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波听得太监回报, 说方坚求见, 暗道不好。
心里把女儿痛骂了百八十回,硬着头皮接见。
果然, 方坚进门就匍匐在地, 泣不成声。
管平波道:你别哭了, 我也想哭。
方坚呆了呆。
管平波叹道:为了俩孩子的事吧?方阁老, 你相信我, 让方墨带着甘临玩的时候,我真没想过今日。
方坚瞠目结舌。
管平波朝他示弱, 她不反对甘临拐方墨!?哇擦!这等千古罕见的信任太子的太。
祖, 能别让他赶上么!?管平波道:阁老请起吧。
方坚回过神来, 苦笑:太子垂青,臣倍感荣幸。
管平波摆摆手:老熟人,咱别打官腔。
我家不是吃亏的那个,我是无所谓的。
你怎么想?还有,两个孩子到什么地步了?青梅竹马……是我的过失, 对不住。
方坚颓然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臣只是有些不舍。
管平波道:年轻人, 一时冲动也是有的。
我们且先别理会, 过阵子没准丢开手了。
你看, 我这里正欲让甘临纳侧。
做太子妃不是个容易的差事,方墨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亦不想让他受委屈。
方坚暗道:谢谢您呐,您闺女绝对有预谋, 丢开手个屁。
白莲没孩子、张群孩子死绝了、林望舒那几个都是秋后的蚂蚱没半点利用价值。
重臣里头,只他有儿子叫太子惦记好么!然此话不能明说,说了就是挑唆天家母子,十个皇后儿子都拦不住满门抄斩的!憋的他只想咆哮。
管平波看方坚的表情,知道此时的人重香火,不是一时半会能扭转。
那两小的若是死活看对了眼,方家确实巨亏。
只好暗示道:说来,家族祭祀未必绵长……以方坚的资历,配享太庙并不难。
接着又补充了句,你还有旁的亲族么?方坚摇头:方家数代单传。
罢了,本来传承的风雨飘摇。
当年非遇着陛下,只怕方家早绝了子嗣。
算命中注定吧。
方坚越卖惨,管平波越过意不去。
甘临的心思她大致能猜到些许,然有些事能猜不能说。
最是无情帝王家,甘临畏惧弟弟上位,想拉帮手是必然的。
只要不踩底线,太子有心机并非坏事。
天下早晚要交给她,不能年轻的时候指着太子傻白甜,等到自己老了,发现后继无人,那是要扑整个户口本的惨事。
再则,虎贲军里,的确没有适合甘临的男孩子。
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后,不可能随便挑人。
君臣多年,自有默契。
方坚知道难以拦住,索性提出要求:太子妃的封号……妃,天子之配。
天子为女子,妃为男子理所当然。
可语言在变迁,后尚算有名,毕竟后羿射日民间耳熟能详,便是不知道的人,稍加解释便能理解。
妃的原始含义就太偏了。
方墨十岁入虎贲军,算是元老,总该有些体面的。
遂,管平波道,昭,日明也。
太子,国之储贰。
其配偶便称昭王吧。
方坚道:那……太子妃……管平波笑道:若将来的太子是男子,其妻口头上亦可称太子妃,然正式封号依旧为昭王。
既然说到封号,将来公主亦只做口语,封号皆为亲王。
其配偶随其封爵,以姓区之。
方坚问道:譬如说楚王殿下的王妃,称某王还是楚某王?管平波揉揉太阳穴:怎么感觉有点别扭……方坚干笑:来日方长。
确实不着急,管平波反正没小闺女,到时候扔给礼部想去。
太子妃本就是极需要运气才能赶上的事,如不是方家单传,方坚此刻只怕是感激涕零的。
因此似乎很难再给方墨争取什么好处了。
管平波大概知道方坚的心结,安慰道:传承重在血脉。
古今往来多少冒姓的,可见姓氏并非全部。
如今重姓氏香火,乃宗法昌盛。
早晚有一日,宗法覆灭,姓什么都不重要了。
且,翌日我们回京,你再细找找,不独方家的,你祖母与母亲家族,总归与你血脉相连,过继一个也是法子。
何况,那俩孩子未必不是胡闹,我们拖上二年,再议此事。
方坚还能说什么,自家孩子并不全然无辜,管平波都把责任全担了,他也只得应了。
姜戎分数支,算是杂糅出来的民族。
丘敦氏大抵是羯人之后,因此肌肤雪白、眼睛碧蓝。
帝制时代,优良的资源向上集中,数代广纳美人,草原王家的孩子自然个个生的极好。
甘临的审美却更偏向中原,估计是陆观颐带的多,闹的她实在觉得方墨比孔彰好看,对丘敦家的美人儿无甚兴趣。
再说有兴趣也白搭,且不提方墨是有脾气的,岳父不好惹啊!于是很随便的吩咐身边的太监道:你去替我挑个长的顺眼的就行。
横竖是塞宫里算完的角色,她那日说怕被掐死并非虚言。
管平波就差点死在孔彰手上,草原的汉子可不是中原的书生,那力气,顷刻间能扭断她脖子。
便是实在生了花花肠子,书生不好吗?干嘛非得作死。
白莲养的那群就挺好的不是!结果,太监好死不死的,挑了博雅尔。
博雅尔就是绍布的幼子,被李恩会套了层马甲搞成了三皇子马札布的儿子的那位。
还未离京的李恩会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说迦南乃草原之花,长的像她肯定好看,但能不能眼光别那么寸啊!?孔彰收到李恩会的传信,顿时尴尬复尴尬。
他没理会此事,说实话,俘虏能够联姻太子、安稳度日乃谢天谢地的运道。
想想唐赵两家的结局,漫说管平波只要块招牌,便果真阉了两个,又有谁能真替他们喊冤?既然是走过场,自然是挑了哪个是哪个。
横竖软禁在家中和兴圣宫中无甚区别。
结果,不单挑了个身份有问题的,还挑了个长的像迦南的……管平波非寻常女流,那也不能时时挑战她的底线呐!最糟心的是,孔彰因不便与图门宝音来往,只知道有个孩子像迦南,叫什么名字没留意。
等李恩会急急来报信才知道,然既然内宫之事,李恩会都明了,便是已发明旨,很难更改了。
孔彰觉得自己今年八成犯太岁,真的很想去庙里拜一拜。
但事情是无法逃避的,博雅尔进了兴圣宫,不可能不去拜见管平波。
姜戎民风开放,迦南在京中跑过马,不定林望舒等人都见过。
到时候对出来,管平波真能炸毛。
不吃小醋是一回事,隐瞒她又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孔彰只得先去看望了图门宝音,打了个花胡哨,再折回宫内,为难的对管平波道:太子纳侧的人选,还能换否?管平波奇道:怎么了?他不愿意?孔彰苦笑:他……呃……侄子随姑。
管平波更好奇了:领来我看看。
也叫我感受一下草原之花的风华绝代。
这货的脑子就不随寻常的女人长!孔彰头痛不已:不但如此。
李恩会弄错了,他不是三皇子马札布的儿子,我才问清楚,他是大皇子绍布的幼子。
管平波似笑非笑的看着孔彰:弄错了?我们李将军也有糊涂的时候呀。
孔彰解释道:绍布庶出,他的孩子本不该那么像姑姑的。
管平波笑道:甘临长的随祖父。
孔彰一时语塞。
管平波收敛了神色:我从来认为,罪止自身。
虎贲军军纪苛责,乃不得已而为之。
你是领兵打仗的人,知道战场上,军心有多重。
祸及家族,不为憎恨,而是威慑。
孔彰,你太小看我。
抱歉。
管平波道:如若我坚持要那孩子进宫,实有些阳谋太过。
你不舒服,但憋在心里不能说,说了便是不识好歹。
然人心并不时时刻刻跟着道理走。
你不自在,只说他身体不适,不便入宫,换个人即可。
孔彰抱住管平波:你的心胸,实乃我不及。
管平波眨眨眼道:你的心胸也很广阔啊。
嗯?管平波笑道:元宵节你回里,送了我串葡萄。
葡萄寓意多子,你出门在外,送我葡萄,你想什么呢?嫌我后宫太空虚?这送礼的水准,简直是钢铁直男!孔彰神色古怪的道:葡萄?管平波走到床边,拉开抽屉,捏起串叮当作响的春宫葡萄笑道:就是丑了点,一点造型都没有,随便锁链串了串,就冒充葡萄了。
你在哪个穷乡僻壤淘腾的?孔彰神色复杂的道:陛下,那不是葡萄……嘎!?孔彰当时被管平波的玲珑骰子气的够呛,次日抵达某县城,安下营后,便独自在城里逛着散心。
路过家店铺,因心里正生气,遂掏钱买了串缅铃①,意喻——你特么给老子等着,看老子回来怎生收拾你。
万万没想到,管平波丫的不认识!窦宏朗你行不行啊!?不教老婆常识的吗!?管平波倏地响起当日太监们便秘般的神色,惊疑不定的看着手中的物事:不、不是葡萄!?那、那是神马!?孔彰劈手夺过缅铃,将管平波双手反剪,压在了床上。
而后在她耳边轻轻说:陛下很快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