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顶着新发型去港黑的时候, 我几乎能听到港黑厕所里产生的新传言。
路上遇到芥川,我还好心情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早, 芥川。
我找到太宰先生了,不告诉他。
芥川龙之介:?用一如既往沉凝的语气:战斗吗?战你个头,你个战斗狂。
我下班还要去找太宰先生, 没空跟你战。
我对芥川说:我看你很久没换过发型了,要不要给你推荐一个发型师?芥川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看着我——那种幽灵你终于疯了吗的眼神, 然后在我发飙之前一言不发地走了。
……算了, 和他计较什么,他又不知道太宰先生在哪。
*汇报工作的时候, 中原中也盯了我半晌:昨天提前下班就是去做这个?对。
今天你也要提前下班?是的,可以批准吗?中原莫名其妙地说:可以。
他没有问下去。
这大概就是港黑的风格,不问私事。
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中原中也我找到了太宰先生。
但按他们过去相看两厌的程度,再加上太宰港黑叛徒的身份,难保中原就跑过去踹死他了。
为了太宰先生着想, 我决定隐瞒下这个秘密。
对了, 中原先生, 您对换个发型感兴趣吗?中原:???中原:你的工资不够用了?我:……不是, 问问而已。
*下班前我被森鸥外传唤交代了一个暗杀任务,任务时限三天,地点东京。
我一看, 就愉快地决定把执行时间推迟到第三天。
森鸥外看着我的脑袋笑得意味深长,道:很适合竹下君呢,非常帅气。
谢谢。
我没胆子问他要不要换发型。
毕竟堂堂港口黑手党首领, 总感觉他的头发是有私人发型师专门打理的。
我问:Boss,以后可以把我的工作调到夜班吗?白天去武侦社看太宰先生,晚上回港黑上班,完美的安排。
森鸥外爽快地应允了,没有问原因。
这下我连大腹便便的任务对象都觉得顺眼起来。
*再次来到红褐色砖瓦的老旧建筑前时,天色还很早,才下午三四点。
我的目的地是这栋建筑物的第一层,一家名为螺旋的咖啡厅。
在古色古香的饮品店里点上一杯热牛奶,听着古典悠扬的钢琴曲等待太宰先生下班,我再找不到比这更让人享受的打发时间的事了。
既然是在同一栋建筑里,想必太宰先生也常常光顾这里。
我推门,女服务生甜甜地笑着道:您好,欢迎光临~我对她点点头,抬脚往里走。
没走两步,我用过人的耳力听到了店铺深处有个熟悉的声音道:小姐,今天的你美得就像一首春天的诗,你小巧红润的唇比初春枝头的花蕊更娇艳,令我心动不已。
听到那个熟悉声音所说的内容,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他的语气是那样恳切,引得年轻女子咯咯直笑:太宰先生你太会说话了……你的容貌风姿才叫人倾慕呢,而且还是武装侦探社的青年才俊。
是吗,能让你这样的小姐欣赏,实在是太荣幸了!十几米外,隔着装饰墙和屏风,那里有一对男女正交谈甚欢,连连举杯相碰。
我脚下一拐,随便找了个门口的位置就坐下了。
女服务生问:请问您需要些什么呢?菜单在这里。
我沉默地将目光锁定一处,仿佛能穿透所有阻挡物,看到里面正在**的年轻男女。
太宰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呢。
客人?您需要服务吗?被服务生呼唤了好几次,我才反应过来。
我对她沉默地摇摇头,然后发觉自己的手掌已经攥成拳,整条手臂都在发抖。
悠扬的钢琴乐声不但不能抚慰我的心情,反而让我更加心烦意乱。
是啊,这样的咖啡厅,除了寂寞者用于打发无聊的时间,用来给有情人约会也正合适不是吗?我把太宰昨天随口说的话放在心上,今天特意来得更早,可以给他做按摩。
但他在和别人约会。
他忘了我。
或者换句话说,他不在意,不需要。
太宰治,二十岁,外貌俊美、气质出众、博学广识,优质单身男性。
太宰,你和多少个女人搞暧昧我都管不着。
昨天国木田独步这样说。
秋,我没有想正经谈恋爱。
真的没关系?太宰也这样问我。
而我那时的回答是——嗯,我知道了,没关系。
……天真。
我唾骂自己。
太宰和女子的交谈声和欢笑声一句句钻进我的耳朵。
我刚才本能地刹住脚步,如今又恨不得冲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令太宰心动不已,然后把他们分开到两个不同的时空永不见面。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我克制压下。
太宰先生最讨厌我的失控和无理智,如果我贸然去打扰他,会被他厌恶的吧。
毕竟,我只是他的追求者而已,有什么资格去打扰他呢?但是转念一想,普通人见到心上人与他人**,难受也是正常的,想尽办法要打断他们的约会也无可厚非。
我之所以现在还坐在这里没有冲过去,不过是因为对太宰的尊重,以及看看他会做到什么地步。
太宰和那位女子交谈得非常愉快,好似他们是灵魂伴侣,每个细节无不契合,再进一步就可以约定共度终生了。
我气闷地坐在咖啡厅门口的角落,扭头看玻璃窗外的街道和行色匆匆的人们,妒忌之火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让我什么事都不想做,什么话都不想说。
我该怎么做?*太宰先生在里面吗?有人在咖啡厅入口处问道,是武侦社的谷崎润一郎。
刚刚接待我的女服务生笑着道:在哦,他在里面正和一位小姐约会呢。
通过玻璃的反射,我看到谷崎润一郎挠了挠头,解释道:啊,有了新的委托,国木田先生让我把太宰先生叫回去工作,这下可怎么办呢……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忙代劳哦。
活泼的女服务生自告奋勇道。
太好了……麻烦你了,万分感谢!谷崎松了一口气。
可以看出侦探社成员与这家咖啡厅店员之间颇为熟悉。
诶,竹下君?你也在这里?谷崎坐到了我对面。
是的。
那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
呃……谷崎对我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笑。
我平静地问:太宰先生经常如此吗?在这里和女子约会?谷崎道:我和太宰先生认识没多久,见过三四次的样子。
不知道算不算经常。
都是在这个时间?比较正式的约会是在下班之后吧。
我点了点头。
玻璃窗里倒映出我难看的脸色,和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的银耳链。
我动作粗暴地将耳链摘了下来,握在手里。
然后下了一个决定。
一个可能会将我置于从前那般境地的决定。
……你没事吧?谷崎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担心。
太宰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出声喊他:太宰先生。
声音十分平稳。
嗨,秋?今天来得真早呀。
太宰满面笑容地对我打招呼,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太宰这样笑着对我打招呼,放在四年前,那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
然而这个梦想实现之后,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曾经想象中那么开心。
是的,我在这里等您下班。
等我下班做什么?去中华街吃小吃如何?好啊,期待~下班后见!太宰愉快地答应下来后,和谷崎一起离开了咖啡厅。
谷崎出门前担忧地回头望了我一眼。
我的手掌攥成拳背在身后,手里的银耳链深深嵌入掌心。
他答应了。
用他答应和那位女子下次约会时一模一样的语气,答应了和我的约会。
这算什么?我算什么?我悲哀到近乎绝望地问自己。
*我独自坐在玻璃窗边,好一会儿后举手对女服务生示意:请来一杯牛奶。
点单时我邀请她坐在我对面,向她事无巨细地询问太宰在武装侦探社和在这家咖啡厅的事。
她有些讶异我询问的仔细程度,但还是耐心地告诉我她对于太宰的印象。
她说,太宰治先生行事随心、作风古怪,虽然才来侦探社不久,但给在咖啡厅工作的她和同事们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说太宰先生很会惹人生气。
螺旋咖啡厅的店员和常客都习惯了看到太宰先生把国木田先生气到胃疼,然后国木田先生掐住太宰先生的脖子晃来晃去的画面。
她还说,太宰先生很受女人欢迎。
他的容貌那么俊俏,光是一张脸就足够无往不利了啊!况且他又那样善谈,当他想认真讨好谁,更是没有哪个女子能抵抗得了——就算知道他是个多情的男人,还是有很多女子愿意和他约会。
不过好像没见太宰先生和哪个女人正式在一起过。
我所知就是这些了,关于太宰先生在武装侦探社的工作我也不是很清楚呢。
我听得认真,最后向她道谢:谢谢。
不用谢哦~女服务生好奇道,可以问一下小帅哥你和太宰先生的关系吗?告诉你也无妨。
我说,我喜欢太宰先生好多年了。
哎呀……女服务生露出了懊恼和同情混杂的神色,那真是……很抱歉。
是了,她说很抱歉。
就连她都会对此感到抱歉,太宰先生却仿佛将此视作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怎么会理所当然呢?他怎么能认为,我会若无其事欣然接受这样的事?在撞见他和别的女人亲密约会后,继续兴高采烈地等他下班去中华街吃小吃?我做不到,太宰先生。
太宰或许知道我在欺骗他,我压根没有和他进行约会的打算,但他必定猜不到我接下来想做的事。
因为那样的决定和做法,几乎是违背我过去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准则的。
但如今我不得不这么做。
面对女服务员歉意的神色,我平静地笑笑,道:没事。
反正我应该不会再来这里了。
我想。
对他做下那样的事……必定不会被原谅吧。
*下班时间,我乘电梯上楼,背靠武装侦探社事务所门口旁边的墙壁,看一个个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从我面前走过。
国木田和谷崎都对我打了招呼。
太宰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不知是巧合,还是他知道我有话想对他说,才有意留到最后出门。
大概率是后者吧。
穿着沙色长外套、一头棕发的俊秀青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久等了秋!下午好呀!下午好,太宰先生。
我难过地朝他笑了笑,攥着拳一步步走近他。
你想干什么?太宰察觉到不对劲,问。
冒犯了。
我的动作突然加速,挥起拳。
太宰神色一变,快速格挡了我几下之后,被我一拳打在脸上。
我不舍得打重,最后还是收了力。
饶是如此,太宰也捂着脸猛咳几声。
秋……你可真让我吃惊啊。
太宰从指缝中泄出笑意,边咳边笑。
……对不起,太宰先生。
我死死捏着拳头,克制住汹涌喷发的情绪,继续用行动告诉太宰先生。
他这样做,我不接受。
不是说比较正式的约会是在下班之后吗?不是说没见太宰先生和哪个女人正式在一起过吗?昨天不是说,都快下班了,下次早点过来吗?太宰治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会在意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怎么可能没算到,我会在下班前过来,正好撞见他的约会。
我了解他,正如他了解我。
太宰先生是故意的,他想看看我的忍耐力有多少,然后一步步测试我的底线。
太宰先生既然有意试探我,我就必须回应。
我必须告诉他,我和她们不一样。
站在你面前的是竹下秋,是忍受了你对他许多年践踏与无视的竹下秋。
我不接受你把我当作可有可无的人,随口约定后又忘记;不接受你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约会,赴了她们的约后再来赴我的约;不接受你对我留情而不用情,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可以不爱我,可以无视我,甚至可以憎恶我,但你不能将爱你这么多年的我和那些萍水相逢的女子相提并论。
我必须告诉你,太宰先生。
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我挥拳,每一次打中太宰我就在心里说一声对不起。
我先前还收着力,而当太宰的回击也打中我的腹部时,我不再压抑力道,用无数次战斗中磨炼出来的身手,从最刁钻的角度击中对方纤瘦柔软的躯体。
我下了狠手,比打芥川还要狠一点。
十五岁那年,中原中也说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把太宰狠狠揍翻。
今年我快十八岁了,终于验证了这番话。
太宰被我打得无法动弹,仰躺在地,面色苍白痛苦,唇边溢出鲜血。
我锁住他的双手和双脚,半跪在他身上,用绝对的力量禁锢住他。
过去我奉若神灵的人,如今被我亲手打落到这般田地。
欲念裹挟着满心疼痛的爱意在胸腔疯狂生长。
我肆无忌惮地俯身撕咬青年的唇齿,在血液的甜腥味里颤抖着道——对不起,太宰先生。
请允许我告诉您,我有多么爱您。
您卖力地讨好女人的样子,最好不要再让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