月二十二, 原该是他的婚礼, 但因着两位母亲寻死觅活, 取消了。
他实想不明白, 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何以闹的这般复杂?包间的门被敲响,潘志文有些不耐烦的道:谁!?门外的亲卫答道:报告游击, 是王厂长。
潘志文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打开门, 把王仲元迎进了屋内。
王仲元自捡了潘志文对面的座位坐下, 笑道:多大的事,把你们小年轻愁成这样?杨处长眼都哭肿了, 你也不去哄一哄。
潘志文苦笑:她都不肯见我。
王仲元叹道:我年前忙乱, 今日见没动静,打问起来才知道。
说来说去, 不就是一百两银子的事么?人家一个那般能干的女儿给了你, 想收些聘礼也是该的。
潘志文道:我说写个欠条,明岁给一百二十两, 他们也不肯。
王仲元道:罢了, 我那还有些银子,你抬去做了聘礼。
回头还我便是。
潘志文怔住。
王仲元笑道:走, 去我家抬银子。
潘志文摇头:我借得到。
不瞒你说,不过一百两, 我若愿意,休说借,便是要,你说哪个商户敢不给?实是两边怄上气,这个扣儿,一时半会解不开。
不是钱的事。
王仲元想了想,点头道:很是。
你打算怎么办?潘志文道:我跟杨欣,已经结婚了。
王仲元呆了呆。
潘志文道:虎贲军只认结婚证,不认酒席,更不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王仲元:……潘志文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我现在愁的,是杨欣将来如何才能不受委屈。
我妈说是杨欣扒着嫁给我。
这话难听是难听,可世人真个就这么想。
我们知道有什么用?此事不撕虏清楚,杨家如何在岛上抬头?两下里要是怨上了,将来烦心事更多。
王仲元听的干笑,婆媳关系千古难题,开头就没开好,后头几乎无解。
然虎贲军内还真只认结婚证的,潘志文已经结婚,他们拆伙,就得再走离婚的程序。
一层层审批上去,休说旁的,脸面就挂不住。
潘志文揪着自己的短发道: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题难解,不是钱的问题,王仲元也没了法子。
堂堂石竹游击与后勤处长的婚礼,竟是闹成了个笑话。
二人的爹娘真是干人事!杨欣在屋中关了两日,饭都不曾好生吃。
她半是恼怒,半是觉得丢脸。
彭季娘的话声声入耳,的确是她想嫁给潘志文,的确是她喜欢潘志文,可女子看上一个汉子,就该被这般嘲笑么?她甚至不由的想,若是她与元宵对调,元宵又该如何应对?元宵不会应对,元宵只会告状。
她跟杨欣再不对付,也觉得双方父母太过。
把几日发生的事写了封长信,直接发去了飞水,问管平波怎么解决。
赶上了年前最后一波送信的船,镇抚司下的信件直呈陆观颐的案头。
陆观颐打开一看,就无语了。
好好的两个孩子,两情相悦,年前管平波还拨了二百银子的嫁妆给了杨欣,加上之前的首饰,好些都是从洪家得的。
统共三个女弟子,各得的折合银钱能有上千两。
五品官家的小姐都未必有的体面。
潘家是不是傻?杨家也不是善茬。
这种时候,母老虎出马是最好的,把信扔给管平波,她只看了一眼,就道:给他们两条路,要么老老实实的办婚礼,要么拖家带口的滚出窦家!叫他们看着办。
顺便,告诉杨兴旺一声,不管选哪条路,潘家元家杨家所有掺和进去的人,一人一百板子,给我当众打!叫他们醒醒脑子,知道什么是奴才的本分。
陆观颐摇摇头,她就知道会这样。
不在虎贲军内就治不了你了?不是虎贲军的人,那便从窦家家奴论,打不死你们这帮王八蛋。
她母老虎的人,是你们想动就能动的么?管平波忙的飞起,过年都没有一日安生,陆观颐也不敢拿着鸡毛蒜皮烦他。
心里记挂着杨欣的委屈,拿着信件,往居住区最后头走。
果然在一块空地上找到了正练刀法的石茂勋,招手唤至跟前,笑道:有件差事叫你做去。
石茂勋被撤职后,一直闲在北矿营,听说有差事,眼睛一亮,兴奋的跺着脚道:什么事?陆观颐把信递给石茂勋,石茂勋快速扫过一遍,就变了颜色。
旁的不提,无非是争彩礼嫁妆。
元家居然胆敢把元宵嫁给了潘伟清。
招呼都不跟管平波打一个,想死么?陆观颐道:多了三个州,便多出了无数的事。
潘志文与杨欣满腹委屈,我们也无人能去劝解。
说来你们都小,婚礼实该由长辈操持。
现你师父不得闲,你便替她走一趟。
好赖把婚礼热热闹闹的办了。
那起子糊涂蛋,你师父自会收拾。
石茂勋撇嘴道:还好谭将军不在家。
师父下手可比他轻多了。
陆观颐笑道:还记仇呢?石茂勋摇头:不是记仇,潘志文欠抽。
爹妈都摁不下去,姑娘你想,要是我们谭将军在家会怎么说?陆观颐也笑了:很是。
爱唠叨的是你师父,换成他定是直接用揍的。
石茂勋想着自己后背的鞭伤,叹道:他的鞭子,出神入化了都。
潘志文命大啊!说毕,拿袖子擦了把汗道,我就去收拾行李。
立刻起程去石竹。
陆观颐道:一路上多听、多看、多想。
你师父缺人使,你可争气些。
石茂勋郑重点头:知道。
不一时,石茂勋收拾好行李,背在背上,去跟管平波请辞。
管平波见了石茂勋,就翻白眼:我等哪天韦高义来我跟前犯蠢。
石茂勋蹭到跟前道:好师父,别恼了好不好?管平波疲倦的道:你们几个,能有玉娇的一半,我也就不叫累成这副模样了。
石茂勋脸一红,低低唤了声:师父……管平波揉揉太阳穴道:罢了,以后多用心。
多大的事,也能闹到我跟前。
石茂勋无奈的道:那是元宵告状精。
管平波笑骂一句:放屁。
你们还不如她呢,她至少会告状,你们连状都告不利索。
滚吧,今日下山,在韦高义那里歇一夜,清早往石竹去吧。
师父……石茂勋又低低的喊了一声。
嗯?石茂勋郑重的道:我会努力的。
管平波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师父不想一棍子打死你们,你们能竭力的往上,便是不尽如人意,我也是满意的。
石茂勋眼睛一热,一把抱住管平波,哽咽着道:师父……张金培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吐槽道:石茂勋你没断奶吗?石茂勋咬牙切齿的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张金培挑衅的道:不服来战!石茂勋一直打不过张金培,当场就怂了。
管平波笑个不住,对张金培道:他去石竹,你要回家看看么?张金培道:看屁,我家没人了。
管平波心下一动,便道:唔,石竹离高山牧场不远啊。
张金培心中警铃大作:那又怎样?管平波扬起一个笑脸道:说来潘志文杨欣结婚是大事,我去不成,他们的小师妹是该去贺一贺。
张金培立刻炸毛:靠!你当谁都是谭副将,有耐心给你带孩子!管平波不理会张金培,只对石茂勋道:你等一天,我叫观颐替甘临收拾行李。
我调一队人出来,你和张金培带甘临去一趟石竹,然后从牧场绕回来。
石竹不消呆太久,牧场却要看个仔细。
石茂勋不由问:为什么?管平波理所当然的道:她没见过牧场,她该去见一见。
石茂勋道:会不会太辛苦?管平波轻笑:那便许她回来时再绕去潭州,见见她师父的火器营。
她会愿意的。
张金培真的很烦小孩子,痛苦的道:你就不问问我的意见么?管平波看着张金培,直把张金培看的后背发凉,才淡淡道:她是将来虎贲军的主将。
你想要个胸无点墨的蠢货当主将吗?张金培呆了下,好半晌,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真的嫁不出去了。
管平波低头批复着文件,头也不抬的道:她不嫁。
石茂勋忍不住啊?了一声。
管平波抬头笑看石茂勋:她肯定是娶啊。
又不像你一样,一直娶不到。
没有对象的石茂勋万箭穿心。
想想潘志文娶了杨欣,韦高义在追李玉娇,他们门下就只剩一个元宵了。
想到此处,石茂勋不由打了个寒颤,都是同门,情同手足,你们到底是怎么下的去手的!管平波放下笔,揉揉发胀的手腕道:张金培。
干嘛?高山牧场的情况探回来给我,我要画地形图。
管平波道,顺便,教甘临什么是测绘。
她没必要学会,但要了解,做得到么张金培得意的笑,就不识字,看你用不用我!管平波露出谜之微笑,得到了再失去的滋味……跟我扭是吧?我整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