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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148凯旋

2025-04-03 13:49:03

叮铃哐啷, 木栅栏的铁链在响。

伊德尔望着玻璃窗外千篇一律的风景出神, 没有回头。

孔彰把托盘放在了桌上,轻声道:阿爹, 吃饭了。

伊德尔没理会。

孔彰转身过去, 把铁链锁好, 然后默默的打扫起了房间。

这里是主船上的一间卧室改造的囚笼, 从行船的条件来说, 是相当舒适了。

为了不让伊德尔感到难受,孔彰没有在他的手脚上绑上镣铐。

伊德尔也相当配合, 从不靠近门口。

以他七十多岁的高龄, 年轻时再是勇猛, 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且孔彰能到今日的地位,定然思虑周全。

内松则会外紧,何必给彼此增加可笑的麻烦。

屋子每天都打扫,孔彰很快收拾妥当,回头看见伊德尔还没动饭菜, 问道:不合口味么?孔彰知道伊德尔讨厌吃鱼,于是解释道, 今日只有鱼, 我已经剃骨了, 阿爹放心吃。

伊德尔:……孔彰见伊德尔还不肯动筷子,哄道:我们进吴郡了,很快能买到羊,我回头给你烤羊肉吃。

今日先对付一下吧。

伊德尔糟心的看着孔彰:你是想说我治下百姓连羊都养不起么?孔彰岔开话题道:鱼凉了不好吃, 腥的很。

伊德尔摆摆手:老人家胃口差,你当我是二十年前。

搁着吧,我饿了再吃。

孔彰便端起托盘,走到栅栏门口,把碗一个个的递给外头的守卫,嘱咐道:放灶上热着。

然后回头道,你饿了就唤人。

伊德尔终于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彰哥儿。

嗯?伊德尔再次叹气:你确实不是我亲生的。

呃?我生出来的没有这么傻的。

伊德尔无力的靠在被褥上,傻孩子,管平波是帝王,我也是帝王,我比你了解她,你折腾个什么劲儿?孔彰沉默。

活着的我比死了的我更有意义。

伊德尔继续道,但活着的我必须是对她俯首称臣的我。

否则我便是草原的希望,便是麻烦。

可我跟你说过了,我伊德尔此生,除了父母亲长,从未向谁跪下过。

孔彰抿着嘴,不肯说话。

伊德尔笑道:当王公的日子,多么潇洒?而回到草原上,满目苍夷。

你说你大哥会怎生恨你?草原七大部族,旁的本事没有,还能掀不起点造反的浪头?你求情,我不死,是不是给了他们希望?管平波不是你,她没有你傻,她会权衡。

你的父亲是父亲,她手底下的战兵就不是父亲了?若因我活着而叛乱,因此死的战兵算谁的?为帝王者,当果决、当无情,当看大局,而不会仅仅考虑儿女情长。

良久,孔彰道:大哥死了。

伊德尔脑子嗡了一下。

孔彰道:李恩会正护送阿娘和侄儿侄女们过来。

伊德尔震惊的道:李恩会截住了布日古德?怎么可能!他才五千骑兵!怎么可能截住数万大军!?便是局部战败,也不可能死到主将的头上!除非……孔彰很快给了答案:全军覆没。

伊德尔顿感天旋地转,强行镇定道:乌云达赉呢?孔彰没敢说。

伊德尔厉声喝道:说话!没找到。

孔彰撒了个小小的谎,决定过几日再告诉伊德尔找到的是尸体。

伊德尔颤声道:丘敦家完了,是么?嗯。

草原还剩谁家?莫葫芦和阿伏于。

伊德尔想了半日,突然哈哈大笑:李恩会截不下布日古德,莫葫芦才能。

他叛变了,投靠了你们!好计谋!你们女皇陛下好计谋!金钱腐蚀人心,大宗贸易,布局数年,为的便是今日。

好!好!好!如此心机深沉,我输的不冤枉!孔彰客观的道:草原的制度,很难齐心协力。

伊德尔的眼里渗出泪,却没落下,不多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父子两个,静静的对坐。

船只飞快的滑过河面,越过边境,入了吴郡。

伊德尔闭上了眼,再没心情看窗外的风景。

天色渐暗,身心俱疲的伊德尔发出轻微的鼾声。

孔彰搬走床上的小方桌,将人轻轻放下,掖好被子,悄悄退出了屋外。

甲板上的冷风吹的孔彰半长的头发乱舞,伊德尔说的道理,他心知肚明。

但他想去赌一把,或许天下归心时,心情愉悦的管平波能更宽容呢?姜戎已掀不起大浪,求一个软禁终身,应该有几分希望。

他不是皇后,而是郡王。

入京后,会有辽阔的府邸。

给伊德尔养老是够了。

窦怀望没有被杀,伊德尔或许也能安然度过时日不长的最后时光。

打了胜仗,将兵返程;抽调来的基层官员和窥见商机的商户北上。

运河上密密麻麻的交织着船只,热闹非凡。

路过个不知名的码头,依托运河而生的船家与岸边的小商贩,欢声笑语的卖着各色吃食与日用品。

夕阳西下,孩童在岸边无忧无虑的嬉戏追逐。

欢笑、尖叫、哭闹与小贩们的吆喝、卖唱女的琵琶混在了一起。

孔彰闭上眼,用心感受着这幅胜过所有传世名画的风景。

犹记得去年收复吴北时的满目荒凉,短短一年,竟能养出如此的勃勃生机。

此处远比不上潭州码头的富庶,但他相信,那样的日子会以他想象不到的速度到来。

又四日,船队抵达了应天。

四日内,伊德尔的精气神荡然无存,呈现出了老态龙钟的模样。

孔彰替他梳头,花白的头发一把把的往下掉。

郡王!门外亲兵来报,陛下已出宫,于城外列队郊迎。

孔彰快速用发带缠好辫子的末端,柔声对伊德尔道:阿爹,我会尽力斡旋。

你……好歹等着见阿娘一面。

伊德尔颓然的挥挥手,孔彰转身出了船舱。

船只明显的在减速,不一时,彻底停下。

孔彰带走的将兵足有七万,留守旧都三万,还有四万人。

不可能都下船去见管平波。

所谓皇帝郊迎,乃走个过场,彰显皇帝的礼贤下士。

整个船队安安静静,只有主将与部分基层军官依次下船,往管平波所在的方向而去。

船舱内实在太过安静了,伊德尔昏昏沉沉的睡着。

忽然,船身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将伊德尔从梦中惊醒,感到一阵压抑不住的心悸。

就听外面欢呼道:陛下回宫了,靠岸靠岸,下船回家了!急什么!排队!轮到我们且早着呢!等待并没有影响将兵们的好心情,岸上渐渐聚集了许多人,各地的方言此起彼伏,皆是喊亲人的名字。

船上军纪所限,不能回应,但他们每个人都已是笑逐颜开。

俘获的姜戎将领被押出了船舱,塞入了囚车中。

不知哪个角落里爆发出一声痛哭:爹!!陛下给我们报仇了!这声痛哭仿佛点燃了炸药桶,北方逃难来的遗民几乎同一时间嚎啕大哭。

过往的苦难、家破人亡的愤懑,都在哭声中肆意宣泄。

原本以为被折磨的麻木的心,原来只是假象。

伤口还是那么大,鲜血淋漓,未有半点愈合的痕迹。

紧接着谩骂铺天盖地的袭来,伴随着小石头,砸向了囚车。

伊德尔没有被拉出去展示,而是坐在马车里,感受着汉民刻骨的仇恨,轻笑。

百姓从来不关心上头的皇帝是不是异族,因为他们能否安稳度日的原因,从来只跟地主直接相关。

若说北方边境的汉民被他们数次打劫,因此憎恨的话;东面的惨状怎么也恨不到异族头上。

没有陈朝的腐朽,他没有任何可趁之机,且他试图推行的均田令,最终毁在了汉人豪强手里。

如此结果,只能说是管平波的渲染。

不把异族的残暴描述的淋漓尽致,如何能体现出她收复江山的赫赫功勋?千古第一女太。

祖,确实卓绝!在百姓的激愤声中,囚车抵达了监牢。

到了京城,孔彰很难再给伊德尔太特殊的待遇,一样被关进了监牢。

只他是单间,且虎贲军素来喜洁,囚室里干干净净,地上铺着干燥的稻草,竟比寻常百姓家还舒适几分。

哪知他才疲倦的坐在稻草上,门外的守卫就吆喝起来:你们记着规矩,要保持屋内整洁。

每日轮流打扫走廊、洗碗洗筷子。

谁负责的区域搞不好卫生,皮鞭伺候。

不想干的没饭吃,爷爷家不养闲人!下面,我念一下排班次序……六月初七丘敦氏伊德尔、六月初八贺赖氏巴音毕力格……伊德尔:……算知道孔彰为什么收拾房间比女人还利落了……这特么是当年被抓时练的本事吧!?福宁宫与各军营大摆筵席,庆祝勇士们凯旋而归。

席间欢声笑语,林望舒等人都生出了些许不真实感,这就要回京了?甘临与方墨轻轻碰杯:怎样?技艺又精湛了几许?方墨随意笑笑:道阻且长。

甘临笑道:妈妈能荡平九州,并不在武艺有多高强,而是有效的统领四方。

方墨知道甘临过来寻他说话是为了什么,无奈的道:殿下,小殿下尚且年幼。

我不年幼了,我该说亲了。

甘临低声游说道,古来圣手不知几多,大夫却依旧卑微。

太医院正,至高五品。

就如战兵,陈朝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到我们梁朝……甘临轻笑道,学里的尖尖,谁能不为入伍当兵洋洋得意?没有好处,便没有尊严。

战兵是,大夫亦是。

上有所好,方能下必甚焉。

再则……便是你做到了宛如华佗转世,你敢给妇人接生么?丞相家的公子,败坏的起这个名声么?甘临耳语道,足够强悍,女子可为皇;足够位高权重,方可驱逐一切魑魅魍魉。

你仔细想想。

方墨点点头,举杯道:谢太子垂爱,容我思量几日。

甘临笑靥如花:好哥哥,我等你答案。

你……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