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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飞来横祸

2025-04-03 14:11:05

四个保存得最为完整的骑兵营分别从东西两翼的高地上席卷而来。

虽然他们也觉察到了颍水中的船队正在不断靠近高地河岸,甚至还在调整着阵型,但是无论是袁无畏还是袁文樑都不认为淮右水军能在这个时候起到什么作用。

只要淮右水军敢于登岸,那么他们就有把握让这些不知死活的水军有来无回。

连坚韧剽悍的河朔步兵在蔡州骑兵面前都只能龟缩起来苦苦支撑,遑论盔甲更薄的水军?不过现实给袁无畏和袁文樑开了一个大玩笑,让他们在随后的接战中目瞪口呆,甚至超过了当时他们在围攻固始城时落木塔轰击带来的震撼。

梅况站在船头,传令兵来往如飞,不断传递着命令。

几艘大型兵船已经开始沿着河岸一字横开,不断调整着自己的方向,甚至略微有些重叠,但是毫无疑问,整个高地东面侧翼都完全暴露在兵船的船舷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床弩的轰击覆盖面面前。

桅杆上的帆已经落了下来,水手们不得不依靠大桨来调整兵船的方位,以期让其保持着相对固定的位置,让最具威力的火龙炮和术法床弩面对河岸。

大人,蔡州骑兵已经进入攻击范围,目标距离二百步!梅况觉得自己手心也有些发腻了,汗意从手掌心溢出,这甚至比自己直接面对敌人冲击更紧张,关乎到这支成德军的命运,同时也是全新的淮右水军的第一战,即将展开!大人,蔡州骑兵向河岸靠近,距离一百八十步!火龙炮准备,床弩准备!梅况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两句话。

随着传令兵手中旗帜挥舞,沿岸六条簇拥在一起的大姓兵船甲板上一阵忙乱,早已经撕掉炮衣的火龙炮炮口被抬了起来,水手们疯狂的绞动着绞盘,让炮口开始太高,而观察哨也开始进入观察位,准备进行第一击之后的评估。

与此同时,术法床弩也开始被推了出来,并开始全面固定,床弩口位置也在绞盘下升高,弩矢簇口露出森蓝的锋芒。

大人,距离一百五十步!大人,距离一百二十步!距离一百步!桅杆上的观察哨声音已经有些变形,变得格外刺耳。

各船火龙炮,准备!梅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甲板上又是一阵忙碌,虽然水手们早已经在演练中操纵过多次,但是真正的实战他们也只有那么一两次,其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用火龙炮子的代用品,所以说真正见识威力还得要在这种实战运用上。

大人,八十步!八十步,相当于也就是一百二十米,可以说已经距离高地河岸相当近了。

射击!梅况不再犹豫,下达命令。

六艘大型兵船上的十八具火龙炮开始发威。

这火龙炮名义上是炮,其实在工作原理上还是和投石车相似,只不过投射动力不再是用投掷臂,而是用巨大的金属绞簧,通过绞盘来将多枚经过专门打造出来的特质绞簧进行拉伸,最终释放动能来将炮子弹射出去。

这个原理其实不复杂,但是在工艺上却很讲究,尤其是在绞簧的制作上要求极高。

钢制的弹性绞簧根本不是现有的工艺水准能够达到的,这也是甘泉来到浍州道藏所带来的一个突破。

道藏所的术法师们将绞簧制作的材质标准和制作工艺重新进行了调整,采用了经过多重锤炼的混炼精铁进行加工,并用水性术法进行淬火。

这一批制作出来的绞簧水准大大超出了寻常精铁制作的绞簧,其弹性力度在受到术法加祝后水准更为出色,屈张度更强,更为耐用,所以才能承担起火龙炮以及术法床弩的投射需求。

同时炮子装置于专用炮匣中,弹射时,炮子从炮匣中弹射出,通过一段炮筒来进行轨道固定,一方面可以通过摩擦让炮子在炮筒中起火燃烧,同另一方面通过炮筒可以有效的控制弹射路径,使其运行轨道更为精准,达到精确打击的效果。

制作工艺最为复杂的莫过于炮子。

炮子是用特殊的石料制作,采用骨胶、火油、磷粉浸润发酵工艺,这种石料也极为特殊,乃是浍州特产蓼石,这种蓼石经过骨胶、火油和磷粉浸泡之后一旦燃烧,便会在很短时间内发生膨胀炸裂,这样一来也就使得炮子在飞行燃烧过程中发生炸裂解体,形成类似于大型霰弹的效果。

这也是在道藏所成立之后,江烽提出构想,然后道藏所立项,由罗真为首的一帮术法师来承担此项研究,最后在寿州水军归入淮右水军后,首先开始在水军船队上开始试验的。

这火龙炮的威力要远胜于落木塔,实际上已经不完全是纯粹的术法武器了,而更像是术法和科学相结合的一种混合体。

袁文樑意气风发的策马挥槊,数百铁骑在自己身后再度卷起一阵狂澜,很显然,成德军已经支撑不住了,虽然这种龟缩防守的确加强了防守密度,但是这更使得其无法发动反击,这种被动挨打的方式注定了他们只能在一轮接一轮的冲击中慢慢崩溃。

异变陡生。

眼角的余光似乎感受到了空中的某种变化,袁文樑下意识的斜望空中,从河岸方向的空中骤然浮起一片零零散散的黑点,就像是在空中飞行而来的一群飞鸟,速度很快,而且黑点迅速靠近变大。

下意识的感觉到这群黑点中蕴藏着满满的恶意,但是反应却已经慢了半拍,黑点靠近,袁文樑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些黑点是一枚枚圆球,而且是熊熊燃烧的圆球,每一个圆球都在面盆大小,如同在空中狂笑的恶魔。

不好!袁文樑心中骇然,刚来得及喊出声,燃烧的圆球在空中就炸裂开来。

伴随着一阵火焰吞吐,每一枚圆球分裂成四五枚不规则的碎块,狠狠的从空中砸落下来。

一枚碎块朝着袁文樑肩部砸来,袁文樑大吼一声,马槊横档,碎块砸打在马槊头上,四散飞裂,点点火星扑面而至,有几点火星落在了马身上,骤然燃烧起来,负痛的健马一阵狂跳,险些将袁文樑颠下马来。

袁文樑来不及多想,连续几下拍打,但都无法让或是熄灭,最后他不得掣出手中腰刀,削掉健马身上几处带火燃烧的皮肉,方才让健马安稳下来。

自己如此,那其他人呢?一些人显然就没有袁文樑那么好的运气了。

有些直接被燃烧的石块击中,当时就被打下马来,被后续的战友跟上踩成了肉泥。

而有的人虽然避过,但是在空中散落下来火星落在了自己身上,沾附着,迅速燃烧起来。

反应得快一些的人意识到这玩意儿的厉害,赶紧脱下盔甲,而反应迟钝一些的,或者发现晚一些的,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成一团火球。

谁也未曾想到从河中会突然飞出这样一轮燃烧的火魔出来,无论是蔡州骑军还是已经处于绝对劣势的成德军。

没有等到蔡州骑军反应过来,第二轮的打击再度接踵而至。

又是一片黑色如鸟雀般凌空而至,一样的动作,一样在空中炸裂,一样的砸落下来,没有任何花巧,就这么落下来。

只可怜正在以密集的队形向成德军发起冲锋的这两个营的蔡州骑军几乎无法做出应对之策,这种在高速奔跑行进中要想调整或者变向,根本无法做到,最起码在短时间内无法做到。

而这种飞行而来的火魔其覆盖密度虽然不大,但是要命的却是它会在空中炸裂解体,而且释放出来的磷粉却能附着于任何能沾上的东西燃烧,要么脱掉,要么削掉,否则不烧个透彻,决不罢休。

当第三轮火龙炮的轰击击中蔡州骑军的阵型中时,蔡州军再也无法保持阵型了。

无论是袁文樑怎么下令吆喝,都无法让这些士兵们保持纪律。

骑兵们下意识的策马避开河岸这一线,而向中间靠拢,而中间本来就有三个营的骑军正在进行骑射攻击,被来自侧翼的同伴一挤,顿时混乱起来,整个攻击波顿时失效。

第四波的轰击效果就远不如前三波了,但是却依然不可小觑。

虽然无法直接打击到已经让开河岸这一线的高地,但是由于高地微微的倾斜角度,落地的石块中已有不少是呈圆形或者近似于圆形的,借助着高地的倾斜角度向下滚动,不断有火球滚入骑兵队中,引发真正骚动踩踏。

袁文樑完全失去了控制力,他被动的被这些惊恐万状的士卒们裹挟着,疯狂的向中间涌去。

这个时候要想策马回头根本不可能,从后来源源不断跟上的骑兵只能带偏方向,借助速度逃离,如果想掉头,那就等着后边的战友们撞上来吧。

这一刻袁文樑只想哭,一千精骑,眼见得就要冲破敌人的大阵,现在却被这一切飞来横祸给毁于一切!第一百章 惨败不仅仅是袁文樑率领的左侧骑军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同样在右侧发起攻击的蔡州骑军所遭遇的待遇也是一模一样。

甚至因为右侧的河岸更为开阔,云集了更是多达八艘大型兵船一字排开,火龙炮连续的攻击几乎让整个右翼两营骑军彻底崩溃。

铺天盖地的火弹呼啸而至,如同一个个从地狱中释放出来的火魔,终于挣开了一些束缚它们的锁链,让它们可以无所顾忌发泄它们对这个世间的恶意,这种经过精心制作的火弹所吸附的磷粉亦是特制,其燃烧性能远非寻常磷粉所能比,再加上冬日里草枯叶干,一旦引燃,加上河畔河风乱窜,更是将火势发挥到了极致,使得整个蔡州军的阵型被彻底打乱。

无论是袁无畏还是袁文樑都已经陷入了极度困境中,虽然他们极力想要稳住阵型,想要尽最大可能,最快速度调整好这个局面,但是在这种局面下,哪怕是袁怀河和袁无为亲来亦是无效。

人人争先恐后的想要避开那要吞噬一切的火魔,尽可能的想要将危险留给别人,只想先于战友脱离这种已经无力挽回的危险境地,所以在这种情形下,一切根本无法挽回,哪怕是延缓亦是无力。

但情况还不仅如此。

为了躲避来自两岸河中的兵船火龙炮轰击,两翼的蔡州骑军都不得不向中间集中躲避,以期躲避到火龙炮射程难以达到的距离,而这又给了术法床弩的极佳机会。

通过淮右道藏所精心制作的术法床弩是在固始保卫战之后浍州道藏所就开始和浍州军开始合作研制的,但是由于当时浍州道藏所的术法人才尚且不足,尤其是在对术法床弩的改良上尚有许多设计上的硬伤,所以这项工作进行得不算太快,后来罗真找到江烽,专门提出了这种术法床弩日后对守御城池的重要性,江烽才开始有意识的琢磨。

从那个时代而来的江烽虽然并非什么工业设计型人才,但是精熟历史的他还是很清楚这种床弩的利弊关键在哪里。

尤其是在意识到这个时空中出现的术法与自己所处时空中的科学并不矛盾,某些原理异曲同工,有些领域则有相得益彰的奇效。

如同自己那个时空物理和化学以及生物学之间的某些交织一般,在这个时空中,虽然科学还处于相对落后的萌芽状态,但是术法一道却已经开始了迅速发展,而科学上的某些原理的运用,如果能与术法一道结合起来,便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特殊妙用。

优化设计使其操作更方便,减重使其更轻便和拆卸装配,提升床弩关键部件,使其弩矢飞行摩擦力更小,飞行距离更远,弩矢穿透性更强,这些江烽都能提出一些大的框架想法,但是如何来实现,就只能依靠道藏所这一班人来解决了。

即便是这样,在术法师们觉得是异想天开的想法被慢慢实现之后,道藏所那班人都对江烽绝才惊艳的奇思妙想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些之前他们从未想到过的许多构思,在反复研究之后被一一证实,这让道藏所一帮人都觉得或许江烽在具体的术法研究上欠缺耐心,但是却在术法的发展方向上和一些具体设计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远远超过他们知晓的任何一个术法宗师。

而这种天赋的重要性远胜于寻常术法玄神的修炼天赋,或者具体术法的使用上的天赋,因为这是对整个术法界具有普遍性的指导意义。

正因为如此,淮右道藏所一帮人才对淮右术法一道的未来充满信心,也更希望将淮右道藏所建成未来中土首屈一指的术法研究机构。

随着火龙炮的停歇,重型术法床弩又开始发动攻势。

嘣!嘣!嘣!嘣!嗖!嗖!嗖!嗖!伴随着绞弦的闷响,暗黑色的粗大弩矢如同一枚枚择人而噬的毒蛇,蜂拥而出。

距离可以远及四百步之遥的术法床弩,在第一时间就给密集在中部的骑兵队带来了想象不到的杀伤。

数十台术法床弩在桅杆瞭望哨上的观察哨位指引下,可以不断抬升匣口的高度以使得射程达到最佳。

可以想象得到,这种长达六尺粗若儿臂的弩矢一旦被发射出来,其带来的穿刺威力是多么的恐怖。

密集的床弩射击,每一轮发射都会有多达百枚的弩矢疯狂的飞行而出。

每一支弩矢一旦击中目标,都可以轻而易举的穿透两到三名士卒或者马匹,造成巨大的伤害。

原本就因为被两翼的同僚给挤压得无法展开攻势的中部三个营的骑兵,就这样在拥挤得环境下遭遇了从两翼夹击而来的床射击,弩矢在空中飞行发出尖厉的啸叫声,让人肝胆欲裂。

在改良了操作方式之后,通过绞盘自动上弦的方式使得安放在弩匣中的弩矢可以按照顺序被士卒们以手动推动轮盘的方式来上弦,其速度何止增长了三倍!原来每一次上弦都需要耗费半炷香时间方才能上好,而且还得要是熟练士卒方才能达到,但现在,一个只需要稍加培训的士卒,就能在半分时间里将弩矢绞上弦!当然这种工艺上的改良对于整个床弩的许多零部件的质量也提出了很多改良要求,尤其是耐用程度上更是达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同样,对各种零部件提出的高标准高要求,也制作成本一路攀升,甚至连罗真都觉得虽然威力巨大,便捷易用,但其成本和高耗损率就限制了这种重型术法床弩的使用面。

如果想要全面铺开装备,以淮右目前的财力,根本无法支撑起来,哪怕是在水军上装备,也只能暂时在水军第一军上换装,而水军第二军上也只安装了一部分。

即便是现在,淮右水军装备的术法强弩的耐用性上和成本上都让人咋舌,先行装备水军上其实也是一种试点,起码这种可以移动的军队中使用,稳定性无虞。

残肢败体,血肉为泥,哀鸣倒地的伤马,伏地不起的伤卒,还有那残存的如无头苍蝇般四处躲藏的骑兵,整个河岸高地上尸横遍野,哀鸣震天,犹如遭遇了一场恶魔的屠戮,构筑成一副让人血脉贲张的地狱图景。

可以说这一轮术法床弩的攻击取得的效果远胜于火龙炮,但是如果没有火龙炮带来的巨大威慑力致使两翼的骑兵阵型被打乱,迫使他们在恐惧之下都像中央蜂拥躲避,形成一个密集得如同待宰羊群般的阵型,术法床弩五不可能取得这样不可思议的战绩。

袁文樑几乎要把眼眶瞪破,血丝沿着眼角留下来,加上烟熏火燎的面颊,本来英俊的面容此时却如同鬼魅,散乱的头发上被火星沾上烧掉了一大簇,发出难闻的焦臭味道。

环顾四周,整个局面已经无法挽回,袁文樑没有看到袁无畏,但是他也很清楚,袁无畏一样无法挽救这个局面,而且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敌人绝对不会放弃这种大好时机,哪怕对面的成德军在自己率领的蔡州军冲击下损失惨重,但只要有这样一个机会,他们都会拼出老命来反咬自己一口的。

手中的马槊都有些变形了,在连续猛击多块石头之后,袁文樑有硬杠了三枚飞射而来的重型弩矢。

这种完全用绞弦发出的弩矢不是人力可以抵挡的,但是想到自己背后还有那么多兄弟,袁文樑就无法后退和躲避,他必须要迎上,哪怕自己要付出代价。

三枚粗若儿臂的弩矢被他硬生生用马槊砸落在地,这起码挽救了十多名骑兵士卒们的性命,但是袁文樑的虎口震裂,甚至连元力玄气亦是消耗不小。

问题是敌人的术法强弩仍然在不但的发射,只要不从这块高地上退出到术法强弩射程之外,蔡州军就不得不一直面对这种让人肝胆欲裂的弩矢射击。

……就在袁文樑拼死指挥着骑兵们像中间靠拢并开始调整队形后撤时,袁无畏却已经在考虑怎么来应对敌人的反噬了。

骑兵的优势不是敌人水军和步军能比拟的,尤其是在机动能力上,哪怕是现在自己一方遭遇了重挫,损失惨重,但是残存的骑兵机动能力犹在,只要撤离了这一片区域,便可迅速撤退。

但敌人会放过这个机会么?袁无畏不认为对方这么蠢,尤其是寿州水军头号首领乃是梅况,这个据称已经是固息后期以上,甚至可能是小天位阶段的强者也不知道在不在这支水军中。

如果真的是不幸遭遇此人,再加上成德军还有一支数百人的骑军仍然在和己方缠战不休,那么梅况以及成德军和水军中的强者肯定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绝佳机会来反噬一口的。

第一百零一章 穷寇袁无畏很清楚,这是迫在眉睫的现实危险!尤其是对已经有些丧失了战意的己方来说,更为危险!现在己方士卒无心一战,只想能逃脱劫难,如果梅况和成德军的首领能组织起哪怕二三十人武道高手尾随而来,只怕都能给自己一方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要尽量避免这种情形的出现,最大限度的为这支蔡州骑军多保留几分元气。

想通了这个道理,袁无畏便不再纠结和懊悔,一边命令自己的副将带领残余的普通骑兵撤离,自己也点了十余名在武道水准上较强的武者呈一道半弧形留在了后面,并迅速将这个意思传递给了袁文樑。

袁文樑立即反应了过来。

此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袁无畏在心思慎密和考虑问题的长远上要比自己更强,家族中对袁无畏的看重,让其领军并非无因。

此次战败也绝非袁无畏的责任,甚至可以说非战之罪。

谁都未曾想到淮右水军的实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远远超出了想象。

火龙炮的突出奇兵,对整个阵型的破坏性,甚至是毁灭性的打击,术法强弩的超强威力,杀伤力的巨大,甚至颠覆了袁无畏和袁文樑的想象。

战后蔡州军方面曾经估算过,火龙炮给两翼骑兵造成的损失顶多不过三四百骑,但是当两翼骑兵阵型队形被彻底打乱之后,随后登场的术法强弩的密集攒射直接让超过两千名的骑兵丧失了战斗力!他们或直接被射杀,或者在混乱拥挤中被踩踏挤压伤亡,或者就彻底丧失了斗志再向后逃亡中相互争夺逃命之路互杀而亡,总而言之,其造成的损害程度几近于火龙炮直接造成的损害十倍!这不能怪袁无畏和袁文樑指挥失当,谁也想不到淮右水军竟然如此厉害若斯,居然可以直接从水面上进行扫射,如果是寻常箭弩也就罢了,哪怕是术法强弩他们也能接受,但是像这种火龙炮,以及还有射程竟然变态的达到了四百步之遥的重型术法床弩也被敌人搬到了兵船上,这就真的出乎他们的预料了。

之前寿州水军的实力他们不是不清楚,蔡州在寿州的细作斥候虽然说不上多强,但是对寿州水军的基本情况还是知晓的,而且当初寿州方面对防谍上也并不重视,所以寿州水军实力早就被外界所知晓。

但袁无畏和袁文樑怎么也没有想到寿州水军摇身一变成为淮右水军之后竟然有如此巨变,变得超乎想象的强大。

尤其是像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床弩这种超级大杀器,居然可以从船上发射,这种超出了预想的袭击带来的失败实在是非战之罪。

蔡州骑军终于溃败了,袁无畏纵有天纵之才也难以扭转这种局面,被彻底打垮了战斗意志的军队是难以在这种局面下扳回来的,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能够保持着撤退的节奏,不至于被敌人趁势反扑,但这个结果都未必能实现。

蔡州军此次来袭全数是骑军,而幸运的是还有三个营的骑军因为在于成德骑军绞杀在一起,所以还能抽出一些余力来让整个蔡州骑军不至于彻底崩盘,哪怕是成德骑军想要趁机发难,但是三个整营的骑军从理论上来说仍然可以阻止对方的阴谋得逞。

整个高地向下延伸的这一块枯草原上就像是一块枯黄色的地毯被涂抹的东一块鲜红,西一块乌黑,花花绿绿,带着一抹黑色拖尾,向着远处遁去。

成德骑军虽然趁势掩杀了一阵,但是效果却并不佳,和他们缠战在一起的蔡州骑军总算是以命换命的方式捍卫了蔡州军的尊严,成功阻截住了成德骑军的追杀。

不过淮右一方显然不会轻易这么罢手,对于梅况来说,这等情况下如果不能咬下对方一口肉来,显然就是一大失败。

……绿沉剑泛起千重光浪,三名骑兵只来得及喊出半声便身首异处,手中长矛呛然落地,冲天而起的血浪在空中划过,形成一道凄厉的风景线。

而另一侧袁无畏的长戟已经袭至。

对于梅况来说,袁无畏已经无法对其构成多大的威胁了,虽然袁无畏已经是固息前期实力了,但是跨越了小天位实力之后,连固息后期水准都不具备的袁无畏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没有其他因素的影响,他可以在十招之内就能斩杀对方。

但袁无畏明知道这种情形,却仍然敢于前来阻拦,自然也有所仗恃。

梅况是一个生性谨慎之人,袁无畏围绕着自己不断进攻,自己连出几招都险险伤及对方,但是对方始终不肯罢休,似乎真有点儿要用他自己的性命来为他的部下们赢得逃跑机会的味道。

但梅况知道袁无畏不会是这种人,这等已经踏足天境固息前期的强者,岂是这么容易舍生取义的?他能仗恃的无外乎就是武道之外的东西,术法或者说术法武器而已!长戟犁地,一道气浪划空而出,在空中发出尖厉的啸叫。

梅况身体在空中微微偏转,绿沉剑由下向上斜撩,剑光如影随形,不但轻而易举的破解了袁无畏这凌厉的一击,更是乘势欺身而进,左手并指如刀,陡然点出。

嘿!袁无畏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单臂微屈,身体向后滑出,悍然发动十二拳,破!汹涌滚动的拳力在空中发出一阵炽热灼烫的波动,漫天的拳影在这炎炎火辣的劲道带动下,更是让人有一种无法喘息的窒息感。

焱阳三指劫!梅况讶然之色尚未消退,袁无畏又再进一步,左手手指连续弹动,如拨弄琵琶,金刚般若,琴心三叠!刚猛无比的气劲连续三重爆发,发出噼啪的炸裂响声,似乎要将整个空间撕裂。

这一下子就真的让梅况有些震惊了,这个家伙居然将佛门秘技金刚般若劲通过其自创的琴心三叠韵释放出来,只是这家伙现在的水准尚未进入小天位境界,若是这家伙与自己的境界相若,那么这一手混合秘技就真的要让自己吃亏了。

不过现在,梅况倒不是不惧,一力降十会,自己凭借小天位的实力,碾压对方不在话下,若不是担心其还有杀手锏藏身,梅况就要断然下狠手了。

来得正好!梅况悠然一笑,绿沉剑猛的击中长戟,沉重刚猛的长戟竟然被梅况轻薄无比的绿沉剑贴住,陡然一旋,两股气劲撞击在一起,相隔三尺的地面上顿时形成一个巨大的地漩涡,急速旋转起来,让整个泥土都轰轰烈烈的飞速绕行起来。

两名蔡州军的龙雀尾飞身交错跃起,手中长矛划空投掷而出,疾如雷电,直袭梅况背后,与此同时,另外三名骑兵则是绕行旋转,手中角弓连续攒射,十余枚箭矢在这一瞬间便射出,很显然这是蔡州军中威力极强的连珠射手,而且起码都是天阶洗髓期的神箭手!侯勇怒吼一声,手中分水刺连续晃动,伏地疾窜,一双精钢打造的分水刺卷起千重乌浪,直袭三名骑兵。

袁无畏身形陡然一伸一缩,眨眼之间便摆脱了梅况绿沉剑的黏着,铁戟连点,刺骨的劲气直透骨髓。

袁无畏,若是让你在某的面前都要能把某的下属伤了,某这个淮右水军指挥使也不用当了!饶是梅况低调沉静,也被袁无畏的猖狂给激得有些火气了。

这是在当着自己的面要打自己的脸,虽然明知道这背后恐怕袁无畏是有什么阴谋手段的,但是梅况素来坚信一点,那就是在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枉然。

而现在自己和袁无畏之间的差距,他相信绝不是一些小手段就能弥补的,哪怕袁无畏真的不惜颜面要用术法武器来袭击,梅况觉得自己也一样能够接得下来。

梅况手中绿沉剑陡然向外扩展,剑气千重,刹那间就将三名骑兵和两名龙雀尾笼罩了进去。

怒吼连连,两名龙雀尾再度交错分袭,一连串的铁蒺藜从他们腰间囊袋中飞洒而出。

十余枚铁蒺藜在空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抛物线交错而落,形成一道奇异的罗网。

梅况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对。

连中自己十七剑的两名龙雀尾吐着血沫滚地而落,但是那脸上却有一种疯狂的笑容,而且自己剑气入对方身体,才发现这两名龙雀尾绝非寻常的蔡州龙雀尾高手,而是已经进入了天境的角色,哪怕只是天境静息期的角色,但是一下子用两名天境静息期的高手来换取十余枚铁蒺藜的包围网,显然有些不可思议。

这显然有阴谋,而且是专门针对自己而来的阴谋!梅况立即将自己的元力玄气提升到了最高境地,敌人的阴谋绝不仅止于此!第一百零二章 小天位之威!十几枚铁蒺藜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并不算密集,但是却很完整的包围网,但若是仅仅是十来枚铁蒺藜,那要想困住已入小天位的梅况,无疑是痴人说梦。

袁无畏当然不痴,他等的就是那一刻机会。

铁蒺藜在空中散落下来,吸引了周围无数人的目光。

谁都知道这十几枚铁蒺藜有古怪,但是面对一个小天位高手,这种古怪能起到多大作用,实在令人好奇。

而且看袁无畏的架势,显然不是想要借铁蒺藜来阻拦梅况自己好借机逃遁那么简单,而是要借此机会有所图谋,这就更扣人心弦了。

梅况眼神锐利,身体半浮在空中,衣袂飘飘,宛然若仙,闲适悠然的气质让他平添了几分儒雅之气。

只是他手中那枚青绿色的长剑中透出的丝丝血性和杀意,偶尔有一滴血水落下,浸入下方的泥土中,提醒着人们,围堵他的蔡州铁骑和龙雀尾起码有二十余人为此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铁蒺藜终于在最后一刻完成了包围网的构筑,绽放开来。

这是蔡州术法道藏室的精心杰作,所有的蒺藜这都是用镂空铁皮制造,上有无数孔洞,然后特殊的蜜蜡封住起来,待到发动时,用元力丹气催发解封,让铁蒺藜中封住已久的种子突然见风生长。

这种见风长的种子也是来自苗疆,经过了蔡州道藏室的精心培育才催发出这种效用。

只见每一枚铁蒺藜中如同幻象一般,生出无数根须状的触角,几息之间就长出了长达三尺的根须,而且其生长速度还在不断提速,有增无减,仅仅是人们眨眼之间,似乎又长长了一尺。

触须有若有生命和触觉一般,密密麻麻的相互交织,迅速形成了一道密织的天罗地网,向着袁无畏包围而来。

梅况鼻腔中轻轻冷哼一声,作为他这个段位的高手,自然对术法不陌生。

这显然是一种混合型的术法,但是以木性术法为主,选择了一些具有特殊功能的植物,通过木性术法来进行培育,促成其最特长的功效发挥到极致,已达到杀伤敌人的效果。

不过在自己的绿沉剑下,哪怕是百炼精钢织成的网络,都得要化为渣滓!他唯一可虞的就是袁无畏当然不会在一旁旁观,随之而来的杀手应该在袁无畏身上,哪怕是袁无畏催发武力到极致,梅况也不惧,倒是其如果借势发动某些术法武器,倒需要慎重应对,免得阴沟里翻船。

剑气如霜。

一刹那间,梅况就将手中绿沉剑气催发到极致,三十三剑势化为一百零八剑,方圆三丈之内都能感受到逼人心魄的剑气杀意。

周遭的莎草尽皆伏地折断,甚至几匹邻近的战马也都受到了波及,惨嘶连连。

万千重根须在这连续一百零八剑的横扫之下,顿时化为无数断须,纷纷扬扬在空中飘落,连梅况都没想到自己这剑势之下,看似来势汹汹的根须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但放松之心尚未生,飘浮在空中的断裂短须便异变陡生。

这些断须有若活物,不断继续自动生长,虽然生长的速度没有未被剑势扫断之前那么恐怖,但是仍然极为骇人,几息之间就已经翻倍,而且他们并不落地,就这样飘浮在空中,摇摇荡荡,一旦接触到其他须根,便迅速或交织,或连接,仍然按照其既定的包围网态势发展,完全超出了正常人想象的范围。

嘿!意识到麻烦的梅况忍不住皱眉,再度催发剑势。

剑气扬威,周遭的根须再断,但是情势却不变,依然如故,这些根须依然如有思考的活物生长一般,而且其密集程度更甚。

蓄势待发的袁无畏忍不住轻声冷笑。

淮右道藏所屡有杀招出现,让蔡州也是大为警惕,他们愈来愈意识到术法一道在战争中的威力妙用。

蔡州道藏室的根基尚可,但是由于武道一脉的强势,所以蔡州道藏室的发展并不显眼,一直到浍州道藏所以龙角催发水性术法冲垮了河堤导致了汶港栅一战的失利,这才让蔡州方面开始把注意力放在术法一脉上。

但是蔡州方面也清楚要想和周遭那些强藩们比拼术法一道,无论是基础还是渊源亦或是财力支持上,蔡州都有很大差距,所以蔡州道藏室只能择一两门偏门来着重发展以求突破,而且还真的取得了一些成果。

眼前这蚀骨根须虫便是其中杰作之一。

这种蚀骨根须虫乃是用近水千节鞭竹与依靠吞吃鞭竹为生的竹节虫混合体采用木性术法培育而出的玩意儿。

竹节虫与千节鞭竹几乎是共生体,类似于藏边虫草,死后也依附在千节鞭竹上,久而久之,便能形成那种虫竹一体的奇观。

现在蔡州道藏室将这种虫竹一体的植物用术法催发培育,然后择其生长极为迅速的根须来作为母体,以烈性药液浸泡,最后让其生长潜力受到压制,密封于蒺藜中,待到封禁解开,受到空气感染,便会迅猛生长,其根须上有着极为浓烈的腐蚀法力,不但能吞噬元力玄气,而且能对人的肌体伤害极大。

梅况虽然是小天位的强者,但是在面对这种自然生长的术法植物时依然无解,这种断复生的超级术法植物若是没有腐蚀吞噬能力,那也就罢了,生长到一定程度自然就作罢,但是一旦缠上了某个目标,其天生的吞噬腐蚀能力便会充分展示出来,一直要到将目标身体的元力玄气和肌体吞噬腐蚀干净,方才作罢。

面对越来越密集枝蔓纠缠上来的蚀骨根须虫,梅况也感到有些棘手。

连续不断的催动剑式却未能达到预期目标,而且这越来越繁复的根须密密麻麻,竟然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厚实的根须屏障,到后面几剑发出,竟然有一种剑入泥潭的粘稠感,其附着在上的力量也越来越重,那种腐蚀吞噬能力也渐渐开始体现出来。

哪怕梅况明知道躲藏于一旁的袁无畏肯定还有杀招,但是他此时也不得不正视眼前这密集的根须虫带来的威胁了,这种奇异的术法植物一旦沾身,只怕还真的不好处置。

当袁无为见到梅况猛然收剑时就知道对方是要放手一搏了,他从未指望这蚀骨根须虫能让一个小天位高手束手就擒,小天位高手还没有那么无能和廉价,他只是要借助蚀骨根须虫来缠住梅况,让其分心,以便于自己发动杀招。

梅况倏然踏步前行,让自己的身体全方位的接触到那如波浪般浮动的根须,刹那间便是数千数万根触须缠绕在了梅况的身上,就像是一头拥有无数触须的吸血章鱼,要将梅况吞噬销蚀。

袁无畏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来不及多想,猛然一拍腰间盘囊,一条土黄色的金属长链从盘囊中如同一条鲜活的游蛇,倏地滑了出来。

咦?!在发动元力震动的那一瞬间梅况就发现了袁无畏的举动,他当然清楚袁无畏不会这么简单。

这条浮空而起的金属长链长达一丈,粗若筷头,但土黄色的链身多达数十段,每一段上都附有各种倒刺、孔眼、符文、花纹等物事,一看就不是等闲之物。

只是惊讶归惊讶,梅况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停滞,挺身而入根须包围中,一瞬间梅况就感觉到了来自全身各处的刺痛。

一息之间,万千根须便将梅况身上的衣物腐蚀成为渔网一般,根须触角更是死死附着于梅况的肌体之上,猛力扭动起来,就像是要将梅况身上的所有精血吸附吞噬干净。

双手微微由内向外一扩,眼中精芒爆射,一抹赤红色从颈项沿着下颌向额际猛然一闪而逝,梅况双足顿地,轰然一踏,怒啸冲天!碎!由内而外爆发而出的元力玄气,层层叠叠,如同地震,轰然爆射而出。

原本吸附在梅况身体上的根须触角一瞬间就被震得粉碎,但是这一重接一重的力道却未停息,仍然如爆竹般不断噼啪绽响,次第向外爆发。

接触到梅况身体周围三尺之内的所有蚀骨根须虫就在这几息之间竟然被梅况这凶猛的连续暴击全身震成了粉末,纷纷扬扬的飘散下来,归于尘埃。

这便是小天位之威?!居然将这坚韧无比的蚀骨根须虫震碎成粉末,让其竟然无法再生复活?骇然中袁无畏却已经无暇多想,伴随着那土黄色金属长链的升空浮动,犹如一条灵蛇,游走浮空,向着梅况而去,他手中却持握一枚暗棕色的术符,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的插入泥地中,然后猛然向地面一拳击下,术符遁入泥地中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袁无畏才又将斜插在背上的长戟重新取下,左足前踏,摆出一个进攻姿势,左右环顾一挥,轰然冲天而起,梅况!纳命来!梅某命在这里,就怕你无命来拿!梅况哂笑,狂傲之气勃发,袁无畏,今日你必须死!第一百零三章 杀招中的杀招长戟如龙,带起浩荡之气,紧随那游动的金属长链而至。

这也是袁无畏的特意选择。

那金属长链那是蔡州道藏室的另一杰作。

混合了厚土和乌锥银的特质术法材质打造出了这一具天河链,这具天河链兼具金土两性术法特性,尤其是厚土占据了重要分量,道藏室更是用土性术法符箓来进行催动,这样也就免去了武将无法使用玄神催发的难处。

同时乌锥银乃是产于乌蒙山区的特质银矿冶炼而出,具有浮空而行的特性,且具有极好的法性容纳能力,最适合用于制作术法器具,这样一来将土行术法注入其中,便可成为一具特质术法器具。

蔡州术法宗师何友培用了一年时间打造出这样一具术法武器,就是用于蔡州武将能在关键时刻发出这一招杀手锏,务求一击建功。

现在袁无畏终于将其祭了出来。

单单靠这具术法武器袁无畏也还是没有多少把握,那蚀骨根须虫何等厉害,但是在梅况小天位之威的强势之下已然灰飞烟灭,若是妄想以一具术法武器就要解决一个小天位强者,袁无畏也未作如此奢望,但是如果加上了自己的全力一击,这份不可能也许就会变成可能。

浮空而动的天河链飞行的速度越来越快,围绕着梅况的发出的攻击之势也越来越凌厉。

不断盘旋游动,不时探入,每一环金属链条都有着不同的功效,尤其是那些充满空洞的链条,更是让梅况充满了警惕。

绿沉剑再度出击,但是每一击都只能让这根金属链条的速度加快几分,这种吸收对手攻击之力来促进自身加速的特性也让梅况颇为骇然,这种术法武器表现出来的威力再度超出了梅况的预估。

叮!天河链的尾部突然断裂了一环,陡然加速直袭梅况面门,与此同时也已经捕捉到了这个机会的袁无为猛然发力加速,在空中舞动长戟,怒啸长空,击楫中流!梅况觉察到了危机的来临。

这个造型独特的术法金属链是他第一次遭遇,以前不是没有遇上过术法武器,但是以前的术法武器都几乎是功能单一的攻击性术法武器,但是这条术法金属链却不一样。

不但有多环,而且每个金属环上都有不同的攻击效果,虽然尚未窥其全貌,但是梅况知道既然袁无畏一直等候这个机会,自然有所仗恃,若是没有点儿新鲜玩意儿,那袁无畏也就别玩了,直接是来送死了。

当袁无畏的铁戟气势提到了极致呼啸而来时,天河链再度异变。

嘣!嘣!两声,天河链断成了三段,一段陡然下袭,直袭梅况腰腹之下,另外一段则盘旋缠绕,围着梅况头部疯狂飞行,几枚金属环中钢针绽射,符文光芒流动,显然是已然发动了术法攻击!最后一段最短,只有两三环,但是却速度最快,绕行到了梅况的背后,骤然落地,直入地面。

梅况面色微微一变,身体陡然浮空,绿沉剑剑气千重,迎上了扑面而来的袁无畏,但是另一只手却已经是横握成拳,嘿然发声!围绕梅况头部飞行的那一段天河链几乎是一眨眼间,就被梅况硬生生一拳击中。

就像是丧失了一切力道,这一段天河链横飞而出,直飞出三丈之外,才重重的撞入地面,消失不见。

但是梅况不是没有付出代价,三具已经幻化出了真身的巴蛇张开的大嘴咬中了他的胳膊,虽然被其一拳击碎了术法之力,但是那术法之力的反噬却仍然通过三枚大蛇的一咬传递到了身体中,直接闯入了他的经脉中。

与此同时两枚追脉针也刺入了梅况的手中,瞬间窜入了梅况经脉中,化为一抹暗劲潜入。

术法宗师的玄神之力非常人可以承受的,尤其是以这种方式释放,哪怕是梅况贵为小天位强者,依然在这一瞬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伤害。

连续催动元力玄气,仍然未能彻底消减掉这一术法攻击,一抹红晕在梅况的而后沿着颈项蔓延。

而此时袁无畏的铁戟也携带着无匹的气浪袭至,在那临近的一瞬间戟锋幻化为十二枚攻击锋。

暗黑色的锋芒在空中形成三道弧形的攻击面,每一道攻击面中的攻击锋两明两暗,交织幻动。

嘶嘶作响的是锋面快速突破空气壁障时发出的剧烈摩擦声,让人毛骨悚然。

星河万千!绿沉剑悍然迎上,青波荡漾,淡青色的光浪层层叠叠,如同一枚冉冉升起的青色太阳,毫不畏惧的撞上了那十二枚攻击锋。

喀拉!一声碎响,光圈陨碎,但是攻击锋却一样止步于前,梅况脸上红晕更甚,那一段直袭腹下的天河链,被他提膝硬撼,凶猛的术法攻击力再度从膝下经脉中闯入,但是却被他硬生生压制。

而后从背后袭至的那一枚落地天河链却陡然发作,一头凶猛无匹的暗黄色土性巨虎从地面涌起,云生雾起,猛然一口,吞噬掉他整个左腿膝盖以下的部位。

梅况整个足部就像是笼罩在一层模糊的暗黄云雾当中,那虎头状的幻象狰狞扭曲,不断变化着形象,似乎是在吞噬着什么,又像是在消化着什么。

这一刻,强烈的吞噬力将梅况体内的元力玄气几乎要吸空,一阵虚脱感让梅况骇然。

下意识的梅况运足全力发动了元力护盾,强劲的护盾之力沿着身体经脉向左足突发冲击!但是那足部的吞噬粘稠之力却是恁地顽固,硬生生的顶住了梅况悍然发动的护盾之力冲撞,形成了僵持局面。

梅况虽然已经估料到袁无畏发动的术法武器非同凡响,但是却没有想到如此诡奇,如此厉害。

天河链一断为三,一招比一招凶狠,前两者也就罢了,但是这后面最后一环不经意的入地一击,竟然陡然发动了宗师级别的土系术法——地虎噬!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中的杀招,来自宗师级别的暗藏术法,隐匿在天河链这道术法武器之中的超级术法,哪怕是小天位强者,在这种宗师级别的术法面前,一旦应对失措,也要付出代价!这一噬之力极为狂暴霸道,几乎将梅况的左足部彻底消熔,那种虚无感让梅况小天位的元力玄气形成的护盾都被侵蚀,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元力玄气的溶蚀带来的空洞感。

嘿!梅况双足连续踏动,凶猛的小天位之力连环涌出,向着地面撞击,每一踏,直入泥地两尺,然后向前踢出。

斗大的泥团混合着凶猛的力道与术法之力撞击交错,形成一个巨大的模糊漩涡,甚至让整个空间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梅况,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袁无畏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戟锋狂抡,身体也悍然扑上,长戟幻化为双戟,在近距离一口气刺出了三十二戟,与此同时,身体也全面与梅况相接,肘、膝、肩连续发动冲击,誓要在这一击之下见分晓。

梅况目光骤然变得阴冷下来,身体奇异的扭动起来,宛如一个漂浮在水中的水草,袁无畏的每一击似乎都击中了他的身体,但似乎又都没能发上力,就这样诡异的迎合在了一起。

噼!噼!啪!啪!一连串细碎的响声在二人身体交接处次第响起,两人的身体倏分倏合,迅如闪电,让人眼花缭乱。

终于,两道人影都踉跄着分开,然后站定,遥遥相望。

梅况淡淡的目光落在袁无畏身上,然后垂下目光,用手指弹了弹自己的衣襟,微微笑了起来。

有点儿意思,我自踏入小天位,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吃瘪,不错,袁无畏,这一次你设计得很精妙,这道金属链我虽然不知其名,嗯,但应该是你们蔡州术法宗师吴桐的拿手杰作吧?差一点就让你得手了,不过你好像太小觑这小天位的分量了,真以为这术法之力就可以逆天改命?武道天穹之浩瀚,又岂是区区术法之力能改变的?袁无畏目光也在梅况身上逡巡游弋,似乎要从对方的态度上窥探出一些什么来。

但他最终失望了。

梅况并没有掩饰什么。

没错,天河链、蚀骨根须虫,乃至自己的铁戟都给梅况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尤其是天河链入地那一环发动的地系术法——地虎噬,更是蔡州道藏室三大术法宗师之一吴桐的杰作,给梅况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但是小天位就是小天位,哪怕术法之力再是凶悍,仍然难以打破这个壁障,给梅况造成的伤害难以起到致命的效果,哪怕是叠加了自己铁戟的攻击锋,仍然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反倒是梅况的绿沉剑最后的遥空一击,却让自己的心脉受到了重创,这个时候袁无畏才深刻认识到自己和小天位强者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巨大,饶是自己费尽了心思,也引得对方入了彀,仍然无法得手。

第一百零四章 分晓沉迷于故往很危险,感受不到时代的变化就更容易丢是自己,这一次你或许可以逃脱,但是如果你继续抱着此种心态,那么下一次必将是你的末日。

袁无畏冷声道:小天位并非什么不可逾越的门槛,下一次我必定可以正面挑战你!梅况悠然一笑,下一次?你觉得你还能有下一次么?没错,你的术法武器的确很有效,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是我要告诉你,小天位之威不是未踏入这个境界者所能感悟知晓的,所以你这次才必须死!呵呵,大言不惭!袁无畏嘴角抽动,长戟横举,来吧,看看你现在还能拿出多少水准!戟锋忽动,袁无畏步伐陡然加速,从侧翼突然发动,身体微微一弓,背后戟袋突然如同风囊一般张开,十余枚手戟刹那间喷射而出。

咦?!梅况猛然停步,绿沉剑剑气万千,青波绵延,悍然迎上了这次第飞行而来的手戟。

手戟飞行中发出凄厉的啸叫声,这也是袁无畏倾其全力所为,伤了心脉的他再无力继续战斗下去,再拖下去他就真的只有命丧于此了。

他必须要利用这个机会脱身,而手戟的作用就是要阻截住对方的追击。

天空中传来一阵轻鸣,翼展三丈的黑影倏然飞至,这才是袁无畏敢于狂言的依靠。

一头巨大得雷鸟却已经飞临空中,袁无畏一个飞跃早已跳上雷鸟背上,戟袋再度张开,又是十余枚手戟射出,阻止了梅况的追击。

雷鸟猛然振翅,陡然拔高到十丈之高,倏忽而去。

山高水长,梅况,这个账,总有算清楚的时候!梅况下意识的临空而起,追赶了两步,知道这也是徒劳,要和这经过专门驯化的扁毛畜生斗速度那是自取其辱,他便停下了脚步。

实际上他也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对方的术法武器给自己带来的伤害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虽然不至于致命,但是却也对自己的行动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若是这个时候对手是袁无为这等小天位高手,自己可就真的危险了。

雷鸟驭风而行,眨眼便已经飞出了十丈开外,若是梅况未受伤之前,倒是可以御剑一击,但是现在他却无力发动,或者若是周围有足够的弓弩手,也可以将袁无畏留下来,但二人的对战应让周遭空出了一个十丈开外的战圈,无人敢于靠近来充当炮灰,所以才被袁无畏觑机钻了这样一个空子。

不过梅况也清楚,自己那一击也足以让袁无畏喝一壶了,没有三五个月的休息,袁无畏休想提戟上阵,而且起码可以将袁无畏从固息前期的水准打落到太息前期,袁无畏要想重新踏入固息期,没有一年以上的时间休想。

除了梅况与袁无畏的罢战,赵文山与袁文樑那边的对决也已经见出了分晓。

实力相近的搏杀往往就会变成缠战,尤其是在一方并无意搏命的情况下。

袁文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最大限度的阻击淮右一方的追杀,而赵文山率领的一帮成德军高手同样也在先前的战斗中有些疲惫了,所以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尽力而为。

如果说梅况对袁无畏的一战能有一边倒的局面,也许能够激起赵文山他们的战意,但是最终结果却非如此,袁无畏的逃脱也就成了这场追截战的终结。

但是即便是这样,梅况率领的淮右水军高手与成德军高手的联手反扑仍然取得了不小的战果,起码有近百名的蔡州铁骑和龙雀尾被斩杀,而且这些大多都是蔡州的精锐。

战果都还在其次,关键是这样的反扑极大的鼓舞起了成德军的士气,让他们能够在这场惨烈一战中损失巨大的情况下得到些许心理上的慰藉。

……蔡州骑军终于远遁,丢下了一地尸体和伤兵。

同样,成德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连续多轮的骑兵冲击下,三千步卒硬生生扛住了蔡州骑兵的冲锋,而且打出了自己的气势,捍卫了自己的荣誉,让蔡州骑兵在这一个多时辰里未能达到目的。

当然,接近七百人的伤亡对于成德军来说也是痛彻入骨的,整个成德军也不过四千余人,这还包括了未曾跟上来的一些伤员病卒,结果这一战中就折损了七百人,而且其中大半都是直接阵亡,未来这些伤员中还会有相当部分会陆续死去,想到这里赵文山都忍不住悲从心起。

不过赵文山也知道此时不是悲痛的时候,最起码这一战成德军胜了,与淮右水军的联手赢得了这一战。

正是靠成德军拖住了蔡州骑军,使得淮右水军可以游刃有余的发起攻击,当然这种拖住也是在一种被动的状态下不得不如此,但终归赢了这一局。

赵大人?两拨人终于汇合,先前限于时间紧迫,梅况也只是让副手前去通知,便抢先发动了攻势,成德军也是在随后确认之后才紧跟而上。

正是赵某,可是梅大人?赵文山拱手一礼,多谢梅大人来援,否则成德军便只有死而后已了。

梅况也回了一礼。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准确的说,现在成德军尚未正式加入淮右军,两军还只能算是友军。

赵大人何出此言?贵军虽然尚未加入我们淮右军,但实际上已经宜属一家了,淮右水军来援来是分内之事,要说成德军不远千里南下,这也是对我们淮右军的信任看重,梅某临来之前,主君也曾专门交待于某,定要合力守望相助……梅况文质彬彬,颇通人情世故,话语中也是深浅有度,不卑不亢中带有几分亲近,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赵文山也早就从王邈嘴里听说过梅况,知道这是淮右军中武道第二高手,仅次于主君江烽,也是淮右军中仅有两名突破小天位的强者之一,连王邈都对其十分推崇,所以赵文山也十分敬重。

一番介绍之后,梅况也知道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径直提出希望成德军将伤员转移到船上。

一方面兵船上有较为完备的药物和治疗条件,另一方面也可以尽快将伤员转移回浍州。

剩下的兵船也要配合着与成德军一道转进汝阴,在那里,淮右军将要一直坚守到淮北感化军的援军到来,再来做定论是离开颍州返回浍州或者寿州,还是继续在颍州协助感化军抗击蔡州军。

赵文山也清点了一下成德军,除开当场阵亡的四百余人外,剩下的三百余人伤势轻重不等,都需要转移到船上。

好在淮右水军第一军多达四十余条大小兵船,随便挤一挤便能腾出位置来供伤兵容身。

梅况也查看了一下战场情况,成德军在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依然能打出这样一场战事来,称得上是难能可贵了。

在梅况看来,恐怕淮右军中,除了第一军外,其他诸军,包括牙军和第二军、第三军在内都难以有这等实力水准,这不仅仅是训练打磨那么简单,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这支成德军是在与沙陀铁骑的争锋洗礼中生存下来的,这才是关键。

如果不是因为这几年来这支军队在成德军节度使张处瑾的刻意打压下日渐没落,只怕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还要强几分,丝毫不比淮右第一军逊色。

趁着伤员开始上传,成德军开始打扫战场,梅况也和赵文山商谈。

赵大人,成德军目前还是适当放慢速度,我估计蔡州军应该不会再来了,他们以轻骑突袭,遭此惨败,恐怕也是心有余悸了。

梅况微笑着,背负双手,站在高地最高处,俯瞰整个战场。

但恐怕这还只是一道开胃菜,蔡州军来势汹汹,仅仅北线就有四万大军,这一次来的不过是五千骑兵而已,还说不上伤筋动骨。

是啊,蔡州军的目的是整个颍州,汝阴城才是关键。

赵文山点头,卢龙军也不过五千余人,加上我手中这点兵也不过九千人,咱们河朔军这点力量还真不够看,蔡州军综合实力的确有和大梁打对台的资格,河朔三镇名气虽大,但实际上真的要比兵力和实际战力,哪一镇都要弱几分,都不如蔡州。

袁氏果真了得,这么十来年间就能打造出这等江山!呵呵,袁氏的确不俗,但是我们淮右却能战而胜之!梅况傲然道:在固始,防御守捉使大人便一力挫败袁无畏此獠的诡谋,使其狼狈而逃,后来袁氏倾其大军以袁无为领军来犯浍州,被防御守捉使大人再度击败,损失惨重,连那所谓汝阳八柱中的头号人物都当场阵亡,今日一战,袁氏再度铩羽而归,某相信日后袁氏在面对我们淮右时,心态气势上都要输一筹了!第一百零五章 巢湖水匪梅况的确有资格说这个硬话,虽然蔡州在与大梁的战争中表现优异,确立了蔡州袁氏的地位,但是让人讶然的是蔡州军在对从弱变强的固始军(浍州军、淮右军)的战争中,就从来未曾占到上风过,每一次几乎都是狼狈而归,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异数。

要知道蔡州军在屡次战事中都是占尽优势,在很多人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大获全胜,但是每一次下来,蔡州军都从未占到过便宜,反而是损兵折将,让人无法置信。

梅况的话让赵文山一怔,但是细细品味之后却也不得不承认符合事实,而这也让赵文山颇为振奋。

一个藩阀的军事实力实际上是和这个藩阀的经济实力为基础的总体实力紧密相关的,淮右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连连挫败仅次于那些顶级藩阀的蔡州,如果是一次还是偶然,两次三次,那就绝对不是侥幸,而是真正具备足够的实力了。

而且从今日淮右水军表现出来的令人瞠目结舌的实力,也的确让成德军上上下下为之色变,无论是火龙炮还是重型术法车弩,给赵文山的感觉似乎已经是超越了一个时代,甚至让他无法相信这是在同一个战场上,虽然淮右水军展示出来的这些武器的威力可能会有许多限制,但是其威力已经让人感到震撼,哪怕无法随意用于战场,但是在船上能够使用,也就意味着在城墙上也可以使用,而如果攻城方要面对这样恐怖的大杀器,不知道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再反过来想一想河朔这边的战事,与江淮这边的战争形态差距竟然如此之大,这不由得让赵文山对淮右和未来充满了信心,投身于这样一个藩阀之下,也许真的能迎来一个让人期待的未来。

梅兄,先前看到水军兵船上发射出巨大火弹和重弩,无论是威力还是射程,都远远超出了我以前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武器,不知道淮右水军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难道说这些都是术法武器?淮右的书法水准竟然达到了如此地步?某观河朔的术法一道水准,简直是望尘莫及啊!赵文山一口气问出几个问题,这也问出了成德军诸将的心中疑问。

实在是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表现出来的威力太变态了,甚至让大家伙儿都觉得以后的打仗该怎么打都有些心中无数了,面对这种武器,步军该怎么打?骑军该怎么办?不搞明白这一点,只怕一帮人日后睡觉都难以安枕。

梅况笑了起来。

这一点在之前他也曾经有过,当时的寿州水军同样也是在见识了这种火龙炮和重型术法车弩的威力之后目瞪口呆,甚至无法想象日后水上战争该如何来打,但是当唯有自家拥有这种武器时,探索新的战法就成了必然,同样这种优势也极大的体现在了自家身上。

赵大人,防御守捉使大人一直极为重视术法一道的研究,你应该清楚我们淮右起家的历史很短,只有这么短短两年时间,要和那些强藩比拼实力,我们的确有很大差距,像我们淮右的武道实力,与蔡州相比也有不小差距,但是术法一道目前除了几家强藩之外,其它藩阀的水准都大致相若,所以防御守捉使大人才会在这上边下了大心血。

梅况耐心的介绍道:但诸位看到的不仅仅是术法武器那么简单,拿防御守捉使大人的话来说,这应该是一个综合性的系统工程,嗯,就是这话,既有术法,也还有一些其他因素夹杂其中,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造就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

综合性的系统工程是什么意思,梅况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只能大概模糊的明白,可能就是一个需要多方共同完成的成品,就像是一件物事需要木匠、铁匠、漆匠等多方面匠人协作完成的,只不过在火龙炮和重型术法车弩上,还要复杂许多。

听得梅况这么一说,赵文山脑子里也是混混沌沌,但是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那就是淮右舍得在军事实力的提升上下大本钱,无论是术法武器,还是战马和甲胄兵刃,抑或是日常训练,江烽都不吝投入,而这恰恰是成德军目前最需要的。

只要有良马,有盔甲武器,有粮食饷银,那成德军就能最短时间重新成为一支铁血强军,昔日面对沙陀铁骑也丝毫不惧的那支军队就会回来,到那时候这支军队可以面对任何强敌。

梅兄,其他废话某不多说了,某手下这帮伤卒就请梅兄代为运送到安全之地,剩下的将士某会率领他们尽快赶到汝阴,请梅兄转告防御守捉使大人,只要成德军还有一兵一卒在,就定会站在汝阴城下!只是那后续的卢龙军,恐怕还需要梅雄分派部分去联络接洽,防止蔡州军再有袭扰之举。

赵文山也是一个爽直之人,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废话。

他也清楚虽然现在成德军原来疲惫,但是他更清楚,协助颍州的感化军防守一直要等到从徐州增援来的感化军赶到这个任务成德军是义不容辞的。

这既能体现出成德军顽强的斗志,同时也算是为加入淮右立下第一功,这很重要。

现在卢龙军也即将南下而来,虽然卢龙军和成德军都同属河朔一脉,但是真正加入淮右之后,淮右高层不可避免的会将两军进行比较。

到那个时候,谁能赢得更多的认可,也许就意味着日后可以获得更多的资源支持,未来在淮右军体系中的地位也就自然不一样了。

作为成德军的首领,赵文山当然要为自己这一帮兄弟的未来多考虑一些。

好!梅况自然也明白赵文山的想法,这也很正常,每个人都需要对自己的团体负责,赵文山要为未来的成德军争取更多,自然就要好生表现一番了,主君那边某会如实报告,另外淮右水军也会协助成德军一道南下,协助淮北守卫汝阴亦是某的职责!……当成德军与蔡州军大战方起时,田春来乘坐的小船也已经沿着肥水进入了巢湖中。

这里已经是巢湖水匪的势力范围了,他甚至可以肯定,自己乘坐的这艘小船就是巢湖水匪的眼线,毕竟自己能够这么大模大样的独自进入巢湖,船家居然不闻不问,本身就很蹊跷。

船家,从这里横渡湖水,到濡须水口需要多长时间?田春来一袭青衫,倒也有些儒雅味道,只不过多了几分草莽风尘的气息,让他的文人形象拉低不少。

这也看客官怎么走了?若直接走湖心,那倒是来得快,遇上顺风,一日便可到,但若是遇上横风,那便是喂了湖中鱼虾,也是正常。

船老大是个精瘦汉子,虽说是大冷天里,但是衣衫单薄,却也半点不露寒意,看在田春来眼里,这寇文礼手下倒也有些能人。

那以你看来,某这一趟濡须水之行,是否会遇上横风呢?田春来微微笑道。

嘿嘿,客官说笑了,小民又不是龙王爷,如何知道这风势变化?精瘦汉子明知道田春来不是易与之辈,却也不怯场,不过,小民观客官气色,倒也不想短命之人,除非客官是有意寻死。

放肆!田春来脸色一冷。

客官这单枪匹马走巢湖,又四处打听湖里情形,莫非这不是寻死之举?精瘦汉子站在船头尖上,竟然拿出了风摆残荷的姿势,渊渟岳峙,显然也是知晓田春来不是弱者,这才郑重以待。

田春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汉子,眼睛眯缝起来,看来寇老大的手下还是有些人才嘛,我就润儿口风,这么快你们湖里边就知道了?听得田春来这么一说,精瘦汉子脸色更是肃然,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冷意,嘴角也有些哂笑之意,哟,终于现像了?说吧,你又是代表哪边来的?田春来微微一怔,随即明悟过来,心中也是一动,笑了起来,看样子这段时间里,来湖里的人不少啊,寇老大一下子就成了香饽饽?不知道这个香饽饽是让别人自己来吃呢,还是被别人送给敌人吃呢?寇老大现在是喜不自胜呢,还是待价而沽?或者是夜不能寐如热锅上蚂蚁?被田春来几句话给说得脸色骤变,精瘦汉子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被对方看出这么多虚实,心里也有些懊悔,对田春来戒惧之意更甚之余,敌意也是更浓,冷冷的道:废话少说,你是何人,来自何地?如不说个清楚,你就只能当过冤死水鬼了。

寇文礼就是这么教你们待客之道?我若是死了,谁又来为你们这帮人指点迷津,得悟大道?田春来笑嘻嘻的道。

第一百零六章 单刀赴会精瘦汉子目露精光,直视田春来,你究竟是什么人?何须多问?你就告诉寇老大,寿州昔日旧友来访就行了。

田春来淡然道。

精瘦汉子狐疑的四下打量了一阵,又环顾四周,没见到什么异样,心下也有些迟疑不决。

这一段时间里来往湖里人不少,弄得老大寝食难安,到后来都不愿意再见外人,他也看得出老大现在是承受了巨大压力,正如老大自己所说,湖里的兄弟未来的命运也就在此一举,走错了路,走偏了路,都将让湖里兄弟们身首异处,他不得不慎重。

作为老大的心腹,他也隐约知晓来自各方的势力都在拉拢老大,像江都来人,庐州来人,还有江宁来人,都是许下了诸多好处,但是老大却都只是听着,没有表态。

眼前此人显然也是一方说客,只不过不知道是来自何方。

见精瘦汉子不肯通报,田春来也不恼怒,笑着道:来者都是客,见不见,见后结果如何,还不都的要你们老大来决定,是祸是福,决定权不都在你们老大手里,有这么为难么?田春来淡然的态度倒是让精瘦汉子做了决定,点点头,足下一点,一只椋鸟悄然落在了他肩头,然后迅疾飞离。

小船继续向前滑行,不过精瘦汉子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田春来倒也不在意,这个时候巢湖这帮水匪还能沉得住气,看得出来寇文礼在这帮人里还是很有号召力的,没有谁愿意一辈子当水匪,如果能寻求一个好出身,谁会不愿意?但是选择一个正确的投效对象就很重要了,选错也许就是错一辈子难得翻身,而选对,也许就是荣华富贵福泽子孙,不容寇文礼不慎重。

可以想象得到徐知诰和杨溥都应该向寇文礼伸出了橄榄枝,徐知诰能得到这支力量,就相当于在杨溥腹地打下一枚钉子,随时可以在杨溥的腹地发难,而杨溥获得这支力量,便可稳定腹地,而且还能利用这支力量与徐知询掌握的水军一道向徐知诰的腹心区域发起进攻。

到现在寇文礼都没有作出决定,可见寇文礼还是有些眼力的,知道大玩家还没有出手,一切都还充满了不确定性。

枯黄的芦苇荡慢慢出现在眼帘中,一望无垠却又错综复杂的湖里风光让任何不属于这里的人都望而生畏。

哪怕是天位高手来这里,看着这复杂难辨的地形,估计也只能望而兴叹,三五十人往这芦苇荡里一钻,哪怕你有十万大军,也一样束手无策。

田春来好整以暇的欣赏着这冬日里巢湖风光,丝毫不在意精瘦汉子警戒的态度,内心却要在琢磨,见到寇文礼之后,该如何来说服对方。

若只是徐知诰或者杨溥两方来游说寇文礼,田春来倒也不惧,和杨家的深仇大恨让寇文礼不太可能投效杨溥,而徐知诰那边可能性要大一些。

但是徐知诰在庐州人眼目中更像是侵略者,虽然寇文礼对杨氏不满,但是并不意味着与杨氏敌对的徐知诰就能得到他的认可,徐氏历来对杨行密发家的庐州采取敌视政策,庐州诸多士绅大族子弟在江都都难以获得出头,寇文礼对此也很清楚,可以说整个庐州人在徐氏一族心目中都是不可信的。

让田春来有些担心的是越国钱氏。

看上去越国钱氏似乎和巢湖相距甚远,但是以越国钱氏的野心,不可能看不到这巢湖水匪的重要性。

杨徐两家打生打死,而巢湖水匪却又把控着庐州腹地与濡须水入江咽喉要道,势力甚至延伸到了和州和宣州一线,这对于一心想要独吞江南的越国来说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棋子。

只要能获得这支力量,经略和州、润州和宣州就要容易许多,尤其是作为抗衡徐知询江宁水军的一枚重要砝码,极为关键。

钱氏族中人才荟萃,隐忍蛰伏这么多年,可以说盼望杨徐两家打起来最为迫切的就是越国,甚至比淮右更期盼,现在获此良机,岂会不舍得下饵?小船速度不断加快,很快就进入了芦苇荡中,芦苇荡中水道时宽时窄,偶尔有一处水域宽阔一些的地带,但四周几乎都是枯黄的苇杆,让你根本无法辨识来去。

田春来当然知道像这些水匪们都有自己的暗记来标注,外人根本无法辨识的地方他们却了如指掌,这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半个时辰后,一只椋鸟落在了精瘦汉子的肩头,精瘦汉子一伸手,椋鸟就跃入汉子手中,汉子从椋鸟足下取下一枚小竹管,取出管中纸条,略一看后便丢入水中。

走吧,老大在等你了。

……田春来见到寇文礼时已经是三个时辰后了。

精瘦汉子的小船很快和一艘中型的快船汇合,然后一起上了快船,直入湖中心。

经过三个时辰的奔行,甚至还在船上享受了一顿巢湖上著名的烤鱼宴,最终才靠岸。

虽然不清楚靠岸地是何处,但是田春来却知道这已经是在陆地上了,而非湖心岛,这也正常,像寇文礼这种巨寇,岂有不在陆地上设立暗巢的,狡兔三窟,这都是应有之意。

文礼,见你一面可真是难啊。

田春来一上岸,就看见了疾步而来的黑衫男子,略显阴郁的面孔上并不像长期水面生活的角色,倒有些文人的气质,只是那粗糙的手掌证明了他并非此靠笔墨生活的人物。

春来兄莫见怪,这段时间某也是如钻风箱的老鼠一般,到处受气,却又无处落脚,惶恐之极啊。

黑衫男子迎上前来,热情的与田春来拥抱,状极欢愉。

是么?某观文礼却是左右逢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

田春来微笑道。

甘苦自知,春来兄此次前来不也就是为某指点迷津么?黑衫男子苦笑着摇头:若只是某一人也就罢了,这手底下还有那么一两千兄弟,某和兄弟们风里来雨里去二十年,值此风高浪急之际,总也得想办法为兄弟们谋个出路才对。

某不是郦食其,指点迷津一说言过其实了,其实文礼内心应该早有定计才对。

田春来一边走,一边轻描淡写的道:许重利者,必有所图,反之,亦然。

寇文礼是一个有主见之人,非外人能游说的,愿意见自己,其实就已经表明了许多,那就是他无意接受其他人的招揽,只是不知道越国钱氏是否有使臣前来,若是已经来过,而寇文礼为何又不愿意接受钱氏的招揽,这一点倒是田春来想要弄明白的。

呵呵,还是春来兄知道某啊。

黑衫男子慨然道:不瞒春来兄,这段时间来人甚多,但某一直惶恐,某不过是一介草寇,纵有一两千弟兄,或许现在能为人所用,但日后呢?何以让某相信诸位大人能一诺千金呢?这大概就是作为寇文礼这些草寇们的最大疑惑和不安所在了。

像他们这样的角色,一直不为士绅望族们所接纳,无论是杨溥还是徐知诰,亦或是钱氏,都是豪门望族,可以说从血统亲缘关系上来说,对这些草寇就是厌恶的。

就像是蚁贼纵横中原江淮,始终无人愿意招揽接纳他们,哪怕是大梁朱氏这等粗鄙出身的角色,也只敢暗地里与其勾连,绝不敢公之于众,像江烽这等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一样要避而远之。

这个时候诸藩为了自家战略,自然对寇文礼这些巢湖水匪大抛绣球,但是一旦事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就难免,寇文礼此时惶然也是正常无比,怎么能让这些藩阀们兑现承诺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烽亦有此种想法,要让寇文礼他们去当黑手,做一些不能公之于众摆上明面的污秽之事,田春来相信寇文礼愿意去做这些事情,但是你得给他们一个自我漂白的机会,现在江烽也只能说有一个大概的想法,寇文礼能不能相信,就要靠田春来此行了。

在田春来看来,江烽算是比较仁慈了,起码会给寇文礼他们一个机会,哪怕这个机会也很卑微,但如果真的是太过于美好的事情,只怕寇文礼他们反而不敢相信了。

文礼,某此次来就是为此而来,不过文礼,某怕是不能给你们太好的条件,你怕是也要有心理准备,成与不成,文礼你们自行斟酌,若是有什么不解之处,某能说的,便说,不能说的,文礼你便自悟,某相信这前面几拨人只怕也给文礼不少许诺了。

田春来沉吟了一下,方才说出这番话,他相信自己这番话寇文礼能够明白,若是寇文礼是个聪明人,便能明白有些事情若是看起来太美好,便多半是水中月镜中花,反不及期望值低一些更好。

第一百零七章 南渡黑衫男子脚步微微放缓,淡然一笑:还是春来兄坦诚啊,没错,前面的确来了几拨人,哪儿来的春来兄也大略知晓,无外乎就那几家。

他们也的确给寇某许下了许多看似美妙的诺言,嗯,甚至也有些看上去似乎很实在,唾手可得,可寇某不傻,寇某手底下这一两千号人有多大分量寇某知道,许太好的诺言,也就意味着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当寇某付不起这么大的代价时,人家还能给我这么高的承诺,那寇某就得好好想想了。

田春来向寇文礼竖了一下大拇指,坦然道:文礼,难怪能纵横巢湖十余载不倒,倒也非浪得虚名,田某还真的怕文礼你被那些貌似实在的许诺给迷惑了呢,其实呢,某觉得判断给你的承诺也好,东西也好,是否合适的依据也很简单,那就是在此间事了之后,你和你手底下这拨人是否还对他们有价值,或者说你们的价值是否值得他们继续让他们付出,盖因你寇文礼以及手下这帮人巢湖水匪的皮不可能脱掉,除非有非常之法。

看来春来兄是要来教寇某非常之法喽?寇文礼歪着头,悠然问道:愿闻其详。

说实话,寇文礼是对田春来抱有不小的期待的,不但是因为田春来和他有些交情,更因为是浍州吞并寿州之后的表现。

在寇文礼看来,成王败寇,既然浍州一举拿下了寿州,那么寿州的一切自然就归属于江烽了,尤其是像郑氏是主动归降也就罢了,而梅田两家无疑就是最好的肥羊,但是江烽不但宽恕了梅田两家,而且还如此大度的启用了梅田两家的人物,这种气度胸襟,在寇文礼看来就是一种胸怀大志的表现。

虽说梅田两家是士绅望族,和自己这种落魄草莽不同,但是他相信各有各的造化,梅田两家能为江烽做的事情,他和手下兄弟们做不到,但是同样也有很多事情是他和手底下这帮人能做的,而梅田两家做不到,这就是他的倚仗。

江烽要他做什么他都无所谓,本身就是水寇,干什么都是掉脑袋的活计,关键在于以后自己和这帮兄弟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安排,这才是最重要的。

杨溥和徐知诰给予的许诺太过美好,而且这两家都是名门望族,寇文礼不敢相信他们最后会对自己这种水匪有多么好的优待,这是天生血脉上的隔阂。

越国钱氏给的条件更实在一些,但是寇文礼同样不敢奢望,反倒是寒门白身出身的江烽更让寇文礼期待。

文礼,非常之法一说,要看你如何来看待了。

田春来悠悠的道:巢湖水匪的名声偌大,要想在吴地洗白,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吴地之间,淮左淮右,谁又能不认识寇文礼,难道说你寇文礼打算改名易姓?绝无可能。

寇文礼断然道。

这也是他不愿接受越国钱氏招揽的一大主因,钱氏若是得了吴地,自然一统江南,可自己是水寇这一名声却不可能得到江南士绅望族的认同,钱氏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为自己彰名,那自己的未来就可虞了,没准儿被钱氏兔死狗烹也未可知。

唯一办法就是改姓易名,但这又是寇文礼绝不愿意接受的,他寇文礼坐不改姓站不改名,绝不会为了一己生存而去做这种背弃祖宗之事。

你文礼你就只能离开吴地江淮了。

田春来沉吟道:除了某家主君,何人还能为文礼提供一个既能让文礼与你手下兄弟们提供表演机会却又不止于吴地江淮的舞台呢?寇文礼眼中精芒顿射,江大人可是有意大江上下?呵呵,文礼,你说呢?寿州三姓,郑氏且不去说他,梅田两家寸功未立,却得防御守捉使大人如此看重,固然有我们梅田二姓恭顺臣服的因素,但是若无梅田二家在水军中的本事,又岂能让防御守捉使大人青眼相加?田春来呵呵一笑,淮水之地,有我寿州水军便足可纵横,但是某家主君却依然对文礼你格外亲善,你觉得是何意?寇文礼抚摸着略显尖瘦的颌下,有些意动:若是防御守捉使大人真有意大江上下,文礼倒是可以尽一份心。

文礼若是有心,那自然再好不过,主君那边,某也可以为汝等争取一个更好的机会,不过文礼,你应该明白,天下不会掉馅饼,你若是愿意投效,新进之人……田春来微微顿了一顿。

寇文礼悍然点头:春来兄,某知道,这点道理某还是明白的,对了,听闻那河朔军南下投效淮右,也要在颍州一战?田春来没想到寇文礼消息竟然如此灵通,看样子也是专门安排了人收集淮右这边的消息,不过这也说明寇文礼一直看好淮右这边,否则不会花这么多心思,点点头:嗯,蔡州要攻略颍州,淮右不能容忍蔡州这般恣意妄为,自然要干预,河朔军初来,也总要让我们淮右看一看他们的分量才对,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

寇文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春来兄可否告知,防御守捉使大人会给某和手底下的兄弟们一个什么样的展示机会?田春来深深的看了寇文礼一眼,看样子寇文礼是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这样最好,以寇文礼的做派,倒是很符合主君的期望。

……人喊马嘶,整个泗水东岸与淮水交汇处都已经是烟雾腾绕,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景象。

这里本来是淮北的精华之地,但是现在却半点看不到时家的印记,数万民夫在这里替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忙碌着,只求他们在离开的时候能留给他们一条活路。

这里是蚁贼主力大军南渡的主要渡口,从这里向东延伸,分别就设有五六处渡口,冬日里水枯河浅,再加上有白水塘水匪们的加入,渡淮就要显得容易许多。

十万大军从这里一直延伸数十里,杂乱不堪的局面却隐隐带着几分血腥的兴奋在里边。

枯瘦汉子的秃眉动了动,嘴角的寒意就在这不经意中流露了出来,让周围簇拥的众将都有些不安。

陈志龙在干什么?他不是说已经收罗到了几百条船么?秦衡抢在自己兄长之前发话道。

二爷,还有一批船正在过来,不过略小了一些,载人倒是行,可许多家当就难了。

一个有些骁悍之气的粗汉接上话,在老大目光面前下意识的挠了挠头,觉得身上也有些发痒,又想解开胸前衣襟,但又忍住了。

鲁二芒,什么破坛烂罐的舍不得?秃眉男子似笑非笑的问道。

大爷,这可不是破坛烂罐,都是些大家伙,攻城锤,冲城车,床弩,咱们在淮北这边攻城略地打了这么多仗,才算是积攒下来这点儿老本,要过了淮水,想要破城,没这些玩意儿不行啊。

骁悍粗汉咧着嘴巴,露出一口破碎残缺的板牙,显然是对自己积攒下来的这些家当颇为得意。

秃眉男子微微点头,看来自己这帮老下属还是长进了不少,宁肯不要那些金银珠宝,也知道要把这些玩意儿攒下了,这才是赖以谋生的家当,金银珠宝,女人财货,没了可以再抢,但是没有这些东西,那就得要用命却填,想到这里,秃眉男子目光一转,阿道,那些术法师都看好了吧?放心老大,都把他们当祖宗一样伺候着呢,前段时间又抓了几个,开始挺傲气,可是饿上几天,一个个眼睛发绿,吃饱了喝足了,再送上了几个大户人家的女子,下了床提起裤子,一下子都怂了,还不是得乖乖的为咱们做事儿?孙道乐呵呵的道:都毬他妈的一样,我还以为他们真的就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呢,嘿嘿,憋久了,见了漂亮女人一样迈不开腿。

围绕在周围的诸将都是一阵哄堂大笑,秃眉男子的嘴角也难得的浮起了一抹笑意,阿道,对他们还是要客气一些,咱们焰军在这方面的积蓄太过单薄,吴地的情况不一样,据说术法一道相当昌盛,若是我们没有一点知根知底的人帮我们,恐怕会栽筋斗,也幸亏时家这帮蠢人给我们留下了这么多大礼,否则我还真有些担心南下之后会不会一路不顺呢。

老大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好歹我也是当过几天假道士的人,勉强能和他们搭上话。

孙道点点头,目光里颇有几分自信,过了淮水,我还打算再想办法搜罗一下,在攻城拔寨上,这些家伙的确很有些作用,起码能为我们避免许多兄弟们的牺牲,老兄弟越来越少,也该让他们享享福了。

第一百零八章 援助秃眉男子目光一凝,眼神又冷了下来,享福?比起饿死那些兄弟们难道现在还不是享福?被秃眉男子一句话给顶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孙道也不知道老大怎么一下子话风又转向了,只能沉默不语。

阿道,我知道你体恤你下边的老兄弟,但是某要告诉你,现在就谈享福还为时过早,你是知数的,此次南渡淮水,我们的目的何在,你很清楚,这一战才是我们焰军的立足之战,以往我们在中原,在淮北,江淮,都是流寇,都是有上顿没下顿,但你们也应该明白,这种日子不会长久了,这一次也许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我们不能借此机会在吴地立足,那么日后那些以世家大族为依靠的藩阀们就不会再给我们任何机会了,所以这一战才是我们真正的立足之战,也是我们的搏命之战!秃眉男子的语气变得更为森冷,你们所有人都要告诉下边兄弟,这一战关乎我们焰军存亡,关乎我们所有兄弟以及他们的妻儿老小能否过上安稳的日子,所以,他们不但在这一战中要搏命,更要绝对听从命令,再不能像以往,吴地将是我们的立身之地!谁要是敢犯我军规,哪怕是我的亲兄弟,我也一样不会留情!虽然已经早就听过了老大的这番言论,但是以这般强硬肯定的态度来宣示,却还是让诸将为之心慑。

老秦权早已经告知过诸将,吴地将是焰军的立足所在,吴地的富庶可以提供焰军数十万人的生存可能,而不是像淮北那样只能勉强糊口,甚至只能局限于一段时间,而富庶的吴地,只需要一场战乱之后,彻底摧毁那些不愿意和焰军合作的士绅,将他们的东西归于焰军子弟,当然也可以选择那些愿意和焰军合作的商贾家族。

这就是秦权打的主意。

而且在此之前秦权也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开始有步骤有计划的进行了,他等待的就是杨徐之争演变为战争这一机会罢了。

要完成这个任务,就势必不能像以前那样不加选择的摧毁一切,所有暴露在焰军面前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或者彻底毁灭,对于秦权来说,他已经越来越意识到了这种方式的不可持续,在淮北,他已经深刻感受到了,所以他才会如此重视南渡淮水之后的行动。

对于秦权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意味着焰军将改变原来的策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而且他也无法依靠现在手底下这帮老兄弟来完成这个任务,他需要一批熟悉地方政务,精通工商经济的庶务人才来为其服务,而这恰恰是焰军最大的短板。

这大概就是打天下和坐天下的区别,秦权却别无选择,他很清楚焰军无力在这样继续下去了,淮北一战已经是焰军的极限。

也幸亏是时家这种外强中干的货色才给了他这个机会,而如果换了其他,比如蔡州,亦或是河朔三镇,要么就是韧劲足以拖垮焰军,要么就是你打垮了他们,却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而现在淮北已经被荼毒得差不多了,渡淮之后,也该是焰军需要转型的时候了。

……汝阴十里堡码头。

瓒之兄,一别经年,身体可好?一踏上码头,梅况便疾步而行。

虽然论武道水准,他已经超越了梁赞,但是他和梁赞却是多年交情,寿州归附淮北之前,梅氏一直是与淮北亲善,淮北亦是梅氏在寿州的靠山,只不过时过境迁,现在淮北没落,而寿州早已归附淮右,梅田二家也已经紧紧追随在江烽麾下,这一见面却能勾起无限以往回忆。

在归附淮右之后,梅氏就很自觉谨慎的断绝了与淮北的往来,哪怕江烽再大度,这种犯忌讳的事情梅氏还是有分寸的,除非江烽有意安排,梅氏绝不主动联系淮北,而淮北主动与梅氏联系,梅氏亦会向江烽禀报。

后期在梅况的建议之下,梅氏还主动向无闻堂提供了一些梅氏在淮北的人脉和关系,不是梅氏不愿意在两头下注,而是当下的局面已经越来越明显,淮北没落甚至崩塌已经是早晚之事,哪怕时家现在改弦易辙,被蚁贼荼毒之后,淮北能苟延残喘已经要念阿弥陀佛了。

这种情况下,表明自己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当然忠于淮右和与淮北方面保持着一定的联系也不矛盾,像此次前来汝阴,江烽便将明面上的协调之事交给了与梁赞相善的梅况,而王邈则协助梅况将河朔军带到颍州,还要将河朔军家眷运送回寿州。

子钰,你觉得我现在的情况能好么?淮北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我现在是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如何能好?在梅况面前,梁赞并不掩饰自己现在的情形糟糕。

瓒之,何至于此?徐州大军即日便到,蔡州军虽然骁悍,但是感化军也非弱者,再有淮右一力支持,定叫那蔡州军来得去不得!梅况呵呵一笑。

子钰,你淮右军可是真心愿意助我们淮北打赢这一战?梁赞眼中异芒顿盛,看着梅况,几乎要刺入梅况心中,一字一句道。

瓒之,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梅况对梁赞很了解,此人疑心颇重,但却也是一个有些担待的人,要破除其内心的疑惑,就要说中他心头事。

梁赞目中寒芒大盛,脚步也放缓,重重的哼了一声,呼吸也粗重了不少,好一阵好,才道:假话怎么说,真话又怎么说?呵呵,瓒之,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没有练就一份泰山压顶不变色的气度啊?梅况悠然道:假话和真话在我看来其实差别不大,只是你自己的领悟罢了。

哦?此话怎讲?梁赞颇为惊讶,但是语气里却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期盼。

那就且听某细细道来吧,不过,好酒没尝汝阴好酒了,难道瓒之吝于待某?梅况笑嘻嘻的道。

呵呵,子钰欺人啊,某岂是这种人?只是这段时间心力憔悴,某是真想早一刻听到好消息,能让某放下心来啊。

梁赞苦笑。

也罢,那某就说一说,瓒之姑妄听之吧。

梅况也不再废话:假话就是,淮右将会与淮北结成兄弟之盟,不离不弃,誓要与淮北共存亡,坚决回击蔡州寇的入侵!那真话呢?梁赞脸色阴晴不定,沉声道。

真话就是,淮右不会坐视蔡州军入侵颍州,蔡州军三姓家奴,虎狼枭獍之心彰于目,淮右自然要帮助淮北御敌,只是强宾不压主,淮右只是协助方,愿意提供必要的支持,但主要还得要靠淮北感化军自己,这也是淮右为何煞费苦心推动徐州军来援的主因,当然我们淮右军,包括某自己率领的水军和南下的河朔军亦会全力帮助防御颍州。

梅况一口气说完。

梁赞明白过来,其实这并不难猜到,但是他还是想要得到梅况亲自出口保证。

他清楚像梅况这种人,君子风范,要么就不会说了,如果说了,那便是事实。

子钰,某明白了。

梁赞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一战蔡州军全力而出,某担心纵是有徐州军来源,只怕打得也会甚是艰难啊。

梅况一时间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蔡州数万大军,哪怕在界牌河岸那一战挫了对方锐气,但是应该说是没有伤到蔡州军的筋骨,两路大军如果合攻汝阴,以汝阴当下的局面能守得住么?徐州援军已经要到了,但是梅况还是有些担心徐州援军的真实实力,面对蚁贼的肆虐,数万徐州军竟然捉襟见肘,哪怕时家那些蠢人有意保存实力应对北面大梁的压力,也不可能搞得这样糟糕。

要知道淮北十多年前都还是堪堪与大梁、大晋、吴国比肩的巨擘,连河朔三镇和南阳这些强藩都要逊色几分,现在不但被一帮蚁贼搅得乱七八糟,居然还被蔡州这些昔日仰承鼻息的小弟打上门来,真是让人扼腕啊。

瓒之无需太过担心,蔡州军在界牌河岸一战损失亦是不小,汝阴城防不差,你们是本土防御作战,只要应对得当,蔡州必难讨好。

梅况只能这般安慰。

事实上他也对这一战还是有些疑虑,但淮右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吴地,对颍州的态度就是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不可能押太多注,这不是淮右的主战场,如果能让蔡州与淮北在颍州达成相持局面,那反而最好。

子钰,界牌河岸一战,听闻蔡州寇一战损失巨大,淮右军动用了重型术法武器,不知道可否援助一二,加强一下汝阴城防?梁赞语气里有些不确定,但却还是禁不住提了出来。

第一百零九章 乱,乱,乱!界牌河岸一战,根据淮右水军和抵达汝阴的成德军反馈回来的消息,蔡州五千骑军精锐竟然惨遭横扫,起码伤亡一半以上,这在梁赞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但是却是事实。

他部下从成德军士卒那里听到了不少消息,大多都是描述淮右水军军船上犀利无比的远程打击武器,或者说是术法器械,描述中诸如火魔释放,强弩无坚不摧,这一类的夸张词语让人瞠目结舌,或许有夸张之处,但是梁赞相信绝对有其原因。

毫无疑问寿州水军升级为淮右水军之后,其战斗力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梁赞对寿州水军的实力还是有些了解的,虽说在水上强横,但是若要说寿州水军能对步军骑军有多大威胁,梁赞从未想过,但这一次的界牌河岸之战却颠覆了他的认知。

蔡州的骑兵梁赞也是有所知晓的,实力纵然赶不上大梁和沙陀铁骑,甚至比起河朔三镇的精锐铁骑也要略逊,但绝不亚于淮北精骑,而成德军那点力量根本不足以对蔡州五千精骑造成多大的伤害,梁赞甚至觉得成德军那点力量被蔡州军横扫剿灭才符合情理,但是却没想到在淮右水军介入之后结果就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梅况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人,小天位高手又如何,术法一道已经有了制约抗衡天位高手的手段,淮右水军不过区区一军,就能力挫蔡州五千精骑,这只能是淮右水军具备了打破战局平衡的手段了。

结合着那些成德军士卒的描述,梁赞心里才有了这份定计。

瓒之,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此事我却无法做主。

梅况摇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不瞒你说,某的水军船上的确装备了一些术法器械,威力不俗,但是个头太大,不便移动,所以只能配备于船上,而且这也涉及到我们淮右道藏所的一些军事秘密,所以未得主君之令,我不敢擅自做主。

梅况知道江烽对术法器械十分看重,无闻堂为此也专门出台了一些防范术法秘密外泄的要求,不过目前军中对泄露秘密这一理念还不太明白,所以效果如何还不好说。

好在这术法一道的秘密本身就很深奥,如非术法一道内行人士,寻常人就是让术法师们来当面讲解,他们也难以明白。

而像兵船上的操作士兵他们也一样对其中原理一无所知,完全是按照道藏所制定的操作规范来进行,也就是说哪怕你把这些术法器械偷走,也只能拿到这一具,要想复制根本不可能,除非有淮右道藏所内部人士指导。

虽然知晓这一点,但是未得江烽允许,梅况也不可能去突破这个界限。

那子钰可否马上向贵上禀明情况,尽快落实此事?梁赞忍不住搓搓手,若是真能敲定此事,那汝阴城防实力顿时要平增三成,某相信贵上也绝不希望汝阴城落入蔡州军手中,若是贵上不放心安全,亦可请贵军来负责守卫和操作,如何?梅况笑了起来,这家伙是深怕淮右牵扯得不够深啊,也不想想,界牌河岸一战,淮右军还能脱得了身?只是现在淮右的主要精力无法放在淮北,首要目的是解决吴地罢了。

一旦吴地事了,这淮北争夺就会纳入淮右视线了,届时梁赞想不要淮右插手都不行了。

梅况也是越来越感受到江烽胸中的野心和抱负,从寿州到舒州,从吴地到淮北,每一步走得极稳,但是却又预留了下一步的伏笔,可以说每走出一步时,后续两三步便已经在规划中,甚至准备中。

江烽从来没有真正或者完整的阐述过他内心的想法,在梅况看来,这种局面不会太长久了。

之前是因为淮右势力还不够强,但一旦淮右能在吴地争夺战中有所斩获,比如拿下了庐濠二州,那么淮右就真的具备了称雄一方的实力了,到时候江烽要想让诸将归心,要想吸引招揽更多的武将文臣来归附投效,要想获得更多的人支持,那么他就必须要阐明自己的心胸抱负,勾画未来的愿景,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追随他的文臣武将以及既得利益阶层为之卖命。

梅况是个很理性的人,他从来不相信个人感情能够替代什么,一个大家族的存亡利益远胜于个人私交感情,所以梅田两家哪怕之前对江烽再是抵触敌视反感,但是在家族存亡和利益得失面前,梅田两家仍然要义无反顾的追随其共进退。

同样他希望梁赞也能看明白这一点,淮北已经没落了,时家事实上已经无力捍卫这块土地了,或许现在说这些条件还不太成熟,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梅况相信梁赞能够看得清楚形势,日后何去何从还很值得期待。

所以他希望通过这一次梁赞的合作来建立起一份更为结实的情谊,也让梁赞对淮右的实力有一个更直观的了解,这有助于日后的更进一步合作。

瓒之,我会马上飞鸽传书给主君大人,希望能够有一个好结果,不过瓒之,你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上边,徐州军即将赶到,你需要和徐州军方面协调好如何一战,我们淮右军居于从属地位,但请放心,打仗,我们不会后人!梅况毅然道。

……景泰五年一月廿九,徐知诰正式更名为李昪,并宣布讨伐杨溥和徐知询。

东海左厢军随即从丹徒渡江,原本徐知询控制下的两军吴国水军倒戈投降了李昪,东海军声势大盛,加上镇海左厢军,李昪大军水陆并进,势如破竹。

二月初七,李昪下令将在楚州驻扎的三万楚州军正式更名为海陵军,由其子李璟出任海陵军节度使,负责楚州和扬州防务。

而他自己则亲自率领东海左厢军、镇海左厢军以及水军五军,在勾骊山一线击溃徐知询率领的镇海右厢军大部,乘势发起猛攻,一路偏师攻克延陵,主力大军于二月十三攻克句容。

二月十五,杨溥逃回合肥,向全吴发布命令,下令讨逆,同时召集忠正军和德胜军,命令仍然听从于他命令的庐濠和滁四周乡绅组建州军,同力剿逆。

二月廿一,李昪亲率东海军主力攻入江宁,徐知询狼狈逃窜,逃往宣州,他控制下的镇海右军哗变倒向李昪,润州这一要地落入李昪手中。

二月廿二,越王钱元瓘发布命令,召集诸军,进行战争准备。

二月廿八,意气风发的李昪命令南北两路大军齐头并进,同时攻入和滁二州。

南线大军在韩熙载的率领下江宁渡过江水,在乌江一举击溃德胜军,攻占州治历阳,并于三月初五,占领含山与和州战略要地栖隐山,威胁庐州。

不过冯延巳和冯延鲁两兄弟率领的北线大军在滁州却遭遇了杨溥大军的顽强阻击,双方在永阳鏖战三日,战局僵持不下。

后东海军一部在冯延鲁的率领下从侧翼攻占全椒,对滁州州治清流进行包抄,忠正军和德胜军被迫后撤至,冯延巳大军趁势掩杀,忠正军主将杨澈率先逃命,导致忠正军脱离战场一泻千里,全靠德胜军勉力抵抗,击退了镇海军的追击,方才避免了全线崩溃。

与此同时驻扎在楚州的李璟也发现了蚁贼在山阳东西两端的涟水和淮阴一线开始大规模渡淮,一方面开始命令海陵军全面戒备,另一方面也向正在气势如虹向宣州与和州两个方向全面推进的李昪报警。

面色阴沉的李昪狠狠的将案桌上的东西一下子全数推了下去,笔墨纸砚哗啦一声落在地上,帐内的众将噤若寒蝉。

怎么一回事?蚁贼那边怎么回事?李昪阴冷的目光在众将身上扫射,最后落在了徐玠脸上,蕴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徐玠心中一阵叫苦,这个时候却来问自己,该如何回答?事实上他早就向李昪建议过,不要急于求成,杨溥不过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放任他去也做不了什么,现在杨行密的影响力尚存,越拖下去,只会对己方更有利,甚至可以实现水到渠成的禅让。

现在并不是兴刀兵的好时候。

而且如果真要兴刀兵之事,那也一定要把徐知询拉住,这样一来徐氏兄弟联手,最不济也能避免徐知询投入杨溥怀中,哪怕徐知询控制力的兵力再少,徐知询再是无用,那也可以最大限度的孤立杨溥,团结所有人。

可李昪一意孤行,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发动,或许他也担心蚁贼一旦南渡对楚扬二州这两处根本之地带来毁灭性打击,使得他日后与杨溥的争斗陷入劣势吧。

要这么想也没错,只是对蚁贼的拉拢和劝说就显得有些轻率了,越是这么示好,说明己方也是惧怕对方,更增添了对方的嚣张气焰,越是想要对楚扬二州垂涎。

承诺给他们的东西哪里能比得上他们跨马渡淮来自己拿来得方便呢?而且一旦得手,那就是任取任予了。

第一百一十章 远交君上,怕是蚁贼按捺不住了。

徐玠稳了稳心神,还是筹措话语,秦权那帮蚁贼本来就无所谓信义,我们开出的条件再高,也不可能满足他们的欲望,所以这种事情其实我们应该有准备。

这我知道,但是当初我们是希望拖住他们延缓他们渡淮的时间,但是他们现在却反应如此之快!蕴圭当时你不是说他们是盗匪,要组织起来很困难,时间会拖得很长么?李昪还是不依不饶,其实他也知道秦权不可信,但是他希望用收买方式拖住对方,让对方在自己拿下整个吴地之前来不及反应,事实上这一切也在按照他的进度在推进,润州、滁州都已经落入自己手中,和州也是指日可下,剩下的也就是庐州了。

唯一有些超出预料的就是德胜军未能全歼,被其逃回了庐州老巢,这却是一个大麻烦,一旦攻入杨氏起家之地庐州,只怕其反抗的烈度就会倍增,而庐州地广人稠,而那寇文礼却对自己的招揽无动于衷,要想拿下庐州却是一件难事了。

短时间内不能拿下庐州,一旦被蚁贼大规模渡淮进入楚州境内,以海陵军那几万兵马,纵然有本地州军协助也难以抵挡得住蚁贼如野蜂一般乱蛰,而驻防在扬州的牙军却又需要防守扬州,这是根本之地,不容有失。

君上,秦权奸狡如狐,狠辣如狼,淮北已经被其糟蹋得差不多了,他十多万大军,这冬春之际,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急需粮食,只怕这才是他迫不及待要渡淮的主要原因吧?徐玠也知道李昪也并非要责难自己,而是此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眼见杨溥灭亡在即,一统吴地大业可期,现在却被蚁贼可能破坏了,甚至可能带来更为严重的恶果,如何不让李昪生气?可我们承诺支持他们粮食,只要他们呆在淮北不渡淮!李昪还是气不过。

君上,这帮蚁贼如何能信?都是一帮见利忘义之人,否则如何会沦落为蚁贼?徐玠又好气又好笑,这位主君有些时候心思深沉得可怕,有些时候却显得有些孩子气,让人无言以对。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李昪的目光从徐玠的身上移到其他几个武将身上。

打仗还是要靠武将,徐玠虽然老谋深算,但是还是缺了一些胆魄和勇气。

君上,杨溥虽然打算死守庐州,但是我们只要集中力量猛攻庐州,属下相信可以一鼓作气攻克下来,现在忠正军已经彻底崩溃,德胜军虽然还有些战斗力,但是我们现在占据绝对优势,如果君上还是不放心,不妨邀约淮右出兵,共分庐濠二州!长须武将轻轻捋了捋自己颌下长须,一字一句,显然也是深思熟虑。

啊?淮右?这如何能行?江烽那厮虎狼之辈,本来就在找机会插手我们吴地之事,这要邀约他合击杨溥,岂不是引狼入室么?徐玠大惊,连连摇头。

徐大人也知道淮右一直磨刀霍霍,图谋庐濠二州,如果我们不邀请他合击杨溥,徐大人觉得江烽就会老老实实呆在寿州么?长须武将嘴角掠起一抹不屑的笑容。

徐玠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对方话说到点子上了,不邀请,淮右就会行君子之礼,不觊觎庐濠了?那江烽就真的变成了圣人了。

李昪显然也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倒没有太激动,只是轻声问道:那以你之见,我们若是将濠州让给淮右,江烽可愿与我携手合作?恐怕不够。

长须大汉摇了摇头,江烽胃口极大,以他这几年的作风来看,几乎都是行蛇吞象之举,固始一县就敢吞并浍州,刚得浍州,又敢冒险夺下寿州,既然他已经存了这份心思,濠州只怕早就是他心目中的囊中物了,岂能诱惑得动他?李昪皱起眉头,而徐玠更是连连叹气,连呼不可。

仲华,你的意思是要把庐州让给他?那我们这么煞费苦心来一战,又有何种意义?李昪按捺住内心的愤懑郁气,沉声道。

君上,吴地诸州,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庐州虽然重要,但是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却是解决掉杨溥,只要除掉杨家势力,我们便能在吴地站稳,楚扬润常这四州才是吴地精华,才是我们的根本,其余诸州,得之,固然欣喜,失之,亦无关大局,我们现在还是要确立我们自己的正朔!长须大汉皱起眉头道:江烽想要庐州,就让他去拿,他拿到庐州,就不得不面对杨氏的反弹,杨氏一族在庐州的根基深厚,其拿下庐州之后必定要稳固统治,自顾不暇,势必难以对我们再有多大威胁,我们才能腾出手来应对蚁贼和越国。

长须大汉的话立即赢得了包括徐玠在内的所有在场人的赞同。

李昪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非蠢人,在场诸将都是他的心腹,长须大汉的话也已经说得足够坦诚,现在经历了前期的一帆风顺,局面可能会出现波折了,蚁贼的加入,还有虎视眈眈的越国,都可能给一统吴地的战略代理巨大威胁,现在就不得不考虑如何最大限度确保战略意图实现的问题了,细枝末节该舍弃的就得要舍弃。

既如此,吾便将庐州交与淮右,但前提是必须要两军合力攻下庐州,吾要杨溥一族。

对如何处理杨溥一族,李昪也还没有考虑好,马上诛杀肯定不太妥,毕竟杨溥没有太多的恶名,他倾向于圈禁,将其束缚与江都看管起来,慢慢淡化其影响,在择机让其病死。

君上,我们还可以将宣州许与淮右。

徐玠建言道。

宣州和歙州?李昪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阴笑了起来,嗯,很好,便将此二州许与江家子罢了。

顺水人情,本来宣州就不属于吴地,而且这宣州歙州也素来杨氏关系密切,将淮右的野心引往那边,势必让其与对宣歙二州有野心的镇南军产生矛盾,一举两得。

君上,除了蚁贼和淮右之外,越地那边也需要主意,钱元瓘狼子野心,与其父钱镠截然不同,不可不防。

徐玠进一步道。

那你意该当如何?李昪也知道自己这个谋主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钱氏那边早有安排,现在需要进一步强化罢了。

结盟闽地王氏,许以重利,让其在南面策应,让钱氏不敢妄动;另外在杭州散布谣言,钱元瓘兄弟甚多,其父钱镠贤明,钱元瓘远不及也,加之其根基尚浅,其异母兄弟甚多,颇有不服者,可使间,抑或拉拢一二,只要能分其心便可。

徐玠捋须缓缓道。

这些手法都是手到擒来,且早有安排,这也是李昪敢于兴兵伐杨的底气。

越国虽然实力不俗,钱元瓘也颇有大志,但钱镠逝去不过三年,钱元瓘的威望不及其父十一,这是最大软肋。

其兄弟中颇有能文善武者,亦有不甘寂寞者,可钱氏秉持孝道持家,主张兄友弟恭,所以钱元瓘颇受束缚,对其几个握有军权的兄弟颇为忌惮。

尤其是那钱元珦,娶了闽王王审知之女,与闽地关系密切,却又坐镇明州,钱元瓘久有罢黜之意,却又找不到合适借口,只要闽地有所动作,必然会让钱元瓘怀疑钱元珦,其威胁自消。

好!此事就按蕴圭之意去办,某不吝钱财,不惜功勋,只要有功者,皆重奖!李昪大为满意,徐玠虽然为人贪鄙了一些,但是却也是有些真材实料的,策划这些事务极有韬略,一环扣一环,自己今日能成事,其功不可没,这一点李昪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是!徐玠接上话,只是这边和淮右的接洽,却也要马上去办,前些时日,某也安排有人前去联络,但是却一直没有音讯,加之这边情况尚不明朗,所以也未敢有过多的游说,现在情势不同,便需要君上授权一能言善辩者前去,与那江烽达成盟约。

李昪微微点头,蕴圭,你有何人可推荐?萧俨机敏,属下以为可以为使。

徐玠推荐了一人。

萧俨与韩熙载等人素来相厚,也是李昪欣赏之人,徐玠也就投其所好,加之萧俨本身文武全才,武道水准已经逼近固息期,口才奇佳,所以正好是最佳人选。

嗯,便依蕴圭所言,命萧俨出使淮右,务必求得盟约。

李昪斟酌了一下,目光又望向那长须大汉,仲华,若是那淮右推托,不愿出兵,只想坐山观虎斗,那当如何?某以为可以许之以濠州。

长须大汉沉吟半晌之后,方才缓缓道:宣歙二州相距甚远,更类于远望,对淮右来说,恐怕最能拿到手的东西才是最诱人的,所以君上不妨予其庐濠二州,这二州皆是杨氏根基所在之地,其拿下二州,势必被杨氏的不满所羁绊,对我方赢得时间极为有利。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两线庐濠二州皆与其?!在场众人尽皆一惊,连李昪都有些不敢置信,瞪着眼睛看着长须大汉,仲华,庐濠二州尽皆与淮右,淮右居高临下,我们吴地战略态势便非常危险了,你如何应对?许文稹,字仲华,乃是李昪麾下最得力大将,几乎李昪每战都是将其带在身边,与边镐号称李昪麾下武将中的左臂右膀,有勇有谋,极其善战。

君上,蚁贼南渡入吴,某怕楚州那边海陵军抵挡不住啊,若是不能迅速解决杨溥,一旦拖下去,蚁贼突破楚州进入扬州,毁我根基所在,到时候我们纵然拿下庐濠二州,那又如何?长须大汉喟然一叹道:钱元瓘也非善类,其野心勃勃,恐怕也有想要通过对外军功来巩固他自己的统治,情报已经显示了越地正在进行战争动员准备。

但钱元瓘不是称主要是针对歙衢二州么?李昪说这话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歙衢二州有什么?弹丸之地,没有了吴国的支持,他们自保都困难,何须越国如此大张旗鼓的作势?长须大汉摇头,再说了,钱元瓘若真是有意要谋歙衢二州,岂会如此大动作?传檄而定是大概率,若真是歙衢二州不肯臣服,那再动刀兵也不迟,现在的越国动作,分明就是针对我们!说完这番话之后,长须大汉脸上又浮起一抹思索之色,摇了摇头,似乎是有些吃不准,周遭众人也不催他,都耐心的等候着,好一阵后,长须大汉才沉吟道:也不排除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李昪精神大振,只要有缓和余地,那就是好消息。

现在还不能确定,我断定其最大可能性还是针对我们,趁我们与杨溥大战,要趁机谋夺润常,这是越国一直垂涎三尺的地方,只是这里边也还有些疑点,我还要好好琢磨琢磨……长须大汉本想说出来,但是最后还是觉得不稳妥,没有说出来。

见长须大汉不愿多说,李昪也不勉强,不过长须大汉提出的要主动将庐濠二州都许诺交给淮右,这却让他心疼不已。

庐州本来就很让他肉痛了,但考虑到庐州是杨氏发家地,根基深厚,即便自己拿下庐州,没准儿也会陷入一个泥潭,面对杨氏的反弹,她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反而会成为一个烫手山芋,所以交给淮右,牵制住对方,倒也可以接受,但濠州也要交给淮右,就有些无法接受了。

濠州紧邻楚州,一旦落入淮右手中就会直接威胁到整个楚州乃至漕渠,这对于吴地日后与北方的往来影响巨大,这也是李昪无法接受的。

仲华,那淮右方夺寿州,现在据说又介入淮北颍州战事,我们许其庐州已然是难得的重利了,只怕江烽那厮都会睡着笑醒,再说了,淮右现在还有力量来协助我们进攻庐州么?这也值得怀疑,吾看还是先让萧俨去与江烽谈一谈,就以庐州为条件,让其协助我们进攻庐州,吾只要杨溥一族,庐州吾愿交与他,以示诚意,只要他能出兵协助我军!李昪的话让许文稹有些失望,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杨溥,而是在庐州这一战中拖延太久,一旦被蚁贼击破楚州防线,对于己方来说,那就得不偿失了,届时就不是那么容易能把蚁贼解决了,就算能解决,那付出的代价也将是惨重的,但主君现在显然还有些舍不得濠州。

在许文稹看来,连庐州都舍弃了,一个小小的濠州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只要能在这一战中胜出,站稳脚跟,接管吴杨势力,那日后有的是机会来解决这些问题。

主君还是在这个问题上目光太短浅狭隘了一些,但他作为下属也只能接受,只能惟愿淮右的胃口不要那么大,一个庐州能满足他们的胃口。

……就在颍州战意正浓,而吴地战事犹酣时,淮右也开始进入真正的战争状态。

江烽将临时防御守捉使府迁移到了寿州,盖因这里能更直观更快捷的感受到吴地战事的变化,同时对颍州战局变化也能更快的掌握。

沿着颍水下来就可直达寿州,来自水陆两路的探马斥候每天都以两波的形式传递到寿州,对颍州的战事介入程度,最终江烽还是认为淮右第二军、第三军应当介入颍州战事,利用这个机会磨砺锤炼一番,总要经历真正的战事,才能让这支军队成长起来。

淮右水军在即界牌河岸一战的评估效果报告也已经拿了出来。

其间详细的叙述了双方当时面临的局势和各自的优劣所在,也很客观的描述了当时淮右水军是在什么样一种情况下取得的战果。

连梅况也最后专门在报告后附上了自己的意见。

他认为像淮右水军界牌河岸一战的战果不可复制,那是建立在蔡州军毫无思想准备,且淮右水军处于一个极度有利的态势下取得的。

经此一役之后,蔡州军肯定会有所防范,而淮右水军的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的机动性限制了其在陆地上的威力发挥,但可以在城防体系上发挥良好效果,梅况还专门附上了另外一份报告,谈到了梁赞希望能将这两种术法器械用于汝阴城城防体系。

江烽把是否可将淮右水军军船上的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用于汝阴城防这个问题交给了崔尚和道藏所来研究,经过反复研究之后,认为可以将水军兵船上的部分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拆解下来置于汝阴城墙上来加强汝阴城防御,但感化军不得接触,所有具体事务都须得由淮右军来操作看管守护。

蔡州南线大军已经越过了汝水,正在急速向汝阴挺进,意图很明显,要和北线蔡州军汇合。

崔尚坐在江烽下首,一边整理着手中的情报,一边道:梁赞那边已经基本同意了我们的意见,提前解除感化左厢军第七军的威胁,由鲁桐率领一军来主导,以换防的名义解除第七军指挥使和副使以及三名营指挥使的职务,我们第二军、第三军只能配合,而且在未得他们的要求之前,不得擅自进攻,具体方案正在商榷中。

呵呵,梁赞就对我们这么忌惮?江烽忍不住笑了起来,没什么,我看可以,起码我现在无意颍州,我只希望淮北现在能守住一段时间颍州,最起码他们得保住亳州,不能让蔡州胃口大开。

主君,你不看好感化军守住颍州?崔尚虽然也早就知道江烽不太看得起感化军,但是这么直白的表明态度认为感化军守不住颍州,还是让他有些吃惊。

要知道徐州过来的感化大军已经马上赶到,而且是感化军著名大将尚云流率领大军而来,如果加上淮右增援而来的第二军、第三军以及水军,还有已经抵达汝阴的成德军和卢龙军,淮右体系加入战局的也有一万多人了,还有梁赞手中自己的近万大军,难道还不能扛住蔡州军?哼,蔡州谋划如此之久,岂会空手而归?虽然我不知道袁氏会有什么阴招,但我不信蔡州会这么不智强攻汝阴,尤其是在得知我们淮右介入之后仍然发动进攻,显然是有后手的,只是我们猜不到而已。

江烽摇头,尚云流虽然名气甚大,但是据我所知他只是武道水准高,其指挥能力乏善可陈,远不及其弟尚云溪,只不过大家都被他们兄弟身上光环所迷惑罢了,而且我一直不看好感化军,单单是他们对蚁贼的糟糕表现就足以说明很多了,无论什么理由,面对蚁贼在淮北肆虐一年多时间而无所作为,感化军就不足惧!那主君,我们淮右军怎么办?崔尚确定了这一意见之后,就不得不考虑整个淮右军在这场战事的安排了。

具体安排是你们的事,我的要求是起码要协助梁赞守到我们在吴地这边的局面明朗化之后,嗯,三个月吧,三个月后我相信局面就明朗了,另外就是要尽可能让第二军、第三军参战打磨,同时帮助河朔军恢复战力,这就是我的目的。

江烽的目标一提出来,崔尚也就明白了。

主君无意淮北,准确的说是要用颍州作为练兵场,一方面打磨军队,一方面试验新武器,否则怎么会同意将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放上汝阴城头,要知道连浍州和寿州城头都还没有这种防御武器呢。

属下明白了,那下一步安排属下知道怎么做了,利用汝阴城城防体系,还有我们水军的新武器威力,倒是可以好好让第二军、第三军和蔡州军碰一碰,看看蔡州军的强大究竟在哪里,我们该如何学习借鉴人家。

崔让奋然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战云密布解决感化军第七军的动作异常凶猛,甚至没有给淮右第二军、第三军任何发挥机会。

鲁桐的感化军第九军这个时候表现出来了相当强势,在淮右第二军、第三军从一旁策应压制的帮助下,鲁桐只率了自己亲兵队入第七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宣布了来自徐州和颍州的命令,解除了亲蔡州的第九军指挥使谢忠的职务。

谢忠的几个亲信——两名营指挥使意图反抗,被鲁桐直接在营帐中斩杀,血淋淋的现实震慑了意欲起哄的其他有不轨之心之人,使得接管变得顺利起来。

张越随同鲁桐一道参与了此事,这种行径有些冒险,但是张越为了预防万一,毕竟深入对方营帐,万一局面不利,以他的武道水准可以马上逃出,指挥淮右第二军、第三军发起围剿。

鲁桐也没有反对,大概也是有意要让淮右见识一下自家的风采。

不得不说鲁桐的表现相当优异,果敢坚决,绝不拖泥带水,谢忠被拿下是毫无反抗之力,而两名营指挥使刚一露反像,便被鲁桐断然格杀,直接镇压了最后一丝机会。

接下来便是第九军接管第七军,鲁桐亲自出任第七军指挥使,而将自己的嫡系第九军交给了自己的副手,第九军与第七军进行打乱混编,部分第九军军官到第七军任职。

这鲁桐倒是很有霸气魄力啊,直接兼并了第七军,这好像和梁赞的意见有些不一样啊。

许子清眉宇间多了几分思索的神色,子跃,同意你一道行事,这里边有何深意呢?寻常情形下是不可能如此的。

不太好说,这鲁桐的水准实力还真有点儿低看了,他起码也是太息期的高手了,这都在其次,关键在于他手腕很厉害,也有胆略魄力,那谢忠在他面前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机会。

张越一带马缰,胯下健马紧走几步,和许子清并行。

这家伙会不会也有其他想法?许子清是从来不吝于用恶意去猜度别人的。

自打光州许氏被蔡州袁氏和南阳刘氏联手一局阴死,整个许家为此几乎付出了家毁族灭的代价,他就一直在反思,许家也许的确不适合这个乱世中生存。

许望亭许望侠那种厚黑力度不够的做派,在这个世道中根本就玩不转。

再看看现在的这位主君才是真正的高手。

理直气壮的向大梁索要支援,却又从来没有真心要想为大梁效力。

这边拿南阳的援助,反过背来就敢断然给南阳背后一刀;一边心安理得的接受鄂黄杜家的支援,同样也就再打鄂黄杜家蕲黄二州的主意。

从来不相信任何一个盟约,只相信自己,这才是真正的枭雄。

其他想法?你是说自立?张越也在琢磨,但鲁桐的确是一个有些本事的角色,但要说到自立,却又不太可能了,可能么?这种环境下,就算是违逆梁赞的意思吞并了第九军,那又如何?五千人马想要在这个环境下立足,纯属痴心妄想,不可能!那他为何这般鲁莽行事?梁赞是他的上司,他这种举动很是犯忌讳,纵然现在局面紧急,梁赞不会对他下手,但是一旦颍州事了,他鲁桐能落个好?许子清反问道。

的确,许子清的话道理很足,梁赞也非善茬,过了这个坎儿,岂会容忍鲁桐的这般行为?除非鲁桐认为颍州撑不住,他想要投靠我们?张越迟疑道。

有这种可能,否则守不住颍州,纵然退到亳州甚至退回徐州,梁赞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像他们这种掌兵大将,如果要投效我们淮右,主君肯定欢迎,他们手中掌握的兵力越多,投效过来之后他们地位就越高,就越会受到重用,这倒符合情理。

许子清吸了一口气,策马前行,只是没想到鲁桐也认为颍州守不住,连他这种统兵大将都觉得守不住,那问题就麻烦了,颍州肯定无法守住,这却需要向主君报告。

主君应该有考虑,来之前主君不也就交代了我们么?让我们放手打,以练兵为主,不追求某一役一战胜败,力求达到磨炼将士的目的,只要不是全军覆灭就行,话说到这份儿上,我自己都觉得脸红,但是却又说不起硬话啊,谁让我们这两军都没有像第一军那样真正经过苦战的洗礼呢?张越喟叹了一声,光靠练是练不出来的,我最希望的就是通过最小的代价能打磨出一直强军来。

这一次倒也是一个机会,依托汝阴坚城,好好打两仗,也看看河朔军的实力究竟如何,王邈不是把河朔军战力吹得挺厉害么?正好见识见识。

许子清对王邈在江烽、崔尚等人都不在时对第二军、第三军指手画脚还有些嫌隙,虽然事实证明王邈的意见是正确的,但还是让他有些心里不自在。

张越对许子清话语里的意思心知肚明。

河朔军的南下,势必对整个淮右军体系有所冲击。

而河朔军的战斗力也是声名在外,哪怕这两支成德军和卢龙军在成德和卢龙都属于边缘化的军队,但是究其原因,主因不在其本身,而是在于卢龙和成德两军节度使个人原因,所以其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相较于淮右第二军、第三军未经实战洗礼,这两支军队显然更让人期待。

王邈是这两支军队入淮右的牵线人,同时王邈本身也是河朔望族出身,所以这两支军队天生就对王邈有着亲近感,这两支军队加入淮右,势必大大提升王邈在淮右军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这对于像许子清、张越这种浍州本土出身的军将来说,肯定会产生一些影响。

当然,这种影响利弊皆有,就看张越和许子清他们如何来看待和应对了。

伴随着淮右第二军、第三军的抵达汝阴,以及淮北感化军大将尚云流率领的六军一万五千人大军也陆续抵达汝阴,云集在汝阴城周围的感化军和淮右军以及隶属于淮右军的河朔军数量已经超过了三万五千万人,而蔡州军也分南北两路三万多大军也从沈丘和褒信直插颍州腹地,迅速抵达汝阴城附近,战事一触即发。

……花厅外的武将们开始逐渐多了起来,两位主帅都还没有到,但是在厅外的青石板铺筑的天井里已经人头涌动了。

这一次会商是来自淮北的主要将领与前来协助的淮右军第一次正式见面,双方的重要将领都要出席。

淮北方面,除了作为主人的颍州刺史梁赞外,还有感化军节度副使尚云流,梁赞麾下的两名主要将领顾华、鲁桐,与尚云流一同前来的两名主要大将节——度使府衙官林丰、孔目官高阳。

其中林丰本是驻扎在符离的诸军诸将,此次率领三军前来,而高阳则是驻扎在下邳的诸军诸将,此次亦是率领三军前来,两人皆受感化军节度副使尚云流节制。

同样,这一次出席会商的淮右将领以王邈为首,梅况为副,河朔军方面则是赵文山出席,卢龙军诸将罗邺负责留守节制整个河朔两军;淮右本军方面则是许子清出席,张越负责留守军营节制淮右第二军、第三军。

王邈和梅况尚未到,作为主帅,这一战如何打,他们二人还需要提前商量一下,以免进入正式会商阶段,一旦淮北方面提出一些要求,他们也好有个大致的应对方略,不可能每一个细节都要停下来先行商榷再来决定。

许子清和赵文山先到了,不过许子清和赵文山并不熟悉,二人也只是闲聊了两句,便各自在厅外寻个地方坐下,静候。

感化军的几员大将也到了,也许是感化军方面疏忽了,刚才把众人引入的那名幕僚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没有人替许子清和赵文山来介绍淮北方面的将领们。

而淮北方面那些将领们或许是觉得目前形势不佳,不愿意表现出有求于人的姿态,所以也就保持着几分矜持,没有主动过来招呼许子清和赵文山二人。

许子清倒是不太在意,这也正好有更多的时间来观察淮北诸将。

不得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也有三千钉,淮北虽然这几年来的表现让人扼腕,但是许子清观察起码在自己面前这几员武将的武道水准绝对不弱。

除了那鲁桐他们早就有所领教,太息前期的狠角色,那顾华实力也与鲁桐相若,也是太息前期,终于那林丰和高阳,则还要略胜一处,那林丰绝对是太息后期的强者,高阳也是出于太息前期向太息后期跨越的阶段,仅仅是这帮家伙的实力,就足以证明淮北时家能够在颍亳徐泗海五州屹立数十年绝非侥幸,这还没有算梁赞这个固息期强者,以及尚云流这个小天位的牛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败絮不得不说许子清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变化很大。

往日那个许氏一族子弟,只知道埋头于崇文书院突破武道的士子早已经消失无踪。

从最初勉为其难担任第二军假指挥使,到一步一步适应熟悉,一步步融入,连许子清自己都觉得自己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也不知道是这个环境改变了自己,还是先前家族的陨灭对自己刺激过甚,让自己从内心深处发生了变化,总而言之,他觉得自己从性格到思想都发生了变化,这或许是江烽所说的三观发生了剧变。

现在的许氏已经牢牢的与江烽、与淮右捆绑在了一起,自己两个堂妹成为了或将成为江烽的平妻和妾,这意味着许氏和江烽已经连为一体,没有这层因素,也许江烽不会轻易把这第二军指挥使一职交给自己,这不取决于自己的武道水准,而取决于利益共同。

现在的许子清考虑问题都更多的要从自己的身份认知来进行考虑,他现在是第二军指挥使,同时也算是本土派武将中所谓的三巨头,他许子清、张越、秦再道,另外还有两个后补人选鞠慎和黄安锦,这五人扛起了本土派武将的大旗。

和大梁系武将群体相比,本土派的武将无论是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要逊色不少,而与寿州系武将相比,虽然看起来数量占优,但是许子清、张越他们都知道那是因为梅田郑三姓之间矛盾和江烽的有意控制,实际上梅田郑三家中具备天境以上武者数量远大于本土派。

而本土派除了这五人外,后备力量更是寥寥无几,无论是张万山、苏铁,还是楚齐、陈实,都还远不具备这份实力。

张万山虽然在情报事务上颇有天赋,但是在武道上却进境不大。

苏铁倒是一个值得培养的人才,但是如果要真正打磨成才,就不能一直让其在无闻堂中,而要将其放在军队中去锻炼,另外也还需要在武道上下苦功。

楚齐倒是在武道上有些天赋,但根基略差,还需自己用勤修来弥补,同样也还需要下放到军中去打磨。

至于陈实,能言善辩,对新生事物接受很快,但性格过于跳脱,显然不是一块武将的料子,而更适合在情报或者外交上有所发展。

江烽原本都希望在这几个年轻中好好培养一番,但是哪怕是专门将五禽功根据四人的资质禀赋加以精简选择授予他们,但除了苏铁和楚齐在武道上还算是表现出了一些天赋外,张万山和陈实二人都只能说是中人之质,难以抱太大希望。

苏铁算是本土后辈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人,虽然他在武道上的进境似乎比楚齐略逊,但是更主要原因是他现在更多精力放在了无闻堂的事务上,一旦他静下心来,再有一些机会磨砺,必有大进,他算是在本土后辈中最受江烽期待的。

而楚齐性格沉实,讷言敏行,是个修炼武道的好苗子,但要想作为武将培养,在许子清看来,也还欠缺一些,更适合担任江烽亲卫营这样的贴身战将。

淮右军阵营中的派系随着淮右势力范围的不断扩大也变得庞杂起来,原来只有本土派和大梁系,在寿州并入淮右之后,寿州系加入进来,而王邈的投效又带动了河朔军南下来头,河朔系也隐隐露出了轮廓,这不能不让许子清都有些警觉。

尤其是王邈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气势,更让他们感到了压力,这种情况下,如果本土武将不能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日后被逐渐边缘化也并非妄言。

正因为如此,许子清和张越都是极力要求给予第二军、第三军更多的锻炼机会,一方面要让第二军、第三军通过打磨成长起来,另一方面也希望通过几场战事来证明自己。

颍州战事就是一个最好的舞台。

所以许子清希望尽可能的了解掌握更多的情报信息,尤其是一些细作斥候无法刺探到的东西来为自己日后作战提供帮助。

相较于其他几名武将,许子清更关注那鲁桐。

在他看来,鲁桐违逆了梁赞的意图吞并了感化军第七军,一举超越了顾华成为梁赞麾下实力最强的武将,这绝对是梁赞无法容忍的,虽然因为此时大战在即梁赞可能会保持容忍克制姿态,但是一旦战事结束,势必对鲁桐有所动作。

以梁赞在颍亳二州的威势和影响力,哪怕是徐州方面也不可能干预此事,除非梁赞在这一次蔡州来犯一战中被彻底打垮,但以徐州方面派出了尚云流率领大军来援,显然是不会因小失大,一定要支持梁赞守住颍亳二州,捍卫淮北领土完整。

照理说鲁桐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投靠淮右。

之前鲁桐也的确表现出了这个姿态,主动联系淮右,表达了投靠之意,但是给许子清的感觉是鲁桐这个家伙的态度虽然貌似热心,但始终缺乏足够的诚意,当淮右方面了解他掌握的感化军第九军和第七军的情况以及就下一步战事中如何配合的具体细节时,这个家伙有些推诿,很有点儿推诿和待价而沽的意思,这让淮右方面很有些不满意。

要知道你这个时候可以拿捏,但是落下一个不好的印象,难道就不考虑日后在淮右阵营内的生存?以鲁桐的智慧应该不会考虑不到这一点才对,唯一的理由就是这个家伙有些恃宠而骄,意图在这一战中展示自己的实力,以求日后在淮右阵营中谋求更大的话语权,这么一看这家伙倒还真有些短视或者说狂傲了。

……鲁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接受某人的观察注视,此时他正兴致勃勃的与原来的两位同僚商讨着下一步的战事。

而另外一位论理应该更为密切的同僚顾华却只是冷冷的站在一旁,用一种不屑一顾的姿态应对。

林丰和高阳也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问题,但却无能为力。

对于这种实力增减带来的影响力消长,谁也无法置喙。

谁让梁赞同意了由鲁桐去解决第七军的问题却又没有在应对策略上安排周密,被鲁桐趁机捡了一个漏呢?像鲁桐这种虽然隶属于梁赞指挥,但是在编制上却是直接受节度使府节制的大将,梁赞贵为颍亳团练使兼颍州刺史,也只能是在调度上有权,而无权对其编制进行调整。

这份权力永远属于节度使府,而鲁桐则秘密从节度使府取得了对第七军的处置权,一下子就跃升为颍亳地区仅次于梁赞的实力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梁赞手中攥握的实际兵力甚至都不如鲁桐多,他仅仅只抓住了顾华的一个军以及隶属于自己颍亳团练使直辖的一个牙军,而这个牙军也是名义上的牙军,刚刚从团练军整顿而来,在仅仅有三个营,而且在战斗力上也远不及正规军。

原本梁赞是打算将第七军打散,部分精锐归入自己的牙军,其余部分再来进行增补组成新的第七军,没想到却被鲁桐抢先一步动手,而且还取得了节度使府的手令。

不过只要鲁桐还在梁赞下边,那么梁赞倒是有的是机会来拾掇鲁桐,后勤补给就是一个最大的问题,只要截断了军队的后勤辎重补给,那么再强的军队也得趴下。

但从眼前鲁桐的表现来看,鲁桐似乎很有些有恃无恐,连林丰和高阳二人都暗自猜度,这鲁桐究竟是得了谁的支持,才敢如此放肆。

要知道梁赞非比寻常人等,节度使府里边,除了节度使大人之外,能与他叫板也就区区两三人,尚氏兄弟算是一个,还有行军司马姚承泰以及节度判官俞明真二人,甚至连军事判官卢启芳虽然在名义上高梁赞一头,但论实力都要逊色梁赞一筹。

节度使大人显然不可能,而尚氏兄弟也不会如此,那么也就只有行军司马姚承泰和节度判官俞明真二人中一个有可能,只是节度判官俞明真远在下邳坐镇组建新军,而行军司马姚承泰却又驻扎在萧县,似乎都难以掺和这边来,让人有些疑惑,不过想想这种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肯定尤其原委,所以林丰和高阳二人也不敢随便卷进去。

界牌河岸一战如此奇诡,难道说这淮右水军的术法武器有夺天地造化之功?蔡州骑军虽然说不上赫赫有名,但是我们也都是知晓的,比起我们淮北骑兵并不逊色,为何两军骑兵竟然在如此短时间内一败涂地,这简直让人无法想象!林丰连连摇头,显然还在为鲁桐对界牌河岸一战的介绍感到不可思议。

既然淮右答应将这等威力奇大的武器摆上汝阴城头,为何不允许我们淮北一观究竟?团练使大人难道和淮右有什么协议不成?高阳的话要显得不客气许多。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伏笔高阳的话让鲁桐脸色微微一变,而一旁的顾华本来不想理睬,此时也忍不住插言:高大人,淮右军不是我们感化军下属,甚至连盟友都算不上,也就是一个不愿意见到蔡州夺取颍州的助力者罢了,他们没有义务任何事都听从我们的吩咐,能破例动用他们秘密武器协助我们守御汝阴城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真要一拍屁股走之,我们也只有徒呼奈何,要求太高乃是自取其辱了。

顾华有些不客气的话让高阳也有些恼怒。

他不是梁赞的直系下属,甚至也不是此次带兵来的尚云流的直属部队,他跟随的是节度判官俞明真。

此次一下子抽调三军前来,几乎抽空了俞明真的主力,本来在围堵蚁贼这一年多俞明真部损失就不小,只剩下精锐四军,这一下子就要抽调三军,而且是让尚云流统帅,俞明真就有些不愿意。

但是迫于来自节度使时酆的严令,俞明真不得不服从,所以才会让自己心腹高阳率兵前来,自己留在下邳组建新军。

在临行之前,俞明真也是再三叮嘱高阳务必要保住这支力量,言外之意也是要高阳要守好底线,不能让尚云流把自家军队随意挥霍,白白消耗,甚至被对方刻意拿去当了炮灰损耗。

这会儿高阳听得既然有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却只用来守城,而不肯用于野战,可一旦蔡州军围上来,高阳有八成把握自家军队是要主动防御被派出城去野战的,所以当然要问个究竟。

呵呵,顾大人,既然淮右肯投入如此巨大,不但派出了三军,甚至连刚投效淮右的河朔军也要投入颍州防御一战,这说明我们淮北和淮右之间已经是利益共同体了,你这个解释恐怕有些没有说服力吧?高阳冷笑。

高大人既然不信,顾某也无法,待会儿两位大人出来,高大人不妨当面问一问。

顾华也不废话,淮右军怎么做,我们干涉不了,或许高兄能让他们俯首听命也不一定呢。

听得顾华的反讽,高阳也有些恼火,但却又无法反驳,倒是林丰出面打了一个圆场,表示到时候淮右军主帅也会参加,可以问一问。

远远站在一旁的许子清和赵文山也都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

许子清感慨的是江烽判断淮北是外强中干,看来不无道理。

就这么一点军队,在面对强敌即临时,还在内讧不已,这仗还如何打?但同时淮北内部的纷乱也还是让许子清有些一凛。

很显然是淮北也是一个内部派系纷立的局面,缺乏一个强有力的主君,以及尾大不掉的情势,使得淮北本身具备的实力无法体现出来,直接结果就是面对蚁贼荼毒肆虐时无所作为,面对外敌入侵时,相互推诿怀疑。

淮右似乎也已经有了一个这种局面的开头。

根基薄弱又要快速发展的势力都只有采取吞并、兼并、吸纳、招揽等方式来实现实力的快速膨胀,而这也极易形成内部消化不良,而导致山头势力坐大。

也许不同的就是江烽本人的强势以及他还是这个体系的创立者,所以能够控制得住局面,但一旦江烽控制力因为其他因素比如战事不利、外交受困等因素而削弱,那么这些以利益云集起来的山头就会开始显现出力量来,这一点许子清相信江烽应该看得到,但是就是不知道江烽能否意识到其危险性有这么大。

自己这一趟回去之后倒是需要好好提醒一下江烽才是。

但淮北这种战事尚未开打,内部已经矛盾迭生的态势让许子清也意识到江烽早就料到这一站恐怕难以打赢的结果可能会真的发生。

照理说依托坚城之利,己方联军单从数量上更甚于攻城方,应该是稳操胜券才对,但这种内讧局面势必让整个战斗力大打折扣,人人都想保存实力,人人都怀疑自己会被友军出卖,这种仗怎么打?和许子清所处位置不一样,观察的角度自然不一样,赵文山更关注的是淮北诸将以及诸将带来的亲卫们表现出来的气势水准。

他是从河朔新近来附淮右的,自身定位尚未完全定下来的,所以当然不必考虑太多太远的东西,他需要的考虑的是自己以及自己带领的这帮兄弟实力与淮右乃至现在的临时盟军相较如何,从而有针对性的采取一些策略,取长补短,扬长避短,这是日后河朔一些在淮右军体系中赖以生存的基础。

赵文山看得出来,淮右的武将武道水准还是不弱的,林丰和高阳二人的太息期水准意味着感化军节度使府中担任职务并在旗下各军中担任重要职务的将官们都具备了太息期水准,而寻常一军的指挥使也应该是养息期的角色,这和河朔那边的情况相似。

但有一点赵文山也清楚,那就是同属太息期,但是淮北这边的武将更具优势,原因很简单,一是淮北这边武将的武器甲胄装备配置明显强于河朔,这是两地之间经济实力决定的。

以那高阳和顾华为例,高阳腰间的佩刀也许不是他上阵主要武器,但是但从刀鞘上的符文和刀柄包边上的金属丝就能看得出来其贵重程度,对于一个要经常上阵的吴江来说,贵重往往不是华贵那么简单,而意味着其制作材质可能是特殊材料,通过了特殊手法加工,甚至也混杂了术法神通在其上,这也就意味着可能其正式上阵时的武器可能比这种随身佩戴的佩刀威力更为威猛强大,在战场上,武器多一份威势,那就意味着胜率也要多一分,自身的安全也就多一分保障。

同样这种体现也在甲胄上看得出来,那顾华身上的铠甲赵文山听王邈提起过,据说是一袭火云麒麟铠。

麒麟这玩意儿在这个时代多半是指产自南方的紫铜蜥蜴,它的皮可辟火,坚韧性在各色制作甲胄的革类中位居前四,与天犀革、青蛟皮、磐象革齐名,都是制作超品类甲胄的绝佳材质。

只不过这种紫铜蜥蜴生活在南方沼泽区,不但凶悍难服,而且极善隐遁,非常难于捕捉。

而且每一条紫铜蜥蜴不过二尺,制作一副全装甲胄,起码需要五到八条紫铜蜥蜴脊背和尾部皮革。

光是制作这样一具甲胄材料都是天价,加上术法匠师的加工,可以说每一具火云麒麟铠都是有价无市。

顾华这具甲胄也是梁赞赠给其的,乃是徐州城中术法匠作宗师梁耀宗八年前的杰作,本身梁耀宗送给自家侄儿梁赞的,但梁赞送给了顾华。

甚至连梁赞自己身上穿的甲胄质量也不及这一具,足见梁赞对顾华的信任。

赵文山估算了一下,仅仅是顾华一身上下的甲胄和佩刀,估计都能顶得上自己一个营换装盔甲武器的价格,换了是自己,绝对舍不得在这样一袭盔甲武器上花这么多钱。

赵文山还不清楚淮右的情况如何,但是他感觉得到像江淮这边的状况普遍要比河朔青密那边强不少,尤其是很舍得在武器、甲胄、战马和术法器械器具这一类对战力其辅助提升作用的设施上花钱,相比之下河朔那边就像是叫花子一般,除了主将的亲军条件略好,其他都相差甚远。

虽然赵文山不认为有了这些辅助条件就能证明感化军是一支强军了,但是在同等情况下,有这些装备无疑能够更具优势。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甲胄响声,整个花厅顿时安静下来,几名扶刀亲卫鱼贯而出,站列在两旁,肃然而立。

从后边的小门洞里钻出几个正说着话的紫袍将领,一直从花厅正面进来了。

站在花厅一旁的武将们也都下意识的站直身体,当先一人赤面短须,正是颍亳团练使兼颍州刺史梁赞,而与梁赞并行的则是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府衙推王邈。

走在后边的两人似乎还在商量着什么,语气里也有几分亲近,一人正是梅况,而另外一人宽额深目,阔嘴钩鼻,正是感化军节度副使尚云流。

两名小天位的强者并行带来的气势让整个花厅内外都有一种特有的气流流动的感觉,无论是走在前面的梁赞和王邈,还是在花厅外的鲁桐、顾华、林丰、许子清等人,都能感觉到那种特别的气压。

尚云流目光凝聚如实质,在进花厅时淡淡的扫了一圈,无论是鲁桐、林丰,还是许子清和赵文山,感觉到有如一柄利剑刺破了自己的心防,一览无余。

梅况也感觉到了尚云流气质的变化,但他并不在意,也很坦然。

论实力,他知道自己虽然也是小天位实力,但是尚云流的武道水准要比自己高一层次,已经属于小天位中的凝丹期了,与时家家主也就是感化军节度使时酆的武道水准在伯仲之间,而自己还只是刚刚踏入潤丹期而已。

尚云流算是淮北武道第二高手,甚至时酆这个第一高手能不能比尚云流强也不一定,尚云流成名多年,但此老性格暴躁,在踏入凝丹前期之后便再无进境,这些年甚至还有些退步的迹象,不过比起其弟尚云溪,以及感化军中其他几位武道强者比如姚承泰、俞明真、卢启芳等人仍然要高出一筹。

梅况也听江烽对尚云流的评价,认为尚云流或许在武道实力上很强,但论指挥能力远不及其弟尚云溪,甚至连梁赞都不如,加之性格缺陷,又刚愎自用,而这一次让尚云流领兵前来,也是时酆的一大败着,所以这也让江烽更不看好颍州这一战,尤其是在梁赞对尚云流并不是很服气的情况下。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战意浓不过对于梅况来说,颍州这一战已经迫在眉睫,尚云流再怎么也算是宿将,武道水准也是小天位以上,加之下边还有林丰、高阳这等久经战阵的老手,而梁赞也非弱者,又有汝阴坚城可守,梅况觉得守上一两个月应该不在话下,那个时候吴地局面应该已经明朗化了。

梅况还在思考着,厅堂内的气氛却已经慢慢沉静下来了。

四个人先前就在后堂已经就下一步如何打进行了反复的磋商和讨价还价。

淮北方面当然是希望淮右方面承担更重要的任务,但是淮右方面却有自己的底线。

那就是打仗可以承担重任,但是具体战术只能是自己来决定,战略上可以向淮北方面进行通报,也不会有大变化,但细节不会通报,自家灵活掌握。

这让淮北方面很是恼火。

这样的姿态明显是不信任淮北,但却又没有更好的理由,毕竟双方现在还只能算是临时盟友的第一次合作,凭什么让别人推心置腹的信任你?更何况之前淮北的表现也实在说不上有多好,连面对蚁贼时都是胜少负多,纵然其中有其他一些因素,但在外人眼里,这就是淮北的无能。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辩,双方还是达成了一致。

这是不得已之举,谁都需要对方,这一仗需要双方的合作,至于结果,谁也无法预测。

诸位,请坐下吧。

梁赞坐在了居于中间两座的右侧,将左边尊座让给了尚云流,而王邈和梅况则坐在了左翼的客座上,许子清和赵文山依次而坐,而对面则是林丰、高阳、顾华、鲁桐四人。

说是军议,但是实际上结果已经出来,只是要向诸将进行宣布。

对于淮右这方来说,这不重要,只需要王邈和梅况回去宣布决定,按照既定战略部署就行了,但是对于淮北方面来说却需要当面明确。

无论是林丰、高阳还是鲁桐,都有着自己的打算,梁赞和尚云流都难以完全控制住这几员带兵将领,各自的派系决定了他们在执行力上会有折扣,当然在关乎颍州得失的问题上他们还是不敢不出力,一旦真的守土有失,帽子扣在谁身上,他们也承担不起。

……按照商议结果,淮右方面将负责汝阴城南面防守……淮北方面负责城内以及北面防守……淮右水军负责整个颍水的警戒,并尽可能根据实际情况,提供支持……尚云流宣布了军议结果。

这其实是一个相当粗糙的安排,实在是各方信任度太弱,而且各有打算,所以只能勉强划分了一个框架,各自按照来执行,实际上淮右方面也不会太过信任淮北,同样淮北也一样要按照他们内部的安排来进行部署防御。

……袁怀庆平静的将手中的信函递给袁无敌,袁无敌也不客气,接过信函,匆匆一览而过,随即皱起眉头来,怎么会城南淮右军的布置却没有多少介绍?袁怀庆皱起眉头咧嘴苦笑了一下,老三,你要求太高了,嗯,淮右这帮人的警惕性也足够高,据说是淮右方面不愿意接受统一指挥,只愿意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来协防,最终达成的意见就是他们负责城南防御,连整个汝阴城的城防体系他们也都不参加,只是提供了一些界牌河岸一战时的术法器械。

听到袁怀庆提到界牌河岸一战,袁无敌和大帐中的其他诸将心中都是一阵抽搐。

这一战简直就是耻辱性和颠覆性的一战,五千精骑围剿河朔军的四千骑步军,而且是不远千里而来的疲军,竟然被一支河上的水军给打崩了。

如果没有事后袁无畏和袁文樑的介绍,袁怀庆和袁无敌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这却是一场不争的事实。

接近三千骑的惨痛损失,剩下的两千余人也是负伤者甚众,两个军的骑军几乎都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哪怕是这一次蔡州军三万多大军倾力而来,一样让袁怀庆和袁无为痛彻入骨。

如果我们无法掌握淮右军的部署,恐怕就不得不在城南这边部署更多的力量应对,这势必会影响到我们的整体布局。

袁无为戳了一下摆在案桌上的地图,蔡州两军合一,袁怀庆当然还是主帅,而袁无为则成为副帅,老七情况如何了?情况不太好,梅况那一剑以心驭剑,极为刁毒,老七又是在耗力过甚,防御大为削弱的情况下挨了这一剑,恐怕不比老十九那一刀伤得轻多少,老七自己说恐怕没有一年时间的修行,他无法再回到太息期水准。

袁怀庆面带苦涩。

那一剑给袁无畏也带来了心理上的伤痕,让其意识到在武道水准上的差距用术法一道来弥补的想法仍然会有缺憾,尤其是在关键时候如果运用不好的话,反而会给自身带来伤害。

这迫使袁无畏要把更多心思花在武道修行上,而在袁怀庆和袁无为看来,现在恰恰是最需要像袁无畏这种对大局更有眼光的智囊型将帅,但现在对方却不得不离场闭关修炼去了。

而现在他们却无力阻止袁无畏这么做,如果放任这种伤势而不去修复弥合提升,将会让袁无畏失去在武道上的进境可能,甚至一辈子只能停留于天境养息期阶段,永无窥探小天位的机会,这是袁无畏本人也无法接受的。

袁无为也是无言以对,他自认为武道水准超群,但是打仗不是只靠武道实力就行的,而在大局观和运筹指挥上,他不认为自己就比袁无畏高明多少,而其他人显然还达不到袁无畏的水准,袁怀庆已经老了,在战略大局上可以把脉做主,但是具体应对策略上,现在就只能靠自己一个人了,汝阳八柱还是嫩了一些,像袁文樑等人,冲锋陷阵没问题,但是如何审时度势的判断战局变化,并做出正确的应对方略,就还逊色一些。

想到这里袁无为突然发现蔡州和淮右虽然势力发展都很快,但是双方在某些方面还是有很大差异的,这也造就了双方现在不同的格局。

蔡州是以蔡州袁氏的本土望族为主,当然也包括了依附于袁氏的薛家、赵家、何家等大族,这种模式也意味着紧密度更高,向心力更强,但是缺陷也很明显,那就是容易固化,对外排斥性较强,想要吸引外来优秀人才就不易。

相比之下淮右的模式就更开放,更多的是以吸纳外来的人才为主,这和江烽本人是寒门庶族出身,根基浅薄有很大关系。

这种模式是能兼容并蓄,吸引人才的广度深度都更佳,但缺点一样突出,那就是形成共同的利益与合力需要时间,难度也更高,而且对主君的平衡驾驭能力要求很高。

从现在两家相比,应该说都做得比较成功,蔡州的凝聚力和稳定性显然要强于淮右,哪怕是在遭遇大梁、南阳的合击,蔡州领土丧失大半,局势极度不利的情况,但是蔡州军仍然是众志成城,丝毫没有出现崩溃或者叛逃的局面,袁无为相信这一点起码现在的淮右是做不到的。

但不容否认的是淮右发展势头更猛,对外部优秀人才的吸引和招揽能力更强,看看来自大梁、河朔和寿州的人才纷纷为江烽所用,就能明白这一点,袁无为也希望在这一点上有所改善,但是目前蔡州的格局却又限制了这种改变的可能。

庆伯,我们也已经等不起了,拿下颍州是我们袁家向外拓展生存空间的第一基石,只有拿下颍州,我们才能谈得上其他,从现在来看,淮右江烽已经觉察到了我们的意图,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甚至不惜在他自己也要插手吴地之乱的情形下还要分兵来阻挠我们,所以我们必须要在他摆脱吴地之战束缚之前解决颍州,而且要越快越好。

袁无为深刻感受到淮右迅猛发展带来的巨大压力,江烽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能折腾了,明明要掺和到吴地之乱中去,换了别人肯定会全力以赴去谋夺吴地利益,但是这家伙自己吃肉也就罢了,还见不得别人喝碗汤,硬生生要在颍州争夺上来插一脚,给己方制造麻烦,好在己方在颍州这一战中也是早有布局,否则还真要被这家伙给祸害不轻。

不过即便是这样,淮右还是给蔡州方面增添了不少麻烦,起码现在这一战,蔡州就面临着要付出比之前设想大不少的代价。

老三,现在这个局面,我们恐怕就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袁怀庆犹豫了一下,但是迅疾坚定了起来,但你说得对,我们等不起了,我已经给大哥发去了求援信,估计五到十天之内,怀德会再率领六个军抵达汝阴。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战火纷飞袁无敌吃了一惊,再来四个军?那北面防线如何固守?一旦大梁……饶是蔡州已经竭尽全力来扩军了,但是蔡州只有一州之地,虽说蔡州一州十县,人口丰足,但是目前蔡州军的兵力也仅仅只有不到十万人,这还是加上了一些战斗力略逊的州军。

这一下子就把过半的兵力投入到了颍州,面对北面大梁的弧形压力,从西面的西平,到北面的郾城,再到东北方向的上蔡、平舆,仅仅是郾城驻军需要六个军,加上西面对南阳方面的防御,起码也要有一些布置,没有三万以上兵力作为后盾,极有可能就被大梁一举击穿。

放心吧,我和大哥来之前也就探讨过,就大梁目前的格局,能够动用十万大军以上对外战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至于南阳,刘玄此人算计太多,小九九打得太多,所以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动作,再说了,纵然有些风险,但我们蔡州袁氏什么时候就惧怕过风险?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就是我们袁氏的座右铭,既然颍州是我们必得之地,那这个险,我们就冒得起!再说了,这般安排部署之下,如果我们都还不能拿下,那就只能说上苍待我们袁氏太不公了!袁怀庆决然的态度让袁无为心中也是剧震。

他一直认为自己这位庆伯许多时候还是显得太过于保守和谨慎了一些,但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位庆伯的果决。

袁氏从来就是这样敢于一赌,关键时刻也从来不吝于一战,哪怕袁氏还是有许多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就凭这份勇气和魄力,中土之地就该有袁氏一席之地,而不该是像淮北时家和大梁朱家这样的尸居余气之流盘踞!默默地估算了一下,袁无为悍然点头:庆伯,既如此,那我们就不必顾忌太多了,我们要取颍亳,那么就势必要将淮北感化军打残打痛,如果能把尚云流率领的援军打掉,那么颍亳二州就唾手可得了。

袁怀庆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放开淮右军?你就不担心淮右军殊死一搏?殊死一搏?庆伯,界牌河岸一战,那是因为河朔军要投靠淮右,关乎淮右自家利益,现在淮右军有多大意愿为淮北效死?恐怕也就是尽一尽人事吧?就算是淮右真的要尽心,我就不信他们会舍得把自己的实力全数投入,那江烽恐怕没有这么舍得吧?袁无为反问道。

袁怀庆也被袁无为的这番言辞给打动了,是啊,以江烽的心性,岂会让自己的军队白白去为别人卖命?尤其是现在河朔两军及其家属都已经过了颍州进入淮右,对淮北更无需求,能敷衍一番就算是不错了。

好,那就集中全力打垮尚云流所部,林丰、高阳若是敢出来,老三你就出马斩将立威,尚云流由我来对付!袁怀庆也终于下了决心,慨然道:怀德那边也把文榆、文柏他们几个带来了,梁赞和顾华这些人就交给怀德他们来对付!这一战,要打就打个痛快!……放!数十枚斗大的石弹夹杂着飘摇的火苗从投石车中弹射而出,直袭向对方阵营。

呼啸着的巨石狠狠的砸在了栅栏上,激起一片木屑,砸在地面上,土尘漫天,落在人身上,那便是骨碎筋裂肉烂!惨呼连连,呻吟阵阵,哪怕是最厚重的铁叶护盾也无法抵挡这种挟带着无匹气势而来的打击。

两名士卒扛着护盾硬杠了一枚重弹,后腿了几步最终还是萎顿倒地,嘴里溢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显然是内脏受损,不得活了。

有些石块便卡在了木栅栏上,迅疾木栅栏上便开始燃烧起来,噼啪的火焰燃烧发出的声音,还有冲天而起的浓烟,夹杂着两边士卒的呐喊声,形成了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战场一隅。

营寨外,感化军的菱形攻击阵被对方的偃月阵型斜插而过,两支军队迅速纠缠在一起,喊杀声震天。

事实上这种攻击阵型除非是在双方的战斗力或者数量上相差悬殊时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威力,否则,只要应对武将稍稍灵动一些,即便是吃个小亏,也能迅速反应过来,做出应对,很难指望这种在战斗力相当的情形下,依靠某种所谓的阵型就能达到目的。

菱形攻击阵迅速变阵,化为两个三角形的攻击阵,以夹击之势反击对方偃月阵,营指挥使指挥的三角阵更是主动以强打强,强攻对方最强的弧形攻击点,战事骤然激烈;而以营指挥副使为首的另一部则集中力量猛击对方最薄弱的腰部,力求实现突破,彻底瓦解的偃月攻击阵。

但很快,从侧翼又是一波骑兵突出,断然击破居于弧形顶端的三角攻击阵,面对着来去如风的轻骑劈砍扫射,顽强抗击着的三角阵一点一滴的崩溃,最终湮没在敌人的铁蹄下。

顾华脸色乌青,恶狠狠的看着眼前局面。

蔡州军攻势如潮,一浪高过一浪,向着自己所处的阵营发起猛攻,让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三具床弩巨车形成一个车阵,被推到了土坡上,居高临下,嘎吱作响的牛筋绞弦让躲在下方营寨中的士兵们头皮发麻,都下意识的缩紧身体,尽可能的让自己少暴露在这种噬人利器面前。

随着摇旗士卒一声呐喊,猛然挥下小旗,数十枚粗若碗口的重型弩矢呼啦一声飞射而起,在空中形成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呼啸着向着营寨奔行而来。

这种重型弩矢的威力极大,很显然也是经过了术法加工强化,虽然在射程上无法和淮右军的重型术法强弩相比,但是依托这种山坡居高临下的优势,加上主动进击获得的战略优势,这种临门猛攻带来的震撼力就可想而知了。

所有守御方的士卒都如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树叶,龟缩在木栅栏后,像紧邻木栅栏不远的几处营寨就被这一阵弩矢横扫,化为一片残垣断壁,无论是木制的寨屋还是皮革大帐,甚至是临时土房偶读,都根本抵挡不住这种近距离的重型弩矢攻击。

太憋屈了,顾华没有理睬从自己头盔旁呼啸而过的箭矢,手中的陌刀轻盈的一扬。

噹!一枚石弹被他硬生生的砸了回去,飞出十丈开外,直弹出了营寨外,才落地。

他扭过头去,尚云流所在的主营那边仍然没有动静,可恶的蔡州军只用袭扰之术牵制主营那边,却把自己营寨当作了主攻方向,压得顾华喘不过气来。

从一开始,顾华就反对让尚云流所部守城,在他看来尚云流所部是客军,虽然这个说辞有些刻薄,但你要说尚云流率领的林丰部、高阳部会有多么大的热情来帮助捍卫颍州安全,那就是笑话了。

他们之所以愿意前来打这一仗,一方面是迫于节度使府的命令压力,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一旦蔡州真的突破了颍亳防线,而直接将战线推进到了淮北腹地,那么徐泗海三州之地也就不会安全了,到时候面临来自大梁和蔡州的双重压力,只怕淮北就真的要崩溃了。

可以说这也是一种自保之举,既然如此,那就应当尽可能的让尚云流部负责城北方向的防御,让其在城北进行主动防御,牵制蔡州军对汝阴城的攻势。

但要让尚云流部守御城北,那么颍州方面也得要做出表率才行,你不能只让援军来守卫城外,而自己呆在城中,梁赞在斟酌再三之后将顾华部派出了城,这也是尚云流提出的意见。

顾华很不愿意出城,但是他也知道梁赞的考虑。

现在出城守卫一段时间还说得过去,毕竟尚云流部还有较强的战斗力,等到一段时间过后,双方战事日趋激烈,损失越来越大,梁赞便可以以顾华部损失过大调回城中,而将现在在城中的鲁桐部调出城,来填这个越发惨烈的大坑。

正是基于此种考虑,顾华才咬着牙出城了。

没想到蔡州军没有攻城不说,却把主要攻击重心放在了自己身上,四个军连续不断的对自己营寨发起攻击,而且大批术法器械和重型攻城器具都放在了自己这一线,一天下来,自己满编的二千五百人便损失到只剩下一千九百人,照这样下去,三天自己这一军便只有退出战场了。

更让顾华无法接受的,尚云流所部却成了蔡州军的袭扰对象,偌大的营寨范围却只有区区三个军进行骚扰性质的进攻,而自己本来是偏营却成了重点打击对象。

顾华已经两度向尚云流的主营求援,请求尚云流所部主动出击帮助分担己方的压力,但都遭到了尚云流的拒绝,而是要求顾华再继续坚守两日,以便创造战机。

第一百一十七章 暗手面对尚云流的这般表示,顾华无言以对。

节度使府那边不愿意见到下边的大军头们实力太大,哪怕梁赞是颍亳这边的屏障,他们仍然希望削弱其实力,也许背后支招让鲁桐出手就是其中一环,现在让梁赞最精锐的这一部消耗也是一环,但顾华却无力反对。

这种举措一直在进行,只不过军头们的对抗手段就是不断的招募兵士来充实,就像梁赞重新扩建了他自己的牙军一样。

也只能扛过去再说了,只要不彻底崩盘,总还有机会恢复过来,顾华相信梁赞会在第一时间给自己补充士卒,他已经去信城里向梁赞如实讲述了自己面临的困境。

让顾华迷惑不解的是为什么蔡州军会如此精准而执着的选择自己营寨作为进攻点,而且几乎是不惜代价。

若是论战斗力,他不认为尚云流率领的诸部就比自己强,以蔡州军的战斗力,他们完全可以选择几个点作为突破,同样,也可以选择城南淮右军诸部。

但是他得到的消息是城南淮右军却没有遭到进攻,甚至连袭扰都没有。

这让顾华差一点就要觉得这是不是蔡州军和淮右联手做的局,如果不是界牌河岸一战淮右军给蔡州军的一战太过惨烈以及淮右和蔡州实在没有什么共同利益的话。

但眼下顾华却只能咬着牙关熬下去。

……这厮,真以为颍亳就是梁赞的地盘了?尚云流轻蔑的将顾华的求援信丢在书案上,不屑一顾的道:这都是被惯出来的,看看蚁贼在颍亳荼毒成什么样子?梁赞他们和蚁贼正面交锋过几次?白白养了这么多军队,却不敢上阵打仗?你说主君要着这些军队干什么?这才刚打第二天,求援信就来了,而且隔两个时辰就来一封,我都替他脸红!干不了就趁早向主君辞任这个颍亳团练使,让能干的人来干!尚云流的话也引来堂下诸将的一番笑声。

有大胆的将领也已经顺着尚云流的话接上:大人说的是,蚁贼只是掳掠财货,他们可以避,可这蔡州军是要夺颍州,他们就避不了啦,否则根基一丢,他们就只能灰溜溜的回徐州养老了,当然不愿意,可要打仗就得要死人,就有损耗,他们当然希望我们去替他们打前站了,这种事情谁都想得到。

哼,做梦!真把别人都当傻子了?尚云流撇撇嘴,梁赞不是对鲁桐很不满意么?干脆就把鲁桐两军给派出来主动出击嘛,这样也可以减轻顾华的压力,一举两得啊。

呵呵,大人,梁大人恐怕是有考虑的,先消耗咱们这些外来户的,再来消耗不听话的下属,这有先后顺序的,毕竟鲁桐不听话,只要鲁桐服软,接受安排,他也可以重新夺回主动权的,可咱们这些人就是不用白不用了。

另外一名将领接上话。

尚云流丝毫不忌讳这些话语传到梁赞耳朵里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梁赞不待见他,他也一样不太买梁赞的帐。

原本节度使有令是他作为负责整个颍亳战场的指挥权,因为他手中率领的军队数量最多,但是梁赞却仗恃着他是地头蛇,而且辎重补给都掌握在他手中,不断指手画脚,不肯服从他的安排。

原本他是希望梁赞将除了他作为颍亳团练使的亲领牙军之外的三军都派出城外,配合自己主动防御,但梁赞却不肯,只愿意让顾华和鲁桐轮流到城外防守,而要把所有来援军队派到城外防御。

这也让梁赞和尚云流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反倒是作为友军的淮右军也很爽快了同意依托外城在南部进行防守的意见,大概也是不愿意让淮北方面插手干预淮右军的战事指挥权。

经过几番争吵之后,尚云流才与梁赞达成妥协。

梁赞同意了尚云流将林丰和高阳所部主力带出城外进行防御,但始终保持让林丰和高阳一人带领一部力量在城中驻守,算是一个平衡。

不过大人,蔡州军的确也有些古怪,似乎是看出了顾华部有些势单力薄,全力对顾华部发起攻击,以属下的观察,恐怕顾华部损失不小,这样下去,最多三日,顾华部就得要崩溃啊。

林丰没有像其他将领那样哂笑,而是很委婉的提醒着尚云流。

尚云流这个家伙性格暴躁,刚愎自用,典型的顺毛驴,你要不顺着他的话头来说,铁定翻脸。

但这样下去顾华所部如果真的撑不住崩了,对城外北面防线显然也是一个威胁,更不用说梁赞驻守城中掌握这诸军的补给,肯定会不依不饶,又要生出不小的幺蛾子来。

林丰不是尚云流的嫡系,要和梁赞没太多的纠葛,所以他不得不从公允的角度来替顾华说说话,这是从大局出发,他不愿意见到这一战这么快内部就出问题了,那就真没法打下去了。

虽然觉得林丰的话很不顺耳,但是尚云流也知道林丰不是自己可以随便打压训斥的小角色,勉强压住内心的火气,依你之见呢?见尚云流脸色不虞,林丰也觉得头疼,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暴君,与其弟在指挥艺术上简直有如天壤之别,大人,某的意思是让顾华再撑一天,某观其求援也并非作伪叫苦,到时候我们可以派出一部主动出击,帮助其分担压力。

另外,看大人是否可以通报一下城南方向,让淮右军也出兵帮忙分担一下……尚云流轻哼了一声,似乎是在斟酌这林丰的提议。

林丰的建议很委婉,没有伤及他的自尊和面子,这让他心情稍微好一点。

这一次来颍州,除了一个亲兵营外,尚云流没有带自己本部兵马,而是临时从下邳和萧县抽调而来的别部兵马,加之林丰和高阳都不是寻常角色,所以这也让他在指挥上有些别扭,但却不得不考虑这二人的态度。

也罢,某就派人去督促淮右出兵分散牵制蔡州军,这边,嗯,林将军既然你觉得顾华所部需要增援,那明日午后,由你带本部出兵发起进攻袭扰,帮顾华分担一下吧,具体方略,你马上下去做一个文案交到我这里来。

早就意识到这家伙会这么安排,林丰也不在意,他带了三军前来,都是自己亲自训练出来的精锐,并不惧于一战。

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一趟来,若是一战都不打,本身也说不过去,节度使府那边也不会答应,自己也在谋求能更进一步,也需要梁赞日后为自己说说话,所以他也有心理准备。

谨遵大人命令,明日某午后会亲自出战,就请大人替某掠阵。

林丰恭敬的一行礼,礼节上做得完美无缺,让本来还想找茬儿好好挖苦一反对方的尚云流也只得悻悻作罢,人家都这般识趣了,若是自己还不依不饶,也就显得自己心胸太狭窄了。

……汝阴城中西南坊市区中。

这一片是汝阴城中豪门望族和官吏们聚居区域,连街巷都是以某家某姓命名,哪怕是外来官吏也都会想方设法在这一片买上一处宅院,以期能最快的融入到颍州大姓望族们中去,赢得他们的认可。

而商贾们也都往往喜欢紧挨着这一区域修造宅院,如果能够在和这一区域居住的士绅们联姻,那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了。

大井巷巷口有一个小亭,小亭内一口六边形井口的大井,据说该井凿于东汉,距今已经近千年了,因此这条街巷得名大井巷。

巷中有一处青砖碧瓦白墙的宅院,宽阔的院门外两具雄壮的石狮,大门紧闭。

如果沿着大门通过两进院落,就可以看到这座院落背后还有一个复式夹层的小院,通过夹墙复壁进入,但是如果单从外边查看却是半点端倪都看不出来,这也是大户人家们的做派,以防一旦遭遇盗匪入侵,可以通过夹墙复壁逃入小院,在通过内里的地道藏匿或者逃生。

在夹墙复壁的接口处有一个不算很高的哨塔,但是视线却能很好的覆盖整个小院,确保小院周围的视野安全。

几骑健马沿着小巷疾驰而来,刚到院落门上,旁边耳门已经打开,迎出来的两名侍从结果从马上跳下来的武将,正欲说话,却被武将眼神严厉制止,吞了回去,赶紧迎候着武将入了耳门,耳门迅疾关闭。

一行人一直走入第二进院落里,武将的目光才稍稍偏移了一下,旁边的侍从小声道:大人,他们是一早到的,当时属下来不及通报,而且您在团练使那边,属下也不敢打扰,所以就请他们等着……武将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脚步也顿了顿,但最终还是一蹬脚,悍然前行。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早就知道此事终归要来,虽然也早就下了决心,但是当事情真正来临之时,武将还是觉得自己胸中一阵狂跳,甚至连脚都有些发软。

他不得不提气凝神来稳住心神,让自己不至于在下人面前失态。

这种时候对方突然前来,很显然是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实际上在他看来,条件的确也已经成熟了,在拖下去,也许时机就要错过最佳的机会了。

但对方能这么准确的把握住汝阴城内的局势,这还是让他有些吃惊,很显然对方在汝阴城内还有内线,而且是埋伏潜藏得很深,且能够触及到机密核心的内线,这让他也一阵心惊。

想想也是,这么大的事情,以蔡州的行事风格,怎么可能把宝押在自己一个人身上?肯定会是多策并举,多方埋线下注才对。

只是他没想到蔡州的影响力竟然如此之大,居然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能够接触到最机密的核心军情,这也意味着蔡州对这一战是志在必得了。

绕出第二进院落,武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放慢脚步,除了先前跟随他那名侍从外,其他人都已经留在了第二进院落里。

夹墙复壁的甬道有一个小门,小门关闭,门外站着一名军士,十分警惕的关注着四周动静,看到武将进来,赶紧推开门。

进了夹墙复壁,武将没有再犹豫什么,径直踏入厢房内。

房内原本一名负手看着墙壁上字画的男子听得脚步声,陡然转过身来,正是袁无为。

武将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城外战事犹酣,袁无为居然敢这样大摇大摆进城,而且连妆容都未改变,要知道颍州城中认识他的人可不少。

无为大人?!您亲自来了?文極老弟也来了?下意识的拱手行礼,武将又看了一眼另外一人,负弓卓立,也算是熟人,只不过前两年此人还不过是青年翘楚,现在却声誉鹊起,成为汝阳八柱中的顶梁角色,是袁文極。

怎么,同化兄,不欢迎么?袁无为浅浅一笑,漫不经心的道:我们可是一直担心同化兄的处境,深怕有什么风吹草动,没想到同化兄却是胸有成竹,不骄不躁啊。

似乎听出了袁无为话语中一些隐藏的意思,武将心中一凛,他很清楚自己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边没有回头路可走,而且他也认为自己现在走的路是正确的,也是唯一能选择的,现在这个时候再来瞻前顾后,那就真的成了得不偿失了。

如果有人在这里看到眼前这一幕,铁定会目瞪口呆,这名武将不是别人,正是淮右一直念念不忘的鲁桐。

当淮右还在琢磨着可能投效己方,还在琢磨如何接触对方,给对方一个什么样的安排才能让对方心甘情愿的时候,鲁桐却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无为大人何出此言?某这几日里可是心惊胆战,夜不能寐啊。

鲁桐坦然一笑道:尚云流前期一直逗留城中,梁赞也是三心二意,两人在驻军安排上一直争执不下,好不容易才算是说好,梁赞把第九军和第七军都放在了城中,尚云流留下了高阳率领一军留守城中,几家都是你不放心我,我不放心你,我觉得也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鲁桐的话让袁无为长眉一挑。

他一直有些担心鲁桐游移不定,没想到一见面,鲁桐居然就直接提出了目前就是最好的时机,不能不让他有些惊讶。

此前他一直觉得鲁桐态度有些暧昧,或者说始终没有彻底下定决心,所以这一次来才打算好好和对方谈一次,没想到尚未开口,对方却已经明确表态了。

同化,你觉得现在条件最合适?沉吟了一下,袁无为右手摩挲着自己下颌,另一只手扶在右肘部,若有所思。

难道无为大人此次前来不是为了此事么?鲁桐泰然道:梁赞的牙军尚未练成,不足挂齿,唯一可虞的是高阳率领的一军驻屯于城内,若是要想一举拿下汝阴城,首先要解决此人。

见鲁桐直接步入正题,袁无为也不清楚鲁桐心态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变化,但是他对此也是极为欢迎的。

经营鲁桐这条线已经是多年了,但真正敲定也是蚁贼入侵淮北之后才达成的,鲁桐也是意识到了淮北时家的没落和淮北诸将的内讧才最终下定决心,至于说时机,当初蔡州就和鲁桐商定,由鲁桐来确定时机,蔡州只负责配合,不做干涉。

高阳不是问题,届时某亲自来负责处理他!袁无为语气淡然,但高阳一军如何处理,这却需要同化兄考虑周全。

无为大人亲自解决高阳当然没有问题,可梁赞那边……鲁桐望着袁无为。

梁赞那里,由我叔父袁怀德来对付,文極协助!袁无为思考再三,袁怀德武道水准只有固息前期,和梁赞在伯仲之间,但如果加上善使弓箭精于伏击的袁文極配合,解决梁赞也不是问题,当然这还需要商量细节,要靠近梁赞,没有鲁桐的配合协助不行。

哦?怀德大人也来了?鲁桐又吃了一惊,蔡州军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袁怀德率领汝阳八柱中几个人赶到都是绝对秘密,就是为了防止暴露意图,当然这也是避免被大梁方面知晓,生出意外来。

同化兄现在该放心了吧?袁无为沉静一笑,我们袁家素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也不瞒同化兄,我们在汝阴城中还有其他一些安排,想必同化兄也能感觉得到,所以请同化兄尽管放心,这颍州,我们拿定了,三日之内,颍州就会插上我们的旗帜,届时,我们原来像同化兄承诺的一切都不会变!……梁赞这几日里一直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但要说有什么不妥之处,他又说不上来。

他刚从城墙上下来,身上都还带着浓浓的战意杀气,小妾迎上来将他身上的战袍换下来,奉上热茶,抿了一口之后,梁赞才觉得自己平静了一些。

城外的战局还算顺利,虽然顾华所部在蔡州军的集中攻击下损失惨重,但是梁赞也知道这是应有之意,哪有打仗不死人的?而且死伤惨重,梁赞也更有理由向尚云流和鲁桐做交代,颍州军也是真刀真枪的拼了的,到时候将鲁桐部换防出去,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从昨日起,蔡州军开始对汝阴城也发起了攻势,这正和己意。

蔡州军强悍的术法攻击武器给包括尚云流在内的城外诸部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和压力,连尚云流都在信函中表示需要更多的防御武器来抵挡蔡州方面接连不断投入的术法器械,当然这也是尚云流惯用的手法,无外乎就是想要从自己这里索要到更多的各类物资和钱银。

现在蔡州军将攻势延伸到了汝阴城防上,肯定会大大的减轻对城北方面的压力,至于城南,蔡州军相似完全忽略了淮右军,除了一两军骑军的袭扰外,几乎就没有往城南投入多少攻势,这让梁赞也是又气又恨。

好在淮右军方面却一反常态的派兵主动向蔡州军发起进攻,而且据斥候反馈回来的消息,战事还相当激烈,淮右军是真正投入了两军力量,轮流与蔡州军恶战,倒是让蔡州军都有些搞不明白了。

这简直颠覆了梁赞的认知,换了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情的,只要敌人不来进攻自己,自己当然不会去主动进攻对方,那几乎就是为他人作嫁衣的事情。

蔡州军放弃城北来攻击汝阴城,淮右军却又主动出击挑战蔡州军,正是这些有些古怪的现象才让梁赞觉得心里不踏实。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梁赞也是在战场上浸淫多年的老手了,见多识广,明知道攻城损失更大,但蔡州军在只对尚云流的城北大营发起了几轮根本谈不上多大强度的攻击之后,对城北大营的攻击就戛然而止了。

重点却放在了汝阴城正面,高阳部和鲁桐的第七军都已经上了城墙,自己的牙军和鲁桐的第九军则成为预备队,战事还有更进一步激烈的趋势。

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淮右那边有问题也不大,就凭他那几个负责操纵他们的术法器械几号人,无论他们有什么花样都不怕,自己的亲卫营专门在城墙上监视,不怕出什么问题。

至于说淮右要在外城南边做什么,他更不惧,没有自己的命令,南城门绝不会开。

那还会出什么问题呢?蔡州军对汝阴城攻势虽然猛,但高阳也是宿将了,还有鲁桐,五千人马在城墙上,也不算单薄了,哪怕蔡州军的袁无为亲自率兵冲城,也一样不惧。

按理说就不该有什么意外才对了,但梁赞始终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杀机这是一种直觉,一种在朝堂、江湖、战场中浸淫数十年得来的一种微妙感应。

他就是觉得不对劲儿。

原本这么恶劣的局面就一下子翻转过来了,这么简单轻松?徐州大军来援,淮右鼎力相助,蔡州军虽然攻势如潮,但是它再是战力强悍,毕竟兵马就那么多,己方是防守方,依托坚城,哪怕蔡州军把城北城南的感化军淮右军打崩了,残军只要退回城内,就有的看。

倚城而守,其难度自然平添几倍,你蔡州军想要拿下汝阴城,不付出更大的代价,就想都别想。

蔡州军究竟在如何着想?只是觉得不对劲儿归不对劲儿,你要说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梁赞却又说不出来。

坐在花厅中的雕花胡椅上,梁赞捧着茶盏,细细的咂着味儿,琢磨着,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哪里有古怪会出问题?古怪是从哪里开始的?好像是从鲁桐吞并第七军开始的。

鲁桐早就有野心,这一点梁赞很清楚。

他对自己更信任的顾华压在他头上早有不服,一直想要压倒顾华,梁赞也早就明白。

鲁桐也知道在亲近和信任度上他想取代顾华是不可能的,所以在节度使府那边寻找靠山梁赞也知晓,他甚至也不怪对方,这是每个有野心想要长大的男人很正常的表现。

只是梁赞一直不太清楚鲁桐究竟靠上了哪条线,是俞明真还是姚承泰?卢启芳弱了点,不可能,要么就只有尚氏兄弟了,那鲁桐就是在和尚云流联手演戏了?摇了摇头,梁赞否定了这个可能。

尚云流这种粗坯,演戏不在行,要来只能是尚云溪来。

而如果尚云溪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尚云流就让尚云流来,那就是要出大纰漏的,所以这种可能性很小。

最大可能性是姚承泰,但之前却没有半点端倪,这鲁桐倒是隐瞒得好,而姚承泰这厮也是在表面文章做得够好。

思索再三,梁赞也想不通鲁桐是如何与姚承泰搭上线的,而且姚承泰对颍亳这边历来不怎么插手,这一点梁赞也是清楚的,姚承泰心思在徐州泗州那边,怎么会突然对本身就残破不堪的颍亳感兴趣起来?鲁桐和姚承泰搭上线梁赞也不怕,颍亳还在自己手里,颍亳团练使这个位置决定了只要自己还在,那么这两州内的后勤保障就得由自己说了算,哪怕尚云流在这上边也没有多少发言权。

鲁桐以为他攀上了高枝,就可以为所欲为?想太多了,梁赞阴阴的笑了笑,他会教对方如何做人,他有一百种方法来让鲁桐乖乖把吃下去的第七军吐出来,而且还得要连本带息。

牙军还得要加强,梁赞琢磨着,这才是自己日后赖以维系地位的根本,顾华所部也需要补充,到时候可以把梁赞两军送出城去,让他去和蔡州军打生打死,让他好好尝尝蔡州军的滋味。

想到这里梁赞心情又稍稍放松了一些。

徐州大军来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他原本已经打算守不住颍州的情况下撤退到亳州,并且已经做了一些准备,自己的弟弟梁坦已经在亳州准备了,但没想到徐州大军来援,而且规模不小。

更让他觉得惊讶的是淮右也是鼎力支援,哪怕明知道淮右的支援是有意图的,还是让他有些意动,也许还真能守住颍州呢?这一段时间里他也是弄得焦头烂额,精疲力竭,现在局面总算是控制下来了,照理说也该放松一下了,那些让自己不踏实的理由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自己是不是过于紧张,而有些疑神疑鬼了?嗯,晚间干脆在家里摆一桌,让家里歌姬陪自己放松放松?……夕阳慢慢落下,城墙内外都终于慢慢安静下来了。

这一日的杀伐征战也终于画上了句号。

城墙下丢弃的橹盾、冲车、巢车、投石机,还有无数尸体,横七竖八的洒落一地。

城墙上的局面也好不了多少,负伤士卒的呻吟声此起彼伏,几处燃烧的城楼都还没有完全扑灭,仍然在冒着浓烟。

大批的夫子们这个时候终于可以派上用场,结队上了城墙,帮助清理战场,抬走伤员和尸体,整理各种守城器械和物资。

今年整个中原和淮北大旱,若非前两年风调雨顺,还有些积蓄,只怕在淮北之地,早已经易子而食了。

但即便是这样,整个被蚁贼荼毒一空的淮北,仍然是陷入了绝境,大量的农民逃亡他乡,剩下的也只能逃入城中觅生,这固然极大的加重了颍州城内的压力,但从另一角度来说,也给颍州城防带来了大量廉价劳动力。

只需要一餐稀粥,就能让这些夫子们干上整整一天,当他们真的干不动的时候,也就是寿命终结的时候了。

城墙头上一片狼藉,鲜血凝固成紫黑色,一摊摊,或者填满了青石板缝隙,城楼的木柱上,箭矢零落,牌匾被砸成了两段,一块还半晃着悬挂其上,另一块却不知道丢在哪里去了。

两名士兵相互搀扶着,满脸痛苦之色,沿着楼梯在夫子的帮助下上了木板,被抬了下去。

即便是这个时候,城墙上仍然有一副严阵以待的士卒,半点也不敢疏忽大意。

鲁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带着自己的亲卫队沿着石梯上了城墙。

这里是他的第九军和高阳的感化右厢第四军防区的交汇地,从城门楼以北划断,归右厢第四军守卫,不过毕竟都是在一条战壕内作战,倒也没有分得那么细,真正当蔡州军攻上来时,两军将士也都一样全力以赴。

蔡州军的攻势更多的还是落在了防御的北区,也就是感化右厢军的第四军那边,而南区则主要是术法武器的打击压制,迫使第九军只能龟缩在雉堞垛口下,但这种滋味一样不好受。

鲁桐没有往北面走,那样太显眼了。

他装出一副查看情况的模样,走到了城门楼处。

城门楼里已经被收拾了,但仍然洋溢着浓郁的血腥气息,亲卫队都守卫在外,只剩下鲁桐和另外两人进了内里,一直上了二楼。

二楼是很狭窄的夹层,原来是弓弩手的埋伏地,但由于蔡州军攻势集中在城北,所以相对来说这边战事并不算激烈,弩手也就并未上二楼。

推开侧面的窗户,鲁桐手指一指,从这里一直延伸到北面拐角,都是高阳的防区,这一段共有三个藏兵洞,另外其还在居中的石梯下留有一营的预备队……将头盔微微向上推了推,亲随打扮的袁无为目光沉静,直视前方,好一阵后才问道:那高阳平常时候是在什么地方?夜里他会回城中休息么?鲁桐摇了摇头,这高阳倒是十分警醒,这几日里都是驻守在城上,偶尔到藏兵洞旁的石室里休息一会儿。

袁无为微微蹙起眉头,这却有些棘手。

藏兵洞留有一营预备队,这应该是高阳的亲卫队,或者说是精锐所在,高阳本人也是太息期高手,自己若是单枪匹马去,除非能准确把握住对方的行动规律,一举击杀,一旦被其逃脱,有其亲卫队作掩护,恐怕在要杀他就不易了,而且也不清楚其亲卫队中有无术法高手。

同化兄,可知这高阳贴身亲卫中有无术法强者?他本人是否喜用术法武器这一类的东西?鲁桐思索了一下,迟疑着道:没有听闻高阳提起过,此人深居浅出,和我们这边接触不多,我只知道他的武道水准不俗,起码是太息期以上了,他的亲卫队中亦有天境以上的高手,相当麻烦。

哦?听闻高阳的亲卫队中都有天境高手,袁无为也有些意外,像蔡州军中除了家主袁怀河外,其他人的亲卫中有用术法武器的,但却没有把天境高手用作亲卫的,这淮北的水还真不浅。

文極,你觉得如何?袁无为把目光转向旁边一直在窗户边小心打量的袁文極,随即又问道:同化你能靠近高阳那边么?鲁桐迟疑了一下,我和高阳没有交情,恐怕过去会更让人起疑心,除非有合理的理由,但又怕时间上赶不及了。

袁文極摸出一枚弧形琉璃镜片,小心的探出窗户,然后运足目力观察着,一点一点的挪动着镜片,一时间没有答话。

袁无为也不催他,静静的等候着。

同化兄,藏兵洞那边的结构图你这边可有?好一阵后,袁文極才突然问道,但是目光依然在望着远处。

鲁桐想了一想,我这里没有现成的图,但是我对那边还是比较熟悉的,凭记忆可以画一张草图出来。

结构复杂么?我是说藏兵洞和其周边的石室多么?还是只有那么一两间石室?另外,能不能确定高阳肯定住在石室中?袁文極一连几问。

第一百二十章 差距袁无为和鲁桐的眼光都锐利起来,他们听出了袁文極是想要在藏兵洞旁石室上做文章。

文極,你有什么想法?袁无为沉吟了一下才道。

三兄,我观察了一下,那藏兵洞每个面积不小,而且是都修筑在城墙下的石梯旁,洞口虽然足够大,但却挨得很紧,如无意外,应该是高阳用于安置预备队的,紧邻石梯,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可以立即上城墙。

在经历了几场战事之后,汝阳八柱幸存的角色都迅速成长了起来,袁文極尤为明显,考虑问题更周密更成熟。

嗯,挨得很紧,你打算怎么做?袁无为当然知道袁文極的拿手绝技,点点头。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袁文極脸上露出几分紧张之色,但随即决然道:既然挨得很紧,那就是我们的机会,我观察了,每个藏兵洞门相距不过十米,而且因为与石梯的夹角原因,第一个藏兵洞更受限,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封住后面两个藏兵洞门,第一个藏兵洞即便是士卒出来也会被后面的火势给封住,因为他们被石梯上部挡住了去路,届时如果再有足够的火箭,只需要五十名弓箭手,我们可以活生生将这五百精锐彻底消灭在藏兵洞中!袁无为轻轻的敲击着木桌,高阳若是在石室中,由我来解决,哪怕再有两个高手来,我也一样可以解决,关键在于我们要突破上墙,并在最短时间内赶到藏兵洞处。

看见袁无为的目光望过来,鲁桐也是一阵苦涩,他也知道这些事情免不了,但是第七军和第九军虽然在他控制之下,却并不稳固,尤其是新近接管的第七军,包括梁赞和顾华在内的人都在拉拢和掺沙子,让他也不得不煞费苦心的去维系。

这种情况下,要想让自己冒然让开城墙防御,让蔡州军登城,风险不小,一旦被将士抵触,极有可能就是一场变乱,甚至直接倒戈反噬。

他原本是希望蔡州军能够通过几番鏖战彻底消耗高阳部军队,待其损失重大之后,再来择机让蔡州军登城,一鼓而下,但现在看来蔡州军更多的力量是集中在打击城外尚云流部上,而不肯浪费在守城的高阳部,毕竟攻城战损失要大得多。

同化兄,我和文極带一百名士卒上来,这没问题吧?袁无为也知道鲁桐现在的困难,稍不留意就会功亏一篑,他也不敢把鲁桐逼急了,所以沉吟了一下才提出要求。

听得袁无为说一百人,鲁桐心中稍稍宽了一些,想了想道:一百人我可以想法,趁夜我把守卫城门的人调开,由我亲卫队亲自守御,但时间要快,否则就要起疑心,另外你们也需要伪装潜伏靠近城门,不能让城墙上岗哨发现。

嗯,那就这么定了,我和文極带一百精锐进城,五十人封锁藏兵洞,另外五十人守住城门,这样对外也可以有个交代。

袁无为断然道:同化兄,我觉得你也不必太顾首顾尾,有些事情迟早也要挑明,成王败寇,到时候,没有人会记得那些小节,他们只会看到现在谁在统治这里。

按照之前的设计,鲁桐是准备将自己打扮成为一个受到梁赞压制打压的姿态,而后蔡州军破城,鲁桐被诬为替罪羊,最后被迫降了蔡州,这样一来作为颍州投降派的代表,鲁桐可以顺理成章的与蔡州袁氏合作,慢慢将颍州和亳州纳入蔡州势力范围。

但设想很好,可每一出戏却都难以按照剧本来演,现实不允许,而蔡州也不会按照鲁桐的要求来。

一旦颍州入蔡,那么颍州只能是袁氏的颍州,而非鲁桐的颍州,鲁桐只能成为代表颍州这个特定区域为颍州人在袁氏统治下争取利益,而非独立于蔡州之外,这一点是必须要搞明白的。

……轻盈的一跃,许子清收回手中的罗汉刀雪亮如月,欣然入鞘。

蔡州军终于退了,但退而不乱。

即便是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地位,但蔡州军仍然打得有声有色,丝毫没有因为兵力劣势而畏手畏脚。

两度的侧翼突袭甚至险些将张越的第三军两个营打溃,这也让张越有些恼羞成怒,亲自持矛上阵,但一样没有讨得半点便宜,对方的一名军都虞候显然是天境高手,论实力并不是弱于张越,甚至还略强。

一番搏杀下来,二人都是带伤而归,都颇有不服之意。

许子清坐镇,但到最后仍然有些按捺不住随势掩杀,只不过蔡州军连续不断的反击,后退,再反击,也让第二军吃足了苦头,饶是许子清亲自带队突击,依然未能取得多少实质性的战果。

在紧邻颍水河岸边上坐镇的王邈和梅况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敌军只有一军出阵,另一军压阵,己方两军围杀,但效果却不佳,战斗力的差距相当明显,单单从双方的战损来看,淮右第二军、第三军的伤亡人数甚至还大于对方许多,这也让王邈和梅况脸上无光。

难怪主君一定要让第二军、第三军来和蔡州军碰一碰,而对于河朔两军则是没有提任何要求,这就是差距。

两军对阵,一眼就能看出真正经历过血战的军队和未曾打过硬仗的军队在气势气质上的差异,而一旦交锋,阵前转换,推进速度,遇到袭击时的应变,无一不落后于对手,这也难怪明明在兵力上的优势如此明显,却始终无法对敌人造成实质性的杀伤,反而被对方经常用拖刀计回马枪这一类的小伎俩造成杀伤,这也是王邈和梅况最为无语的。

好在这两军虽然表现不佳,但是气势犹存,经历了这两日的恶战之后,尤其是到后来,战术变化速度也明显加快,已经有了一些应对之力,起码已经有一些回击之力了。

主君让第二军、第三军来参战是正确的,这样军队是难以当大任的。

王邈话语里没有丝毫客气,眼神中更是多了几分不满,训练是无法训练出一支合格军队的,更不用说训练都还是墨守成规,缺乏对现在越来越复杂的战争了解了。

梅况也忍不住咧嘴苦笑,这位衙推大人,说话还真有些尖刻,不知道许子清和张越他们听到如何着想?但这家伙也的确有说这话的底气,无论是卢龙军还是成德军的表现都远好于第二军和第三军。

梅况观看了这两日里第二军和第三军的表现,如果将这两军放在那一日界牌河岸那一战中去,梅况估计恐怕还等不到自己赶到,这两军就要被蔡州精骑给击溃了。

一缺经验,二缺气势,三缺韧劲,这就是现在第二军、第三军的问题,两日的战事让其有些改观,但还不够,江烽提出的让第二军、第三军乃至后续的第四军、第五军都要尽早投入战争,经历战争洗礼,这个意见相当中肯,否则在日后越来越残酷惨烈的战争中这样的军队难堪大任。

衙推大人,这其实也和我们淮右之前除了在浍州之外未曾经历过像样的大战有关系,毕竟我们淮右的成长时间太短了一些,就这么两年,如果真要频繁遭遇像固始保卫战那样的恶战,恐怕我们淮右也不复存在了。

梅况的委婉解释让王邈也默然。

王邈虽然对许子清和张越不大看得上,但对梅况还是相当尊重的,不仅仅是梅况的武道水准超群,而是梅况性格沉稳谦逊,看问题也很客观。

就像他说的,淮右政权成立时日尚短,不可能经历太多的恶战苦战,否则江烽的这点儿家底早就被打光了,哪里还轮得到淮右的存在?只是看到眼前这第二军第三军拙劣的表现,王邈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两军对一军,双倍优势,这一战居然还是打成这样,要知道蔡州军还有一军坐镇未曾出战,这不能不让王邈感觉到耻辱。

他已经下了决心,回去之后,要么将第二军第三军以及和第二第三军情况类似的第四军第五军全数推上战场,通过吴地战争来彻底磨砺,要么他就要向江烽建议,有成德军和卢龙军来对第四军第五军进行混编整肃,或者说得更难听直白一点,就是让卢龙军和成德军将第四军、第五军兼并重组,重新整编为四个军。

他甚至还打算向江烽提议,鉴于目前河朔三镇的局面,可以加大力度对和河朔三镇的招募,哪怕无法再像现在这样一下子招募到成建制的军队,但只要一个营、一个都甚至一个队的军队来投,那都是对淮右军队的一个有力补充。

要知道一个经历过几次战争的老卒往往都是三五个死去的士卒堆砌出来的,其经验是无法复制的,只能通过不断的战争换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夜火良久,王邈才喟然道:况兄所说亦有道理,只不过,吾观主君意向,若是稳定了吴地局面,怕是要向北面发展的。

哦?衙推大人何出此言?梅况颇为吃惊,对王邈的这个推断大为震动。

他一直认为江烽之所以如此重视寿州水军,就是因为江烽的重心会放在江南。

吴越之地素来膏腴,江烽若是拿下了吴地西部,肯定会依托庐濠和滁四周,向周边拓展,比如蕲黄二州,又比如舒宣二州,江南东道、江南西道将会是江烽日后经营拓展重点才对,没想到王邈确认为江烽会向北发展。

梅况对王邈的印象一直很不错,江烽重视王邈自有其道理,另外王邈的战略眼光也素来为梅况信任,所以王邈这般一说让梅况十分惊讶。

况兄,我知道大家都认为主君谋夺吴地,自然是看重吴地富庶,这也没错,但吴地富庶,在于钱粮,若是我们在吴地有所斩获,那么我们淮右所控之地便掌控江淮锁钥,光浍寿庐濠,我估计这是主君最低的目标,五州之地,人口过二百万,可以说根基已成,那么下一步该如何?是继续东向,与蚁贼、越国争夺吴越膏腴之地,还是南下谋夺蕲黄舒宣这等土地肥沃的鱼米之乡?这正是梅况认可的,若说东向面临诸多困难,蚁贼和越国都不是好啃的骨头,那么南下呢?蕲黄舒宣这四州皆是软柿子,正好捏一捏才对。

衙推大人看来还有其他判断?梅况沉吟着道。

嘿嘿,若是主君只希望当另一个杨行密,东进南下都是正理,但若是主君意欲为汉高,那么便不能倾心江南,而当谋夺齐鲁河朔!王邈的话振聋发聩,让梅况也是目瞪口呆。

饶是梅况自诩心志坚定,也一样被王邈的话给震得一愣一愣,好一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汉高?斩白蛇赋大风的汉高祖刘邦?开创大汉两百多年的登徒子?呃,衙推大人……况兄叫我九郎就好,叫我衙推大人听得恁地生分。

王邈含笑道。

呃,九郎,你这话可真的有些惊天动地,可是主君在你面前流露过此意?梅况急需搞清楚这一点。

虽说经唐一代,整个中土的经济重心正在向江南转移,但是若是要论华夏道统正朔,毫无疑问天下士子仍然认为中原河水流域更能代表本身,狭义的中原便是指京畿河南之地,广义中原便是指关东之地,也就是京畿河南、河朔、齐鲁乃至幽燕、河东,只有掌控这一区域,你才能说你是真正的大一统的缔造者。

主君心思城府深沉,当然不会在某面前流露这些意图,不过主君素来是走一步望三步,拿下寿州,便全力扶持水军,自然是谋划吴地,而此时涉足颍州,并且要某大力去河朔经营谋划,恐怕不仅仅只是练兵和阻止蔡州东入颍亳那么简单吧?王邈沉吟了一下,再观主君与关中胡商交好,大量购入战马,要组建骑兵,论理,若是主君只图江南,骑军组建便可缓缓图之,但主君却反其道而行之,诸般迹象,某以为主君在吴地局势明朗之后,便会谋图淮北,尤其是徐州!梅况当然明白王邈话语里的意思。

徐州乃是关东要冲枢纽,天生王霸之地,拿下徐州,北可遥指齐鲁,南可俯瞰江淮,东有渔盐海疆之利,西可虎视中原,现在时家外强中干,经历了蚁贼之乱后,已经是最虚弱的时候,而蔡州虽然谋夺颍亳,但是也只是刚刚起步,江烽现在就是要全力阻止蔡州不能让其顺利谋夺颍亳,一心要抢在蔡州拿下颍亳之前,夺下徐州,只有这样才可以在战略态势上压倒蔡州,让其处于淮右和大梁之间的夹击态势之下,让其不敢轻举妄动。

而一旦被蔡州夺下徐州,那战略优势便会迅速逆转,袁氏居高临下,势必对整个江淮构成巨大威胁,而且获得了徐州,只怕泗海两州也多半会落入袁氏手中,届时袁氏便真的大势已成无人能制了。

所以对淮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徐州的重要性甚至比更富庶繁华的扬州、润州这些州郡更为重要,可以说不容有失,或者说,淮右可以容忍徐州落在时家这种没落户手中,因为那是安全的,但是却决不能允许让袁家这种蒸蒸日上的藩阀所得,否则立即就会成为悬在淮右头上的一柄利剑。

王邈的分析让梅况也陷入了沉思。

他一直以为江烽的重心会放在江南,的确,江南东道、西道两道数十州,东道诸州繁华,不但是鱼米之乡,茶叶、丝缎、瓷器,皆为大宗出口货物,而西道诸州面积广大,也是极为重要的粮、茶、油产区,以淮右目前的军事实力,在江南攻城略地尚有一战之力,但是如果真正放在中原河朔齐鲁,与大梁、蔡州、泰宁和平卢这些军事强藩相比,就明显要逊一筹了,这从淮右军的战斗力就能看出一斑来。

所以梅况从未想过江烽会有北上谋夺徐州的想法,但是现在经王邈一分析,却又不得不承认,从长远计,从大局计,只怕谋取徐州比谋夺扬州显得更为重要和迫切了。

除非江烽只想在江南当个一方藩阀,那么江烽势必会谋夺徐州,只有拿下徐州,他才有机会制霸中原,自秦汉以来,以江南之地进兵中原而得一统者,未尝闻也,三国时的吴国也好,后来东晋也好,南北朝的刘裕也好,都纷纷折戟于北,连江淮都未曾真正完全征服过,更谈不上中原了。

梅况无法判断江烽的野望,但是从江烽这一年多来的表现梅况也能略窥一二,那就是江烽是不甘雌伏的人主,从他在固始立足开始,这么一两年里,几乎就没有消停过,马不停蹄的征伐不休,哪怕是在明知道征伐吴地在即,仍然不肯放过阻击蔡州的机会,这等勤勉君主,可谓罕有。

更为难得的是江烽在战略眼光上的深远和胸襟上的宽广更让人折服,跟随这样的君主,让你无法不尽心谋划,力求最好。

九郎,你怕也是觉得主君有此宏愿,方才愿意舍蔡州而投淮右吧?良久梅况才突兀的问这么一句。

嗯,况兄,有此原因吧,蔡州那边论实力当时是强于淮右不少的,但蔡州过于封闭,排外性太强,这固然对其稳固内部有利,但真正到后期,其弊端便会逐渐显现,而这方面主君要好许多,加上蔡州无意北伐,而某观主君胸怀大志,既要图谋中原,那么河朔就是必争之地,某希望能有一日能追随主君,逐鹿河朔,一雪家仇!王邈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听闻王邈这般一说,梅况未再多言。

倒是在张越和许子清归来之后,梅况把王邈之前的话语说与二人,二人尽皆沉默不语。

他们二人都意识到若是王邈所料不差,未来淮右争锋之地必是淮北河朔一线,与淮北、蔡州甚至更北方的河朔、平卢等诸藩都将面临着一场接一场的战事,以现在第二军、第三军的表现,根本不足以撑得起这份重任,也难怪王邈对第二军、第三军的表现不屑一顾。

要想赢得对方的尊重,那就只能用自己的实力和表现来折服对方。

……天色终于黑了下来。

虽然蔡州军趁夜攻城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城墙上的士卒们还是不敢稍有疏忽。

高悬的灯笼和火把,将城墙上下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些许嘈杂的声音随着风从城墙的另一端传来。

白日里一天的恶战,让士兵们都有些疲惫不堪,除了值守夜班的哨兵,吃过夫子们送上来的炊饼和热汤,士卒们大多已经开始休息了。

按照惯例,值守的士卒依然是分成了几拨,其中一部是守在城墙上的,这是预防在遭到意外的突然袭击时能及时做出反应,其他大部分都下了城墙住在城墙下内墙周围的军营中。

鲁桐来到城门处时,只有他一个最亲近可靠的亲卫都。

实在是事关重大,他不敢用太多人,哪怕是自己的亲兵营,他都不敢全信,谁能说得清楚梁赞有没有在自己的亲兵营中安设眼线?但这个亲卫都都是从他家乡中的族人招来的,利益同体,命运攸关,外人无法收买,这一点鲁桐有信心,所以才敢放心带来。

由于城墙上有士卒驻守,吊桥高悬,城门内反而没有多少士卒驻守,盖因兵营离这里很近,随时可以增援,所以城门处只有第九军的一个都士卒。

大人,这么晚还亲自来查夜?都头笑着殷勤的迎了上来,打着招呼。

战事紧张,不敢不防啊。

鲁桐也淡淡的笑了笑,又看了看四周,淮右的火龙炮和重型床弩放在那边?他们的人呢?第一百二十二章 乱战城门楼两侧均安置有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因为城门楼可能会是蔡州军重点进攻目标,所以这两处的安设就是以火力交叉方式来进行,既可以确保城门这一块的安全,同时因为向外推,也可以覆盖周边区域。

无论是火龙炮还是重型术法强弩都是连同底座绞盘一起卸了下来,这也花了不少工夫,但这样的结果也使得这两种原本十分笨重不易转动方向的武器可以由士卒转动绞盘来实现一百八十度的方向移动,极大的提升了攻击能力。

对这一点无论是颍州军还是徐州军都感到无比好奇。

要知道他们不是没有重型弩炮,但就是因为这种角度调整极为麻烦,耗时耗力,所以极大的制约了战斗力,但现在淮右居然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所以当然想来搞个明白,但这却遭到了淮右的拒绝,这虽然并非术法原因,但是要加工这样一个绞盘底座却需要术法才能做到,所以当然要保持神秘。

为此淮右军专门抽出了两都人马来负责守卫这两处安放的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就是为了防止感化军窃密,若不是大战在即,恐怕感化军还真有可能强行来一窥究竟,虽然他们一窥之下也未必能弄得明白。

他们也是轮班在守卫?鲁桐沉吟了一下。

回大人,是的,这帮淮右军,死脑筋,深怕别人偷了他们东西似的,警惕得紧。

鲁桐从城楼下向两翼看了一下,虽然已经天黑如漆,但城楼这一圈的火把甚多,楼上楼下仍然十分光亮,视线很好,他可以清楚看见城墙那边的动静,同样,城墙上士卒只要稍稍转头过来就能看见这边底下的情况。

这是一个麻烦,但是却必须要解决。

心念急转,鲁桐目光一转,一个手势示意,让对方靠近自己:你马上去通知另外两个都的士卒立即到城门处集合。

啊?都头吃了一惊,不知道指挥使意欲何为。

本官获得消息,淮右军有阴谋,意欲谋夺城门,放淮右大军入城,就在今晚,我们必须马上解决这城墙上的淮右军!鲁桐轻描淡写的解释让都头又惊又喜,惊的是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喜的是居然提前获悉,可以断然处置这帮淮右军,本来就看这帮把几样武器视若拱璧的淮右军不顺眼,能有此机会立功,当然求之不得。

是,属下马上去。

吩咐自己的副手立即通知部下开始紧急集结,自己则亲自去通知,城门上下的士兵立即开始如捅了蜂窝的马蜂一般动作起来。

城门上下的剧烈动作立即引起了城墙上淮右军的注意。

李汉生有些怀疑的观察着城门处颍州军的变化,这个时候照理说换班早就过了,但颍州军却在紧急集结,同时他还看到从附近军营中有兵士开始涌出来在整队集结。

观察城外,还看不到蔡州军方面有什么异动,火把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论理蔡州军要夜袭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下半夜才是最佳时机才对。

大人,颍州军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他们得到了蔡州军要趁夜偷袭的消息?吴长胜也感到很奇怪,那他们怎么不通知我们戒备?李汉生摇摇头,不可能,若是有偷袭的消息,他们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你看那边,那是高阳部的徐州军,也没有任何动静,看样子倒是这边鲁桐部自己的动作,从军营里出来的人也都是鲁桐所部,咦,就这么点儿人?的确,从军营出来的人军士数量不多,也就是一个营而已,正在集结向城门快速跑来。

若是蔡州军夜袭,一个营能济得什么事?更何况连高阳部那边都没有通知,这就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难道鲁桐他们得到的消息精确到蔡州军只会进攻鲁桐所防御的区域,而不会去攻击高阳部防御的地段?那这也太荒谬了。

一股子不安的感觉从李汉生身上涌起。

他是老固始军了,从队正一步一步干到了现在的营指挥使,而给他当副手的吴长胜则是大梁来人,两人都经历了固始保卫战,也算是一起浴血奋战出来的交情。

在来汝阴时,上边就专门交代过,一定要警惕,对任何人都要警惕,周围的任何人都可能是敌人,哪怕现在是协防颍州,但是颍州军亦有可能下一刻变成敌人,务必要确保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秘密不外泄。

其实要确保秘密并不难,那些粗重大件无所谓秘密,关键在于那几个关键要件,火龙炮的击发设置、绞盘底座和重型强弩的术法构件,一旦有变,只需要将火龙炮子猛击这些部位,就可以让其毁坏,让敌人一无所获。

不过要说颍州军要对付自己一方,好像也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淮右军就在城南,这是在为颍州卖命,再怎么说,这几尊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也顶不上淮右军的助力吧?不过素来性子谨慎的李汉生还是示意让己方的兄弟戒备。

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淮北本身和淮右也就说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渊源,合力对抗蔡州军也不过明知不是伴事急切相随罢了,真要有什么古怪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吴长胜也不敢怠慢立即就命令各都人马注意,自己也迅速到了城门楼的另一端。

这也是两人的分工,各守一方。

楼下的鲁桐倒不是很在意,虽然淮右军派了两都人马来守卫,但是区区两都人,自己亲卫不算,一个营的士卒,都是自己第九军的老部下,再有亲卫出手,可以说也就是一刻时间就能解决。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靠近高阳部那边的这一都人马,要想拿下还得要避免高阳部警觉,不过鲁桐也有算计。

李汉生看着鲁桐亲自带着数百人马从城楼楼梯上来,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虽然觉得鲁桐要对己方不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是要对付自己,也不可能鲁桐亲自出马,一营人马就能灭了自己,但李汉生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鲁大人,这么晚匆匆而来,可是有什么急事?一边示意自己麾下士兵先将置放在马面中的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围起来,李汉生一边迎上前去,警惕的问道。

是有些事情,那边我也需要去通知一下高大人。

鲁桐一挥手,两都士卒直接沿着城墙通过马面的后端,向远处高阳所部而去,显得很淡然。

哦?李汉生心中一突,难道真的是蔡州兵要来夜袭?可是蔡州军有动作?鲁桐放慢脚步,瞥了一眼这淮右军派在城内的军官,这厮倒是相当警惕,一直保持着戒备状态,麾下士卒也是这般,一时间倒不好下手,当然,不是说解决不了,鲁桐得防着惊动那边高阳所部。

但现在也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在看了一眼城门楼下远处,已经隐隐有了一些动静,显然蔡州兵已经依约而来,胜负就在此一举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鲁桐再回头看了两都士卒已经到位,然后这才宏声道:不是蔡州兵有问题,而是你们淮右军有问题,给我杀!话音刚落,鲁桐长刀飞扬,直袭李汉生。

饶是李汉生心中警惕,但是武道水准的巨大差距让他根本没有可能躲避开鲁桐这一刀。

长刀荡起一层光浪,径直从李汉生整个肩头疲入,惨叫声中,血浪冲天,紧随鲁桐身后的亲卫也立即发动,直接闯入淮右军中,而作势的两都士卒也反身猛扑过来,如滚汤沃雪一般席卷这一都淮右军。

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大乱,虽然早有预案,但是当真正发现敌人是颍州兵时,淮右军还是无法接受。

但是再无法接受,也只有面对,好在马面的范围并不大,一百士卒虽然不多,却死死在前面构筑了一道防线,只是这道防线在鲁桐及其亲卫面前如同一片窗纸,一捅即破。

一场屠杀就此展开,几具火龙炮和术法强弩刚来得及燃起火,淮右军一都士卒便几乎在席卷而来的陌刀长矛中当场丧命,而与此同时在城门楼的另一端,吴长胜率领的另一都同样遭到了颍州军的突袭。

巨大的兵力劣势和猝然的袭击让吴长胜所率的一都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除了能点燃几处火龙炮和强弩外,吴长胜只能悲哀的看着自己的士卒在对方疯狂的屠刀下迅速化为一具具尸体。

当吴长胜和另外两名士卒纵身跳下城墙之后,城墙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而与此同时,一片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也已经抵达了城门外,伴随着城门吊桥的放下,黑压压的蔡州军已经鱼贯而入,而这个时候,鲁桐已经率领着自己的亲卫和一营士卒沿着城墙,向北面的高阳部悄然发动袭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力回天应该说高阳部还是比较警惕的,但鲁桐选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

若是蔡州军要夜袭,是不可能选择到这个天刚入夜的时候的,不合常理,而且以城墙上的防御体系,哪怕是有里应外合,要想突破,都不可能,但是如果这是来自内部的反噬,那就另当别论了,尤其是对方还是苦心孤诣的设计。

鲁桐率领一营沿着城墙发起进攻时,蔡州军的一百龙雀尾早已经在鲁桐的亲卫协助下控制了城门,黑暗中大门洞开,袁无为将城门处的控制权交给了随后而来的袁文樑,自己则带领袁文極和一百龙雀尾率先向高阳部所在的藏兵洞潜行而去。

与此同时西门洞开的颍州城开始源源不断的接应着蔡州军大举进城,而鲁桐控制的第七军则迅速反正,开始向梁赞所在的刺史府兼团练使府以及其牙兵所在地发起进攻。

第七军本来就是因为与蔡州军关系暧昧眉来眼去而遭到突袭整编的,但不得不说鲁桐的障眼法使得好,一时间原本早已经被斩杀的第七军诸将纷纷现身,重新控制了第七军,群情振奋之下,士气也是大涨,向着梁赞牙兵驻地发起猛攻。

高阳意识到问题不对时已经有些迟了。

他今日被梁赞邀请去府中饮宴,但考虑到城防不能离人,所以他也只是去了一趟,略作应酬便返回了城墙这边。

因为毕竟到场,所以也免不了几杯酒,略略有些酒意,便提前休息了。

未曾想到城墙上传来的喊杀声让他格外惊讶,不可能的事情居然出现了,究竟是什么状况?起初还以为是士卒斗殴喧哗,但是紧接着便是惨叫连连和兵器格挡,立即让他酒意全消。

士卒再怎么斗殴,都绝不可能动用武器,这是铁规,而那惨叫声更绝不是皮肉之苦能发出来的,显然是命丧之时的爆发声。

但高阳也想不出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人发动袭击?难道是潜藏在颍州城中的蔡州军?可这有意义么?来不及多想,高阳从床上一窜而起,换上衣衫披上盔甲冲出门外,看到的却是围成了一圈的弓弩兵和引弓待发的袁文極。

高阳尚未惊呼出声,袁文極的一弓三矢术便已经使将出来。

这是至关重要的三箭,以炎阳赤焰弓和千阳木箭的威力,已经算是极致,三个藏兵洞,要求每一箭都要彻底封锁住藏兵洞门所在,然后才是五十名弓弩手的天劫磷火箭协助封锁。

但袁文極有这个把握。

从浍州一战之后,袁文極便在箭术上苦下功夫,一弓三矢并非什么高难度手法,更为关键的是袁文極专门将这具炎阳赤焰弓送到了蔡州道藏室进行了强化升级,在火魃毛发生用火性术法加以固化,使得原本炎阳赤焰弓一次性顶多三箭的力量得到了改善,一次性最多可以发出五箭。

三枚千阳木箭在高阳跃出石室门那一瞬间便爆射出来。

浓烈的火性气息让高阳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危机的到来,袁文極他当然认识,昔日蔡州与淮北为盟友时,双方就见过面,他也清楚这个蔡州的小字辈是汝阳八柱中的人物,也是野心勃勃的蔡州努力培养的新生代翘楚人物之一。

那炎阳赤焰弓的威名他也一样早有耳闻,没想到首次见到却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之下。

三枚千阳木箭在濒临藏兵洞门上方一瞬间就炸裂开来了,汹涌的火意裹挟着千阳木粉洒落下来,刹那间就将整个这一片引燃。

五十名引弓待发的龙雀尾弩手也是随着手一挥,连续不断的发出天劫磷火箭,磷粉混合着千阳木粉,慢慢洒落在这一线的地面、石壁、木制门窗上,几乎是沾着什么,什么就燃,挨着什么,什么就烧,汹涌的火势在极短时间内就变得不可收拾。

这个时候高阳已经来不及思考蔡州军是怎么入城的了,如果说仅仅是袁文極一人混入颍州城,那也可以理解,毕竟城墙对于像袁文極这样的天境高手没有多大意义,但是这百名龙雀尾,而且个个携弓带刀,如何能潜入颍州城?这显然是被放进来的,但是会是谁?直到这个时候高阳仍然没有把鲁桐和这件事情联系起来。

眼睁睁的看着从藏兵洞处涌出的士卒在火焰中挣扎,饶是高阳也算是身经百战见过无数生离死别的悍将了,也一样心中恻然,但对眼前这个袁文極的恨意却有如滔天巨浪一般,翻滚而来。

腾身而起,高阳手中的紫金钺在空中划过一道奇丽的光带,三丈的火带被他一跃而过,直袭仍然在补射意图彻底封死这一处所在的袁文極。

高阳兄,别来无恙?侧翼应声而来的赤红色光焰从眼角余光处冉冉而起,高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体陡然在空中最高处立定,犹如风摆残荷,紫金钺陡然下划,强劲的刃风在石板地面划过一道深逾半尺的凹痕,目光锁定声音来处,袁无为,果然是你!高阳兄应该早就想到了吧,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得了小弟我呢?袁无为身形飘然而来,在距离高阳三丈开外站定,实在抱歉,以这种方式见面,是你我都不愿意见到的,但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也只有得罪了,今日我欲取高阳兄人头一用,不知可否?高阳目光流动,阴柔的一笑:某的人头无数人想取,不过却从无人能得手,蔡州袁氏鼠辈,三姓家奴不如,某也很疑惑你等杂碎是否知道信义二字为何物?这番话说得太恶毒了一些,连袁无为都是脸色微微一变,袁文極更是怒发欲狂,险些就要上前搏命,倒是袁无为稳住了心神,淡淡的道:高阳,口舌之争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今日情况已然如此,淮北被你们这些蝇营狗苟之辈盘踞也真是暴殄天物,早就该让有德者居之了。

我呸!袁氏也敢妄称有德者?这大概是高某这一辈子听到最好听的笑话了,袁无为你也不去访一访,看看这天下士人有没有一个说你袁家有德?简直滑天下之大稽!高阳扬声大笑。

很好,待一会儿,某倒是要看看你还能笑得出来否!袁无为脸色一冷,右手随意的一挥,龙焰天王刀犹如招引来火山爆发的岩浆,带起一大波赤红色的云浪暴卷而至。

高阳冷冷一笑,身体陡然低伏,紫金钺猛地横扫,强劲的锋芒裂地而出。

……吴长胜赶到城南大营时,正好赶上了梅况和王邈兴致盎然的探讨,当得知吴长胜遭遇的这一切之后,梅况和王邈都被震住了。

十三,你确定是鲁桐亲自动手,而不是他手下?王邈忍不住问了一句。

确定!吴长胜的声音都有些嘶哑变调了,心急火燎的一口气跑回来,就是忙着要告知主帅,眼前的形势有多么紧急,指挥使大人连一招都没有撑过就被鲁桐那厮……王邈站起身来,猛踱几步,转过头来:况兄,情况恐怕不对,这不是淮北感化军要对我们动手,怕是鲁桐投靠了蔡州,蔡州玩得好一手瞒天过海,我敢打赌,第七军被鲁桐拿下收编不过是一个障眼法,就是为了让第七军能重返颍州,这会儿恐怕第七军、第九军已经城内动起手来了!梁赞完了!梅况也反应过来了,除了这个可能,没有其他理由能解释为什么鲁桐会对淮右动手,而且明显不像是要夺那几具火龙炮和重型术法强弩,而是要不动声色间拿下西门,以便让蔡州大军进城!马上让人去查探蔡州大营那边,看看有无动静,另外通知尚云流和梁赞,蔡州军和鲁桐勾结起来了……梅况声音未落,就被王邈打断了,况兄,来不及了,鲁桐和袁家苦心孤诣的设计安排了这么久,恐怕把每个环节都考虑清楚了,现在我们已经来不及了!梅况嘿然: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王邈苦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想到这颍州这一战居然是以这样一个让人扼腕的结局结束,淮右真的是白白花了这么大功夫来一战,却没想到人家蔡州军早就安设好了,难怪人家根本就不把自己这一万多兵马放在眼里,这里应外合之举,根本就不在乎淮右能干什么,的确是高明之极。

这个时候估计梁赞也早就落入了袁氏的设计,弄不好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而处于城北的尚云流部估计也会遭到来自鲁桐部的突袭,这种来自城内的同伙偷袭,恐怕猝不及防之下,尚云流要吃大亏。

问题是淮右现在该怎么办,该做些什么?总不能就这样灰溜溜的就回浍州或者寿州去吧?这也太憋屈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请悬头于门王邈和梅况都是心中焦急如焚,但是一时间却又想不出更周密合理的对策来,淮右该怎么做?手下这一万多兵力,若是无所作为,似乎也说不过去。

但是若是要直接参与到对蔡州军的一战中去,显然是不合适的,且不说鲁桐手中两军已经成为蔡州军的内应,就凭现在蔡州军的兵力,一旦入城,丧失了依托坚城而守的优势,淮右军根本就不是蔡州军的对手。

撤军?不但淮右丧失了对整个颍亳乃至淮北的影响力,蔡州在淮北一旦立住脚,对淮右的压力立马就会凸显,这也不符合淮右的利益。

思索良久,王邈才抬起头,也正好迎上了梅况的目光,况兄,我们面临这个艰难的选择了,袁家这一手太阴狠刁毒了,梁赞完了,尚云流他们能有一半逃生就算是幸运了,但是我们不能让袁氏这么轻而易举就拿下颍州,我们必须要有所为。

梅况也点头认同,某也是这个意思,哪怕我们付出一些代价,也要做点儿什么,蔡州军这么突兀的进城,没那么容易就拿下颍州,梁赞有牙军,顾华所部也算是地头蛇,肯定会有一些激战,可能规模不会太大,但这就是机会,我的意思是我率水军立马去东门控制十里堡码头,另外让赵文山部驻守码头并控制东门,你带许子清、张越和卢龙军进城,如果可以尽可能制造混乱,包括烧城,或者驱赶老百姓向城外跑,就算是我们无法阻止蔡州军拿下颍州,但起码不能让他们拿到一个完好的颍州,他们得到的只能是一个失血过多元气大伤的颍州。

王邈欣赏的微笑,英雄所见略同啊,如果梁赞能够逃脱这一劫就好了,但是我估计蔡州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颍州这一场大乱,蔡州肯定还会有后手,不只是鲁桐,我估计也还有颍州大族牵扯其中,否则蔡州没有那么容易拿下颍州,我们现在制造混乱,这边也要让各方做好准备,那些不愿意接受蔡州袁氏统治的士绅百姓,我们淮右诸州敞开怀抱欢迎。

呵呵,那是当然,无闻堂也应该发挥作用,颍州城里好歹也还有好几万人呢,岂能如此轻松就被蔡州所得?梅况抚掌大笑。

……王邈率领张越、许子清以及卢龙军的罗邺、张寅二人各带所部入城时,梁赞却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王邈和梅况所料没错,袁氏当然不可能给梁赞这个机会,只要梁赞还在,哪怕他是孤身逃出,都会给袁家日后控制颍亳两地带来巨大的后患和麻烦。

在颍亳两地盘踞十多年的梁赞虽然不是颍亳人,但这十多年来,他通过各种方式手段已经在颍亳两州建立起了极其深厚的人脉和盘根错节的关系,而且本地士绅也一样唯其马首是瞻,他一死,无论是谁都再无法将颍亳两州的士绅人望聚合起来,而这恰恰是袁家最希望见到的。

甚至可以说,哪怕梁赞这个时候想要投降蔡州,袁氏也不会接受,他们不能容忍一个活着的梁赞存在。

随着一声长啸,梁赞抚胸踉跄落地,依靠在梁柱上,剧烈的喘息,另外三道身影也落地立住,但是仍然呈包围状,防止梁赞逃脱。

环顾四周,梁赞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四周的歌姬除了几名逃出了院外,其他大多数人都已经葬身宴席间。

没想到这一场欢宴竟然成了自己的断头宴,梁赞忍不住苦笑。

也罢,没这场宴席,自己一样也逃不脱,袁怀德亲自率领汝阳八柱中的角色来伏击,意味着袁氏是不会允许自己逃脱的,也算是看得起自己了,好在自己这条命也没白搭,总还算是拉上了一个垫背的。

袁怀德的赤火锥果然厉害,自己穿了白犀革甲居然都没能挡住他这一击,当然梁赞也知道就算是自己逃过这一击,那么也不可能躲过那埋伏在厅外那名潜伏者的攻击,这一战袁氏也是煞费苦心,恐怕袁氏对自己的忌惮甚至比尚云流还要强几分。

梁赞也很清楚,随着自己的死去,梁氏在颍亳二州的统治很快就会土崩瓦解,虽然自己的弟弟已经按照自己的安排在亳州做了准备,但是梁赞很清楚以自己弟弟的那副头脑,要想在这个乱世中求存,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顾华倒是有些门道,但是却太稚嫩了一些,而且也没有这份机会了,早知道自己该好好培养培养,但现在想这些已经太晚了。

唯一让梁赞感到遗憾的就是看走眼了鲁桐这厮,梁赞没想到鲁桐是什么时候居然和蔡州搭上线了,他一直以为鲁桐的后台是徐州的姚承泰,没想到却大谬不然,而这个判断错误却是致命的。

梁兄,何苦来哉?袁怀德剧烈的咳嗽之后,有些黯然的道。

呵呵,袁怀德,某束手就擒,袁家会放过某么?梁赞轻蔑的一笑,脸色慢慢变得有些青白,某不是三岁小儿,某也清楚,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没指望能在床榻上老死,瓦罐难免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你也会有这一天。

袁怀德也知道这些话哄骗不了梁赞,摇摇头,废话某也不多说了,成王败寇,淮北本来就是袁氏必得之地,时家早已经没落,只能成为袁家的垫脚石……呵呵,这是某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时家固然没落了,但淮北就该归你袁家,真是马不知脸长!梁赞自知必死,自然不会多为其添堵,你真觉得大梁会坐视你们袁氏坐大,淮右江烽会对你们在淮北动作无动于衷?醒醒吧,袁氏无德,居蔡州已是沐猴而冠,居然还痴心妄想淮北,也不怕肚皮被撑破?!这是袁家的事情,不劳梁兄费心了,梁兄可还有什么后话需要交代?袁怀德不以为然的道。

不若就把某的头悬于颍州西门吧,某要看着你们袁氏怎么进颍州,怎么灰溜溜滚出颍州!梁赞慨然道。

……整个乱局迅速从东门蔓延到了整个颍州城,第九军对梁赞牙军的袭击没有能够达到预想效果,牙军是梁赞亲手建立起来的,牙军从上至下都只听从梁赞一人的调遣,所以第九军意图靠近突袭未能如愿,反而被牙军警惕之后给了第九军一个迎头痛击,而两军的交锋也直接导致了颍州城展开了全面乱战。

蔡州军进城很快,但他们意图从北门出城偷袭的目的却只有一半得逞。

梁赞在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就派出了自己贴身亲卫出城通知顾华,他很清楚牙军虽然能一搏,但是群龙无首之下却无法挡住蔡州军,而顾华在城外,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蔡州军在鲁桐的配合下发动了对尚云流大营的袭击,这一战取得了一些效果,但本来尚云流对颍州军就有些敌意,所以效果不算很好,但是随后在蔡州军和颍州军的夹击之下,尚云流应对失措,与蔡州军陷入了苦战。

而顾华则在得到了梁赞的报警之后,直接提前撤退,撤向了东门,这是梁赞的交代,让顾华直接投奔淮右,连亳州都别去了。

王邈率军沿着南门而入,将诸军分成了两路,许子清、张越一路,罗邺、张寅一路,约好沿着南门向北,若是遭遇蔡州军根据情况而来确定战术,同时要主动招募那些被蔡州军击溃的牙军到淮右,但是最终约定到东门汇合,尽可能的让士绅百姓逃离颍州城。

两路军队都在路上遭遇了蔡州军,并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左翼突击,击溃对方,绕行到后边夹击!罗邺其实并不擅长巷战这种近距离的接战,长期在卢龙那边与沙陀人、吐谷浑人和契丹人交锋,使得卢龙军练就了一份在野外与那些骑军为主的外族大军浪战的实力,但是这份实力一进入巷战之后,就显得有些生硬了。

罗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大概也是王邈希望卢龙军能够迅速适应淮右体系而让自己率军进城一战的原因吧,毕竟在江淮这边攻城战和入城战恐怕都是每一站不可避免的,卢龙军需要学会适应。

好在卢龙军这么多年来与沙陀人交锋练就的强悍作风仍在,面对敌人半步不退,强弓硬马,也让首次遭遇卢龙军的蔡州军也感到些许不适。

而在巷战中,很多时候兵力优势也无法显现出来,而更为铁血强硬的一方往往能在气势上更具优势,这恰恰是卢龙军的强项。

刀枪争鸣,箭矢如雨,围绕着汝阴城的这场大战迅速演变为混战,鲁桐军对牙军之战,蔡州军与淮右军之战,在这座古城中点燃了一个有一个的热血爆点。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失算,权变某失算了。

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手按在桌案上,品味良久方才道:袁氏果然是袁氏,这般手段才不负他们三姓家奴的名声,鲁桐这厮竟然隐瞒得好!崔尚和张万山都是忍不住谢罪,但江烽摆摆手,不管你们的事,无闻堂根基还是太浅了一些,察悉不到这些情况也很正常,鲁桐和袁氏勾结不是这一两年的事情,恐怕早几年就眉来眼去了,只不过淮北这两年没落得太快,才让鲁桐下了决心吧。

感喟了一阵,江烽才又不无调侃之意的道:不知道鲁桐与袁氏的勾结瓜葛,咱们这一次失算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还真以为自己魅力有这么大,能够让鲁桐俯首来拜呢,看来我们淮右和蔡州还有差距啊,我们仍需努力啊。

君上此言差矣,诚如方才君上所言,此次颍州之失乃是蔡州多年筹谋所得,鲁桐本来就是颍州大族出身,时家的没落已经成为趋势,谁也无力改变,他有二心也正常,而那时候我们淮右还不存在呢。

崔尚摇头:若是再拖两年,没准儿鲁桐就会有别的想法了,所以袁氏也等不起了。

白陵,你也无需安慰我,我自己有几分斤两,我自己清楚。

江烽脸色慢慢变得正常,不过我估计很快颍州人就会感到失望,袁氏一族拿下颍州,肯定会要满足蔡州那些大族的利益,嗯,当然,也可能会延后,亳州还没有拿下嘛,但一旦颍亳二州得手,他们就要原形毕露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许是好事,我还真不愿意和这些地方的士绅望族势力打交道,我希望他们能把一切秩序砸得稀巴烂,我更愿意充当一个秩序恢复者。

江烽的话有些绕口,但是崔尚和张万山这两个长期跟在他身边的人却听明白了,二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张万山看了一眼崔尚,而崔尚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斟酌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谏言。

白陵,可是有什么话想说?江烽看到了崔尚的面部表情,实际上他也知道崔尚想说什么。

君上,与士绅共天下乃是自汉晋以来的规则,若是冒然打破这个规则,怕是不利于主君施展胸中抱负啊。

崔尚的话很委婉,但告诫之意却是很浓。

江烽当然明白崔尚的担心,平静的点点头。

崔尚的观点已经基本上接近于文彦博的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含义了,当然也还略有不同。

这个时代还没有发展到宋代那一步,或者说已经有些走偏了。

文彦博的与士大夫共天下,是指士人,但是士人涵盖的范围大概就是知识分子,文化人,但现在这个世界已经走偏,崔尚提出的与士绅共天下也不无道理,无论是文人官吏还是武人和术法者,大多来自士绅望族,因为这些这个群体才能够为读书、学习、修炼、钻研提供足够的保障和机会,而穷苦人家甚至连寒门庶族都是很难获得此种机会的。

但江烽很清楚,单单依靠这个阶层是很难实现自己的抱负的。

盖因就目前的格局,这些士绅望族形成利益体系已经成型,而自己麾下还有那么多出身寒门庶族的将士官吏,他们需要为自己的家族家人争取一份利益,那么在不改变整个体系划分的情况下,就必须要打破原有利益格局。

这会是一个非常血腥非常残酷的过程,事实上之在浍州和寿州推进的检地运动已经是非常温和人性了,因为当时自己的根基尚未牢固,而外部有面临着种种挑战和机遇,自己才会走了那一步妥协棋。

但这种事情只能是有选择的,利益只有那么多,要么就必须要创造更多的新的利益,这涉及到生产力乃至生产关系的变化,需要时间和积累,要么就只能打破旧格局,把属于自己敌对者的利益攫取过来,分配给忠诚追谁自己的人,别无他法。

前者江烽很希望能够通过科学和术法的发展变化与结合来实现,而后者那就只能通过武力来取得了。

总而言之,江烽非常明白一点,那就是不建立起一个稳定坚固的忠于自己利益共同体,那么自己要想在这持续不断的关乎气运的战争中,自己就无法笑到最后,而做到了这一点,哪怕自己遭遇那么一两次失败,也一样可以重新站起来,取得最后的胜利。

白陵,你这个观点在某种意义上是正确的,但是我觉得与士绅共天下这个士绅二字要有限制,那就是与某同心者,忠于某,忠于淮右的,那么某当然不吝于他们共天下,但如果想要借以要挟某,恐怕他们就打错了算盘,某麾下有太多的人愿意取代他们!而且士绅这一词,我和你们所想的范围恐怕也有差别,我认为的内涵外延都更深更宽。

已经习惯了江烽经常冒出来的各种生僻新鲜词语,比如这内涵外延,崔尚却能大致明白含义。

江烽心目中的士绅,与原有的士绅阶层已经有些区别了。

首先在范围上扩大了。

武人群体被列入了,这其实从晚唐之后已经有些这种变化,尤其是在战乱年代,不牢牢抓住武将群体,你的统治便无法稳固,这是每一个人主都必须要遵从的规则,哪怕他自己就是武人出身,哪怕武人当道亦会有无数弊端,但起码在战乱时代这个道理还得要遵从。

另外,术法者这个群体也已经纳入了江烽的视野,这从江烽对道藏所的重视,对术法一道的推崇,就可略窥一斑。

当然术法一道给江烽的回报也是丰厚的,无论是在城市的守御体系完善上,还是对敌军突袭的器械装备上,术法一道都展示其绝不同于武道一脉的优势,所以江烽将其纳入也在情理之中。

还有就是商贾,这应该是江烽有选择性的一个接纳意图,胡商给饥渴的淮右带来了钱银,缓解了捉襟见肘的淮右财政,让淮右可以抓住时机扩张地盘,同时还给淮右工商业的发展带来了资本,让淮右的工商业进入了一个良性发展阶段,这一点连对商人并无多少好感的崔尚也要承认。

除了群体范围上的扩大,江烽对阶层上也有了更多的选择。

寒门庶族已经毫无悬念的成为了江烽的一个重要拥趸,他本人就是庶族出身,对庶族的亲近也是让各地豪门望族心存疑虑,在这一点上崔尚觉得江烽还应该做一些什么。

好在江烽也已经表明了态度,愿意效忠他,愿意主动投效他的,在将来的利益分割上自然可以获益,但有人获益,肯定就会有人丧失利益,这也是不可避免的,谁得谁失,不问可知了。

君上,如此颍州当如何?崔尚收拾起诸般情怀。

以后的事情也只能以后再说,随着淮右的地盘扩大,势力膨胀,主君麾下的体系也会越来越复杂,矛盾也会渐渐凸现出来,想到这里崔尚都觉得头疼,但不是现在头疼,现在需要考虑的是颍州战事。

唔,九郎他们在颍州,也还有一万多兵力,我相信他们可以做出合适的判断,现在颍州城内情况如何也不清楚,我们冒然表态反而不合适,就让九郎他们根据情况自行决定吧。

略微沉吟了一下,江烽也觉得颍州战局恐怕已经脱离了自己控制,自己现在再做什么决定也已经有些晚了,他自觉自己算是一个洒脱之人,既然已经改变不了,那么就放手让临场的手下去干,也许才是最好的决定。

不过……君上可是在考虑亳州?崔尚很了解自己的主君。

唔,颍州一失,亳州便很危险了,也不清楚尚云流所部状况如何,若是损失惨重,我担心蔡州军趁势进兵亳州,那我们便被动了。

江烽露出深思的神色,只是现在吴地战火正浓,一时间淮右也无力过多的干预淮北啊。

……虽然是第一次踏入江淮之地便被卷入战火,但是无论是罗邺还是张寅都觉得很正常。

或者说他们在卢龙的时候还更渴望战争一些,因为只有当有战事爆发,他们才能证明自己,才能获得一些补给,而如果被放置一旁冷落,等待他们的是慢慢衰落,最终化为灰烬。

来江淮本来就是无奈之举,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但是当连生存都无法保障的时候,他们当然只能选择离开。

既然是军队,如果不打仗反而不正常,这是罗邺和张寅的看法,只有战争才能证明自我,所以他们对这第一战也是格外兴奋和看重,因为这将是他们投入淮右后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分量的关键一战。

哪怕这一战是他们并不太熟悉的城内巷战,但他们坚信凭借自身的铁血战意,他们无惧任何敌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猎物很显然蔡州军也没有完全做好打巷战的思想准备。

在袁无为的预想中,只要蔡州军入了城,以蔡州军和鲁桐两军的联手,剿灭梁赞的牙军是很轻松的事情,至于说淮右军,且不说淮右军在得知消息之后来不来得及,就算是淮右军觉察了形势不对,从情理上来说,淮右军也应该考虑如何撤退,而不应当入城一战。

谁都知道在这个境地,蔡州拿下颍州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淮右军还要入城寻战,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但淮右军就入城了,就这么突兀的入城,而且迅速向蔡州军发起了进攻,这让蔡州军也有些措手不及。

再加上梁赞牙军的拼死抵抗,这也让袁无为等人意识到这颍州城还真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拿下来。

不过由于西门洞开,蔡州军大举入城,加上鲁桐两军的策应,蔡州军依然占据着优势,只不过要想彻底击溃淮右军,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起码罗邺和张寅就不会允许自己入淮之后的第一战就这么窝窝囊囊的了结了,哪怕这一战最终结局是撤出颍州,但也要给蔡州军一个深刻印象,也要在未来的淮右军体系中为自己争得一个合理的位置。

汝阴作为颍州州治,也是百年老城了,除了东西南北门对穿的主街外,其他街道大多都是蜿蜒曲折的寻常街巷,可以说一旦遭遇,那几乎就是谁也无法退却,只能迎头而上。

狭路相逢勇者胜,蔡州军气势逼人,而卢龙军一样是骁悍勇猛,几条街道上的遭遇战顿时让整个颍州城里充满了血腥和戾气。

蔡州军刚进城,也还没有把颍州城当成自家田地,而卢龙军就更不用说了,本来上边就交代哪怕拿不下颍州,也不能让蔡州讨了好走,所以更是不会客气。

战事迅速蔓延,淮右军体系的两支军队与蔡州军在颍州城里展开了全面的混战。

由于地势的限制,虽然蔡州军在兵力上占优,但是却无法展开,而淮右军也要考虑到被蔡州军包围的顾忌,所以也不敢过于深入,还得要依托有水军把持码头的东门展开作战,所以双方都有顾忌和担心,战事虽然局部异常火爆,但是却没有真正扩散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罗邺的目光一直在追踪着几条战线。

随着战事的越发激烈,双方都有些打出了火气,卢龙军固然骁勇,但蔡州军挟势而来,也是不甘示弱,所以双方从寻常士卒到军官武将,都是见面就死磕,不见血不退。

他也已经觉察到了蔡州军之所以能在中原诸雄中站稳脚跟生存下来,并非无因,或许对方在骁勇狂暴上不及河朔军,但是其在韧劲和纪律上却犹有过之,这在于卢龙军的交锋中就能明显体现出来。

哪怕一时间被卢龙军的突击所突破,但是他们不会轻易后撤,而是想方设法稳住阵脚,然后迅速组织队伍反击,力求扳回来,这种顽强的作风大概也是蔡州军赖以生存的基础。

尤其是蔡州军的军官在其中的作用更是突出,其不少都是具备了相当水准,而且军官与士卒的配合也很默契,在这一点上丝毫不亚于卢龙军这种已经在一起共同战斗十多年的老部队。

张寅抹了一把额际的血迹,一个飞跃落在了罗邺的身旁。

两人虽然在卢龙时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但是一旦确定了南投淮右之后,双方的嫌隙立时消失,相反,双方都意识到了一旦融入淮右体系中去,同为河朔,同为卢龙的这层关系反而让他们变得格外密切起来。

老罗,蔡州军还是够狠,寸步不让,我的老部下都折损了不少,我看不比沙陀人和契丹人逊色多少啊。

哼,不然袁氏凭什么敢和大梁翻脸?罗邺瞅了一眼张寅,你没事儿吧?没事儿,斩了一个刚入天境的小角色,对方倒也不弱,差点儿阴沟里翻船了。

张寅满不在乎的道:这是第一战,关乎咱们在淮右立足的印象,不敢不拼啊。

是啊,斩杀些小角色没意思,得做掉一两个有名有姓的角色才够意思啊。

罗邺的嘴角浮起一抹狠辣的笑意,目光却一直盯着远处一个在人群中飞纵腾挪的角色,那家伙手中长矛起码刺杀了自己三个老兄弟,而且都是都头级别的军官,还有一个更是自己的营指挥使!哦?张寅的目光顺着罗邺的眼神过去,那厮是何许人?竟然如此嚣张?!我不认识,江淮河南这边的人物,我不熟悉。

罗邺摇摇头,如此年轻,已然是养息期的角色了,怕也是所谓的汝阳八柱中人吧?张寅目光微动,若是汝阳八柱中的角色,斩杀之,可否为咱们入淮的见面礼?罗邺轻轻一笑,怕也当得起了,不过,你我单枪匹马,恐难得手。

哼,战场上不是比武论英雄,哪有那么多拘泥?既然敢上战场,就要有随时身死当场的执念。

张寅狠辣的一哼道:怨不得人!好,正合我意,我把指挥交给云江,你也交待一下,咱们联手做了他!罗邺就等张寅这句话,对手是养息期的狠角色,实力并不比自己和张寅逊色太多,单打独斗,而且周围又有诸多士卒,羁绊不少,想要一击而杀,没那么容易,若是自己和张寅联手合击,这倒是一个机会。

……袁文榆杀起了性子。

他是随袁怀德而来的,本来是准备合力围剿梁赞的牙军,梁赞的牙军反抗力度超出了预期,而且依托对颍州城内地理情况的熟悉,牙军五营抵抗得格外凶悍,这让蔡州军一开始的进攻受挫,一直到后续援军跟上来,才算是压住了牙军的反扑之势。

但蔡州大军入城并不仅仅只是就剿灭梁赞的牙军这么简单,主力大军则要从城北出城对尚云流部的感化军发动袭击,这才是主要任务。

只有彻底击溃尚云流部,让其彻底丧失战斗力,蔡州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颍州,也才能为下一步攻略亳州打好基础。

没想到大军刚出北门,这淮右军居然不知死活的进城寻衅来了。

急切间,蔡州军才分兵来应战,让鲁桐所部来清剿梁赞牙军所部。

袁文榆和袁文柏两人各带一军,沿着两线对淮右军发起了反击,袁文柏对阵张越和许子清,而袁文榆就遇上了卢龙军。

袁文榆之前并没有把卢龙军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江烽就是在四处收破烂,河朔三镇固然以兵强将勇著称,但是那也得分情况。

像这种在河朔已经被边缘化甚至沦落到被裁汰境地的军队,能有多大战斗力,而且一看这些军士的年龄,大多在四十岁以上了,三十岁以下的青壮年几乎没有。

在这个年代,四十岁以上的兵士,已经称得上是绝对的老卒了,而且在河朔那些边疆地带与沙陀人、吐谷浑人和契丹人争锋,体能消耗更快,这个年龄段已经有些跑不动的感觉了。

再看看这支卢龙军残破的甲胄和武器,袁文榆就更不以为然了。

不过卢龙军很快就给他上了一课。

骁勇的血性爆发,和悍不畏死的风格,给蔡州军了一个下马威,好在蔡州军也非弱者,虽然之前吃了小亏,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即组织起了有效的反扑,死死的压制住了对手。

在这种城市巷战上,蔡州军不乏经验,而对手明显要生疏不少,再加上蔡州军有备而来,在术法器械上的绝对优势,尤其是术法强弩的密集扫射下,优势迅速确立起来了。

袁文榆也有些上火,一开始的吃瘪让他大失面子,按捺不住性子,便亲自提刀上阵,一口气连斩七人,又用一具术法武器直接灭杀了对方一名营指挥,方才让他内心的那口窝火喷吐了出来。

他并非没有思想之人,正如袁无为的判断,淮右军明知道不可为而依然入城一战,打的主意就是来搅乱局面,破坏颍州的局势,要让蔡州得到一个破败不堪的颍州。

现在颍州除了汝阴和颍上未遭蚁贼荼毒外,其他诸县和乡村早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如果州治汝阴再遭蹂躏,日后蔡州接手,恐怕就不得不花大代价才能让其恢复元气,这必然会打乱蔡州下一步攻略亳州的计划。

正因为如此,袁文榆也对这些如蝗虫一般的淮右军恨之入骨,尤其是这些为虎作伥的卢龙军,下手绝不留情。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支卢龙军颇有河朔军的风格气势,那种宁死不退的作风让人叹为观止,也给蔡州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这阻止不了蔡州军的前进步伐,无论是在兵力上还是战斗力综合上,卢龙军仍然处于劣势。

第一百二十七章 见面礼,得手袁文榆并没有自己已经成为别人投效淮右的投名状目标,此时的他正意气风发,手中长矛驰骋如风,杀得对面的卢龙军小队节节败退。

在他的带动下,整个横街的战局正在开始扭转,并进一步向有利于蔡州军方面的局面转化。

罗邺和张寅都是沙场宿将了,面对自己麾下子弟兵被斩杀,他们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冷静沉着。

二人都知道这种天境高手,尤其是在周围还有一大帮士卒护卫的情形下,一招若是不能让其重创,那么接下来再想要他的命就难了,所以罗邺也是打定主意,务求一击建功,为此不惜代价,而后的补刀将由张寅跟上,绝对不能让其逃脱。

在最短时间内罗邺和张寅二人都完成了换装,除了兵刃无法换外,二人都已经变得和寻常卢龙军士卒一样,悄悄的扎入奋勇向前的兵流中,巧妙的潜行靠近。

两个人都已经将自己的气息收敛起来,对付这种天境高手,一旦危机靠近,便会生出自然的气机感应,罗邺和张寅要做的是尽可能的缩短对手的反应时间,让其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十丈之外逼近到三丈之内,袁文榆正所向披靡,手中长矛犹如一条恶蛟,奔腾咆哮,不断撕开卢龙军的防线,又有两名卢龙军士卒葬身于矛尖之下,其中还有一名队正。

虽然他们殊死抵抗,但是仍然无法抵挡这种级差太大的冲击。

面对麾下的崩溃,罗邺却已经进入了心如止水的境界,他需要拿出自己的最高水准,最强实力,来一举击杀对方,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击溃对方的自信,打击对方的嚣张气焰。

手中的鸳鸯刀一旦露出来,那也就意味着已经毫无遮掩了,寻常士卒包括一般的军官是不会使用这种特殊兵器的,而在战场上有资格使用非制式武器的,起码也应该是营指挥副使以上的武将,而一旦暴露,罗邺身上的气势就足以让任何人感到警惕。

猛然踏进一步,罗邺双手掣刀,身体微微下沉,弓步前行,骤然加速,嘿!青色的光波在一瞬间就划破了整个空间,倏然提速的身体在那一刻刺破了阻挡在对手面前的任何阻挡,两名蔡州兵甚至连哼声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荡开软耷耷的扑地而亡。

袁文榆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危机毕竟,汗毛倒竖的他心中一紧,身体骤然旋转,手中黑钢长矛化为一团黑云,奋然迎向来袭的青波。

袁文榆一紧觉察到了自己遭遇了伏击,此时后悔已经有些来不及了,之前袁无为就曾经提醒过众人,务必小心,不要逞勇斗狠当孤胆英雄,为将的责任不仅仅是一马当先身先士卒,更要有运筹帷幄坐镇指挥的责任意识,但自己似乎在这一次上有些唐突了。

猝然间袁文榆的黑钢长矛难以发挥出最强威力,罗邺手中的长刀刺破黑幕,欺身直进,丹元中的玄气全力爆发释放,汹涌而出的元力灌注在长刀中刹那间就撕开了对手的防线。

一连串细碎而密集的碰撞声在两人的身体交接一瞬间爆发出来,两人元力玄气崩发激荡起的罡风一下子就将周围的士卒卷荡开来,引起一阵惊呼喧哗。

这个时候其他人的任何补救动作已经来不及了,场间只剩下两个,不,还有一个已经飞临至空中的主角在表演。

袁文榆眼中闪过一道惊惶的光芒,他没想到来袭者武道水准竟然如此之高,甚至比自己还强一线,很显然敌人是有备而来,而且就是针对自己,只可恨自己却茫然不知,还在这里逞英雄。

心中虽然慌乱,但是手上动作却半点没有停滞,左手脱矛,猛然一拍腰间符文袋,术法瞬间爆发,一具贴体而生的护元盾浮动而出,硬生生挡住了罗邺志在必得的一刀突刺。

只是空中的扑击也已经莅临,刀锋带来的剧烈刀芒已然让头顶的发丝断裂。

间不容发的歪头,长矛猛然向上斜担,借助肩部向上的猛然一担之力轰然向上冲起,硬生生与猛劈而至的长刀撞击在一起,巧妙的把这势不可挡的这一击斜担化掉。

这恐怕是袁文榆有生以来最为惊险的一击,凶猛的撞击传递过来的元力冲击,也让他身体禁不住一歪。

而此时袁文榆腰部柔滑而坚韧的力量让罗邺这一刀一滑而出,沿着对方的腰际闪过,剧烈的摩擦力发出嗤嗤的尖啸声。

罗邺也没想到对手竟然会藏有一具宗师级别的护元盾,而且释放的如此之快,恰到好处的挡住了自己这致命一刀。

单手持矛的袁文榆逃脱这一劫,猛然挥臂,长矛猛然由下向上猛拉,回旋一击。

猝不及防之下,矛杆狠狠的重击在罗邺的右臂上,喀拉一声,臂骨当场断裂,剧痛之下,罗邺再也拿不住长刀,跌落在地。

转瞬之间似乎局势逆转,但这却不是最终。

罗邺一直蓄势以待的左手刀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

这一刀无声无息的一掠而过,甚至没有带起半点气息。

贴身而搏,一寸短便是一寸险。

只有二尺长的短刀悄无声息的一闪而逝,剖过了袁文榆的腹间。

只感到自己腹下一凉,就像是突然失去了一点儿什么,袁文榆感觉到自己骤然有些脱力,连视线都有些模糊起来。

不!绝不可能!他挣扎着向后一跃,想要摆脱这种无力感,但却只能踉跄两步。

从空中被震弹而且再度飞扑而至的张寅连续三刀荡起,挡开了红了眼猛扑而上的三名蔡州军军官,一把拉起右臂耷拉脸色煞白的罗邺,飞身一纵,逃过了合围而来的蔡州军。

卢龙军这边也意识到了战局的转机,怒吼着疯狂涌上,又是一场乱战,更加血腥而惨烈,所有人都舍生忘死的挥刀挺枪,哪怕同归于尽,也要见个分晓!……袁无为得知袁文榆丧命的消息时如中雷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怎么可能?而且是被不知道姓名的对手所杀,这简直不可能。

此次北上的淮右军武将袁无为都清楚,梅况固然是小天位高手,但是对方需要主持水军确保淮右军退路,这一点上袁无为的判断还是准确的,梅况也不敢轻离水军,否则真的被蔡州军断了退路,那就麻烦大了。

而其余几人,包括王邈、许子清等人,袁无为都很清楚,都不具备单枪匹马就能斩杀袁文榆的实力,而且这还是在战场上,袁文榆周围都有龙雀尾卫士保护,哪怕是梅况偷袭,也未必就能一击建功。

但这种事情居然就发生了。

当问清楚具体情况时,袁无为也是无言以对。

早就告诫诸将不要贸然出战,尤其是这种乱战局面里,更要小心对手在无力改变大局的情况下用这种手段来偷袭建功,没想到这袁文榆真的还犯了如此低级错误。

小觑对手不说,而且毫无防范,可以说是大意到了极点。

但是袁无为也知道己方还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低估了卢龙军的战斗力,尤其是对卢龙军中的两个武将情况的不了解,这也是造成袁文榆丧命的重要原因。

卢龙军一直在河朔三镇的最北方镇守,除了与沙陀人打生打死外,还与他们交锋的就只有吐谷浑人和契丹人了,但无论是沙陀人还是吐谷浑人、契丹人,蔡州和其打交道的机会都很少,而卢龙镇更是与蔡州素无往来,所以蔡州军方面除了知晓卢龙军这次南下的两部是刘守光一直欲待裁撤的两部外,其他了解并不多,对于二将也只是大略知道名字和出身,其他真实实力并不清楚。

没想到这个失误却导致了如此大的问题,直接使得袁文榆为此丧命。

想到这里,袁无为也是愁肠千转。

汝阳八柱一直是家族着力培养的新锐力量,可以说这也是家族最为器重的新生代领军人物,但就是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前有赵榄,现在的袁文榆,竟然就在淮右军手中折损了两人,如果说赵榄还是外姓,但是和袁文榆就是实实在在的袁氏本家子了。

袁无为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回蔡州,家中族老们会如何着想。

该死的淮右军,明知道颍州之局不可为,却依然不依不饶的行此手段,让颍州战局本来是大获全胜的结果,却演变成这般模样,再看看城内四处升腾的浓烟,四门内外四散奔逃的士民百姓,可以说淮右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哪怕他们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是却成功的让己方的胜利打了一个大折扣。

这江烽难道是袁家命中的克星?每一次遭遇淮右,都会生出无数意想不到的变化出来,而且每每都能让蔡州难受许久。

第一百二十八章 瓜分淮右与蔡州军的缠战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的午后,局面方才渐渐明朗化。

鲁桐的两军最终围剿了残余的牙军,仅有不到一个营的牙军逃出了东门,获得了淮右军的庇护。

与此同时顾华部也从城外绕行逃到了东门外的十里堡上,获得了淮右军的接纳,与梁赞牙军残部合二为一。

倒是卢龙军和淮右第二军、第三军与蔡州军趁着夜色鏖战不休,这一场遭遇战一直打到第二日天亮,淮右方面才开始有意识的向东门外撤退,逐渐脱离战场。

而蔡州军虽然占据优势,但是其主力却趁夜突袭尚云流部,所以对淮右军的撤离也只能保持戒备,不敢轻易追击。

随着淮右步军开始撤离颍州城,淮右水军第二军也将大部分船只集结起来,将所有伤病士卒运送上船,其中还包括部分顾华部和牙军等军官的家眷,一并上船南下前往颍上。

按照王邈和梅况的预判,经历了这一战,颍州元气大伤,蔡州军没有两三个月根本无法在颍州稳定下来。

而淮右也应当再给蔡州补一刀,那就是拿下颍上,利用水军优势不断袭扰汝阴,让蔡州军短期内无法安稳的在颍州落脚。

颍上位于颍水下游,到寿州和到颍州距离相若,都只有百余里地,凭借淮右水军的强势,以及蔡州那可以忽略不计的水军力量,淮右完全可以牢牢控制颍上。

按照王邈和梅况的意见,淮右现在还应当直接从寿州渡过淮水,接管并无驻军的下蔡(凤台),这样一来就直接控制了颍州东南两县,与蔡州控制的西北沈丘和汝阴二县形成对峙。

颍州地形呈一个不规则的弧形,虽然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蔡州控制了颍州西北两县更占优,但淮右却可以利用自己强大的水军力量和纵贯颍州全境的颍水以及沿着南面州境的淮水优势来实现对颍州东南部两县实施控制,甚至还可以利用水军船队溯流而上对位于颍水中游的州治汝阴城进行袭扰,让其疲于应对,这就是水军力量强大带来的优势所在。

这个方案应该是淮右就目前形势变化而取得的利益最大化了。

虽然控制了颍州东南两县,但实际上对蔡州的淮北攻略影响不大,盖因颍上和上蔡二县位于颍州东南,与淮右以淮水和颍水相连,东与徐州的蕲县相接,而现在蔡州还没有直接谋夺徐州的野心,他们现在拿下了汝阴,亳州的腹地便毫无保留的袒露在蔡州兵锋面前了,亳州南部的城父、山桑二县唾手可得,而且西北部的鹿邑、真源两县亦是随时可以拦腰截断,战略态势对蔡州极好。

这种情况下,恐怕蔡州军要倾力来攻颍水和上蔡的意愿恐怕并不强烈,除非淮右要不遗余力的袭扰汝阴,迫使蔡州下决心夺回颍上,但即便是夺回颍上,只要淮右水军优势还在颍水一线的安全就始终存在隐患,这大概就是缺乏水军力量的痛苦了。

十里堡码头。

看着最后一批伤兵和家眷登船完毕,梅况从船板上走下来。

此次来颍州的船队并非只有淮右水军第一军的兵船,还包括相当一部分寿州的民船。

从一开始江烽就没有指望颍州能一直坚守下去,只是没有想到颍州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被蔡州军夺下而已。

这些民船随着水军船队到来的目的就是用于运输物资和人员,前期已经将部分河朔军的老弱妇孺家眷运往了寿州,现在赶回来正好就派上了用场。

来自河朔的数万家眷百姓自然无法都用船只运送,而且河朔地区的人也不太适应长时间坐船,所以绝大多数人都宁肯步行和用驮马,只有少数老弱妇孺以及所有行李物资才用船运,在这一点上淮右可谓考虑得相当周到了。

九郎,情况怎么样了?差不离了,我已经命令赵文山部抢占了河村,在那里建立了营寨,这边暂时交由许子清的第二军驻守,卢龙军也已经开始撤往河村了。

王邈点头,表示安排好了。

河村在是十里堡东南方向三十里地的一处渔村村落,也紧邻颍水,可以随时受到颍水上水军的支援,距离颍水入淮水口已经不足百里了。

嗯,颍州战事也差不多了,我这边已经安排水军第一、第二营前往颍上,估计晚间就可以抵达颍上,届时恐怕需要在颍上完善防务体系才行,我已经派快马去禀报君上了。

梅况还是相当谨慎的,虽然拿下颍上无疑是目前确保淮右在淮北的战略支点的最佳策略,但是毕竟这已经是战略调整了。

要知道当初江烽给王邈和自己的任务是协助淮北军打好这一仗,练兵和延阻蔡州军占领颍州的步伐,而现在就已经变成了要和蔡州军瓜分颍州了。

这种情况下哪怕无法马上征得江烽的同意,也要立即禀报。

况兄,颍上这边恐怕要先劳烦水军兄弟控制住,虽然颍上没有驻军,但颍上一直属于淮北,社情民意还得要好生观察,且颍上县城因为一直有感化军驻扎,虽然遭遇过蚁贼围攻,但元气未失,若是好好经营一番,未尝不能成为日后咱们布局颍亳的一个桥头堡,我估摸着君上也肯定会认同这个观点。

和梅况相比,王邈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梅况是寿州降将,肯定有些忌讳,而他是主动来投淮右,加上没有多少根基,当然不会受到其他人猜忌,至少目前是如此,没有人会相信他会靠河朔军这点人就要像独立吧?所以他的胆子要大得多,也更为灵活主动。

社情民意这个词儿也是江烽经常提及的新鲜词儿,逐渐演变成为淮右官员的口头禅,现在无论是王邈还是陈蔚、崔尚等人也都时常提及。

按照江烽的解释,所谓社情民意,就是社会情况和民心意向,再解释得深刻一些,也就是指一个区域对从士绅望族到商贾农夫的各个阶层内心的真实愿望和想法,如果能够赢得其中大多数人或者最重要的群体支持,那么这就意味着一个政权在这个地方具备了生根立足的基础。

简而言之,就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江烽在这个词语的解释上流露出来的意思不言而喻,也让麾下众将诸臣群情振奋,没有谁不希望自己的主君是一个胸怀大志者,尤其是在淮右已经展露出勃勃雄姿的情况下。

放心吧,颍上那边无闻堂也早就有布置才对,只要君上明确意图,后续事情就不是问题。

梅况看了一眼还在源源不断过来的步军。

这是张越的第三军,按照计划,也是先行在这边整队,稍作休整,就要南下奔赴河村。

这也是王邈确定下来的后撤计划,诸军交替后撤,防止蔡州军尾随追击,如果蔡州军胆敢贸然追击,淮右军就敢集中兵力打其一个反击。

但从现在蔡州军的迹象来看,估计这种机会不多,蔡州军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追杀尚云流部去了。

在他们看来,尚云流部才是他们日后吞并亳州的最大障碍,只要打掉了尚云流部,徐州便再无机动兵力来增援徐州了,未来亳州就如同榻上宽衣解带的美人,等待蔡州君临。

况兄,从颍州逃出来不少士绅小民,某已经安排人引导,只要愿意去淮右的,都欢迎,不愿意去的,也欢迎到颍上和上蔡暂居,某看这情形,不少人都意欲到颍上和上蔡观风啊。

王邈的话让梅况也哑然失笑,九郎,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河朔军南下也是迫不得己,现在既然你给了他们这样一个选择,他们当然乐意到都属于颖地的颍上和上蔡暂居了,他们也指望着局面能早日平静下来,不过他们也许很快就会失望。

也罢,这一战短时间里还见不出分晓来,不过蔡州这一次恐怕更是要对我们淮右恨之入骨了,这么好的局面都能被咱们给搅和成这样,估计袁怀河要派人来暗杀某和况兄的心思都有了。

王邈呵呵一笑,拿下颍州东南这两县,也算是为日后淮右出击淮北有了一个跳板,待到吴地事定,这淮北攻略也就该提上议事日程了。

九郎,这些话暂时还得要收敛着些,君上的心思尚不明确,纵然有此意,但以我们淮右目前的态势,估计也是各方都吃紧了,没见陈长史都向君上谏言多次了,欲速则不达,弦绷得太紧,都有些跟不上了。

梅况也知道王邈的心思,再说了,过于操切,也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非议,九郎是河朔人,须得要避一避嫌啊。

梅况这一番话也让王邈沉默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过于推动淮北战略肯定会引来一些人的质疑,家仇和淮右的战略转向纠结在一起,必定会有非议,只是这却由不得自己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攻略火头渐渐被扑灭下来,城内嘈杂的喧哗声也开始慢慢安静下里,在连续抓获多伙趁机纵火抢劫的盗匪后,蔡州军也意识到需要马上控制城内的局面,否则就会让城内局面变得不可收拾。

但即便是这样,颍州城内也已经是烽烟四起一片狼藉了。

事实上最大的破坏者既非淮右军,也非蔡州军,反而是梁赞的牙军。

这些牙军组成大多是梁赞从兖州、郓州一带招募来的流民匪寇。

从去年到今年兖州郓州一带水旱不断,收成大减,使得流民数量暴涨,四处游荡。

梁赞在担任颍亳团练使之前曾经在徐州北面的丰县、沛县以及滕县一带驻过军,与兖州、郓州一带的士绅也素来熟识,所以在泰宁军辖区流民成灾时,梁赞也就安排自己亲信前往招募悍勇者,以为自己牙军。

本身淮北这边的情况就好于兖州郓州那边,所以从军者甚众。

这些人本来就不是颍州人,加上一直只听从于梁赞的指挥,在颍州也只知有梁赞,不知有他人。

兖州郓州一带本身民风强悍,百姓中好勇斗狠者颇多,这些被招募来的流民均属此类,加上梁赞的有意宽纵,所以这支牙军虽然成军时间短,军纪不佳,但是其战斗力却是不俗,尤其是对巷战这种城内混战更为擅长。

因为只忠于梁赞,所以一直颇得梁赞欢心。

在看到梁赞的头颅被高悬时,这支军队意识到若是四散奔逃只怕就是无一幸存的结局,所以索性组织起来行殊死一搏,反倒是打了鲁桐部一个措手不及。

到后来这支牙军虽然溃散,但是分散开来危害更大,四处纵火制造混乱,一直到顾华部到了东门得知消息后派出人马去招募,才算是将其中几部军纪稍好保存有建制的几个都拉回东门,接受整编。

原本颍州城中尚有三五万居民,这些大多都是在蚁贼肆虐颍州时从沈丘县城和周边乡间逃入城中的士绅商贾,当然更多的还是一些惧怕从贼的升斗小民,但这一战陡然爆发,使得颍州城内局面大坏,加无闻堂的可以宣传扩散,使得大批居民逃出城外,纷纷向颍上、上蔡以及更远的淮右和亳州逃亡。

整个颍州城中居民十不存三,比起几日前的接一万多户六七万人,现在留在城中的只怕不足三千户万余人。

袁怀庆、袁怀德和袁无为的脸色都有些阴冷,袁文榆的战死给了他们一记重击。

谁都未曾想到在局面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袁文榆居然为人所乘给宰了。

当时的局面袁怀德和袁无为都反复问了,并没有太多的出奇之处。

在二袁看来,就是袁文榆过于托大,冲锋过于靠前,遭到敌人的潜行伏杀,而且对方是两名天阶高手,甚至武道水准都比袁文榆更高,这种情形之下,袁文榆能逃脱反而就有些异常了。

没想到卢龙军中居然藏有这等高手,二袁都意识到己方对河朔一带的情况了解过于疏浅,这才是导致袁文榆被杀的另一重要原因。

蹄声橐橐,袁怀德也在考虑如何向袁怀河交代此事。

如果没有袁文榆这件事情,应该说颍州这一战也算是大获全胜的。

哪怕颍州城现在损坏巨大,但是对于蔡州来说,这不重要。

这一战蔡州军只付出了不到五千人的代价就拿下了颍州城,而且加上鲁桐来投的两军,应该说蔡州军的折损基本持平。

战果却是巨大的。

尚云流部被击溃,一万多人能逃回亳州的估计不会超过两军。

梁赞的颍州军被横扫一空,顾华部逃往淮右的也不过区区千余人,加上梁赞的牙军残部也凑不够一军。

可以说,现在颍亳二州境内已经没有像样的武力来阻挡蔡州军的挺进了。

当然,这是袁怀德没有将淮右计算在内,在他看来江烽这厮占便宜打闷棍倒是挺在行,如果说要他豁出自家老本来为颍亳一战,那是绝无可能的。

至于说徐州那边,袁怀德看不出时家还能抽出多少余力来增援亳州,除非时家是真的不顾北边大梁的威胁,要将徐州拱手让给大梁了。

觉察到袁怀德、袁无为的心情阴郁,袁怀庆也只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是主帅,这一战无论胜负,他都需要承担起责任。

九哥,老三,也不必太纠结了,若是每一次打仗都是别家子弟阵亡,我们袁氏族人毫发无损,恐怕日后也没有人会投效我们袁家了。

袁怀德粗眉一抬,德哥,这话不对,什么时候我们袁氏子弟毫发无损了?老十九连手都丢了一只,老七也险些送命,现在还在闭关,这是毫发无损么?上一战我不也一样差点儿袁氏祠堂里的牌位?赵榄走了,我也很伤心,但是这是我们袁氏要崛起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从来就没有谁不死人不付出就成功的,谁都一样!我们得有这个觉悟!袁怀庆见袁怀德起了气,赶紧道:九哥,我说错了,说错了,不过,文榆的事情,的确有些不好交代,这一战在占尽优势的局面前出了这么一个岔子,哎,我都不知道日后见了大兄怎么说。

怀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你是主帅,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怎么才能最大限度让我们这一战成果最大化,这才是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袁怀德有些恼火,都说这老庆沉稳大气,考虑周全,怎么就死了一个子弟,就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就因为袁文榆是怀方的儿子?听得袁怀德话语里已经有了几分不满,袁怀庆这才收拾起心思,沉吟了一下道:我的意思是要看淮右的动作,现在淮右军已经向南撤退,我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盘踞颍上?还有上蔡,和寿州隔淮相望,现在淮右水军猖獗,只怕一时半刻间我们是无法在上蔡立足的。

上蔡暂且不去说它,可颍上怕是不能让淮右占住。

袁怀德带住马缰,皱起眉头。

可若是淮右军据颍上,依托水军,我们怕是难以得手。

袁怀庆摇头。

老三,你觉得呢?袁怀德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人,很清楚打仗这种事情不能意气用事,淮右如果据颍上县城而守,虽说颍上县城城小墙破,但一万多兵力如果据守,还有淮右水军可以随时袭扰后方,蔡州军这一战还真不好打。

袁无为也有些为难。

说内心话,他觉得似乎这几年里,蔡州对其他诸藩作战,甚至对大梁作战都没有吃太多的亏,唯独面对淮右这个怪胎,却是屡屡受挫吃瘪,这让袁无为心里都有些阴影了。

每一次面对淮右,袁无为都从未预判准确过淮右的出招,像这一次,本以为淮右见大势已去,就该主动撤退退回淮水以南,没想到这帮家伙居然还敢突进颍州城搅和一番,甚至还把袁文榆给斩杀了,让蔡州方面很是受伤。

如果自己预料没错,只怕这颍上现在已经被淮右给拿下了,而依托水军优势,蔡州军要从淮右手中夺下颍上,付出的代价不会小。

这不符合蔡州未来的战略。

庆伯,九伯,我觉得我们需要跳出颍州一隅来看问题。

良久,袁无为才沉声道。

哦?袁怀庆和袁怀德交换了一下目光,老三,你说。

我们先回刺史府,再来细说。

袁无为心里已经把自己的想法细细的过了一遍,心里有了一些底,如果按照自己的设想,也许还能扳回一局。

……君上,君上!笃笃的敲门声让整个小巷似乎都一下子被惊醒了过来。

江烽实际上早已经醒了,只不过他有些不想起床,这等时候来敲门,估摸着这一晚又别想休息了。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很敬业了,但是这样经常来叨扰休息,还是让他觉得这个人主的位置不好坐。

许静有些羞涩的将夫君的手从自己肚兜下的胸前拿开,小声道:二郎,外面有事。

我当然知道有事,这种时候来敲门,会没事儿么?江烽没好气的道:我是不是太谦和了一些,以至于下边人都觉得再晚来敲门都是理所应当的?二郎,不能这么说,你的身份和所处的位置不一样,这是你的责任。

许静已经起身披衣,下床替有些懒洋洋没精神的丈夫穿衣。

外边鞠蕖已经在吴瑕的服侍下先起来了,似乎还在和对方说话,听声音有些模糊,但江烽知道不是崔尚就是郑弘。

崔尚不用说了,自己的行军司马,而郑弘现在是防御守捉使府中的推官,江烽交给他的任务就是谋划颍州。

郑氏的根据地在霍丘,而霍丘与颍州的颍上、上蔡隔淮而望,加上郑氏本来就是中唐从颍上迁来,所以素来与颍上大户豪绅往来颇多,在确定了颍州战略之后,江烽就已经在考虑如何让蔡州不能舒服的吞下颍州,那么在颍州内部制造一些麻烦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第一百三十章 纷起小院内一阵喁喁细语之后,一个轻盈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爷,崔大人和郑大人以及张大人有紧急事务求见。

吴瑕这丫头这两年因为营养跟上,身体迅速抽条,一年下来就长高了不少,原本就有些青涩妩媚的小模样更是发育了许多,许静拉开房门之后,江烽已经整好衣冠,顺手捏了一把吴瑕的俏脸,现在这种招人厌的事儿都让你来了?吴瑕却没有半点羞涩,妩媚的娇靥上多了几分俏皮,自打明确了身份,吴瑕心里踏实了许多,娘子身子不爽利,所以只有让奴婢来了。

哦?江烽讶然,蕖娘怎么了?没什么,就是女人家身子不爽利嘛。

吴瑕很是羡慕这位爷对自家主子的关心,不过现在她很知足,蕖娘已经在爷面前说了让自己跟一辈子,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也算是许下了,这位爷也没有明确反对,这也让吴瑕内心充满了喜悦。

江烽出了门,看见蕖娘在院子里另一端的房门上望着自己,江烽点点头,给了对方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就是现在江烽的生活。

基本上晚间歇息,要么在鞠蕖那边,要么在许静这边,很有点儿齐人之福的味道。

两女现在也很享受现下这种安宁,这是男人在娶正妻之前属于小妾的愉悦光景。

本来鞠蕖和许静就很合得来,白日里鞠蕖练练功,偶尔跟随在江烽身畔护卫,而许静则风雨不变的去道藏所研习,这种时日到很有点儿夫唱妇随的生活。

江烽踏出院门,哨塔上的岗哨目光投射了过来。

两具黑魆魆的环状蜂窝重弩被两个支架架起,可以呈一百八十度的旋转,这样两具蜂窝密集术法弩可以覆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区域。

而且这种密集式的蜂窝弩,虽然在射程上不及大型重弩,但弩矢的稳定性和准确性却提升了不少,方圆三十丈之内,几乎是指哪儿打哪儿,只需绞动把手,长逾三尺,粗若手指的弩矢便会密集射出。

道藏所甚至专门做过测试,可以在二十丈外的一扇门板上,一息之间射中二十八枚弩矢,而且弩矢箭簇都深入门板一寸有余,其威力可想而知。

这也是江烽给出的理念构想,提出是否可以由某种术法机簧来带动一个密集安装的圆盘,如同蜂巢那样的装置,这个构想被提交到道藏所,引起了罗真的兴趣,最终罗真亲自操刀具体设计而成的。

当然这种器械也有缺点,那就是填装弩矢不便,对术法之力消耗太大,一次射击之后就需要重新填装弩矢和给术法机簧灌注术法之力。

这里不是浍州,而是寿州,江烽将光浍寿防御守捉使府设在了浍州,但是却将淮右宣抚使府设在了寿州。

鉴于对吴地的战事发动在即,所以江烽也一直逗留在寿州,寿州也专门腾出了一幢大宅作为宣抚使府,而同样按照浍州格局,也一样设立单独小巷,哨塔,这并非怕死,而是需要。

主君,深夜打扰,委实有难以抉择的急事,所以……崔尚的话尚未说完,江烽已经摆摆手,好了,白陵,这会儿说这个没有意义了,走吧,我还能不明白你们的做派?是颍州那边还是吴地那边?从晚间开始我们就陆续收到几份急件,分别来自关中、吴地和颍州,所以……张万山走在最后,马上回答道。

哦?关中,关中又出什么幺蛾子了?颍州和吴地的军情不足为奇,但关中也有紧急军报传来,就让江烽有些好奇了。

关中传来消息,山南西道观风使杨文昌在仇池山一线大破吐蕃军,俘敌数万,已然攻下了成武二州,现在杨文昌大军已经攻入了秦州,西北震动,据说吐蕃已经遣使向杨文昌求和。

崔尚语气急促,显然也是意识到了关中已经面临着一个巨大变乱的节点。

什么?杨文昌出手了?虽然只是匆匆去过一次长安,而且关中与淮右远隔千里,但江烽却从未忽略过关中。

无他,关中乃是李唐所在,无论如何,李唐现在还在很多藩阀以及广大士绅民众心目中有着正朔的浓重印痕,谁也无法小觑这个正朔身份带来的巨大影响力,连给李唐正朔泼了一头狗血使其荣光黯然的朱梁在占尽优势之下都不敢轻言废唐,足见这里边的潜在影响。

江烽其实很清楚,像河东甚至南阳、吴越这些藩阀,其实内心无比希望朱梁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拿下关中,废了李唐,到那时候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打起反梁的旗帜,借助为李唐复仇来俘获民心了。

只可惜朱梁也不傻,哪怕关中有时候行为出格,甚至近乎于挑衅,朱梁可以不予理睬,甚至也可以适当的武力教训,但是绝不会去行那灭唐之举,那副作用太大了。

但关中这块沃土,始终还是勾动不少人心神的。

尤其是长安乃是中土第一大城,关中沃野八百里,积累无数精华,真正的王霸之基,要说没有人动心,那也是无人能信的,只是关键在于谁来撬掉盘踞在长安城的这帮蠡虫。

江烽对长安城里那帮人也没有多少好感,这不是针对某个人某个家族,而是泛指整个长安城里的九大公卿家族。

这些人不事稼穑,却养尊处优,还爱端着天唐正朔的架子指手画脚,真正有事的时候,有深怕血溅在自己身上,遇上大事便忙不迭的撇清,这如何能让天下人服气?不过再是对这帮人不满,但江烽也不希望关中就如此落到外人手中。

江烽很清楚杨文昌不蠢,拿下成武二州貌似和关中关系不大,但是这意味着杨文昌的实力已经得到了急速的膨胀,甚至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而他的势力膨胀,使得他已经具备了有更大野心的基础。

他当然不会去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但是却有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因为他们并不把自己视为这天下中的一份子。

江烽担心的是党项人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些杂胡。

党项人不安分已久,而且在纠合了西北诸胡之后,实力大增,已经不满足于西北穷苦之地了。

当初江烽之所以提醒长安,就是希望长安应当防范党项人,尤其是在一旁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杨氏,如果稍有应对不慎,可能就会引发大祸,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正在急速增加。

党项人可不像中土汉人那么对李唐有很高的认可度和尊崇心理,对于他们这些边地野人来说,过更美好的日子,攫取更多的利益才是最现实的,为了利益,他们可以把战马这些战略物资卖给敌人。

对于关中的肥沃膏腴,党项人早已经垂涎已久了,如果说再有人在其中撩拨或者作为内应,只怕那份野心就真的按捺不住了。

吐蕃原本一直是一块平衡石。

正因为与杨文昌和党项人一直不和而战事频发的吐蕃人的存在,所以关中局面就相当平稳。

但现在这个平衡已经被打破了,吐蕃人大败,江烽敢肯定这里边肯定有党项人的功劳,而击败了吐蕃人,短时间吐蕃已经再难成为杨文昌和党项人的威胁,杨文昌和党项人便可以腾出手来做他们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见江烽停住脚步,崔尚顿了一顿:现在还没有更多的情报回来,但是仅凭现在我们了解到的消息,杨文昌的实力大增,如果秦州也落入杨文昌手中,那么整个关中西面到北面都是他的地盘了,加上正北面的党项人,关中局面就有些危险了。

江烽轻轻叹了一口气,关中这帮蠢人恐怕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他们太过于自负了,觉得没有人敢于挑战李唐正朔这个光环。

连朱梁都不敢,谁还敢来触碰这块汉人的逆鳞?可他们忽略了党项人虽然易姓为李,但他们却不是汉人。

长期在西北苦寒之地生活已经让他们对关中的繁华富庶充满了饥渴,或许他们未曾想过来占领这里,但是如果有机会来捞一把,塞满腰间革囊再北返,这难道不可以么?关中危险了。

江烽摇摇头,但自己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江烽甚至相信朱梁、南阳甚至河东说不定都不无恶意的看着这一幕,希望能有一些无视规则的家伙来折腾一番,唯独关中这些贵人们却看不见。

君上,关中虽然面临剧变,不过和我们关系却不大,呃,吴地那边战事也有变化,另外颍州王邈也送回来紧急公函……崔尚虽然也关注关中局面,但是最急切的还是关乎淮右自身利益的吴地和颍州局势变化。

该来的也该来了。

江烽没有问具体细节情况,但他知道拖了这么久,无论是吴地,还是颍州,都该迎来一波剧变了,走吧,今晚我也没打算睡了,通知诸军的指挥使也一起来吧,议定就该动手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善一连串的命令迅速下达下去,很快浍州城里便是蹄声橐橐,脚步急促。

这关乎未来一段时间淮右的战略走向动作,不可轻忽,就算是江烽心中早有定计,也一样需要和自己的幕僚、臣吏、将士们进行沟通协商。

长安那边可以不管,暂时还轮不到淮右这边来插手,淮右能做好的就是关注,真正到了有事的哪一天,估摸着像大梁、南阳、河东这些藩阀都该先有动作了,到时候淮右再来根据实情应对。

上次李昪遣萧俨来谈的条件,我未置可否,现在恐怕需要有一个明确的意见了。

江烽高坐上首,目光如炬,舍不得让濠州与我们,却让我们去替他们打庐州,这李昪倒是打得好主意,把我们淮右当成任他指挥的下属了,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的自信,觉得自己魅力十足,谁都该听他安排指挥么?堂下众将都是一阵大笑,杨堪嘴角也漾起一抹笑意:君上之言甚是,敌人越是希望我们做的,我们就越是不能去做,越是不希望我们去做的,我们才要去做,从现在的形势来看,杨溥很危险了,和滁二州已失,仅存庐濠二州,而且濠州的驻军甚少,所以才会这么低声下气的请我们介入,可杨溥有开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条件来。

他能开的,我们自己取就可以了。

张挺抚摸着下颌,李昪那边虽然攻势凶猛,但是庐州城坚墙厚,加上也有相当术法师退回了庐州,依托这些术法师协助防守,李昪那边估计要想攻下庐州也得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才行。

万山,宣州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江烽转头问道。

徐知询逃入宣州之后,意图在宣州招募人马,但遭到了宣州此时李蔚的制止,现在徐知询几乎是被李蔚软禁,加上韩拔陵部也还有一部在宣州驻留,现在李蔚也是焦头烂额,根本无心也无力增援杨溥。

张万山立即回答道。

已经该退出历史舞台者,还恋栈不去,这不是在争夺别人嘴里的食儿么?徐知询还真以为宣州是他的领地不成?江烽摇摇头,蚁贼那边呢?秦权所部已经大部渡过了淮水,但是由于蚁贼军纪混乱,秦权要把各部整顿完毕,估计还需要一些时间,但一旦理顺,就不可预测了。

张万山回答道。

楚州的海陵军没有反应?江烽随即问道。

海陵军还是在全面戒备,淮阴驻扎有一万人,临时进行了动员,估计有一万五千兵力,而楚州诸军加上屯军动员起来,有三万兵力,另外扬州这边有两军水军正在星夜沿着漕渠赶往海州,按照目前的态势,估计海州方面还是准备前期以坚守为主,等待李昪这边的主力大军解决了杨溥之后回师一战。

崔尚接上话道。

那白陵,你觉得蚁贼入侵楚扬的胜算有多大?江烽沉吟着道。

吴地战局已经趋于白热化复杂化,蚁贼,李昪,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越国钱元瓘,加上一息尚存的杨溥和己方,这还没有算宣州这些边角余料,都有五方,秦权加上南线的韩拔陵,蚁贼兵力超过十万人,加上裹挟的流民,更是骇人,但是其核心军队的战斗力究竟如何,现在也无法判断,毕竟在淮北那边的战绩是难以作正常计算的,要看看他渡淮进入楚扬之后和海陵军打几仗后的情况才能说得清楚。

君上,现在局面复杂不好预判,但是以我个人浅见,蚁贼如果不太贪心,便可在楚州站稳脚跟,毕竟渡淮南下超过十万人,这相当惊人,但是如果秦权以为他可以一举拿下楚扬二州,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楚扬二州是吴地精华,而蚁贼名声太差,必定会激起楚扬二州士绅的全力反抗,这股力量不可小觑,这是在捍卫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没有回旋余地。

崔尚的分析相当精准,也符合江烽的判断,尤其是扬州富庶,士绅商贾云集,财力雄厚,如果再肯拿一些钱财出来收买分化,说不定蚁贼中的人也会被腐蚀未可知。

越地那边有无动静?作为一个主帅,江烽需要考虑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吴地局面使得各方都要插一脚,旧有势力不甘退出舞台,新进来的却要想抢最大的肥肉,你在自己抢的时候还得防着别人也伸手。

钱元瓘厉兵秣马,显然不可能只是当当看客那么简单,必定也有所图。

只是吴地太大太肥,江烽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钱元瓘伸手,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被让对方手伸到自己划定的潜在范围内来就行了,最好能让李昪、钱元瓘和秦权他们来一场混战,自己在一边捡便宜最好。

还没有,但闽地那边据说有些动静,是否要越地和吴地这边的情况有关系,现在我们在闽地那边的情报体系还没有完善,所以还只能获得一些粗浅的情报,无法判断。

张万山沉声道。

江烽都想得有些头疼了,闽地和越地之间的关系也相当复杂,王氏既与钱氏是姻亲,但是却又是潜在的对手,所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谁也说不清楚。

这个时代藩阀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一日三变,而且鲜有顾及这些所谓姻亲关系,同室操戈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的事情都屡屡发生,别说姻亲了。

君上,我觉得我们无需估计太多,我们干好我们自己的事情,按照我们自己的想法干就行了,总归要用实力来说话的。

杨堪觉得江烽考虑得太多了。

唔,七郎所言甚是啊,我太纠结了。

江烽吁了一口气,目光重新坚定起来,颍州那边的情况我赞同王邈的观点,颍州不能让蔡州轻而易举拿下,更不能放任蔡州好整以暇的去攻略亳州,第二军、第三军驻颍上,水军第一军协助守颍上。

是!旁边的书记官飞速的记录着江烽下达的命令。

春来,你密召寇文礼来,某许他水军第三军指挥使,麾下兄弟整编为水军第三军,田春华任水军第三军副指挥使!等寇文礼来,某要和寇文礼单独一谈,既然入我淮右,便要守我淮右规矩!君上放心,寇文礼是个识大体之人,他在巢湖水匪中威信很高,定能镇住别有用心者。

田春来起身领命。

杨堪,张挺!末将在!你二人率第一军、第四军入濠州,十日之内拿下濠州!遵令!令,成德军、卢龙军即刻南返寿州!白陵,成德军、卢龙军立即进行整编,各组二军,所需士卒在三州后备军士中补足,为淮右第六军、第七军、第八军、第九军!喏!一番命令下来,诸将皆已领命,但田春来却迟疑了一下,看在了江烽眼里。

春来,是不是还有什么要说?呃,君上,某有一个不太成熟的建议,但却不知道是否可以,所以迟疑。

田春来也知晓这位主君性格,没有遮掩什么。

哦?难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么?说来听听。

江烽笑道。

濠州刺史杨勋,虽是杨氏族人,但却与杨溥一系无甚瓜葛,某与其尚算相善,此前姑且不论,某曾经写信联系过其人,但其却未回信,所以也就未曾禀报君上,但当下杨溥覆灭在即,某在想,或许某可以走一遭,看看能否有机会劝说于他,也可以免了濠州一番刀兵之苦。

濠州并无正式驻军,所有兵力都被杨溥抽调到了庐州抵抗李昪大军,所以濠州城中也只剩下本地团练军驻守,战斗力堪忧,田春来此时提出来也是有考虑。

唔,春来,之前他没有回信,那你现在去打算如何说服其人?江烽倒是有些兴趣,虽说濠州一战可下,但能免动刀兵当然更好,就要看田春来的口才了。

那当然要看君上给属下什么条件了,另外某也打算以蚁贼渡淮,正在楚州肆虐,也许下一步就是荼毒濠州这一理由来游说其人。

田春来考虑了一下,杨勋不是一个勇武之人,吾观其也无意为杨氏殉葬,若是能说服其主动投效,也算是他一大功劳。

杨堪忍不住调笑道:春来兄,这寇文礼被你游说来投了,现在这濠州若是又被你给游说归顺,你说咱们这淮右军还怎么打仗啊?都说你是寿州仅次于老梅的武道高手,怎么我感觉你这三寸不烂之舌都快赶上苏秦张仪了呢?一番话说得在座众将也是哈哈大笑,作为武将当然不畏战,但是若是能以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当然是最高境界,这种直接拿下濠州,既能避免损失,又能节省时间,可谓大善,无论是谁都是持欢迎态度的,尤其是在这种面临颍州还有不少战事的情况下,第一军和第四军少不了有大仗要打,自然是能避免就避免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为王前驱被杨堪这一番话弄得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未来这一段时间里少不了生死搏杀,哪怕是在座众人也不敢说自己就毫无危险。

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再是武道超群,但敌人也不弱,加上还有诸如术法武器这类变数存在,谁又能说得清楚?春来,既是如此,那就有劳你跑一趟了,但时间紧迫,七日内若是杨勋不能给个明确态度,我们也只有得罪了。

略作沉吟,江烽便点头应允,至于条件,某倒是觉得没什么,某从不亏待诚心投效淮右者,这一点想必杨勋也能知晓。

田春来颔首,若无寿州诸姓的先例,只怕那寇文礼和杨勋也不会如此容易游说,自己和梅况就是最好的范例,独掌一军,信任如故,换一个主君,岂能如此推心置腹?君上,若是那杨勋能被春来说服,第一军、第四军也需要尽快进入濠州,不一定要驻军钟离,可以推进到招义,若是可以的话,甚至可以直接推进到盱眙,控制都梁山,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崔尚的想法更远。

钟离是濠州州治所在,而招义则是濠州东部小县,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嘉山县东北处,与楚州的盱眙紧邻。

而都梁山则是招义与盱眙之前的一座山岭,乃是淮水南岸的战略要地,昔日徐敬业反武则天,便是在都梁山据险而守,与李孝逸大军在这里激战,可以说谁控制了都梁山,便占据了主动。

白陵,你是担心蚁贼来袭,还是日后海陵军来犯?江烽微微点头。

崔尚这是主动战略,先发制人,现在楚州那边因为蚁贼的南渡而草木皆兵,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了海州州治山阳以及另泗水入淮所在的大城淮阴城里,像盱眙虽然也是海州大县,但现在却已经只剩下团练屯兵驻守,真要遇上蚁贼大军来袭,未必能守得住,而盱眙一失,招义就危险了。

两者皆有,只要我们控制了都梁山,便占据主动,无论蚁贼还是海陵军,我们都进可攻,退可守。

崔尚坦然道:而且如果时机成熟,拿下盱眙则更便捷。

白陵啊白陵,我一直觉得我自己有些贪得无厌,没想到你胃口比我还大,这濠州未下,你却已经在打楚州的主意了,这可是李昪的基本地盘啊,他岂能容我们染指?江烽大笑。

君上,没错,楚州是李昪的基本地盘,但是蚁贼十多万人南下,海陵军能否应对得了?另外,这边如果李昪进攻庐州不利呢?若是他犹豫不决不能果断回师楚州呢?崔尚振振有词,既然春来能开口,我相信春来就是有些把握的,拿下濠州,我们就没打算退出去,当然要先发制人,占据制高点,这也算以攻代守吧。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可你考虑过没有,我们手里还有军队么?莫非你真的打算让光州和浍州都唱空城计?江烽反问。

君上不是已经在命令组建第六、七、八、九军了么?崔尚也是早有算计,第五军也该锻炼锻炼,我觉得都梁山就是一个好地方,正好可以拿蚁贼或者海陵军来练练手,另外,顾华部和颍州牙军,君上打算如何处理?属下建议可以组建为一军,正好派上用场,相信顾华也很希望如此。

先前江烽没有提及顾华部以及梁赞的牙军,但很显然目前还逗留在颍上的这两支残部已经不太适合和再行一战了,对他们的处置要由江烽来定,但崔尚觉得目前顾华部完全可以重组一军了。

顾华所部,以及梁赞的牙军,我尚未考虑好,我打算见一见他们再来考虑。

江烽也考虑过这两军的问题。

顾华部不足两千人,而梁赞的牙军却只有区区一营人马,不过江烽对这两军的印象还是颇好,尤其是梁赞这支牙军。

在梁赞已死,可以说君臣义务已经结束的情况下,这支牙军却依然能够顽强一战,甚至坚持甚久,这种精神,这种作风和意志,这份忠心,无论是那个当主君的都会有触动。

当然这可能和这支军队本身就是梁赞从兖、郓二州招募来的流民,在本地毫无根基,失去梁赞就走投无路有很大关系,但无论如何,他们的表现都当得起梁赞对他们的优待。

这样一支军队,江烽当然也向纳为己用,但他觉得还是应当尊重对方的意愿。

虽说现在顾华部和梁赞牙军迫于无奈来投靠淮右,但如果不能赢得对方的真正认可,江烽宁肯放这些人走,免生后患。

……眼前的这个家伙浑身流淌着一种骁悍混合了混不吝的野性气息,来自兖郓那边的刁悍味道尤重。

听九郎说你一定亲自见我?江烽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家伙,有点儿意思,自己本来还说等到这帮人来了之后问一问这些人想法,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主动要求见自己。

是的,大人,是我请王大人转达的。

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精悍奔放的气息,男子口音有着齐鲁那边的滋味,可能是来颍州这边时间不算长,所以还没有完全改过来。

哦,那说来听听,你见我想要什么?江烽笑着点头这个家伙武道水准不算太高,但也不弱,能被梁赞选为牙军指挥,若是没几刷子当然不行,静息前期,也算不错了。

没被鲁桐给灭杀了,还能带着一营多人逃脱,不简单,脑瓜子也绝不像给外人表现出来的那种粗豪悍勇那么简单。

我们不想和顾大人的兵混合整编,我的兵和他们不一样。

汉子直来直去:而且我们不太习惯淮南那边的气候生活。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江烽越发有趣,河朔军都可以适应,你们不能适应?大人,某知道淮右军纪严格,王大人和顾大人都和我说起过,我们在颍州都有些难以适应了,若是到了淮南,犯了军纪,大人也不能为了我们而网开一面,岂不是两难?江烽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看得到这一点,倒是让他大为惊奇,也让他对这家伙更加感兴趣了。

他从进军寿州开始,便已经明确军纪法纪,严格要求军队纪律,当然付出也是巨大的,那就是一方面在军队扩编上尽量保持精兵政策,压缩规模,另一方面则是尽量保障军队将士的待遇,也只有这样才能勉强让这支军队维系下来。

按照崔尚的意见,三州之地,尤其是在拿下寿州之后,又有大量淮北流民涌入,兵源不缺,换了别家藩阀,起码也要扩军到五万人以上用来争天下。

但江烽一直到河朔军南投,要明确争夺吴地,并干预颍亳局势的情况下,也才扩军到九个步军,一个骑军,一个牙军,再加上扩建巢湖水匪才不过三军的水军,也不过十四个军三万五千人,这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极度保守不思进取甚至可以说是自寻死路的做法。

要知道这个年代,再蠢再笨的藩阀都知道扩军备战,没有军队就没有底气,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但江烽居然就能忍耐得住。

但正因为如此,江烽用他的谨慎也赢得了包括陈蔚、崔尚、王煌、杜拓等文官系的认可,认为这种方略才是可持续的,那种不顾一切竭泽而渔刮地三尺来扩军的做法根本不可持续,只会让江烽并不牢固的根基变得更加动摇。

嗯,也是,那你是不打算投效于我了?江烽态度显得很温和,他心中也很坦然。

说实话,要扩军是很简单的事情,他并不缺对方这几百兵,关键在于来起来的军队战斗力和作用能发挥出来么?像淮右军前期处于一个非常好的休整状态,骤然拉起一大帮军队来,虚耗钱粮,而且一支军队拉起来的消耗极大,从武器盔甲到衣帽服饰,而且也给当初急需劳动力复垦垦荒恢复元气的各州争夺青壮劳力,这也是江烽不愿意的。

如果眼前这家伙手下这帮人真的不愿意留在淮右,他也不会勉强,强扭瓜不甜,真没这个必要。

不,不,大人,某听闻王大人说起过大人您,胸怀万壑,淮南只是浅塘,绝对容不下您这条真龙,渡淮北上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某斗胆恳请大人赐予某一令,让某率手底下这些兄弟回淮北,某在淮北和兖郓也还是有些朋友,愿为王前驱……一番有些文绉绉的话,听得江烽都有些忍俊不禁了,他也明白了,意思可能是这家伙的自己的,但是被王邈这家伙替他好生编织了一番,不过不说这说中了他的心思,也让他有些怦然心动。

淮北迟早要介入,但方式确需多样,这不也就是一条暗线么?也许日后能有大用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落子梁赞这个牙军首领庄永胜给了江烽一个很深刻的印象。

看来梁赞这个家伙还是很会选人的,庄永胜狡猾而不失豪迈,眼光精明却又能看到长远,难怪能入梁赞人眼。

正如庄永胜自己所说,梁赞给了他这样一个出头机会,所以他很珍惜,但是淮右并不需要现在这种状况的庄永胜以及他这帮兄弟,无功不受禄,他也不愿意就这么窝在淮右,所以他宁肯选择一个看似冒险但是也许回报会更大的去路。

江烽也问了庄永胜为何看好自己,他不相信光靠王邈几句话就能让庄永胜这种生死边缘打拼多年的角色俯首帖耳,庄永胜的回答也很直白,他说他看到了来自大梁、河朔以及寿州各方体系不同的群体都能在江烽麾下齐心协力,所以他才会如此选择。

打发走了庄永胜,江烽也在认真考虑庄永胜的想法。

区区五六百人一个营,的确对现在的淮右意义不大,顾华部不足,完全可以从现在淮右慢慢组建起来的后备屯军体系中补充,而庄永胜提出来的设想却是极有创意。

庄永胜提出可以让他带这五六百人重返淮北,但不再在颍州逗留,因为随着蔡州军控制力加强,这几百人根本无法在颍州生存,所以他打算将这帮人带到亳州。

但亳州也非久留之地,尚云流主力已经被蔡州军击溃,而眼下的态势,蔡州也许会在颍州稍作休整,但亳州却已经没有了能抗衡蔡州军的力量,徐州也再也抽不出机动部队来了,除非大梁军南下。

庄永胜提出由淮右支持,他派人回巨野、方与、金乡、任城一带去招募昔日的亲友,由于兖郓两州这两年水旱交织,收成不好,而泰宁军的租税也越收越重,流民逃亡之势也是越演越烈,所以要招募人并不难。

按照庄永胜的设想,他可以重新组建一军,然后假作归附淮北,在亳州北部酇县、永城一带活动,如果战局不利,可以沿着徐州、宋州边境北上回兖郓。

这才是打动江烽之处。

蔡州夺下颍亳已经是无可阻挡之事,江烽不相信蔡州只在颍州有安排,而不在亳州没有安排。

颍州有自己的介入和徐州军的增援已然上演出一幕无间道,把自己和徐州军都玩弄于股掌之上,岂会在亳州没有准备?所以他觉得亳州恐怕也是守不住的,也就是看守的时间能有多久,那还要看蔡州军在颍州控制局面的本事。

情报显示颍州大姓焦氏已经和袁氏走到了一起,原来的颍州长史焦向投向了袁氏,预计袁氏在颍州局面会比想象的要好,这也是最让江烽感到焦心的。

淮右的根基还是太薄弱了一些,而自己的庶族出身以及淮右目前的格局也制约了自己,明知道淮北时家式微,日趋没落,就该早一点着手安排布置接洽淮北诸州的大姓望族,无闻堂也的确在做这方面的工作,但进度显然不尽人意。

这与这些州郡的望族大姓对自己在淮右的一些做法有疑虑有很大关系。

不过江烽知道哪怕再难,这份工作也得开展。

总还是有一些眼光深远者能看到局面的变化带来的机会和风险。

时家在淮北的统治行将崩溃已经是很多淮北诸州士绅望族内部讨论的公开话题了,除了感化军内部几大军头外,这些士绅望族不得不把目光望向周围的藩阀。

大梁朱氏自然不必说,北面的平卢王家,泰宁朱家,蔡州袁氏,吴地的李昪,以及自己,恐怕都已经纳入了这些家族的讨论范畴。

当然江烽也清楚这些豪门望族恐怕并不太看好自己,一来淮右根基浅薄,二来重心在淮南,三来实力也逊色一筹,所以就算是备选项,也是放在末尾。

不过对于江烽来说,颍亳二州可以舍弃,但是却绝不能让袁氏拿下徐州,这是底线。

哪怕徐州被大梁或者泰宁、平卢这些藩阀所得,江烽觉得都可以接受,唯独不能让袁氏所得。

但江烽也仔细评估过,徐州虽然地理位置在很多人看来极其重要,但是对大梁来说却未必如此。

大梁已经丧失了进取心,作为大梁的主宰者梁王朱允,现在几乎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两件事情上。

一是平衡内部诸大山头的内斗,二是防范河东的威胁,除开这两件事情,其他朱允都不感兴趣,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更多的力量来过问了。

就像夺回南陈州这样一件对于大梁这样一个首席强藩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结果一仗打下来都让大梁内部内讧不断,更别说对徐州用兵这样的大动作了,也许会让大梁自家崩溃都未可知。

而泰宁军和平卢军也许对徐州感兴趣,但是他们连自家领地内斗搞得一团糟,尤其是泰宁军治下的诸州更是不堪,不但盗匪遍地,而且士绅也是集体抵制,甚至发展到了政令都不出县城的地步了。

江烽有时候都在怀疑这些藩阀们除了募兵打仗是不是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能够维系下来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至于淮南的李昪,自顾不暇,显然也不可能,算来算去如果淮右不干预的话,徐州还真的有很大可能会落入蔡州手中,江烽不相信以感化军内部那几位能合力共御外敌,看看尚云流的表现,就能知道这帮人大多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角色。

而江烽决不允许徐州落入袁氏手中,那将会让袁氏成为淮右难以弥补的大患。

别人无力阻止,那么就只能淮右自己来,而有些事情必须要现在就开始做起来,哪怕现在看起来感化军还有抗衡之力,但是江烽很怀疑感化军内部是不是也还有像鲁桐一样的角色,早已经和袁氏勾搭上了,一旦时机成熟,就是反戈一击,城头变幻大王旗,到时候,自己就来不及了。

所以庄永胜的提议让江烽怦然心动了。

徐州现在对地方上的控制力正在急速削弱,若是能让庄永胜在巨野、方与、金乡、任城这几县与徐州北部交界地区武装起来一支军队,那么一旦淮右决定北上攻略徐州,这支军队就会成为一支奇兵。

……寇文礼也是怀着忐忑而激动的心情来见江烽的。

从最初与田春来的谈判,到后来敲定事宜,寇文礼一支有些恍惚。

狡兔死,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寇文礼还是很明白的。

像自己这种人,披上了水匪的皮,他就从未指望能脱掉过,淮南士绅是不会接受自己这种人的,无论是杨溥还是李昪,都打的是利用自己的主意,江烽也许一样,他一度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田春来给他指了另外一条路。

在吴地,寇文礼是无法摆脱水匪这层皮的,那么跳出吴地呢?正如田春来所说,这位主君是看重有本事的人才的,他寇文礼没别的本事,就是靠水上功夫,能带好水上这帮兄弟,操弄舟楫的本事寇文礼还是自信不输于人的。

这位主君的心胸不止于淮南,这是田春来透露给寇文礼的,这也就意味着,他对善使舟楫的武将人才极为看重,因为他的目光更看着吴地之外的更广博的地盘。

江南东道,江南西道,大江上下,彭蠡湖、洞庭湖、太湖、丹阳湖、漕渠,甚至海上,田春来隐隐约约点拨出来的这些,都让寇文礼心驰神往。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将有大用,也就意味着自己无须担心兔死狗烹的结局。

跳出吴地,谁又能知晓自己的过往?纵然知晓,那又如何?当主君能一统天下,一致敕令便能让自己封侯赐爵,英雄便不论出处了。

当然,这是远景,不过这也足以让寇文礼为之肝脑涂地了。

看见寇文礼神思恍惚的模样,陪同他来的田春华倒是有些羡慕。

这个家伙,走了狗屎运,一介水匪,就凭着在巢湖和濡须水上有些势力,居然就被主君看上了,凭空就能落下一个军指挥使,和自己长兄平起平坐了,连自己都还只能给他当副手。

不过田春华也清楚寇文礼虽然有走运的因素在其中,但是若非在水上有些本事,这个指挥使也轮不到他来坐,而田春华也清楚主君将自己安排在水军第三军副指挥使这个位置上的意图。

连寇文礼也很坦然的接受这个安排,甚至还因此而宽心,拿他自己的话来说,若是田春华不来任这个副指挥使,他心里反而不踏实。

文礼兄,该我们了,待会儿见主君,不必太拘泥,君上很谦和一个人,但喜欢听实话,他问什么问题,你实话实说,不必隐瞒,也无需担心触怒他。

厅堂那边一阵脚步声响,接着就是一阵送客声,田春华知道轮到自己这拨人了,这才小声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马不停蹄什么?!苏铁呼啦一声站了起来,脸色骤变,带起的风让摆放在木桌上的烛台正中的蜡烛忽闪忽灭,你确定?!大人,属下如何敢妄言?来人也是有些紧张,但语气却很肯定,根据安排在桑家的人反映,原来桑家来客一直比较有规律,但是从上月第开始,来往客人急剧增加,几乎每隔两三天就有客人到访,而且不少都是深夜前来……可曾听到这些客人的口音?苏铁搓着手,来回踱步。

属下安排的人身份太低,根本靠近不了,但有反映说客人大多带有武器……来人摇头。

苏铁抚摸着下颌,思考着。

无闻堂在颍亳这一线的情报交给了他,这是君上对自己的信任,苏铁也是苦心孤诣要做出一番成绩来回报君上对自己的看重,所以这几个月来,他一直扎在这边。

但颍州的局面已经被打破,虽然安排在颍州城里的细作都已经潜伏了下来,但是苏铁知道短期内这些细作发挥不了大作用了。

蔡州的情报体系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肯定会对原来颍州城里士绅和官吏们加以甄别,而新进来的蔡州官员也会对颍州本地人多几分小心,所以苏铁给他们的命令是长期潜伏,留待机会。

随着颍州的失陷,亳州这边的局势就显得更加紧张了。

尚云流残部已经退守亳州,亳州刺史是本地大族出身的曹琅,梁赞之弟梁绪目前是亳州行军司马,目前掌握着亳州军权,但是随着尚云流部入驻亳州,亳州局面也处于混乱状态,而徐州那边也迟迟没有明确意见。

苏铁也早就开始在亳州布线,但是再怎么早也只有一两年时间,很多细作安排过去还刚刚站稳脚跟,难以发挥大作用,但是仍然有一两名出色者混入了亳州军中,这是苏铁最值得骄傲的。

此次来山桑(现蒙城)骤然听得这个消息,不由得让他有些着急。

联想到在城父(涡阳北)获得的情报,发现多批可疑人在高陂上下一线勘测水位,苏铁意识到这个情报需要立即报告回寿州。

高陂是肥水中游一块长条形的薮泽,以西北——东南走向横亘在颍亳二州之间,肥水从城父西面发源,流经城父、山桑最后在下蔡(凤台)注入淮水,其中在中部低地形成了一块长达百余里的薮泽,也就是高陂。

如果蔡州军要从颍州前出进兵亳州,只能从高陂上下两端渡水。

从高陂上边渡水可直扑城父,这是亳州中部要地,控制了城父就将亳州拦腰斩断。

从高陂下游渡过肥水,则可拿下山桑。

山桑地域辽阔,是亳州南部大县,也是淮北著名粮仓,一县之地足以抵北部真源鹿邑二县。

当然蔡州军也可直接北上,进攻鹿邑、真源甚至亳州州治所在谯县,但那里不但有亳州军,还有尚云流残部加入,也就意味着一场大战。

肥水水流量变化很大,所以必须及时掌握水情变化,高陂上下出现的这些情况很值得深究。

现在从自己获得的这些情报显示,蔡州袁氏恐怕并不像当初己方预测的会花上两三个月来稳定颍州,或者要考虑来自颍上己方的威胁,暂时不会对亳州采取军事行动,而是动手在即了。

上边如何应对不是自己考虑的问题,他只需要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个情况报回去。

很好,我明白了,颍州这边的人暂时不动,让他们继续……苏铁点点头,让他们可以考虑在有机会的情况下横向纵向发展,不要局限于某一方面……送走了下属,苏铁迅速开始书写情报汇总,他需要将颍州这边的情报迅速梳理出来报回去。

还暂时不能回颍州,亳州这边的情况需要马上收集,他要再摸一摸蔡州军的攻击方向会是哪边,城父还是山桑?可以通过已经潜伏在亳州军的两颗暗子了解一下亳州那边的动向,也许可以反向提醒一下亳州军这边?一边思索,苏铁一边写着,摇曳不定的光影下,将他颀长的身影映得格外孤独。

……袁怀河是在攻克颍州之后第三日秘密抵达汝阴城的。

之所以秘密的原因无他,蔡州不可一日无主,尤其是在蔡州大部分兵力已经压在了颍州一线上,整个蔡州,仅有不到两万的蔡州正规军驻扎,大部分都布防在北面。

像西面和南面,也就是从吴房—朗山—真阳—新息这一线,几乎就没有一兵一卒的正规军,都只能用团练屯军来虚晃一枪,甚至连蔡州州治汝阳也仅有一个营的袁怀河亲卫营驻扎,其兵力单薄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无论是南阳还是淮右,只要此时有心,可以轻而易举的从南向北,或者由西向东,打一个穿透,直抵汝阳城下,甚至拿下汝阳城。

当然,蔡州也是仔细评估了南阳和淮右的情况,认定了两家不会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所以才会将主要兵力部署在北面,毕竟大梁的情形又不一样,哪怕是朱允无意,下边某一个军头突发奇想,都能出动一两万兵马,这是不敢不防的。

正是基于此种考虑,袁怀河几乎是悄然独身的秘密来到颍州。

袁无为的建议让他不得不专门来一趟颍州。

从汝阳经平舆再到沈丘,再沿着颍水一路而下,袁怀河感触极深。

尤其是在进入颍州境内之后,这份感觉就更浓烈了。

这块土地是真正属于蔡州袁氏了,而不会再像南陈州那样,再被别人夺回去了,无论是谁。

当年拿下南陈州时,袁怀河虽然表面气势雄烈,但他内心还是有些隐忧的,虎口夺食,哪怕那是一头病虎,但一旦这头病虎发怒,仍然不是蔡州能够承受的。

果不其然,大梁终究还是寻找到一个机会夺回了南陈州。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袁怀河有这份信心,时家已经没落得几近崩溃了,这要感谢秦权这帮蚁贼,他们终于捅破了遮掩在淮北在表面上那层金光闪闪的壳子,让外界觉察到了它的虚弱,也擦亮了袁家的眼睛,让袁家终于鼓足勇气,敢于踏出这一步了。

事实证明这一步踏出得无比英明正确,袁怀河甚至怀疑如果蔡州军没有及时踏出这一步,也许颍州就要被淮右江烽那厮给吞下了。

而到那时候蔡州的扩张空间就将被全部封死,再要想取颍州就将是一场硬战,江烽那厮也是属狗的,咬住了就不肯松口,要从他嘴里夺回,那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价。

袁怀河对袁文榆的阵亡也无比心痛,但是他仍然觉得值得。

从沈丘到汝阴,沿着颍水支流小汝水河岸而行,袁怀河充分感受到了这片土地的来之不易和肥沃,虽然遭遇了蚁贼的肆虐,这里显得有些荒无人烟,但是袁怀河却很清楚,只要局面稳定下来,稍稍开出一些复垦开荒的好条件,北方的流民就会蜂拥而至。

这几年河朔三镇诸州和泰宁军下诸州已经被旱灾给折腾得民不聊生了,如果不是惧怕淮北战乱和蚁贼,邢州、魏州、博州、贝州、洺州、兖州、郓州、曹州、濮州这些州郡的流民早就南下了。

看看这一线,有小汝水和颍水,沿线还有无数薮泽可供灌溉,吸引流民来复垦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给自己几年,这一带就能变成能够提供大量粮食的粮仓。

哪怕是不需要北方的流民,以蔡州现在地少人多的情况,从蔡州诸县移民过来开垦种地,也是举手之劳的好事。

正因为如此,袁怀河才对袁无为提出的即刻对亳州发起进攻有些担心,他更倾向于稳住现在的局面,好好经营好颍州,哪怕只是半个颍州,但控制了这北颍州,就控制了对亳州的大门,日后有的是机会来夺取亳州。

当然,他也知道袁无为素来沉稳,而这个建议既然是他提出来,必定有可取之处,所以他要专门来一趟颍州,听一听袁无为的理由。

哪怕之前已经知晓了颍州城遭遇了淮右的破坏,但闻到颍州城中仍然弥漫着焦糊的气味时,袁怀河就忍不住萌生出想要亲自去斩杀江烽的冲动。

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要破坏掉,不让别人得到,颍州城没有毁在蚁贼手上,却被这个家伙给荼毒得不浅。

袁怀河甚至还很认真的在心中评估了一下如果要对江烽采取刺杀手段来解决问题的可行性,但是盘算之后,想到袁无敌的行刺失败,只能心有不甘的熄了这份心思。

不是舍不得付出代价来干这件事情,而是几率太小,一个小天位高手,其气机敏感度要比天境高手高得多,也就是说他能比天境高手提前许多觉察到危险而作出准备,尤其是在淮右道藏所据说书法水准也在突飞猛进的时候,这种危险就更大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急速推进袁怀河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复杂的心境踏入颍州刺史府的。

一天之后,他又怀着一种振奋而又殊死一搏的心境离开了这里。

袁怀庆的犹豫,袁怀德纠结,袁无为的坚决,都一直在他心中滚荡,他不得不承认,袁氏新生的一代已经成长起来了。

即便是他站在袁无为这个位置,也不敢轻言要一举拿下亳州。

淮右占领了颍上,距离汝阴城不过百里地,有着水军的巨大优势,而汝阴城现在残破不堪,一旦淮右发起进攻,汝阴城能不能坚持下去呢?不谋颍上和上蔡,却要舍近求远去进攻亳州,哪怕亳州也有己方安排的内线,但是尚云流和梁绪两部兵马都驻扎在亳州,如果对方不按照己方的指挥棒来旋转,那么突击亳州就会成为一个进退两难之举,甚至可能被淮右和淮北联手打一个反击。

但是袁无为最后的陈述深深的打动了他。

现在的蔡州不能再像前二十年的蔡州了,那个时代蔡州可以韬光养晦稳扎稳打,但是现在,随着身旁淮右的飞快崛起,契丹人正在野心勃勃的大举南下,河东沙陀人和西北的党项人都在磨刀霍霍,准备大干一场,蔡州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积累了。

在袁无为看来,现在的中原还有大梁这个尸居余气的庞然大物支撑着局面,而大梁就像是一个放大版的淮北,一旦在某个时间节点上因为某个特定原因被戳破,也许大梁就会像淮北一样轰然倒地,甚至倒塌的速度比淮北还要来得快。

大梁一旦倒下,沙陀人,契丹人,党项人,甚至还有吐谷浑人,这些塞外杂胡们看到机会就会不顾一切的蜂拥而上来撕咬大梁的遗骸,而到那时候,战火不可避免的会波及到周围,关中也好,南阳也好,蔡州也好,河朔也好,平卢和泰宁也好,也许都会成为池鱼,如果不能在这期间迅速强大起来,蔡州就会成为被这些杂胡们的盘中餐。

袁无为提出的构想也很明确,南颍州不重要,丢给淮右也没什么,但是北颍州和亳州很重要,现在北颍州已经控制在手,如果再一举夺下亳州,那么蔡州——北颍州——亳州便连成了一片,而且对陈州重新构成了夹击之势,一旦那个时间节点到来,蔡州就可以有拿下陈州甚至宋州,踏入争霸中原之路。

而且亳州地域辽阔,八县之地也比颍州人口更多,拿下了亳州,蔡州的战略纵深大大加强,便可以真正成就王霸之业。

更为关键的是现在的亳州貌似兵力不少,但是却分属几系,互不隶属,相互之间矛盾重重,趁着现在徐州那边还没有更强有力的角色来整合,而淮右那边也还在忙着稳固颍上——上蔡(凤台)这一线的防御,蔡州军正好可以凭借手中的优势兵力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在他们都认为己方要停下脚步来稳固颍州统治时突出奇兵,才能达到一举克敌的效果。

真正打动袁怀河的是最后一个理由。

这的确有些行险,但是值得。

这个时候袁怀河也充分表现出了作为一家之主的果决,五万大军交给袁无为,从袁怀庆、袁怀德开始所有诸将,均由袁无为调遣,甚至还咬牙表示将自己的亲卫营加上驻扎在新蔡、褒信两县的两军团练屯军一起抽调到颍州,让袁无为可以腾出全部兵力来打这一仗。

……这帮蠢货!策马紧赶了几步,看着眼前这一幕,秦衡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脸上的横肉忍不住抽搐的几下,这都几天了,还没有集结完毕?难道要我拿着鞭子一个一个去把他们抽醒么?的确太让秦衡生气了,从十日前就开始渡河,但是一直到前日,整个焰军才渡过七成,仍然有三成兵力还在淮水以北。

白水塘这帮猪猡,口口声声说有足够的船只,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自己也就有些大意了,却没有想到被俞明真率领一军偷袭,打了己方一个措手不及,一举烧掉了半数船只,这一下子就让渡河变得困难起来了。

本来在渡河时间上就延误了,没想到渡淮之后由于军资分配不均,有几部辎重粮草都不足,不得不向外扩散去掳掠来填补空缺。

而这又加剧了汇聚集结的困难程度,一直到现在仍然有三个军未归,这让秦衡也是气得头发要竖起来了。

掳掠回来的各部也是分赃不均,争吵不休,对按地域进行集结待命也是不上心,到现在都还是懒洋洋的模样。

秦衡知道在淮北的悠闲日子已经让这帮兄弟变得有些懒散起来了,是该好好整饬一下军纪,让这帮家伙警醒一下了。

秦衡一旁的披甲男子一直没有搭腔,但是在他背后的那片高地上,黑压压整齐的一片玄甲骑兵却是列成了一个标准的菱形方阵,遥遥的俯瞰着这边。

阿河,让你见笑了,这帮家伙,在淮北那边养懒了。

狠狠的抽了几个来报告的军指挥使一顿鞭子,勒令这帮家伙必须要在今晚天黑之前将各部带到指定位置集结,秦衡这才待过马缰过来,吐出一口浊气,有些尴尬的道。

二叔,这样恐怕不行。

男子脸上的面具是一种有些阴森奇诡的豹纹,黑色的纹线在柔软坚韧的蛟皮上描出有些夸张跳脱的花纹,如同一个呲牙欲咬的豹口。

他身上披着一件不知道质料的黑色斗篷,将全身上下笼罩,内里只能从斗篷的缝隙里看到是一身淡紫色的甲胄。

这种颜色的甲胄很罕见,就像是用某种缂丝缠绕而成,又泛着些许金色。

胯下的这批乌骓明显比周围的健马要高一头,一左一右两面护盾只放在马鞍后的马腹旁。

一直护盾略小但是盾面略厚,相似双层复合制成,夹层间似乎还有一些缝隙,看不清楚里边藏有什么东西。

一具略大,略呈椭圆,乌黑幽亮,上面更有一些刀剑之痕,明显是经常使用之物。

搭在另一旁的武器钩架上一具暗沉沉的狼牙棒斜挂其上,棒头并不算大,但是森蓝的狼牙锥却支出一寸有余,似乎还萦绕着某种特殊的气息,让人一见之下不寒而栗。

听得遮面男子这么一说,秦衡脸色也是一窒,搓了搓自己的脸,声音也低了几度,阿河,我知道这样不行,我也想杀人立威,但是他们大多数都这样了,你也知道在进泗海两州之前,他们不是这样……二叔,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惩罚处置意义已经不大了,来不及了,我们在这里耽搁了太久时间了,斥候已经报回来,从扬州过来的两军水军已经过了安宜,很快就要抵达楚州,我们没有时间了。

男子的声音忽轻忽重,似乎有些听不清楚。

阿河,你的意思是……?秦衡吃了一惊,他知道自己兄长的这个义子不同凡响,但是更多的还是充当着冲锋突击陷阵的角色,这个时候突然提出来要有其他意图的味道了。

二叔,我们等不及了,扬州水军已经马上就要抵达山阳,如果不能在水军进入淮阴之前拿下淮阴,我们就将面临一个尴尬的局面。

秦河的语气有些疏淡,淮阴和山阳互为犄角,我们必须要拿下淮阴才能进一步孤立山阳,为下一步攻打山阳做好准备。

一直到跨过淮水,蚁贼们才开始意识到吴地和淮北的截然不同。

以楚州为例,沿淮三县,盱眙是沟通河水和淮水的要道——汴渠咽喉,汴渠在这里接入淮水;再往东,泗水由北向南注入淮水,淮阴便处于泗水入淮处;再往东就是楚州州治山阳了,漕渠由南向北在这里入淮,将山阳与扬州连接起来。

可以说楚州北部三县,都是临淮而生,而且大多都是河渠与淮水交汇处,而南部两县,安宜临着漕渠,盐城则临海,所以从这里就能看得出,基本上这些县城都是临水而起,发达的水运交通使得运输便捷,商贸发达,同时这也使得水军的重要性凸现出来。

每一座城池基本上都有水门,而缺乏水军优势的焰军在攻打这些城市时除了对付城内的敌人外,还要随时小心从水上发动偷袭的敌人。

像山阳这种州治所在的通都大邑,不但有重兵把守,而且依托水运优势,水军可以随时来往自由,若是焰军要冒然围城攻城,弄不好就会被敌人以水军的机动优势从后勤补给和偷袭的角度实施打击。

所以秦河对这种局面很是担心,山阳城高墙厚,乃是楚州州治,也是楚州的中心城市,防御体系完善,不是现在的焰军能打下的,但是他觉得应该先发制人拿下淮阴这座名城,以迫使山阳方面做出反应。

第一百三十六章 声东击西阿河,可是你也知道我们焰军对攻城战素来不擅长,楚州这边的城池防御体系明显要比淮北那边强得多,我们强攻城市,恐怕得不偿失啊。

秦衡知道秦河的意思,不能再拖下去,要抢在扬州水军抵达楚州之前,拿下淮阴,或者借攻打淮阴来迫使龟缩在山阳城中的海陵军出来一战,一举击溃海陵军。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焰军虽然兵力雄厚,但是在淮北的攻城战中的表现却乏善可陈。

纵横颍亳徐泗海五州,除了前期利用机动优势趁着淮北猝不及防之下攻下了几座县城之后,在后期焰军攻打城池就屡屡受挫了。

像虹县一战,三万大军围攻,虹县仅有五千兵力驻守,却打了五日都未能打下来,一直拖到俞明真从下邳率大军感到解围,而沭阳一战,更是围城多日未克,最后在撤军时反被淮北军打了一个反击,损失惨重。

这不擅长攻城战已经成为焰军的一大软肋,连焰军高层诸帅也都在研究如何解决这个短板,让焰军真的能在攻坚战中把战斗力发挥出来。

二叔,白水塘的人已经去联系樊良湖、白马湖以及射阳湖的人了,从扬州过来的水军不过两军,只要他们能拖住这支水军,也许我们还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秦河目光闪动。

淮南道上水匪众多,白水塘是楚州水上悍寇,而樊良湖和白马湖则处于楚州和扬州间的漕渠两岸,有水道与漕渠相通,射阳湖则是楚州东部的大薮泽。

这几个湖中都一样是水匪横行,只不过由于漕渠是扬州水军重点巡防路段,所以樊良湖和白马湖的水匪基本上都只敢在湖中活动,鲜有踏入漕渠,除非是有极大的买卖诱惑,方才做一票。

哦?秦衡也非蠢人,摩挲着自己下颌,目光流动,阿河,那为何不设伏于安宜?那里距离樊良湖和白马湖也更近,更何况淮阴的地位无法与安宜比,只要我们围攻安宜,便可能截断漕运,山阳那边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势必来救,远胜于设伏于淮阴啊。

设伏安宜当然更好,但是白水塘这帮人主力都还在淮水上,光靠樊良湖和白马湖那些人,恐怕是难以对扬州水军构成威胁的。

秦河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本来对白水塘水匪就有些看不上,认为这是一帮乌合之众,但苦于焰军没有水军,还暂时只能倚重于他们。

至于说白水塘水匪说要联络的樊良湖和白马湖水匪,他更是没抱太大希望。

只不过现在他要催促秦衡尽快把军队整肃好,以便能随时动用,所以才有了这么一说,没想到秦衡却认了真,让他忍不住又开始贬损水匪们了。

阿河,情况恐怕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衡摇摇头,白水塘也好,樊良湖和白马湖那些人也好,我也对他们上岸之后的表现看不上,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他们在水上还是有一套的,我们焰军在这上边还真不行,你没看韩拔陵那厮在宣州那边刻意交好江匪,据说现在从枞阳到石头镇这一线,他带着一帮人是搅得宣州和润州兵人仰马翻,就靠着那帮水匪能帮他随意在大江南北来往。

秦河没有搭话,秦衡也不在意,他也知道这种看法不是一下子能扭转过来的。

扬州水军护航漕渠,但是也从踏入樊良湖和白马湖一步,这说明扬州水军还是对樊良湖和白马湖水匪有些忌惮的,我了解过,吴地水军精锐是润州水军,被徐知询带走,扬州水军的实力不如润州,而吴地水军又比寿州水军逊色不少,白水塘水匪也是敢和寿州水军叫一叫板的,所以我觉得如果白水塘与樊良湖、白马湖这些人联合起来,不说消灭扬州水军,但是牵制拖住扬州水军,应该没问题吧?秦衡的话让秦河终于有些动心了,如果真的能以这些水匪拖住扬州水军,那么这一仗就有些意思了。

地图!秦河带住马缰,翻身下马。

早有亲兵将地图送了过来,秦河蹲伏在地,将视若拱璧的地图在地上展开。

这是一份相当精细的楚州地图,细细描绘了整个楚州的地理形貌,又是淮水、漕渠以及这两条重要水上通道周边的城镇道路都是勾勒得格细致,显然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这是秦河从义父秦权那里描摹来的一张图,而原图则是打下涟水时得到的,这是淮北的军用地图,也说明淮北早年本来也是对淮南破有野心的,只不过却随着淮北的没落而湮没在历史中了。

二叔,若是我们打算在安宜设伏,怎么打?秦河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漕渠这一线,这是攻敌必救,会不会引来扬州援军?秦衡也已经下马,将马缰递给亲兵,自己也蹲了下来,细细观察着。

扬州能派出水军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现在李昪的大军还在庐州围攻杨溥,连濠州都顾不上,哪里可能还有更多的兵力支援海州?再说了,李昪成立海陵军不就是要其防卫楚州么?哪有楚州出事,海陵军不动,却要扬州来援的道理?秦衡的话并未让秦河释怀,就算扬州援军不来,那我们围攻安宜,楚州若是只以部分步军和水军来援,又当如何?焰军的战略就是要迫使驻扎在山阳的海陵军踏出山阳城,这种攻城战的消耗是焰军承受不起的,但如果能把海陵军从山阳城调出来,那就要容易许多。

这就要考虑用什么策略了。

秦衡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驻扎在山阳城中的海陵军兵力雄厚,如果只调动部分兵力加水军来援,便达不到目的。

秦河目光凝注在地图上,死死不动,必须要把山阳城里的海陵军主力调出来,可怎么做到呢?现在义父大军就驻扎在山阳附近,这种情形下,海陵军也不可能倾巢而出,这却是一个难题。

……庐州城。

礌石如雨,弩矢如风。

伴随着一阵呐喊声,一具巨大的滚木沿着斜坡呼啦滚下,瞬间,十多名士卒便在惨叫声中骨断筋裂,被压成一片肉泥。

这是守军在城外筑起的一座小山,借助优越的地势,整个这一片可以居高临下,极其适合用滚木来发动袭击。

为了发挥这个山坡的威力,庐州守军又将本来就是一个浅丘面向两边延伸扩展,使其覆盖范围更大。

如果要对庐州城墙发起攻击,那么势必暴露在这座山丘上的投石机、弩车、炮车等远程打击武器面前,而要对这座小山发起进攻,那么城墙上的箭矢车弩一样可以覆盖攻击面,同时山丘带来的斜坡使得滚木的威力得到急剧放大,让李昪的东海军损失惨重。

全身披甲的李昪瘦削了许多,原本富态白皙的面孔此时营变得有些近乎于病态的黄瘦,却多了几分焦灼和不耐,眼见得又一轮攻击败退下来,他忍不住将手中长剑重重的插在泥地中。

仲华,这样下去不行!身披重甲,头戴铁盔的许文稹转过身来,强压住内心的焦躁,淡然道:君上,困兽犹斗,这是杨溥的老巢,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攻下来,我们需要一些耐心。

庐州围城战已经持续了十日了,战事空前激烈,东海军、镇海军从北门和东门两边发起了全面进攻,但是战局仍然僵持不下。

镇海军和东海军付出巨大,但是却也一样取得了不小的战果,北门被两度攻陷,但还是都被杨溥的亲卫军给打了出来,现在战事又转移到了东门,因为东门城墙已经被东海军的攻城车连续破坏了两段了,纵然有这座小山的威胁,但是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许文稹能够理解主君的心神不宁。

从前日得到的消息,蚁贼大军主力开始围攻淮阴,而且攻势凶猛,虽然淮阴的城防体系也完善,但是毕竟它只是一座县城,驻军数量仅有万人,在超过数倍的蚁贼军疯狂进攻面前,也有些撑不住了,也幸亏有扬州水军两军的策应增援,才勉强抵挡住了蚁贼的攻势。

楚州不容有失,一旦楚州沦陷,那整个扬州北面就洞开了,这是不能接受的。

淮阴一旦丢失,那么山阳就危险了。

不过让许文稹更为担心的是安宜,蚁贼没有选择安宜作为进攻点,却选了淮阴,还是让他有些不解。

安宜的城防体系还不如淮阴,而且地理位置更重要,这有些说不过去,唯一的因素也许就是安宜紧邻高邮,距离扬州也很近,难道蚁贼担心高邮和扬州的牙军来援?秦权应该没有那么蠢才对,他应该算得到扬州牙军增援安宜的可能性不大,只有山阳援军来援才对,可他这猛攻淮阴意欲何为呢?第一百三十七章 环环相扣摆在面前的难题难解。

杨溥这是在孤注一掷了,他没的选择,只能坚持下去。

如果说换了进攻方是别人,也许他就投降了。

庐州再是墙高城固,也不可能守得住,大势已去,哪怕现在己方撤军,也没有杨溥的份儿了,无论是淮右还是越国,都会像虎狼一样扑上来把他撕得粉碎。

若是没有蚁贼南下,许文稹可以游刃有余的来解决庐州战事,但是现在李璟在山阳让人无法放心,海陵军的战斗力也令人担心,一旦蚁贼真的攻陷楚州,局面就被动了,也许像淮右和越国这些还在观望的恶狼机会扑上来。

可恨的是淮右,态度暧昧,一直不阴不阳的不明确态度,一会儿装出调解者的姿态要劝己方退军,一方面又表示要为杨溥与己方划分势力范围,都是一些不切实际的话题,许文稹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在拖时间,不过对方的目的何在呢?又是一轮进攻被打退了下来,看着血淋淋的伤兵呻吟着被送下去,郎中正在替一些轻伤员包扎。

又是一军正在整队集结,准备今日的第五次进攻。

不得不说杨溥在庐州的根基相当牢靠,而在庐州城防体系的建设上也是下了苦功的,充分的把各种有利方面都利用了起来,众志成城之下,这根骨头不好啃。

萧俨还是稚嫩了一些,对付淮右这帮无赖子,欠缺一些经验,这么久都没能摸清楚对手意欲何为。

许文稹的目光重新回到主君的身上时,一名士卒正在呈上信函,看着主君脸上急剧变化的神色,许文稹心中也有些发紧,也不知道又是哪里出了状况,但肯定不是好事。

等到许文稹走近李昪的身旁,李昪粗重的气息意味着心情糟糕到了不能再糟糕的地步,竖子!竟敢欺瞒某!君上?江烽那厮居然招降了杨勋!现在淮右军已经入了濠州城,而且前锋已经抵达招义,占领了招义!李昪两把将手中信函撕得粉碎,双手挥舞着,来回走动,杨勋这厮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某许了他濠州刺史,承诺不派兵进钟离城,还要如何?没想到他竟然私下与江烽勾搭上了!仲华,我们在钟离城里的细作为何毫无消息?许文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原来如此!他就一直在琢磨淮右这么拖着意欲何为,也曾考虑过淮右会不会突袭濠州,但是濠州虽然没有多少驻军,但是三五千人的团练屯军还是有的,而且杨勋虽然没什么其他本事,但是在濠州却颇有人望,一旦其振臂一呼,淮右军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拿下濠州。

细作反馈回来的情报显示现在淮右军驻扎在寿州的步军仅有四军,据说招募来的河朔军正在陆续抵达寿州,但这样长途跋涉而且还在颍州打了一仗的军队不可能不休整就又投入战斗,所以这才有些大意了。

没想到杨勋竟然投降了江烽!对自家主君招降杨勋许文稹是没有抱多大希望的,杨勋不可能在庐州尚未见出分晓就表明态度,所以许文稹觉得拖上一段时间是很正常的,只要拿下庐州,濠州自然传檄而定。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濠州竟然会主动投降了淮右,这让局面陡转。

控制了濠州,淮右军甚至将大军推至了招义,招义与楚州的盱眙仅百里之遥,而且关键是由于楚州兵力不足,盱眙仅有一军团练军驻守,当时就是考虑如果能尽快拿下庐州,就迅速举兵回撤从濠州直奔盱眙,没想到却成了这般情形。

一时间许文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退兵?这肯定不行,耗费如此大的精力战事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却从庐州撤军,对士气损伤极大不说,而且也要留下后患,更为关键的是,现在退兵也没有多大意义,难道去攻取濠州与淮右打一仗?仲华,现在该怎么办?李昪脸色阴晴不定,但是情绪却已经控制了下来,现在发怒无益,需要考虑对策。

君上,淮右取了濠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对于我们来说,连庐州都可以舍弃,遑论一个濠州,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要确保杨溥一族必须在我们控制手中,不能为他人所用,只要达到这个目标,其他都不重要。

许文稹的心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细细的梳理着,或许这还是一个契机。

契机?李昪有些茫然的问道。

不得不佩服江烽这厮耍弄心计是一把好手,他成功的把萧俨给忽悠住了,让我们都没有明白他想要干什么。

许文稹思路越来越清晰,他想让我们帮他取庐州,然后交给他。

打得好主意,不费一兵一卒,却又能拿得庐濠二州,端的是打得好主意!哦?李昪还是有些不明白。

君上,你看,他们拿下了濠州,已经占据了地形优势,我们现在的情形江烽很清楚,他就是要造成现在这样一个局面,拿下濠州不过是加重他的提条件的分量罢了。

许文稹目光闪动着精芒,某敢打赌,萧俨那边马上就会传来消息,淮右大军立时就会兵发庐州,摆出与我们联手进攻庐州的姿态。

那他这么做,意义何在?李昪还是不能理解。

杨溥肯定和江烽也有联系,也就是吊着这口气,现在江烽一表明态度,庐州守军立马士气就会崩散,庐州立时可取!许文稹越分析,思路越开阔,他很清楚我们现在不会和他翻脸,也知道蚁贼正在大举南下,我们必须要马上回师楚州,所以才会把时间卡得如此之好,唾手便可得两州之地,这等算计,何等精明?!李昪倒吸了一口气凉气,有些不敢置信的道:这岂不是我们白忙活了半天,却是为他做嫁衣裳?也不尽然,江烽也知道我们的底线,知道我们想要什么,杨溥一族他会交给我们,这对他也是好事,杨溥若是留下来,他在庐州也不会安稳。

许文稹苦笑着道:这家伙把一切都算计清楚了。

……君上,萧俨几乎都要当场撕了我,我看他眼睛里都快要喷出火来了!一脸尴尬的崔尚,无奈的摊了摊手,想起刚才萧俨那几欲吃人的模样,他就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噤。

理解,理解,谁遇上这种事情都会懊恼万分,不过萧俨是李昪使者,代表李昪,他分得清轻重。

江烽呵呵一笑,我们也是无奈,兵不厌诈在任何时候都适用,我们不也被鲁桐那厮摆了一道么?哎,日后我都怕见那边的人了,这么久都是我在那里空口说瞎话,这人品被败光了。

崔尚还是有些悻悻,作为士人,这种事情本来该是辩士去干的,但是事关重大,没有合适人选,只能让崔尚顶上去了。

其实萧俨表面愤怒,内里应该明白,这是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

江烽倒不在意,现在蚁贼正在大举入侵楚州,拖一天,楚州就危险一分,他们现在陷入僵局,我们的这个提议,可以帮助他们打破僵局。

可他们这么一来就亏大了。

杨堪舒展了一下身体,君上,本来以为还可以在濠州活动活动手脚,没想到春来果然厉害,愣是把杨勋说得来降,张挺现在占了招义,不知道君上有无意愿让其越境占领都梁山?恐怕不行,这边协议尚未谈好,这要撩拨起来,某怕李昪真的要翻脸了。

崔尚连忙劝道:再说了,蚁贼正在猛攻淮阴,这盱眙能不能保住也说不清楚……正因为要防着蚁贼,才要占领都梁山,否则盱眙一旦失陷,蚁贼随时可以踏入濠州境内肆虐。

杨堪反驳道:这对我们巩固濠州的统治很不利。

控制了都梁山这个战略要地,哪怕蚁贼攻陷盱眙也不敢久留,我们据险而守,正好可以弹压盱眙!按照和杨勋达成的协议,濠州归降淮右,但是淮右军不入濠州州治钟离城,而只是控制东部边境的招义城,也算是摆出一个对东面的防御姿态。

不过淮右只是象征性的派出了张挺的第四军占领了招义,真正要遇上蚁贼大军来袭,第四军肯定挡不住。

一军之力,就可弹压盱眙?崔尚连连摇头,七郎,胃口不可太大,没错,我们现在是占着主动权,但是你也需要看看我们现在的情况,陈大人那边早就捉襟见肘了,若是再继续扩军,财力却又难以支撑,可不扩军,拿下庐濠二州,我们已经是五州十八县,如果再加上南颍州的颍上和上蔡,整整二十县地,人口超过两百万,如此大一块地盘需要我们来慢慢经营融合,这需要时间!最后一句话,崔尚几乎是喊出来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周后在场众人沉寂下来。

作为武将,也许只需要考虑军队和战争事宜,但是最为战略规划者,崔尚却需要考虑军队和战争与淮右综合实力的平衡。

在崔尚看来,现在的淮右已经是在飞速狂奔了,而且有一些要控制不住的架势,再也不能漫无目的无休止的扩张了。

想一想,两年多前淮右还只有一县之地,现在呢?如果与李昪他们的协议达成,庐濠二州划给淮右,五个半州,二十县之地,两百多万人口。

仅仅新纳入的庐州就有近百万人口,这里未遭蚁贼荼毒,士绅势力庞大,而且一直是杨溥的根据地,要想逐步清除杨溥的影响力,这都需要一个长期过程。

从目前来看,蚁贼和李昪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这恰恰给了淮右一个喘息的机会,一个好好经营庐濠二州的机会。

按照崔尚的预设,如果李昪与蚁贼的战事能够持续半年到一年,那么庐濠二州就可以彻底稳定下来,他有手段将庐州士绅望族进行分化瓦解,但这是一个欲速则不达的活儿,操之过急只会引来反弹。

杨堪的小心眼儿崔尚很清楚,这些军头们都有着不受控制的膨胀心思,这一点崔尚已经隐晦的给江烽提过了。

什么控制都梁山以攻代守,那都是糊弄人的把戏,一旦控制了都梁山,那么下一步就会提出拿下并无多少守军的盱眙,而一旦拿下盱眙,也就意味着淮右手伸入了楚州,不但会引发李昪的警惕,都是也将直接面对蚁贼的兵锋。

或许这个时候李昪甚至会抱着一种支持的态度,让淮右去与蚁贼直接冲突,但是这对淮右来说有何意义?盱眙一县之地,拿下又能如何?难道说控制了盱眙,就可以拿下整个楚州不成?这对于现在的淮右,几乎是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

君上,现在我们不缺地盘,不缺人口,甚至也不缺兵源,我们缺的是时间,一个给我们融合消化新纳入地盘,重新整顿编成训练新军队,梳理好我们内部各种复杂且尚未完善的治理体系的时间。

想一想庐濠二州就算纳入了我们治下,可我们要让这两州八县,还有南颍州二县的官吏架构重新梳理调整好,让他们能为我们所用,不能用的还要换掉,这都是一个极其繁杂的过程,稍不留意,就会引发许多不可测之事啊。

崔尚苦口婆心的劝诫,让在场众人都有些动容。

贪多嚼不烂,这个道理大家还是明白的,之前觉得寿州纳入之后,似乎也很顺利的就融入进来了,但是这是建立在寿州三姓的大力配合之下,而现在呢?庐州没那么简单,而濠州居然也要求淮右军咱不能进驻州治钟离城,这些种种都意味着这庐濠二州不像寿州那么容易吞进去。

白陵说得有道理,之前我也有些狂妄自大了。

江烽满脸深思的表情,命令张挺,第四军只能停留在招义,不得踏出濠州境内一步,我们现在不能刺激李昪和蚁贼,否则只会让另外一方暗自窃喜。

杨堪有些遗憾,皱起眉头,君上,我以为此等机会不可失,如果说楚州大家觉得那是李昪的根据地,或者会刺激蚁贼,那和滁二州呢?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让李昪退出和滁二州?杨堪的话噎得崔尚直翻白眼,粗气连喘,一时间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这简直就是吃在碗里,看在锅里了,这边刚把他想伸手进楚州的心思给断了,他又打起和滁二州的主意来了,这是真把李昪东海、镇海十万大军视为无物?白陵,你莫着恼,某并非和你唱对台戏,楚州的确是李昪的根基所在,你说不能刺激对方,也有道理,但是和滁二州州小且一直属于杨氏地盘,他们现在急于回师的情况下,恐怕自己也没有多少底气能守住和滁二州吧?对于李昪来说,楚扬润常这四州才是他必得之地,其余皆不足道,这一点某觉得也许我们可兹利用。

杨堪的话稍稍缓和了一下有些绷紧的气氛,崔尚也不多说,只把目光转向江烽,在他看来,现在最要紧的是尽早达成协议,避免多生枝节,懒得和杨堪这无赖打嘴巴仗。

这个事情,可以和李昪那边谈判的时候提一提,嗯,也就是杨溥一族人的去向问题是来谈,白陵,我知道你不想横生枝节,但七郎的意见也并非无理,滁州也就罢了,但和州我觉得我们可以争一争。

江烽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睿智的光芒,杨溥一族李昪是肯定要捏在手里的,但是我们却需要保证杨溥一族的安全,这里边还有许多的细节需要详谈,我相信我们能够找到相互能够接受的切合点,比如以和州来担保杨溥一族的安全…………杨溥瘫软在胡椅中,脸色青白得吓人,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又嘶哑着嗓子,几乎是从地狱里飘出来的声音:这就是江烽的答复?君上,我们已经顶不住了,东海军和镇海军现在甚至发起了夜战,士卒们损失很大,淮右那边过来仅有一万人,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而且淮右也不愿意与李昪那边撕破脸。

一脸愁苦的老者叹着气,坐在一旁,不时看一眼对面的杨浔、杨澈以及一名一直沉默不语的武将。

浔弟,澈弟,你二人觉得呢?新安王杨浔,德化王杨澈,杨溥的两个弟弟,杨浔在自己兄长的目光下似乎要缩成一团,瑟缩的结巴了半天,才吶呐道:王兄,若是能保住我们一族性命,那便也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了,只是那江烽如何来保证我们的安全呢?那叛贼肯定是欲得我们而不肯罢休的。

对自己这个整日喜酒弄文的弟弟从来也没有抱多少希望,杨溥的目光落在杨澈身上,澈弟,你说!四哥所言也有道理,李昪之所以一直不肯退兵,肯定就要欲得王兄与我们一族人,只有拿住我们,他才能确保日后他在吴地坐稳江山,淮右的实力不足以让李昪退怯,弟也不知江烽如何来做到这一点。

杨澈的态度要明确许多,也是认为现在局势已经无复有逆转的可能。

尤其是在江烽使者一入城之后,很快消息就泄露了,城中守军士气大衰,可以说如果现在东海军和镇海军再发起进攻,一日便可破城,只不过李昪那边肯定也接到了淮右这边的使者,所以才会暂时休战。

玄子,你呢?杨溥无神的目光看着一言不发的武将,这是杨溥最信任的武将,周隐之子周望,也是杨溥阵营中三个小天位强者中之一。

某誓死守卫君上,无论君上去哪里,某矢志不渝。

杨溥叹了一口气,周望是个死士,但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将,让其冲锋陷阵,万军中去人头,也许没有问题,但若是要让他领军运筹帷幄,那就逊色了。

也罢,那你们就与江烽的来使谈一谈吧,看看他们的意思,孤要休息了。

陡然间杨溥觉得自己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也许一切都已经敲定了,自己也许每日再为这些事情操劳,是死是活,就由得他们去做主吧。

……回到府中,杨浔觉得自己就像是卸下了一切。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但是他真的是不想去面对那一切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他对这些接连不断的战事厌恶透了,只想找一个清静安闲的所在,自由自在的饮酒,作诗,炼丹,什么王位繁荣对他来说都是虚妄。

王爷,今日回来如此早,可是有什么好消息么?如空谷天籁,娇柔灵动的声音在杨浔身后响起,杨浔已经触摸到了鸟笼的手又放了下来,蕤儿。

妾身观王爷似乎轻松了许多,可是有什么好事么?一身天水碧绫罗,摇曳的凤头钗金步摇斜插在高耸的三环飞天髻上,盈盈一礼之后,女子便站起身来,走了过来。

好事?现在还能有好事么?杨浔自我解嘲的一咧嘴,到底是好是还是坏事,反正也要有个定论了,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就不知道了。

啊?女子峨眉轻蹙,雪白莹润的粉靥多了几分惊讶,欲言又止。

淮右来使,要求王兄投降,淮右可保王兄和我们杨氏一族人性命。

杨浔寡淡的道,想到即将沦为阶下囚,此时再漂亮的美人在他面前都难以提起兴趣,哪怕是自己这位名满江都的小周后。

第一百三十九章 妄人说来自己这位平妻居然会被冠之以后一名,这让他在娶周蕤的时候也是颇为得意,也有些疑惑。

杨浔也不知道这江宁周氏和舒州周氏居然会被洛阳的相士冠以一门两后之名,这据说在当时也是引起了一阵喧哗。

当年那名来自洛阳的相士据说在观了江宁周氏之女周葳之后概叹此女贵不可言,然后又在无意间见到了去江宁周家玩耍的舒州周氏之女周蕤,惊得目瞪口呆,称一门二后,古今未有,在后来知道周葳周蕤并非亲姐妹,而是隔了几房的堂姊妹后,他依然不改初衷,坚称自己的相术从未走眼,认为周氏姐妹日后定会贵不可言,有鸾凤之气象。

江宁周氏和舒州周氏源出一脉,关系亲近,只不过两脉也已经开枝散叶数十年,舒州周家已经成为一方藩阀,而江宁周氏则成了吴国士绅名望族。

金陵周家的女儿周葳嫁给了李昪的儿子李璟,而舒州周家的女儿周蕤嫁给了自己,这一门两后的话题也就成了许多人心中的刺。

没错周葳和周蕤都有着天姿国色的风华,但是那又如何?这后之一说却是耐人寻味,不是寻常藩王的妻妾都能冠之以后这个词语的,杨浔甚至觉得连王兄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微妙也和自己迎娶了周蕤有很大关系,而李璟娶了周葳无疑也滋长了李昪的某些心思。

啊,淮右要我们投降他们?峨眉女子讶然道:不是说淮右会来帮我们么?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之徒,岂会来帮我们?杨浔嘴角浮起一抹讥嘲的笑容,叹了一口气,原本打算把白鹦鹉摘下来的心思也淡了,淮右又凭什么来帮我们?素无交往,而且他们之前还攻占了寿州,早就对我们吴地虎视眈眈垂涎三尺了,没准儿是早就和李昪有了勾结,才会有如此行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何?峨眉女子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涌起一抹愁思,那淮右提出保证我们一族人性命,又是什么意思呢?这些细节王兄没有说,估计还要让澈弟和严序去和淮右还有李昪那边谈了。

杨浔想到这些事情就觉得头疼,他是最烦这等事务了,对他来说,最幸福的时间莫过于酒宴小酌,然后趁着酒意吟诗作画了,这等烦心事还是交给王兄和澈弟他们去操劳吧。

那我们日后是留在庐州,还是会……?峨眉女子又忍不住问了一个让杨浔心烦的问题。

这却如何得知?那李昪肯定不会应允我们留在庐州,定是想要将我们押回江都囚禁,那江烽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听说他将防御守捉使府设在了浍州,又把朝廷疯给他的宣抚使府设在了寿州,多半也是想要把我们控制在手中,不是想让我们去浍州,就是寿州。

杨浔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不耐烦,声音也冷了许多,但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来了精神,蕤儿,你也无需操那么多心,咦,对了,听说你兄长原来不是打算娶那光州许氏之女么?听说此女被你们周家悔婚之后现在许与江烽为平妻了,你不是说你和那许氏女关系莫逆么?啊,奴家和小静前的确很熟悉,但是自打兄长和小静解除婚约之后,便无来往,奴家曾给小静去过信,但是却未得到回信。

峨眉女子摇了摇头。

杨浔有些丧气的低垂下头,然后又迅即抬起头来,满含希望的看着峨眉女子:可惜了,蕤儿,你说那许氏女如果能与江烽说一说,可否让我们不去江都?有些怔忡的看了一眼丈夫,峨眉女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有些荒谬的问题。

江烽这等枭雄,岂会因为儿女私情而做出因私废公之事?且不说自己和许静关系早已经断了,就算是未断,江烽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的这种请求,以许静的为人心性,也不可能去帮自己这种忙,这一点她还是很清楚的。

王爷,这怕不可能吧?怎么不可能,虽然李昪现在势力更大,但是李昪在吴地立足未稳,急需稳定后方,而江烽素来骁勇,背后还有淮右诸地,李昪也不敢无视他的意见,江烽能提出这个意见,就说明他还是心中有把握的,定是李昪有求于他,所以我觉得如果我们能说服江烽,也许就有希望。

杨浔越说越觉得有望。

虽然他对现在的局面不是很清楚,但是也知道江烽这个邻居是相当强势的。

两次击退了蔡州的进攻,而且一举吞下了寿州,寿州三姓都不是善茬儿,却都乖乖臣服在他麾下。

自己的另一妻田氏就是寿州田家女,也和自己聊起过江烽现在把寿州摆得四平八稳,寿州三姓都唯他马首是瞻,手段甚是了得。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平妻和许氏女关系甚是密切,即便是嫁与自己之后,也和许氏女书信来往不断,甚至许氏女还曾来过江都一次,在自己家中小住,只不过当时自己不在江都,去了江宁,未曾见过面罢了。

若是能以这层关系搭上线,说和一番,也许还真能有些意想不到的妙用。

这……蕤儿,这事关我们一族未来,为夫只能请你折节屈尊了,那江烽就是一介武夫,兴许给他灌些迷汤,说些奉承之语,也许就能让其替我们说话呢。

杨浔总是喜欢把许多事请想得十分简单,每每受挫之后便一蹶不振,所以原本对杨浔因为娶了小周后还有些顾忌的杨溥也对自己这个弟弟慢慢失去了兴趣,放松了戒备。

那夫君的意思是……恐怕李昪和江烽那边很快就会就我们的命运进行谈判,没想到我们的命运竟然掌握在别人手中,哎,届时江烽和李昪两边估计都会进城来,也许我们可以上门求见。

想到这里杨浔又有些丧气,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忽而兴致高昂,忽而意兴阑珊,好在峨眉女子也见惯了他的这种表现,没有在意,郎君,小静肯定没有跟随江烽来庐州,我们如何……?嗨,许氏女没来又如何?我们不过是找个由头罢了,淮右和李昪那边一样有矛盾,我们只需要说些好话,阐述一下我们的作用,为我们争取自身吧。

杨浔也觉得有些为难,但是话已出口,却又不好改口,总而言之,先见一面再说,我是不愿意回江都的,整日被李昪一帮人围着,没准儿哪天咱们就得要被他们给害了。

看见丈夫的心思又放在了悬挂在梁上的白鹦鹉上,峨眉女子也只能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丈夫整日沉迷于这些花鸟虫鱼饮酒作诗,对庶务从来不管,现在哪怕是面临身家性命的大事决断了,已然还是只能有一会儿兴趣,稍稍繁琐一些,便不耐烦了,能够这样动脑提出这样的建议,已经很难得了。

……许文稹猛的一催战马,已经来到了对方近前,前方的男子雄姿英发,一双精芒四射的俊目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这大概就是只用了两年多时间就崛起于淮右的江烽江二郎了?许文稹心中暗叹,两年多时间,对于一个人来说实在太短了,对于一个地方来说也一样太过寻常,两年多年自己在干什么?好像是在协助主君积极准备着如何削弱那徐知询的权力,不让其在润州的势力坐大?许文稹觉得自己已经是做得很好了,只用了两年时间,就让徐知询的镇海右军内部内讧不断,而且还成功的拉拢收罗了吴国水军中的重要人物,让徐知询的仗恃一一落空。

如果不是解决了徐知询的问题,和徐知询联手的杨溥势力就要强一倍都不止,不解决润州的问题,主君也不敢出兵庐濠和滁四州。

但这一切在眼前这个家伙面前似乎就成了小儿科了。

两年多时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斥候,一跃成为掌控三州,不,下一步就是掌控五州的强藩,这个家伙的表现不愧为奇迹。

无论这里边有多少机缘巧合,有多少借力借势,但谁也无法否认这个家伙的本事。

三年时间不到,从一个天境水准不到的武者,横空出世成为小天位高手,仅这一点,许文稹就还从为有闻。

看看对方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很显然已经是小天位凝丹中期的角色了,已经跨过了最初凝丹前期的稳固时期,可以将小天位的实力发挥到极致了。

他马腹旁的那柄环刀,红云笼罩,一看就不是凡物,隐隐流露出来的气势更是俾睨众生的制霸之气,更让许文稹有些为之失色。

究竟是人借刀锋,还是刀借人势?许文稹下意识有了一种说不出危机感,觉得眼前此人日后也许会成为己方的头号大敌。

第一百四十章 勒索来人可是许大人?轻轻一带马,江烽也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号称李昪麾下号称左臂右膀的武将之一。

李昪麾下能文善武着甚众,但许文稹和边镐却是其中翘楚,像韩熙载、冯氏兄弟、马仁裕等均为一等人才,但却都要逊色与许文稹和边镐二人一筹。

某正是许文稹,可是光浍寿防御守捉使江大人?许文稹在马上抱拳一礼,打量了一圈紧随江烽身后的众人。

看得出来,这一次淮右也是极为重视,虽然双方的谈判已经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大的方向大家都已经确定了下来,但是却很多具体问题上,仍然有较大分歧,所以也才有这一次的双王会。

正是某,太师大人可曾到了?虽然对方只是一将来迎,但江烽也不觉得怠慢,毕竟李昪也已经是吴国太师,无论是名义上的地位还是实质性的权势,都要远胜于自己这个刚刚出头的新人,能让许文稹这个李昪头号大将来迎,也算是给足面子了。

太师已经到了,就在前方等候。

许文稹态度平静,前方藏舟浦乃是三国时候曹操藏船所在,地势开阔,景色宜人,正好可供防御守捉使大人与某家主君畅谈。

唔,某也是一个干脆人,否则也不会这般直截了当,与其换下边人在嘴皮子上较劲儿,不如某与太师直接对话,能定下来的,某与太师便定下来,不能的,划下规矩底线,然后再由下边来人详谈。

江烽显得格外豪爽,他对许文稹的印象不错。

看得出来对方也是一个踏入小天位的强者,实力应该和自己在伯仲之间,这也就是说李昪麾下的许文稹和边镐都有小天位实力,那边镐既然是和许文稹其名,也就意味着最起码也是和梅况实力相若。

都说这吴地素以术法昌盛著称,没想到这武道一脉亦是不弱。

李昪据说早就是小天位强者,但是根据线报反映,李昪虽然十多年前便已经有小天位水准,但事后来却难有进境,甚至还有退步迹象,现在还有没有小天位实力都很难说,不过眼前这个许文稹却是实实在在的小天位强者。

防御守捉使大人甚是爽快,某家主君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恭候已久了,那就由某前头带路。

许文稹抱拳一礼之后,便圈转马头,径直前面带路。

这一带都已经被双方各自的高手斥候术法师搜索了个遍。

虽然是庐州外的藏舟浦,但是谁也不敢相信谁,尤其是这野地中苇荻遍地,蔓草甚深,反倒是一个适合埋伏刺客杀手的所在,所以到后来双方前来勘探地势的士卒索性干脆将会面所在那一带的苇荻砍个精光,露出方圆数十丈的空地,很有点儿焚琴煮鹤的味道。

即便如此,崔尚也是密令寇文礼率多名水上高手悄悄埋伏在附近荻苇丛中,防止对方搞鬼。

这倒是崔尚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本身李昪是个喜欢附庸风雅之人,并无其他想法,所以才会把这个邀约见面的场所选在了颇有意义的藏舟浦。

却未曾想到引来淮右方面诸多猜疑,只是又不好回绝这个地方折了自己锐气,所以才会这般安排。

藏舟浦其实就是一个河汊,肥水从这里绕城而过,但这个肥水并非淝水之战的淝水,通常是叫做南淝水。

三国时期魏国与吴国交锋,长期以这一带为主战场,濡须水,逍遥津,都在这里附近不远。

看见割得干干净净的河岸,江烽也是觉得好笑,好在李昪已经到了,他也无暇再去想其他太多的东西。

远远望去,李昪不过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气度倒是不凡,不过看得出来对方的心境不是很好,但想想谁在这种情形下恐怕都很难高兴起来,江烽也能理解。

江烽当然不会托大,紧走两步,抱拳一礼道:李太师!江防御守捉使!冠冕堂皇的称呼,两个人都在相互打量着对方。

细作的报告没错,李昪已经不是小天位强者了,看样子其武道水准下降不少,顶多就是一个固息后期的人物,而且是再无跨越小天位门槛的机会,他这个年龄自己有不思进取,只会日渐下滑,能维系到现在这个水准,估计都还是服用了各种天材异宝的情形下。

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小看对方了,踏入过小天位水准,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有过小天位的眼界和境界了,这种经验极为难得,而在实战中就更有价值和意义,或者可以说踏入够小天位水准的强者,哪怕其跌落处小天位实力之外,依然会比同等水准的武者要高明几分,尤其是对战之时。

李昪同样也在观察着江烽。

对这个人的来历实在有太多的传奇色彩了,斥候出身,光州覆灭之后居然以一军之力独立于固始,击退蚁贼,逼退蔡州,几经周折竟然坐大成势,现在竟然有了三州之地,尤其是寿州,落入此獠手中,顿时让此獠如虎添翼,大概也就是这些因素,才让此子敢于和自己来一争高下了吧。

想到这里,李昪也有些黯然,若非蚁贼在背后捅自己一刀,哪有此子在自己面猖狂的余地,别说庐濠二州,就是寿州,少不得日后也要让他吐出来。

只是现在,却还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心中虽然百般不爽,但是李昪也只能强压在心中,表面上还得一副月白风清把臂言欢的模样。

听闻江大人有意与某一晤,某也是深感欣慰,早日里某也遣使与江大人商谈,但一直未能有结果,不知道此次江大人又有什么好的建议出来,李某也洗耳恭听……听得李昪在自己面前咬文嚼字,话语里也还带着几许揶揄,江烽却仿佛没听到一般,一副诚挚恭顺的模样:太师言重了,先前江某之所以和萧俨萧大人未能达成一致意见,也是有些其他原因的……可是因为濠州杨勋的原因么?莫非江大人觉得濠州依附于你,淮右便可耀武扬威的来与某讨价还价了么?李昪脸色一变,厉声道。

呵呵,太师何出此言?杨勋选择归附淮右也是看到了太师内心不欲得濠州吧,就像太师也不想留下庐州一样。

江烽淡淡的道。

李昪猛吃一惊,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能猜测到己方内心的底线,还是己方有内奸暴露了?看见对方微微色变,江烽微微一笑,其实萧俨提出杨氏一族需要交给贵方时,我就知道太师不欲得庐州,而想将其交给淮右,此刻的庐州只是一个烫手山芋,若是杨溥和杨氏一族交与太师,整个庐州乃至濠州、和州、滁州,只怕都要沸沸扬扬,非但太师回程不会安心,某在庐州濠州也一样如坐针毡啊。

李昪真的色变了。

他和徐玠原来也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打下庐州其实并不难,也就是多损耗一些士卒罢了,但难在如何来把庐州管治好。

稍不留意,这里就会成为一个反对自己的大本营根据地。

纵然把杨溥一族人控制住,但杨氏一族开枝散叶甚多,不可能全部带走,庐州和濠州都受杨行密惠泽颇多,短期内你根本无碍消除影响,若是手段过于严厉,只会引发更大反弹,牵制自己的精力不说,也会引来其他人攻讦,若是宽纵,那又真的成了养虎为患了。

现在江烽这厮居然直接挑明这个问题,难道是打算不把杨溥一族交与自己?那就真的没得谈了,若是不把杨溥一族握在手中,李昪睡觉都不会安枕,这是李昪决不能接受的,哪怕与淮右军打一仗都只有挺下去。

眼睛眯缝起来,李昪的身上似乎也多了几分冷意,嘴角微微挂起的笑容更像是要发作时的先兆:江大人,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么?太师,其实你我都清楚现在庐濠二州的局面,你的想法我明白,但是庐濠二州的群情民意却不能不考虑啊,太师欲把庐濠二州交给淮右,但淮右不能拿着却碰不能碰,动不能动,成了一大累赘吧?可若是庐濠二州士绅都对某恨之入骨,某这庐濠二州得来又有多大意义呢?江烽的话语显得很坦然,但是李昪却根本无法接受。

江大人,那你的意思是该如何?李昪懒得与对方磨嘴皮子,径直问道。

杨氏一族应该消失在江南这块历史舞台上了,但是我们也应当保证他们一生的性命安全,这也是对我们作为继承者的名誉的一种保护。

江烽慢悠悠的道。

保证他们的性命安全?李昪寻摸出味道来了,如何保证?某可以承诺……不,不,不,太师的承诺,某个人可以相信,但是别人呢?尤其是庐濠二州的士绅们呢?江烽轻轻摇了摇手,所以,某觉得某可以作为联合担保人,但是……第一百四十一章 保证担保人?这是个什么鬼东西?李昪没来由的一阵恼怒,这厮是在调戏自己么?自己拱手奉上了庐濠二州,这厮居然还在自己面前装神弄鬼的玩花招,要自己保证杨溥一族的安全,他还要作保证人,这岂不是要让自己拿出什么具体的保证措施来,否则他这个保证人就不答应了?强压住内心的不满和怒火,李昪好歹也是沉浮多年的人主,面色不变,淡淡的道:某倒是想听听,江大人准备如何来当这个担保人,而某又该做些什么才能满足江大人这个担保人的要求呢?江烽何尝不清楚此时对方只怕早就怒火中烧了,但他还得要把话说完,这谈判本来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相互之间本来就有一个博弈过程。

若是真的李昪毫无顾忌,早就大手一挥,大军就打过来和淮右军打成一团了,何须这么对自己忍让?正因为对方也有忌惮之处,所以自己就必须要把这份力道用足,最大限度的压榨出价值来,这就是谈判的本质。

本来淮右也不可能和对方成为盟友,所以哪怕达成协议,签订合约,那也不过是延缓了双方之间的战争时间罢了,大家都得一个喘息之机,为日后下一场战争做准备罢了,江烽也相信只要有机会自己或者李昪都会毫不犹豫的投入到对对方的一战中去。

太师莫恼,某这也是迫不得已,您也知道淮右和庐州这边联系颇多,这日后庐州受某管治,牵绊甚多,某不希望日后这庐州纷争不断,这杨溥一族便是关键。

江烽也显得很坦然,古语云,成王败寇,杨溥既然已经在吴地失败了,便该退出历史舞台,某可以劝杨溥将吴王之位让给太师,也可以协助太师帮助游说朝廷同意此举,但是我们却必须要保证杨溥一族的性命,所以某的意见是,要么将杨溥一族送往浍州,由某来保证其安全,要么送往长安,由朝廷来安顿其生活,但须得由太师一方提出保证。

听得江烽称可以劝说杨溥将吴王之位让给自己,李昪心中也是大喜。

饶是知道这背后肯定还有什么条件,但他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

杨行密自打建立吴国,杨氏一族在吴地的影响力极大,哪怕杨行密已经死了几十年,其继承人也换了几个,尽皆是些庸人,但是杨氏一族的影响力依然不可小觑。

如果杨溥主动将吴王之位让给自己,也就意味着吴地的和平交接,尤其是有江烽这个保证人在场下,这种吃相就比自己抓住杨溥再行此举要好看得多,这也是李昪最乐意看到的,甚至哪怕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值得。

你想要什么?李昪是觉不相信江烽会好心到只为杨溥安全着想的,这个贪婪的家伙绝对是另有所图。

保证么,自然是要对双方都有约束力的,不如将和滁二州作为保证之物,若是五年内杨溥一族安全无虞,那么和滁二州就交还太师,若是五年之内杨溥一族中有重要人物丧命,那……江烽没有再说下去。

李昪怒不可遏,这厮,竟然如此?!得了庐濠二州还不满意,竟然还要打和滁二州的主意?真是视自己为无物不成?江大人,你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一点?真的就不怕把自己给撑死?李昪脸色骤然阴冷下来,冷冷的看着对方。

太师误会了,某绝无要和滁二州的意思,某的意思是不如请朝廷派出官员来管治和滁二州,这样也可消除你我之间的嫌隙矛盾,亦可作为你我忠于朝廷的保证,太师觉得如何?江烽语气极为诚恳,丝毫没有因为李昪的发怒而改变,这反倒是让李昪有些起疑,如果真的让朝廷派人来出任和滁二州的刺史和上佐官,那关中肯定是喜出望外的,这几年,朝廷一直有这个意思,但是地方上的诸藩却根本不予理睬,现在提出了这个由头来,岂不是正中朝廷下怀?只是这朝廷直接掌管了和滁二州,对于江烽来说又有什么好处?李昪也知道江烽和朝廷关系尚算和睦,甚至连光州刺史和上佐官都交给了朝廷任命,以此来换取朝廷对其的支持,现在又把这一手用到和滁二州来了,意欲何为?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是李昪知道对方必有诡谋,江大人,和滁二州关乎楚扬二州安全,乃某核心腹地,此事无须再提。

太师此言差矣,和滁二州之前也非太师掌控之地,此二州乃是杨氏属地,太师无非是担心和滁二州被某掌握对楚扬二州构成威胁罢了,可某说了,由朝廷委派官员来,这能确保你我都安心,而且亦能安抚杨氏一族,杨溥一族也能安安心心在长安生活,太师也可以想象得到,只要这二州在朝廷手中,朝廷必定不会愿意让杨溥一族回吴地的。

不得不承认这厮的话颇有说服力,李昪发现自己心志也有些动摇。

和滁二州都是小州,加起来也不过六县之地,而且人口和富庶程度与楚扬润常这几州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自己担心的也就是对方趁着自己无暇西顾时发起战争,若是让朝廷来充当一个缓冲屏障倒也非不可接受之策。

见李昪目光闪动,江烽知道这厮也有些动心了。

蚁贼南渡之势已成,这厮现在急于回楚扬二州迎击蚁贼,而自己也一样需要马上处理掉庐濠二州,以应对淮北变局。

苏铁传回来的情报让江烽颇为震撼,他没想到蔡州竟然有如此决断魄力,竟然敢在只拿下北颍州,而且自己还在着力牵制其行动时就敢大胆出击亳州,可以想象得到,现在尚未完全稳定下来的感化军绝对无法抵挡得住全力一击的蔡州军,江烽甚至敢断定,只要蔡州军倾力一击,亳州的感化军绝对只有崩塌的结果。

正因为如此,江烽才迫不及待的要了结吴地战事,否则陷在这里,一旦袁氏拿下亳州,发现淮北甚至比自己想象的更空虚,不可避免的就要生出吞并徐州的野望。

而残余的感化军如果意识到他们无法独立生存下去了,其中肯定有人会良禽择木而栖,要选择投靠袁氏,这就非常危险了,亳州可以失,但徐州绝不可以。

觉察到李昪没有说话,江烽也不相逼,二人就这样比肩而立,看着被铲除得干干净净的河汊子。

这本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江南早春景色,更是让人迷醉,但是现在却成了战火纷飞的疆场,无论是那边得胜,最后遭殃的都是这些被战乱撵得四散奔逃的百姓,而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一季失去了收成,也就意味着四五月青黄不接的时候,又会有大量的流民产生,谁接手,都将面临着这一难题,哪怕庐州这几年平顺,可民间穷苦甚久,升斗小民根本没有存粮,只要有这么一场战争,立马就会让他们濒临饿死的边缘。

要么为匪,要么变为流民逃荒,要么就只有饿死,似乎还真的就只有这几个选择。

肥水绕城郭而过,一直向东南流入巢湖,又从巢湖的东南边缘流出变为濡须水,成为庐州与和州之间的州境,一直到注入江水。

这一线都是寇文礼的势力范围,也正因为如此,江烽才尤为看重寇文礼。

这水军第三军成立之后,除了肩负特殊任务外,日后更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掌控江水。

要得江南,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军力量不行,虽然现在看起来,接掌了寿州水军和巢湖水匪的自己水军力量已经算是强悍的了,但是江烽知道真正要图谋整个江南,这点力量还远远不够。

连蚁贼都知道拉拢白水塘水匪了,越国水军的力量更是不俗,加上诸如镇南军那边大钟、小钟的水军,还有潭岳、江陵那边的水军,都是佼佼者,自己日后的江南攻略还任重道远。

……李昪最终也没有给江烽一个肯定的回复就离开了,而且离开的时候似乎还怒气冲冲。

不过江烽却能看出对方内心的犹豫。

双方都有底线,而自己的意见却都为各方留住了底线。

这事儿就能成。

他不怕李昪不就范。

或许还会有一些细节上的争论,但那都不重要了,在江烽看来和滁二州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也是可有可无,吞下庐濠二州已经让他有些消化不良了,再多,他也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具体的细节,自然就交给陈蔚、崔尚还有王煌杜拓这些擅长朝堂交涉的人去办理,但谁都知道时间很紧,也需要尽快把杨溥这边的事宜搞定。

但对于杨溥来说,能留一族人的性命便是最好的结果了,他自己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第一百四十二章 阅兵式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就有些顺理成章了。

随着庐州城中守军士气的迅速崩溃,三方见面洽谈也开始紧锣密鼓的进行。

虽说江烽和李昪这两个主导者已经见面就大方向进行了定调,但是对于杨溥一方来说,肯定也是要誓死捍卫自身利益一番的,争吵、谩骂、诅咒、恫吓、威胁,各种手段都少不了,只不过这都不是江烽所需要去操心的事情了。

既然已经无力决定此事,那么庐州城迅速就成为一座撤防城市,淮右的骑军、牙军、第一军、第六军、第八军都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庐州城。

按照和庐州守军达成的协议,东海军和淮右军各率领两个军入城,分别驻守东城和西城。

这也是经过一番争执之后达成的妥协。

原本东海军希望能够五个军入城,但这遭到了江烽和杨溥一方的坚决拒绝,最后经过激烈争吵之后,江烽和杨溥一方才同意了东海军和淮右军各派两军入城。

之前来庐州江烽把自己手底下能调集起来的兵力全数调动了起来,面对李昪的东海军、镇海军,如果你不能展示出一点儿肌肉,那么你很难赢得对方的尊重。

面对着黑压压走来的士卒,站在城头的李昪、许文稹、马仁裕、韩熙载等人也是神色复杂。

东海左军的第一军和第二军已经入了城,就驻扎在东城,他们也是假借要一晤江烽,所以才会在亲卫的护卫下来到西城城门上,一观淮右军军容。

淮右的崛起始终让人感觉有些雾里看花,哪怕李昪和江烽亲自接触,除了感觉到此人武道水准已经步入小天位外,给李昪更多的还是此人胆大心黑,而且极为厚颜,倒是有些枭雄之色,只是其他方面要说此人有多么傲人的风姿,也说不上。

但有一点李昪和麾下众将还是承认的,那就是淮右军能抗住蚁贼和蔡州军的进攻,尤其是敢和大梁军一拼的蔡州军过招,没点底气不行,他们今日就是想要看看这淮右军如何能在群雄荟萃的中原立足。

庐州乃是淮南大城,也是杨行密发家之地,作为州治的合肥,从三国时候就一直是江淮要地,作为州城,其城墙建设自然不会拉下,城高墙厚,巍峨雄峻,这也是为何东海镇海两军数万人围攻始终未下的一大原因。

宽敞的城门洞与南阳这些大都邑的格局相似,都是三门洞,其中主城门洞平素不开,只供军队调动使用和国君进出。

而今日自然是城门洞大开,迎接淮右军入城。

事实上在之前丁满已经率领了牙军一个营提前进了城,这种情况下,起码的安全防护还是要的,尤其是在目前庐州本身局面就还混沌不堪,杨溥虽然已经服软,但是却还不愿意答应某些条件,同样李昪也还是三心二意,江烽这边也开出了条件,三方始终未能达成一致。

三方各军入城这也是一种姿态,表明是有这个意愿来和平解决此事,但是在条件上却要各自退让一步方能成事。

淮右方面也知道李昪一方来观军,这本来也是一种很正常的行为,作为谈判方,要看一看淮右的真实底蕴,这不为过。

江烽当然也不吝于这一表现,实际上哪怕李昪他们不提出此要求,他也会制造机会让其一观,当然他们主动提出来就更好了。

整齐的部队迈着齐刷刷的步伐走了过来。

在这个年代,还谈不上什么真正像样的阅兵,除开真正的战争外,大家对军队的直观感觉都更多的是从军队行进间流露出来的气势来进行判断。

第一军五个营,每个营五个都,也就是二十五个都的士卒,满编满员,就这黑压压的踏着脚步从西门外的直道行进而来。

城墙内外早已经挤满了士绅百姓,无论是谁都知道,淮右可能会在今日之后正式接管庐州,哪怕庐州城里已经入住了东海军的两军,但大家都知道那不过是为了增加谈判的筹码,无论如何,最终庐州城的归属是淮右。

杨堪有些紧张。

说实话,这种紧张,对于他自己来说还真是一件新鲜事儿,哪怕是袁无为的龙焰天王刀刀锋临头,也没有让他这么紧张过。

无他,江烽给他的命令就是要在这入城这短短的两里地间,制造出一个阅兵式的气势出来。

什么叫阅兵式?实际上也就是观军。

但江烽提出的要求显然不是寻常的阅兵那么简单,按照江烽的勾画,那就是要在这短短两里地里走出淮右军的风采,要让庐州士绅百姓和东海军、镇海军一帮将士们看看淮右军是怎么做到在中原立足生根的,凭的就是这份气势!这个要求实在太高,连杨堪都觉得太过棘手,难以实现,但是江烽以一个都为例,在短短的两天时间里就让杨堪见识到了这位主君的天生奇才天纵不凡,让他再一次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杨堪太过于拔高了江烽的本事,队列训练事实上早就在淮右各军中推行了,只不过在这个时代中,队列行进更多的是作为一种纪律培养的方式来进行,甚至连江烽也没有觉得这个队列训练,尤其是对标准的严格要求有多么重要,他只是将自己所了解掌握的这些东西一股脑儿的交代给了兵头们,让他们按照这个规则去进行训练罢了。

真正在这个时代的队伍野外行军中,既不可能保持完全一致的节奏,也不可能在步伐上完全要求一致,而所谓的正步行进更是意义不大,所以在淮右军中,这种队列行进更多的是作为军队初建时用于新兵的操练规范,尤其是对军纪的强化训练规范,到了后期的训练中,则只作为寻常训练科目中的一项来训练了,甚至还比不上这个时代的阵型操练来得重要。

对于一军已经有着队列训练基础的士卒,让其在从未见识过现代队列行进带来的视觉冲击的一帮人面前展示一番,江烽还是有这个信心底气的。

他以一都为例,通过强化训练,这个时候第一军良好的纪律性和服从性就显现了出来。

短短一天时间里,一都两队一百人行进停止便颇有气象,然后推而广之到一个营,气势顿时为之一变,五百人,五个阵型走动起来,行进动作整齐划一,尤其是在长矛兵和刀盾兵的阵型变化是展示出来的虎虎威势,那种冲击力和压迫感扑面而来。

杨堪虽然也对自己这帮部下知之甚深,但是却从未见识过自己这一军二千五百余人在行进间竟然能走出如此气势,连他这个军指挥使都被从自己面前走过这帮部下给深深的震撼了,以至于全军走过之后,他脑海中竟然全是一幅幅手脚迈进,长矛高举,刀盾压身的刚烈之姿,半晌都难以回过神来。

现在就该轮到李昪以及他的东海军、镇海军一帮人感受这种气势了。

杨堪独自一人骑马走在了第一名。

斜跨在马鞍后的两只戟袋上的冰王戟哪怕是藏匿于戟袋中,仍然能让城楼上的众人感受到这种气势。

连江烽都意识到杨堪这家伙的武道又有了进境,虽然还未踏入小天位,但是也只有一步之遥了,也许就是某个机缘,就能让他一步登天,这大概也是杨堪急于寻求一战的缘故吧。

杨堪之后,便是紧随而来的五营步卒。

每营之前两名军官,营指挥使和副使,两人并肩而行,盔甲和腰间的邯刀显示出他们不一样的身份,一手扶刀,一手挥动,昂然向前。

而紧随着他们的一营士兵被很巧妙的划分为五个格阵,每一个格阵就是一都一百人,由两个队组成,每队五十人,但之间几乎没有间隙,只有在每一都之间才有两步距离,而都头和副都头则与士卒并行,走在对阵的左侧。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整齐划一的步伐演变成为声音,就是那种步调一致的响声,初一听起来不觉得什么,但当二千五百多人的步伐走出同一个步调时,那种味道意境就完全不一样了。

西门外看热闹的寻常士绅百姓,城门楼上的好位置自然轮不到他们,他们就只能站在吊桥外周围的野地里,由于人太多,人群慢慢向前簇拥,一直要延伸出两百步开外,但这也一样阻挡不了老百姓的热情。

毕竟大家都希望这场战事早一日结束,先前十多天的攻防战,已经让庐州城里的老百姓惊恐欲绝了,现在他们终于可以盼得云开见日出了。

当跑在最前面喜欢乐呵看热闹的闲人们终于看到迎面而来的淮右军时,先前的嬉笑打闹,新鲜热闹感,准备着回去在家人面前炫耀卖弄的心思,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这是一只怎样的军队啊?!这帮最先看到第一军走过来的闲人们,几乎是用一种震慑、惊恐、畏惧在混合着太多不敢置信的心境看着这一堆堆士卒目不斜视的走过自己面前,留给他们的只是无尽的震撼和悸动,以及日后许多年的无法忘怀!第一百四十三章 与有荣焉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呆若木鸡!这些词语用来形容站在城门口这帮看热闹的老少爷们儿无疑是最恰当不过了,他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这样一幕。

举手,抬足,目视前方,长矛斜扛在肩,圆盾斜挎于左臂,右手持刀,就这么昂首挺胸的走了过来。

唰!唰!唰!唰!就是这种齐刷刷的声音,没有多余的杂音,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那是被这种气势给震得吓住了的野狗想要挣脱这种让人窒息的氛围。

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一支军队,以这样一种方式行进,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会看到这样一支军队以这样一种军容出现在他们面前,虽然他们知道可能他们日后会被这样一支军队的首领所统治,但是这种直面带来的冲击力还是立即就粉碎了他们的心防,让他们产生不了任何抵抗的情绪。

这种冲击波由近及远,伴随着第一军的迅速迈进,从西门外两里处开始,沿着直道,迅速向城门处传递。

所有人都哈着嘴,脖颈僵硬,目光呆滞,甚至连哈喇子流出来都不自知,手里或许还持握着什么东西,被人踩住了脚也不在意,就这么瞪着大眼,眼睁睁的看着一队接一队,一堆接一堆,从自己面前走过。

夹道而行。

扑面而来的气势几乎可以让任何一个敢于阻挡在面前的人或物被踩得粉碎!这是给李昪的第一印象。

站在城门口楼上的李昪此时的胸中就像是被塞了一把沙子,干涩难受得不行,雄劲强大的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想说的点儿什么,但是却觉得自己甚至无法扭头。

明知道身旁就是江烽,但是却无法转头,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无勇气去面对这个家伙,他怕自己在面对对方时,忍不住会答应对方提出的更苛刻条件。

但这还不够。

在距离城门三百步处,军队开始变阵了。

伴随着前营第一列两名营指挥使的高声怒吼:一!二!猛然间两人齐步变正步,而随后的所有人都紧随着两人怒吼:一!二!左脚猛然向前提出,然后狠狠压下,脚掌击打在地面上,微微震动,顿时浮起一阵黄尘,哪怕是早就用细水泼洒了,一样无济于事。

长矛手长矛倏然向前推动,右手持柄头,压于腰间,左手持柄杆中央,斜指前方,正好处于前方袍泽的头顶上方,银晃晃的矛头更是耀人眼目。

刀盾手一样变幻着自己的动作,盾牌猛然提起,竖立护于左侧的肩部和胸部之间,右手的横刀则扬起横担于肩上颈后,摆出一副随时可以投入战斗厮杀的姿态。

啪!啪!啪!啪!从唰唰唰唰变成了啪啪啪啪,声音的变幻不仅仅是以为步伐速度的加快,更意味着气势的变化。

从先前的整齐划一,令行禁止,变成了现在的威武雄壮,气吞万里如虎!这一变化更是让西城门上下左右的士绅民众,乃至城楼上的东海军、镇海军将领军官,甚至还有部分庐州守军的军将代表都为之颤栗!那股子骁勇好战势不可挡的气势,哪怕是他们站在城门楼上,一样扑面而来,甚至无法抵挡。

这一个个士卒,面容平静,宛如被海浪瀑布冲刷之后的岩石,坚毅而沉稳,脚步齐整,迈步前进,经历了血与火的淬炼,任何东西挡在他们面前,都会被他们摧毁,被他们碾压成碎末!每五个小方阵构成了一个大矩形方阵,代表着五个都组成的一个营,而五个营,二千五百余人,则成就了现在的第一军,就这么气势如虹的迈步踏进而来。

似乎连庐州的整个西城门似乎都在这种震撼人心的脚步声中微微发颤,棕黑色的盔甲和袍服,唯有腰间的腰带和肩头肩袢以及头库方能看得出士卒军官们之间的细微差别,但是在这一眼望去,那就是一块棕黑色的巨大岩石,黑压压的碾压而来。

整个庐州西门,此时一片寂静,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官吏军将,都这么屏住呼吸的看着这一列如同蜿蜒黑龙般的军队行进而来,那一股子溢出来的气势,甚至让许多士绅民众都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这样一支军队将会是执掌我们庐州君上所有,而它将肩负起护卫庐州护卫自家的重任。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随着逼近城门,两名带队军官的大喊,士卒们再度高声怒吼,这一刻气势达到了鼎盛,整个上下内外都被这种前所未有的气势所笼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慑服在这种气势之下。

许文稹、马仁裕、韩熙载等武将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他们当然不会轻易被震慑到,或者说即便被震慑到,之后第一时间也会想到如何来应对。

这简直就是经历过千军万马锤炼砥砺,从血海刀山中拼杀出来的一支不败铁军!此时他们心中也是复杂异常,他们知道淮右第一军不凡,否则不会连克蚁贼和蔡州军,连袁氏青年一代中的第一人都为此折戟,但是也没想到淮右第一军竟然厉害到这个程度,这一趟走出来的气势简直就要人毕生难忘。

他们不知道淮右军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但他们知道如果淮右军九个步军,如果个个都有这种水准,恐怕东海军和镇海军就真的要马上考虑该如何从庐州城下完身而退的问题了。

即便是这样,一样也让许文稹他们为之胆寒心颤。

要知道淮右第一军成军时间也不过两年多,哪怕经历战事在惨烈残酷,但铸就这样一支强军,依然能够说明淮右军高层的治军有方,假以时日,只要淮右军有那么四五个军能达到这种水准,只怕整个江南就有难了。

轰然迈进的脚步声,就这样带着节奏的毕竟西城门,站在城门楼上的人似乎都感受到了城门的摇晃,这不是一种臆想,而是真实的感受,是气势上冲击带来的心理摇晃。

这种场景对于江烽来说却实在没有太多的刺激感受,盖因前世各种阅兵他在电视上见得实在太多了,各种无死角的观看,那种气势根本就不是眼下这种淮右第一军所具备的。

淮右第一军虽然经历了一两年的队列训练,但是这只是作为一种基本素质和纪律训练来进行,达到一定水准之后,就只是常规的保持一定频率的训练了,以前也没有经历过超过一个营的整体队列训练。

这一次江烽就是专门让他们以军为单位进行了几天的整体强化训练,要说这水准有多高,江烽真还不觉得。

在他看来,换在前世,随便哪个野战军或者武警部队的新兵,操练三个月下来,水准估计都比这帮人高,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从未见过这种将气势和劲道发挥到了极致的齐步正步走以这样一种集体走秀的方式展示出来,这种新颖的视觉体现,绝对是让这个时代的人为之震撼莫名。

而且这队列走得好,未必就真的在战场上表现好,这一点只有江烽心知肚明,但是这股子气势的表现出来,却真正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威力。

江烽看了看四周,包括己方的将领们,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估摸着,日后这帮人都会对队列训练视若至宝了,就凭能练成这份气势,都值!二千五百人一个步伐的迈进,让整个西城墙都为此颤抖,这是实实在在的震动颤抖,而非心理感应了,这种共振甚至可以让一座桥梁垮塌,所以在逼近吊桥时,带队两名军官转换了步伐,一直到最后一个方队进入城门洞后,才又开始变为正步。

城内的局面比城外更为不堪,全城士绅民众都被这一场齐步正步走秀给彻底征服了,沿线的所有大街小巷,挤满了人,他们都争先恐后的想要来看一看号称淮右第一军的风采,而他们也绝没有失望。

江烽也知道,这个时候混迹在庐州城里的各方探子斥候也绝不会少,像越国、蚁贼、蔡州、南阳、徐州,甚至像更远的闽地、镇南军、潭岳都肯定有人,他就是希望达到如此效果。

而更好的效果则会随着庐州城里的这些商贾旅人的离开而四处传播,这也是江烽极为乐意见到的,这种信息的扩散,甚至可能还会有推波助澜的扩散,将会极大树立起淮右军坚不可摧的形象,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战斗意志上,对己方,对敌人,都会起到很好的效果。

整个走秀持续了接近半个时辰才完成。

毫无悬念,全城轰动。

随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庐州城里的士绅民众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都是淮右军的强大威力,都在寻摸着这支军队是如何铸就,为什么会有如此凶悍狂霸的气势,甚至连庐州的治权易手,连李昪的大军撤离返回,都难以勾起士民们的兴趣。

第一百四十四章 融合不得不说杨堪的第一军展现出了自己的无敌雄风,尤其是在进城时流露出来的骁悍气势,真正征服了见到这一场景的任何人。

而后的牙军和骑军,虽然不及第一军,但也算差强人意,倒是刚刚完成换装的第六军和第八军则是赵文山和罗邺亲自带队压阵,这两军都是来自卢龙和成德的老军,在抵达寿州之后,正式更名为淮右第六军、第八军,几乎而第七军和第九军则因为储存的武器和盔甲不足,无法完成全面换装而押后。

第六军和第八军几乎把淮右这一年来好不容易通过购买、制作储备起来的军用后备物资一下子消耗精光,当然,在完成了换装之后,第六军和第八军也是士气大振,虽然在士卒年龄结构上有些偏大,但是其表现出来的暴烈剽悍气势却是一望可知,所以这两支军队也被江烽拉到了庐州,用作镇场子用。

只不过在看完了第一军的进城仪式之后,李昪及其麾下众将的心态就已经有些失衡了,甚至直接就离开了城门楼返回了自家营房,大概也是不愿意再看淮右军的表现。

牙军的表现丝毫不亚于第一军,但是骨子里的那种铁血味道却欠缺了一些,无论是江烽,还是杨堪、丁满都知道,这是就是差距,队列走得再好,不意味着你上阵就能表现优异,第一军那是真材实料,而牙军则只能说是训练刻苦,基本战斗力形成,真正要想达到第一军的水准,还差得远。

骑军和第六军、第八军都只是远远的绕城一圈便在西门外扎营,这也是和李昪那边商议的结果。

君上,我估计谈判的进度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快。

丁满和秦再道心情都很复杂,既高兴,又有些嫉妒。

在看了第一军的表现之后,他们都很清楚各自与第一军的差距,这种差距别无他法,需要通过生死搏杀方能凝练铸就。

哦?何以见得?江烽坐在胡椅中,示意大家随意入座,含笑道。

君上没见着李昪和他麾下众人那种神色表情?嗯,不好形容,那是一种有些迷茫怅惘的模样,大概是被第一军的表现给震得不轻,想不通第一军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吧?丁满很少有这么多话的时候,不过今天显得有些兴奋,他们肯定会掂量一下,交恶咱们会带来什么后果。

别把许文稹他们想他们简单。

杨堪摇头,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不是光凭一点虚架子就能唬住的,或许当时他们有些发蒙,震慑住了,但只要下来细细回味,就会回过味来,气势足并不代表一切。

七郎,你这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难道说第一军就只有气势?丁满不满的道。

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他们只要仔细品味,肯定悟得出其中门道来,尤其是像许文稹、马仁裕这些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悍将,他们明白战斗力的确和士气有很大关系,但是却不是绝对,而第一军也的确表现出了强悍的气势,但要说就真的就天下无敌了,他们肯定会有一个评估,我们也不能妄自尊大。

杨堪今日的态度倒是让其他人都有些意外,这家伙以往都是霸气四溢的,今日却格外谦虚啊。

哟,七郎,今天你像是变了一个人啊,不妄自尊大,但也不能妄自菲薄吧?秦再道也笑着插话:说实话,看了第一军的表现,才觉得我们骑军和第一军还有差距,对了,君上,骑军只有我们骑军第一军,要真正发挥出战力,远远不够,之业和文山他们两位剥离出来的骑军也有两千来人,而且尽皆是精悍老卒,以某之见,完全可以组建二军骑军,而且此事宜早不宜迟,还请君上早作决断啊。

江烽讶然,瞥了一眼坐在秦再道下首的罗邺和赵文山二人,他没想到秦再道居然会主动提出要新建二军骑军。

成德军和卢龙军抵达寿州之后就马上进行了整编,这也是成德军的军头赵文山和卢龙军的军头罗邺、张寅等人提出来的,既然来了淮右,那么他们也就一门心思要在淮右博个出头,这么多兄弟,携家带口都到了淮右,也就是要在淮右生根发芽了,那当然要博个封妻萌子,所以接受整编,尽快形成战斗力,就是正份儿。

卢龙军比成德军数量要略多一些,加上伤兵归队的大概在五千多人,而成德军略少四千多不到五千人,加上随家眷而来的一些子弟也有意要入军,除开一些的确年龄和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应军队生活的,算下来,居然有一万一千人左右。

按照惯例,淮右将其中的步卒大概在六千多人左右,淮右为其补充了接近四千后备兵,组建为第六军、第七军、第八军、第九军,另外四千多骑兵则只有两千多不到三千匹战马,而且不少都是老弱羸马。

因为战马欠缺数量太多,加之时间紧迫,所以江烽尚未敲定。

本来是打算等到庐州战事结束之后再来商议此事,没想到秦再道却主动提出来了。

之所以需要商议,江烽也是考虑到了淮右现有的骑军。

虽然秦再道也是骑军出身,但是其麾下的士卒大多都是从步卒改为骑兵,若是论实战能力,哪怕这一两年骑军苦练,但是实事求是的说,距离真正合格的骑军仍然有相当差距,尤其是与此次前来的河朔骑军相比,仍然有明显的差距。

再道可是有什么好的建议?江烽也知道骑军的整编新建势在必行,但是他需要照顾秦再道的情绪,他想看看秦再道的真实想法。

君上,淮右现有骑军虽然在某麾下日夜苦练,但是某以为与河朔骑军相比仍然有若稚童,所以某恳请,将现有淮右骑军与河朔骑军进行混编,择其优异者,组建二军或者三军骑军,并尽可能让这三军熟悉训练,尤其是要以实战来磨砺,方才能让骑军迅速成长起来。

秦再道的话让江烽也颇为触动。

虽说随着淮右的实力迅速膨胀,许多人已经有越来越跟不上步伐的感觉,但是江烽一直觉得,武道水准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这些老兄弟的心胸、眼界乃至指挥能力能不能跟上淮右的成长。

现在看来,固然有些人已经跟不上了,但是有些老兄弟仍然在奋勇追赶并跟上,还有的人则主动选择更适合自己的路径去探索。

秦再道就属于努力追赶并跟上这一拨。

武道上,秦再道的进境不算慢,当然要和自己以及诸如杨堪、张挺这一类极有天赋者相比,肯定不如,但是其进境仍然算是很快的了,而且根基打得极为深厚。

而今天他的表现也证明了原来的老兄弟依然不差,足以给他江烽撑起场面。

哦,再道,你这可是和之业、文山他们商议过?虽说一入淮右,便再无其他之分,不该再有其他干连。

论理现在罗邺只是第六军指挥使,赵文山只是第八军指挥使,剩余下来的骑军将士已经全数交给了防御守捉使府,由行军司马崔尚来负责安排点编整肃,最后来确定去向,但是江烽也知道这里边人情世故也是免不了。

像一起从河朔过来的,而且大伙儿原来都是追随罗邺、赵文山,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把这层关系割裂,所以江烽还是很尊重的询问了一句。

罗邺和赵文山齐刷刷起身拱手:回君上,秦指挥使和某二人提起过,但此等事务乃属君上和行军司马、衙推大人商议确定,某等不敢插言。

这二人倒是颇懂规矩,或者说老于世故,知道这种事情越少插话越好,虽说这位主君看起来很大度,但是涉及到军权,尤其是二人刚入淮右,最好还是少发声,这也是王邈专门交代过二人,不要去过问不该自己过问的事情,淮右从来不会亏待忠诚者。

江烽微笑了起来,似乎是对二人的谨慎有些不以为意,嗯,就算是我问你们二人,想听一听你二人的意见吧。

淮右对骑军建设并无太多经验,你二人长期在河朔,与沙陀人、契丹人这些胡人颇多交锋,应该明白一支骑军该如何最快最有效的建立起来,士卒我们有了,战马我也会很快从夏州、甘州等地购入,但如何高效的建立起一支能打仗,尤其是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骑军,我并无太大把握,所以你二人尽可尽抒己见,不必顾忌什么。

罗邺和赵文山二人面面相觑,又看了一眼上首的秦再道,秦再道眼中却满是鼓励之色,犹豫了一下,还是罗邺最后一咬牙开口:君上,此事某与文山曾经和再道兄探讨过,以目前淮右练骑军之法,不是不行,一来,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二来,损耗太大,不划算……第一百四十五章 逍遥津哦,愿闻其详。

江烽神色不变,虽说打造一支属于淮右自己的骑军是自家的心思,但是他也并非听不进人言的人主儿,罗邺和赵文山都是河朔悍将,这么说肯定有其道理。

君上,骑军和步军不同,其中一个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其行进方式,步军是用两条腿走路,这人一生下来就是靠两条腿走路,所以这无需训练,自然就会,但是骑兵不一样,骑兵要解决的问题首先就是骑乘战马的问题,对于一个寻常旅客,要学会骑马乃至顺利的旅行,也许一年半载足矣,但作为一名骑兵,这远远不够,三五年能让骑术精湛已经是非常难得或者说有一定骑行天赋的了,寻常人要真正达到骑术精熟,并能双手脱缰飞驰而不受影响,起码要六到八年,也就是说要六到八年的训练,才能够完全胜任在战马上劈、砍、削、刺、抹、挑等基本战术动作……罗邺解释得很详尽,不愧是大家出身,讲述的内容也是通俗易懂,详略得当。

以某来说,某家中便有马场,自幼便开始骑马,从九岁开始算正式骑马,十四岁便开始在马上习弄兵器,十六岁才算是勉强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兵,一直到二十岁才称得上真正精熟马术与武技,但要说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将,也是二十五岁之后才敢说……像淮水以北,本身不产良马,谙熟马术者不多,而对于平常士卒来说,要让他们从步兵变成骑兵,他们的年龄已经过了最适合习练骑术的时候,除了本身就有良好武道基础者外,其他人就算是花上三五年也很难达到让人满意的骑术水准……而像北方,尤其是河水以北地区,本身产马,且大部分人少年时代便开始骑马,大多数人迫于生计,为人放牧或者充当商队趟子手,那都是片刻离不开马,在塞外,无论胡人还是汉人,那更是经年累月生活在马上,所以为什么胡人在骑兵上的优势最为明显,就是因为他们从一出生就在马背上……这些人比起我们淮右骑军,天生就多了十多二十年骑马经验,就凭这一点,我们现在的淮右骑兵就难以赶上,所以属下以为我们要扭转这个不利局面,就应当扬长避短,兵员可以考虑从河朔、平卢、幽燕甚至塞外等地招募,马匹西北或者幽燕这边均可,以君上之胸怀魄力,属下认为要招募三五千甚至更多的骑兵士卒不在话下,尤其是在当下的情形下……罗邺这番话说得相当顺耳,无论是江烽,还是其他人,都听得十分舒服,不过对于罗邺最后提出还是应当想办法从河朔、平卢这些地区通过直接挖人的方式来充实淮右骑军,江烽倒没有明确表态。

给出了建议之后罗邺倒是没再多说,他也知道这些话有些犯忌讳,淮右本地骑兵水准很难达到最好,必须要河朔或者平卢那边的兵源来训练,这种观点能不能被人君接受,还不仅仅是感情问题,也还涉及其他,罗邺也隐约知晓,但他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商议散了,江烽却独自陷入了沉思。

淮右骑军的问题需要得到正视和解决了,连秦再道都意识到骑军的兵源和训练需要改弦易辙,对于具有一定武道水准者,这不是问题,一切问题都可以克服,但寻常士卒就不一样了,而骑军更多的思考寻常士卒充实起来的。

罗邺冒着一定风险进言,估计进了言之后也许还会有些小后悔,担心自己会不会有其他看法,不过江烽对此倒不太在意。

就目前来说,最好的兵源的确是来自河朔,平卢局面还算稳定,要想在平卢募兵,远不及在河朔和泰宁军辖下方便快捷,甚至开销也更小。

这些地方的骑兵兵员大多是自小接触马匹,比起淮右许多骑兵都是成年之后才来学骑马,这无疑就多了许多年的经验,这一点,尤其是幼年就会骑术,是成年学骑射完全不能比的。

秦再道也就是对比了河朔军的骑军水平,才深刻感受到了这一点的,也才会向自己提出这一要求,从这个角度来说,秦再道还算是很有胸襟和气魄,甚至敢于提出放弃现有的淮右骑军大部分,转而由河朔骑军为底子来建立淮右骑兵。

当然秦再道也意识到了一支骑兵力量如果完全由河朔骑兵组成的敏感性,这不利于江烽的控制,同时像罗邺和赵文山对河朔骑兵影响力太大,也需要考虑进来,所以他也很委婉的提出,可以打乱混编,保留部分老淮右骑兵。

江烽没有秦再道那么敏感,他也感觉到了,这种敏感性,甚至自己麾下诸将都比自己更敏感。

事实上像自己麾下诸军,除了第一军是固始军老底子和大梁系军官组合而成,勉强算得上是自己的嫡系外,甚至连杨堪也是大梁将。

其他诸军,第二军、第三军虽然是由许子清和张越带领,但兵源大多来自淮北流民,第四第五军情况相若,水军清一色来自寿州,现在的六七八九军更是全由河朔军底子打造而成。

他很清楚,自己白手起家,既无家族背景渊源,也无其他更多资源辅佐,要想在这个乱世中迅速成长,只有借他力为己用,这种做法最大的弊病就是需要兼容并蓄,自己要让这些力量为己所用,并且逐步融入成为自己的嫡系,无他,就是用利益将他们与自己捆绑在一起。

而利益何来?唯有考战争夺取地盘,剥夺这些地盘上不为己所用者的利益来满足己方利益群体的需求,就这么简单。

一直到现在,自己做得还不错,这和淮右一带周边的势力都不是很强,或者说受到了较大削弱有很大关系,从这个角度来说,江烽甚至还需要感谢蚁贼。

转来转去,还是回到骑兵这个原点上,江烽觉得自己还是应当接受秦再道和罗、赵二人建议,重组淮右骑兵,目前可以依托河朔骑兵组建,但是下一步的招募则不限于河朔,泰宁军亦可是重点。

之所以把目光放在泰宁军,是因为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泰宁军面临着一个极其困难的局面。

连续的水旱灾害,郓州、兖州这一带本来就是靠天吃饭的地方,加上泰宁军素来就不善于经营地方,泰宁军辖地一直是寅吃卯粮,加上前年的与大梁一战,几乎彻底拖垮了泰宁军的财政,虽然几经加税,但兖郓之地奔爱就不富庶,所以顿时就爆发了大规模的暴动骚乱,大量的农民向周围逃亡,泰宁军甚至连就食都困难,不得不向平卢军和淮北借贷,但平卢军自身也不好过,杯水车薪,淮北更是自顾不暇,所以现在的泰宁军几乎就是处于历史最困难时期。

甚至连大梁那边传来的消息称大梁政事堂和崇政院内部都在讨论坐观泰宁军自行崩溃之后,是否接手兖郓,而反对接受兖郓的意见居然占据压倒性的上风,足见兖郓诸州的困难程度。

这种情形下,如果能有合适的机会来挖墙脚,未尝没有可能。

当然江烽觉得这还可以和自己的徐州攻略联系起来,这将是一个系统性的大战略。

……这便是逍遥津?江烽背负双手,看着眼前这座古渡口。

肥水静静的东流而去,绕着合肥城而过,这一带地势平坦,河汊众多,苇荻茂密,春日里更是枝叶摇曳,婆娑生姿,很有点儿诗情画意的气息。

嗯,当年张辽在此鏖战孙吴,险些将孙权斩于此。

杨堪点头道。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江烽随口吟诵了一句杜牧的诗,有些感喟的道:以北征南始终占据居高临下的优势,我们淮右的地理位置居于江淮中原之腋下,不可谓不好,但是若是要有所作为,却需要突破现在的束缚。

君上可是在考虑渡淮?杨堪是最了解江烽的心思的,也是江烽最坚定的拥趸。

还是七郎知我,眼下吴地大势已定,吾观李昪与蚁贼之战会旷日持久,楚州的争夺恐怕会超出想象,秦权非想象的那么简单,也许他不会再甘于当一流寇了啊。

江烽平静的道:我们对吴地就是坐山观虎斗,但我们更要有我们自己的路要走。

周围的亲卫们都警惕地四处观望打量,江烽这一次也是专门和杨堪来探讨一些事情。

在诸将中,最有大局观的莫过于杨堪和王邈,而张挺眼界虽然也不俗,然其喜出奇兵,在战略上,江烽仍然主张奇正相合,以正为主。

现在王邈坐镇颍上,张挺逗留濠州,唯有杨堪算是武将中与自己最为相得的,所以江烽很想听听杨堪的看法。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定谋和江烽接触了这么久,杨堪对其内心所想也是颇为了解,他对江烽取吴地是作为日后争霸中原的基础一法十分赞同。

自中唐以来,中原之地兵祸连绵,安史之乱,黄巢之乱,整个中原已然残破不堪,加上北方诸胡南下之势日急,侵略如火,纷乱不休,相比之下,江淮江南虽也有战乱,但其规模和荼毒程度远不及中原,民众尚能苟存。

照理说,取江淮江南本是应有之意,尤其是淮右目前已经具备了此等机遇,夺下庐濠二州,兼有水军之利,东征南略,皆有进退之法,假以时日,必能成一方之霸。

但江烽却一直不忘要北进,甚至不惜与目前已经露出峥嵘头角的蔡州袁氏争雄,这一点是被淮右大部分将领所难以理解的。

唯独杨堪和王邈则不然。

杨堪一直对大梁北面的河东深怀警惧。

在他印象中,大梁无数英雄豪杰,兵力更是超出晋军一大截,却始终在河东晋军面前处于下风,尤其是在近十年来,大梁对上大晋,始终居于守势,河东铁骑纵横驰骋,攻略如火,大梁几乎每一次对阵都要付出高于对方两成甚至三成的代价才能勉强抗衡,这种天平正在越来越向河东晋军倾斜。

这也不仅仅是河东晋军的铁骑战斗力更强,而是大梁的暮气和疲态正在浸润着往昔不可一世的梁军,杨堪不敢想象,一点大梁某一日再也无法抵挡得住越来越强势的晋军,一旦晋军摆脱了吐谷浑人和党项人的牵制,谁还能抵挡蜂拥南下的沙陀铁骑?到那时候,只怕中原就会成为一片滚沸之地。

和杨堪担心沙陀晋军不一样,王邈更担心契丹人。

与杨堪对河东沙陀人的了解不同,王邈也更了解契丹人,尤其是在前两次去北地一行之后,他对契丹的担心已然超过了自己的家仇,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力要让江烽尽早北进占据有利地势的主因,这一点甚至超过了他自家的私仇。

这几年契丹人从北方大举南下的势头让王邈极为震惊。

三十年前只能说有契丹人生活的平州、蓟州、檀州,现在早已经成为契丹人的大本营,而往日仅有零星契丹人存在的幽州、易州、沧州、莫州、灜州、深州,甚至是更南的冀州、德州,现在都出现了大量的契丹人。

他们全在这里经商牧马,作威作福,而卢龙和成德两军慑于契丹人现在气焰,竟然忍气吞声,而这又更刺激了契丹人南下的野心。

在王邈看来,如果不尽快加以遏制,不出十年,整个河朔就会成为契丹人的天下,三十年内,契丹人就会南下到整个中原。

王邈和杨堪探讨过,两人都认同目前北方的局面已经日益恶化,胡人极有可能会继五胡乱华之后再度大举入侵中原,甚至可能比五胡乱华时作乱更烈,只不过两人认为的最大威胁有异,杨堪认为最大敌人仍然是沙陀人极其附庸的漠北杂胡,而王邈则认为契丹人已经超过了沙陀人成为汉人最大的威胁。

基于此,两人都把江烽视为了未来抵抗胡人入侵中原的主心骨。

杨堪和王邈都不是轻易认可人的寻常之辈。

可以说他们对江烽的认可到信服,都有一个过程。

江烽的胆魄和手段让杨堪折服,江烽的眼界和野望则让王邈佩服,正是基于这些因素,二人慢慢的对江烽产生了信心,认为江烽绝对是中土霸主最有利的竞争者之一,值得他们追随,否则他们怎么可能舍弃自身条件而义无反顾的加入江烽麾下,并且殚精竭虑的为其效命。

江烽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偏安江南一隅是绝不可取的,前世的南唐李煜就是典型,被赵宋所灭,甚至还得要把自己妻妾奉上,而赵宋却又在北方的辽金两个胡族政权打得狼狈不堪,最终两个国君都要作阶下囚,可见要守中原,必控北疆这一原则不可违,甚至只能通过以攻代守的方式,不断向外开疆拓土,才能确保中土的平安。

但要争霸北地,单靠淮右这点实力远远不够,事实已经证明,要想在中原争霸,或者说要想取得对北方胡族的战略优势,仅仅是军事实力强悍或者经济基础雄厚都是不够的,必须要具备强大的综合实力,方才能在对北方胡族的战争中占据上风。

汉代对匈奴的战争就是典范,若非文景之治带来雄厚实力积累,刘彻岂能连续发动对匈奴的战争?但如果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却不转化为军事实力,那么一旦时机逆转,等待你仍然是灭亡的命运。

军事实力需要依靠经济实力来积累,而经济实力需要转化为军事实力来体现,这才是这个乱世争雄的不败真谛。

所以江烽之所以要选择拿下寿州和庐濠二州,就是因为只要拿下这三州,以寿州、庐州、濠州为核心的淮南粮仓兼淮右商埠就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这里水道纵横,湖沼众多,交通发达,工商业繁盛,可以为自己日后争霸中原提供雄厚的粮食和钱银基础,尤其是粮食这一在这个时代关乎命运的命脉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了,只要有足够的粮食,江烽就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兵源,哪怕遭受那么一两次重创,他也有本钱卷土重来。

现在这一步已经走稳,他相信短时间内,无论是蚁贼还是李昪方面,都不可能来挑衅自己,最起码在他们之间分出胜负之前不会,现在的寿州、庐州和濠州乃至光、浍二州本土,将会迎来一个平稳的发展期,也就是说,未来一段时间,淮右的战事都将会在这五州之外,不会波及到本土,这可以让这五州安安心心的打造成为支撑起淮右军的后方基地。

现在,就该是图谋徐州的时候了。

君上,若是能拿下徐州,我们便可在未来的中原之战中立于不败之地了。

杨堪思索了半晌,方才幽幽道:君上让庄永胜北上,怕也是在为此布局吧?七郎,你觉得不觉得我们走这一步太快了一些?江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先走,比晚走好。

杨堪摇头,或许时家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虚弱,有些庞然大物看似威猛,但只要戳破其表面,你会发现它其实根本不堪一击了,我觉得淮北就是这样一个徒有其表的庞然大物,这从他们在颍州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尚云流枉自还是小天位强者,一两万人马,竟然被蔡州军打得落花流水,其表现甚至连庄永胜都不如,这让人情何以堪?我都替他脸红!杨堪话语里充满了不屑和愤懑,显然是对感化军对蔡州军的一战中表现感到郁闷,要知道昔日感化军对大梁军的战争都是打得有声有色,没想到现在却在昔日的附庸面前表现得如此不堪。

杨堪看得很准,江烽很认可这一点,时家彻底堕落了,表面上还能发号施令,但实质上根本无力驾驭其麾下的军头们,所有决定恐怕都是这些军头们的相互协商妥协之举。

这些军头各自为政,表面上虚与委蛇,内里相互攻讦牵制,可以说腐朽到了极致,江烽甚至担心袁氏也看穿了这其中的虚实,这让他颇为担心。

那你觉得现在我们……江烽再问。

君上其实已经拿定主意了,不是么?杨堪负手陪着江烽沿着河边泥地漫步,改革骑军势在必行,北地征战骑兵比步军更重要,再道算是明智,以现有河朔骑军组建两军骑军,然后辅之以四到五个军的步军,也可适当考虑一军水军,尽可能的做好准备,选择合适时机进兵徐州。

听得杨堪把话挑明,江烽也不绕圈子,再问:那以七郎之意,什么时候时机才算是成熟呢?呵呵,君上心中自有分寸,不过既然君上问起,我想起码要满足两个条件吧,第一,庄永胜在北面的发展要有一定进展;第二,感化军内部起码我们要有一两个可靠的同盟,或者说内应吧。

杨堪坦然道:具备了这两个条件,我觉得便可以一战,当然亦要考虑其他一些因素,那该是君上和子良、白陵考虑的问题了。

杨堪没有说其他一些因素是什么,但江烽知道这是指钱银、粮草等后勤方面的细节因素了。

夕阳慢慢西沉,映照在肥水水面上,显得格外凄美,叶影婆娑,偶尔有一两声鸟啼鸭鸣,缓缓的河水中偶尔有鱼跃溅起一圈涟漪,让整个逍遥津此时显得沉静而壮美。

真美,七郎,你说是不是每一次战争之后小憩带来的安闲,都是在激励我们为下一次征伐鼓起热血呢?江烽突然问道。

呵呵,君上,某是粗人,只知道安闲的小憩只能通过战争才能换来,否则你永远等不到乞求来的安闲。

杨堪泰然回应道。

嗯,说得好,深合某意!第一百四十七章 见面谈判骤然加快。

在淮右第一军表现出了强悍的气势之后,虽然李昪方面看不出太大变化,但是所有人都清楚他们的心态已经有了一些触动。

关于杨溥将吴王之位禅让给李昪之事也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而杨溥一族将赴长安定居一事也还在讨论中,但基本原则也确定了下来。

而江烽提出的所谓保证一事因为杨溥一族将赴长安,但安全亦要得到保证,杨溥保证不会在长安针对李昪再有不利之举,包括言论和行动,而李昪方面也基本同意将和州交由朝廷来人治理,双方均不在和州驻军。

李昪拒绝了滁州的保证要求,江烽也不为己甚。

滁州对于确保楚扬二州的西面安全非常重要,这一点李昪一方还是看得很准,所以态度强硬。

随着双方就协议谈判推进,达成一致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庐州城内的气氛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杨溥一方似乎也意识到了局势的不可逆转,更关注于他们能带走哪些东西到关中去。

在这一点上江烽和李昪都没有太纠结,杨氏一族在庐州的留存丰厚,加上在江都的资产,完全可供杨氏一族生活优裕三世无忧。

但一些具体的细节问题仍然很棘手,比如杨氏一族遗留下来的大臣、将领,还有军队。

这对于江烽李昪双方来都是一个极其烫手的麻烦。

这些大臣、将领都是忠于杨溥的,现在杨氏一族在吴地的统治寿终正寝,甚至杨氏一族也都要搬迁到长安居住,但他们却不可能也不愿意背井离乡随其搬到长安,尤其是他们许多都还是吴地大族。

这个时候投效李昪一方无疑有些晚了,即便是李昪接受,也难以获得重用,而要他们投效江烽,却又是李昪难以接受的。

至于军队的问题相比之下倒是比较好解决,仅存不到一万的德胜军和忠正军残军,唯一的去向就是解散解甲归田,也有少数职业军士,则去向自由,既可以选择加入镇海军和东海军,亦可加入淮右军。

杨溥的德胜军和忠正军中亦是不乏名臣武将,像周望,只不过此人已经明确表态将会随杨溥去长安,倒是让淮右方颇为遗憾,也让李昪那边松了一口大气。

还有像严序,选择了回和州老家归隐,这也让李昪方面放心不少。

至于另外一名大将柴永则在杨溥选择投降时独自一人破城而出,不知所终。

禅让仪式简单而快捷,但是李昪方面依然坚持按照既定仪轨来进行,士绅官员尽皆参加,只是那份压抑不住的凄凉和落寞,让人心中恻然。

江烽没有参加,托病。

这让李昪一方愤怒欲狂,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很显然他们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而撕毁即将达成的协议,这份协议对双方都有好处。

坐在花厅中,江烽悠闲地抿了一口茶盏中的茶水,漫不经心的道:没什么大不了,就算是李昪想要不理智,徐玠和许文稹他们都会制止他的。

君上回避,是否有其他深意?陈蔚犹豫了一下问道。

嗯,起码可以赢得庐州士绅的一些好感吧,虽然我对他们的好感并不太在意。

江烽一脸无所谓,我们和李昪那边永远不可能成为盟友,所以也就无所谓了,他们现在也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似乎是接受了江烽的说辞,陈蔚回到正题:如果顺利,恐怕李昪那边三天后就要开始撤军了,估计蚁贼在海州那边搞出的事情不小,李昪那边有些着急。

他不担心杨溥一族就留在庐州?或者被我送到浍州?江烽哂笑道。

君上,李昪需要的就是一个仪式,至于现在杨溥留在我们手里,反而是我们的累赘了,他很清楚我们一样不希望杨溥留在淮右这边。

陈蔚苦笑:庐州的麻烦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大,属下摸了一下底,本州的士绅大族势力很大,尤其是被杨氏骄纵养成,估摸着日后谁来担任这个刺史都会相当棘手。

江烽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这是接掌庐濠二州之后所要面临的最大问题。

如果继续放任如此,那么庐州对江烽来说就毫无意义了,庐州地广人多,但是良田沃土皆被以杨氏为主的豪绅大户掌握,粮食也被这些大粮户控制,要实现江烽未来的目标,不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不行。

子良,某有考量。

江烽哼了一声,我拿下庐州不是来当善人的,如果有些人以为我比李昪更好糊弄,那他们可能很快就会改变看法。

当然,我不想做一些伤害感情的事情,但也得请他们尊重我的意愿,寿州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榜样,如果他们选择性的闭目塞聪,那可能就只有让残酷的现实来教育他们了。

江烽的语气很轻松,但牙缝中似乎却总有丝丝血腥气息挤压出来,让陈蔚都下意识的觉得脊背上有几分幽幽的寒意,君上,庐州和寿州恐怕还有些不同……不,子良,你无须为他们辩解什么,如果真有什么不同,我觉得就是他们比梅田郑三姓更不识时务。

江烽微笑道。

微笑中的冷酷之色让陈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江烽本来还想说点儿什么的,这个时候花厅外却传来卫士的通报:主公,门外有人求见。

不见。

江烽淡漠的回答道。

没有提前通报,他根本就不想见任何人。

是。

卫士立即退了下去,但是很快就又回来:主公,她自称是静小姐的朋友,和静小姐很熟悉,另外那男的自称是德化王杨浔。

静娘的朋友?杨浔?江烽有些诧异,许静的朋友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这个杨浔他也知晓,杨溥的弟弟,一个据说喜好附庸风雅吟诗作画的文人骚客。

想了想,江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应允:那你请他们进来吧。

君上,那属下先行……不用,子良,正好陪着某见一见,我也不知道对方是何来意。

……杨浔夫妇两人上门也是迫不得已。

虽然尚未正式敲定,但是杨氏一族离开庐州前往长安一事却是基本上定了下来。

杨溥对此事并不抵触,对于他来说,只要脱离李昪的威胁,那就一切安好。

当身边的武将大臣一个个消失,军队即将解散不属于自己,杨溥才感觉到恐惧,以后自己一大家人就会在没有任何护卫的情况下生活,也就是说,李昪如果想要自己的命,那么只需要派出几个武道强者,刺杀自己并不是难事。

即便是有周望在自己身畔,也还会有数十名亲卫跟随自己,但是一旦到了长安,那种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指望朝廷能为自己的安全尽多少心,本身也就不现实。

但杨溥还是希望尽可能离开庐州,因为他留在庐州,危险性会更高。

如果自己留在庐州,不仅是李昪,甚至可能江烽都一样会其二心。

有足够多的资产,长安好歹也还是京城,还有自己留在长安,对淮南这边的影响力不会那么大,也许李昪的杀心就不会那么浓,这是杨溥的想法。

再说了,还有和州这个保证,一旦自己有事,朝廷,或者代表朝廷的淮右,就要收回和州。

杨溥都不知道这个保证就是保证自己的安全,还是会给自己带来的更大的危险。

这种情况下也许李昪的威胁暂时消退了,但对于淮右呢?杀了自己,便有借口收回和州,如此的算盘,谁不会打?思前想后,杨溥还是觉得自己尽早离开庐州赴京更稳妥。

但对于杨浔、杨澈,尤其是杨浔来说,感觉就不一样了。

杨浔长期在庐州和江都之间来往居住,虽说在江都呆的时间多一些,但是庐州却是杨氏的老巢,这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杨浔都十分熟悉,而要让他去数千里之外的关中,无论是在气候还是饮食上,格外讲究的他都觉得无法适应。

但是他却不敢违抗。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把主意打到江烽头上来。

自己不是王兄,重要性也远不及王兄,兴许能网开一面,让自己留在庐州呢?江都他是不敢去的。

怎么来达到这个目的,李昪那边无法,只能从江烽这里想办法。

李昪大军即将东返,真正决定自家命运的还是江烽,只要把江烽这里说通,杨浔就不相信李昪会因为自己留在了庐州而与淮右重启战端。

杨浔和江烽素无交道,怎么来求得江烽的理解支持,就只能依靠妻子这边这层不太靠谱的渊源关系了。

见过宣抚使大人。

看见已经迎到花厅门口的青年男子,杨浔就已经猜测到这个气宇轩昂的青年就应该是传说中的江烽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冲动,阴暗和其他人一样,杨浔一直很惊奇于江烽的发迹史。

三年时间不到,如何能从一个斥候做到当下掌握五州之地的藩阀,而起主家已经败亡化为尘土,甚至连他昔日高不可攀的主家女儿都只能嫁给他为妾和平妻,这几乎就是一个当代版的乌鸡变凤凰的传奇故事。

如果单说他打仗厉害就能走到这一步,杨浔是绝不相信的,乱世中打仗厉害的人多了去,他为何能成功?若是说他心狠手黑,同样也说不过去,起码他对主家两个女儿还是有情有义,尤其是在主家已经败落,而甚至还传言他和公主有纠葛的情况下,仍然愿意去主家女儿为平妻,本身就说明许多问题。

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心狠手黑比心不狠手不黑的人更多,成功者一样寥寥无几,这同样不是原因。

运气好?这个理由就更可笑了,一次成功是运气,二次三次还能说运气么?再说了,这个乱世中是单靠运气好就能混出头的么?短短两年间,麾下汇聚了来自大梁、寿州和河朔一大帮文臣武将,这是运气能解释得通的么?总而言之,这个人的确让人好奇。

王爷太客气了,久闻贤伉俪大名,军务繁忙,却无暇拜会……江烽话音未落,杨浔已经变色,大人慎言,某已经不是什么王爷,一介白衣便知足,不敢奢求其他。

江烽也不勉强,二位请坐,这位是某的长史陈蔚陈大人。

杨溥禅让时,杨浔杨澈二人也同时向朝廷上表去除二人王位,这是明智之举。

江烽也不知道这夫妻二人来自己这里是何意图,论理说走到这一步,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更多的东西可谈了。

至于说是因为许静的原因要来叙旧,就更可笑了,这周蕤乃是舒州周氏之女,要说周家悔婚,许宁恨之入骨,和这周蕤难道还能保持多好的关系不成?目光落在周蕤身上,江烽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有些发紧,就像是被人猛击了一拳,似乎连嘴都有些发干起来了。

素净的衣衫很显然是专门换过的,天水碧绫长裙,一件小袄披肩,峨眉下一双灵动无双的美眸,眶子里的那盈盈水波,几乎就无声无息的要渗入自己的心里去。

小巧细腻的脸庞被一件外斗篷遮住两边脸颊,更显得精致娇俏,殷红绛点樱唇,欲语还休,让江烽一时间为之失神。

江烽自认为自己绝非好色之辈,事实上若论姿色,眼前这女人比起许氏姊妹并不强多少,而鞠蕖的混血风采一样不输她多少,但是江烽也说不来怎么回事,这女人的第一印象就这么一下子闯入自己的心帘中来了。

对于外人在自己这个平妻面前的失神,杨浔也算是见惯不惊了,周蕤的艳名早就闻名吴地,相比之下这小周后之名更为其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但是今日这一趟,看见江烽的神色,杨浔突然间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要失去什么宝贵的东西了。

这种复杂的感觉也只是一瞬间,当江烽回过神来恢复正常,问及来意时,杨浔就丢开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步入正题。

三五两下就问明了情况,倒是让江烽有些意外。

没想到杨浔居然想留在庐州,这本来是一个不太可能的事情,杨氏一族无论是谁留在庐州都会有麻烦,对李昪,对淮右,都不利,所以在这一点上,李昪和江烽也都是有默契的,无需多说。

照理说,江烽应该随便寻找那么一两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但是江烽最终却只是表示会考虑一下,便送走了杨浔夫妇。

连一旁的陈蔚都看出了江烽的心神不宁,他甚至也看出了江烽的心绪不宁和那杨浔之妻,也就是小周后有关,不过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位主君并非好色贪花之辈,这么几年在色之一道上做得很好,甚至有点儿清心寡欲的感觉,哪怕是纳了二妾都是在众将的督促下,希望早生后嗣,以稳军心出发,却未曾想到江烽会在一个人妻面前失态。

江烽也很是迷惘了一会儿才算是慢慢平静下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会见到那女子就会有些心绪失控了。

见陈蔚欲言又止的模样,江烽倒也不避讳:让子良见笑了。

呃,君上,那小周后虽然名气颇大,但在属下看来也只是姿容不俗而已,何况早已为人妇,不值一顾。

陈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回应,这等事情,又是与主上,实在是有些不好应和。

见陈蔚满脸尴尬,江烽也哑然失笑,他自己也说不明白,遑论他人?但就是那种第一印象带来的感觉,就让他忍不住怦然心中,这种没有理由的冲击往往是最难磨灭的。

不谈此事了。

江烽摇摇手。

可是君上,那杨氏一族都须得去长安,否则……陈蔚急道。

我自有主张。

江烽沉吟了一下,敷衍道。

陈蔚心中暗自叫苦,哪怕是李昪那边可以不予理会,但若是这杨浔留在了庐州,那势必成为日后庐州士绅的领袖,必定会对淮右在庐州的统治带来影响。

……坐在马车上,周蕤有些心神不宁,不过丈夫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啧啧,没想到王兄竟然将这幢宅院赠予了江烽,这可是锦园啊。

这座锦园始建于中唐,距今又有接近两百年历史,一直被视为庐州主人的宅院,哪怕是杨氏一族离开了庐州到江都,这座锦园都一直保留。

杨浔也一直很喜欢这座园林式的宅院,但杨溥也从未有赠人的意图,没想到江烽一入城,王兄就把这座宅院送给了江烽。

王上都要离开了,回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还留着这宅院有何用?不如赠人。

周蕤有些敷衍的回应丈夫。

唔,若是我们能留下来,那该多好?杨浔仍然没有意识到妻子的意兴阑珊,那江烽似乎并没有峻拒我们的请求,李昪重视的是我王兄,并非我们,也许我们真的可以留下来。

郎君,恐怕不太可能,李昪不会答应,还有,现在庐州归了淮右,你觉得杨氏族人留下来,对淮右有好处么?周蕤忍不住想要打破丈夫的幻想。

杨浔不蠢,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江烽的暧昧态度还是给了他一些希望,沉默了一下他才道:我从无其他想法,这一点想必李昪和淮右都是清楚的,我留下也对任何一方无害,反而能展示淮右的大度,我想江烽大概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可李昪不会这么想。

周蕤反驳道。

淮右未必会在意李昪的态度!杨浔有些懊恼了,他有些不明白妻子怎么老想和他唱反调,以前可不是这样,李昪的东海军、镇海军迫不及待要撤军回楚扬了,听说蚁贼在楚州折腾得厉害,他不敢不走,而且他们也见识了淮右军的威势强悍,我们都看到了淮右第一军的霸气,东海军和镇海军根本就不是淮右军的对手,现在李昪反而会惧怕淮右!可是江烽未必会为了我们与李昪翻脸交恶……周蕤声音软了下来,有些飘忽不定。

哼,我看江烽对我的态度颇为友善,也许他希望给庐州士绅展示一下他对我们杨氏一族的同情,所以……杨浔沉浸在自己的设想中,脸上的笑容更甚。

女人峨眉轻蹙,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江烽望向自己的目光让她感觉到心惊胆战,那是一种带有浓烈炽热的光芒,带着一种独占的欲望,而丈夫似乎完全沉浸在阐述自己的想法当中而无所觉察,这让她不知所措。

她早就想离开了,甚至在江烽问及她和许静的关系时,她也是草草几句话说完便不再多说,这让丈夫有些不高兴,还帮着补充解释了不少。

蕤儿,我知道有些事情让你抛头露面不好,可是我们也是没办法,你想想,如果我们这样一家人都去了长安,那边据说冬日里滴水成冰,气候苦寒,而且饮食习惯和我们这边大相径庭,我们恐怕很难适应那边的生活,如果能够留在这庐州城,有淮右强大的军队保护,李昪也不敢如何,只是何等快哉的事情?杨浔见妻子不吭声,进一步道:再说了,也许江烽也需要我们来帮他们安抚庐州士绅呢,这里可不是寿州,我们杨氏一族在这里还是有些影响的,当然我们并没有其他奢望。

郎君,你真的觉得我们这样去求江烽就能让我们留下来?周蕤有气无力的道。

嗯,我有直觉。

杨浔微微一笑,也许我比澈弟更适合,更能让淮右放心,这个时候太过能干反而就是一种罪过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狂飙景泰六年四月廿二,蔡州军兵分两路,先后出击。

其中南下大军在袁怀庆带领下四日内沿着高陂南端的淝水南段渡过淝水,奔袭两百余里,连夜猛攻山桑(蒙城),一夜而下,亳州震动。

四月廿五,袁怀庆留袁文柏守山桑,率军沿涡水北上,进攻城父,震惊之下的亳州感化军驻军乱成一团,一番争吵之后,才由尚云流带领感化军一万人南下增援城父。

这一次蔡州军进攻城父却显得有些疲软,一直到姗姗来迟的尚云流援军抵达城父时,蔡州军仍然没有能攻克城父。

正在亳州方面为此松了一口气时,却未曾想到,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四月廿九,蔡州军主力一路沿着北面从沈丘东北潜入鹿邑境内,在鹿邑驻军尚未反应过来时,便丢开鹿邑,插入真源境内,同样也在真源方面大骇时,蔡州军主力与五月初三抵达亳州州治谯县城下,发起进攻。

五月初六夜,谯县县城内发生亳州军哗变,叛变军队打开城门,蔡州军主力抢在从鹿邑、真源援军过来之前与五月初七占领谯县,梁绪被杀。

袁无为率军与五月初八出城,伏击从鹿邑真源过来的感化军援军,大败感化军,斩敌三千,俘虏五千余人。

这个时候袁氏一族充分展示出了其人才辈出的一面,尚未完全痊愈的袁无畏重新出关,率领一支军队冒充亳州败军东逃,在永城感化军驻军毫无防范之下勇夺永城,一举控制了亳州东面最重要要隘。

与此同时,袁无为留袁怀德守谯县,自己则率主力军南下,在城父与袁怀庆合击尚云流部,城父城小墙矮,在坚持三日之后,于五月十九破城,尚云流在逃跑途中被袁无为以一击天火云浪加术法武器——赤星刺斩杀。

五月廿一、廿二,鹿邑、真源两县主君分别向蔡州军投降。

整个亳州八县,除了东端紧邻驻扎有徐州感化军主力符离的临涣和最北面紧邻大梁宋州的酂县尚未沦陷外,全数被蔡州军控制,而临涣和酂县的易手,也是迟早之事,除非大梁或者徐州方面大军介入。

……短短十多天里,庄永胜瘦了一圈,原本在横肉下的不大显现的颧骨也凸了起来,一双深凹的眼眶里,瞳孔黑幽幽的闪动着光芒。

带队从寿州北返时,他就直接去了谯县面见亳州刺史也就是梁赞的弟弟梁绪。

梁绪对他还是比较看重的,但是由于庄永胜表示需要去招募兖郓流民来充实现在手中这个昔日的颍州牙军,梁绪也表示了支持,兵给予了粮草、马匹和武器钱银都各方面的补充支持,于是庄永胜移师酂县。

酂县位于亳州东北端,紧邻宋州的下邑(夏邑),距离徐州萧县亦是不远。

自去年冬以来,秋粮颗粒无收的兖郓沂三州农民便四处逃荒,曹州和宋州的大梁军与北面的平卢军都是严阵以待,坚拒兖郓沂州灾民进入自己的领地,兖郓沂三州大批流民南下进入徐州北部的丰县、沛县和宋州的单父、砀山,甚至流亡到萧县一带。

徐州方面也想阻挡这些北方灾民南下,但是由于颍亳战事和蚁贼的肆虐,徐州兵力空虚,地方官府上已经根本没有多少力量来阻挡这支越来越庞大的南下灾民队伍,只有一些地方豪强士绅据坞自保,择其强健者纳为佃户,老弱妇孺一概拒之门外。

庄永胜当初也就是考虑到这一点,酂县紧邻这一区域,正好可以派人前往这一带去募军,选其精壮,充实队伍。

有了梁绪的支持,再加上淮右的暗中支持,庄永胜的募军工作做得相当顺利,其原本只剩下五六百人堪堪一个营的牙军,迅速重新恢复到了一个军,当然从战斗力来说,还无法和昔日的颍州牙军相比。

按照庄永胜的想法,按照这个架势下去,他可以在秋粮收割之前,再募集一军,这样有五千人,只要盔甲武器保障,加以训练,基本上他就能在亳州北面有一席之地,届时蔡州军真的来攻,他也可以明里帮助梁绪,暗中按照淮右的安排来守卫亳州。

但是没想到蔡州军来得如此之快,不仅超出了他的想象,而且也超出了淮右方面的预测。

二十多日前他得到来自亳州的淮右无闻堂紧急线报,蔡州军可能会对亳州发起全面进攻,一日之后他还未来得及向梁绪报告,那边蔡州军已经兵临山桑城下,一举攻克了山桑。

紧接着的这一切就乱了套,蔡州军双线出击,猛攻城父吸引了尚云流部南下增援,这边主力大军则绕开西面的鹿邑和真源两县,突击猛进直扑州城谯县,在谯县内应的接应下,一举破城,连梁绪在乱战中被杀。

从得知梁绪被杀之日起,庄永胜就知道事不可为,亳州落入袁氏手中已成定局,原来和淮右商量好的上策已经失败,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保全自己手中这一军。

要去阻挡蔡州军无疑是以卵击石,毫无意义,而且君上交代给自己的命令也就是要想办法在徐州北部拉起一直队伍来,为日后君上北上徐州做策应,这才是他的根本任务。

只是现在永城已经被蔡州军所占,目前徐州方面仍然没有做出任何像样的反应,虽然在符离和萧县感化军均驻有数量不小的军队,但是庄永胜根本不相信他们敢主动出击亳州,能够守住徐州西面这两处要地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庄永胜也知道,之所以蔡州军没有趁势进攻自己驻军的酂县,并非蔡州军惧于一战,而是担心拿下酂县会刺激到北面的大梁军,影响到他们的亳州攻略而已。

而庄永胜也的确派人去向在宋州驻军的大梁天兴右军紧急报告,但至今也没有任何反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进来,属下亲卫来报:苏大人来了。

请。

苏兄,情况如何?庄永胜面色如恒,站起身来迎上去。

不妙。

苏铁汗出如浆,显然是也经过长途跋涉归来。

亳州局面骤然变成这般模样,哪怕苏铁已经有思想准备,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他已经提前向寿州方面发出了预警了,但是淮右的主要精力都被牵扯到庐州那边去了,连主君都已经亲临庐州,显然是吴地局面到了关键时刻,没想到这边亳州却出了这么大状况。

局势从来不会按照你设计好的脚本来演绎,这就是现实。

蔡州军如狂风骤雨的攻势,更加显现出亳州方面的应对无术乏力。

当蔡州军拿下山桑之后攻城父而不克时,苏铁就断言这是蔡州军的奸计,不出所料,当尚云流部被吸引南下时,蔡州军却是主力尽出,奔袭谯县,内外夹击之下一举克城。

谯县一失,便大势已去,真源和鹿邑变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归降是迟早之事。

这样一来,亳州便去大半。

听得苏铁介绍了获知的情况,庄永胜脸上倒是慢慢露出了决然之色,苏兄,看样子亳州之事已不可为,某怕是要另谋出路了。

哦?苏铁讶然,你待如何?君上交与某的任务也不是在亳州,既然亳州之事不可为,某便要及早脱身,去往丰沛二县。

庄永胜断然道:某预料蔡州攻势如此凌厉,只怕君上那边的动作也会加快,君上说过徐州断不能为蔡州所得,请苏兄亦尽快返回寿州,尽早向君上报告,徐州势危,须及早布局,否则一旦被袁氏所乘,便危矣。

苏铁也没想到庄永胜这般决断,心中也多了几分佩服,难怪能被主君看重,倒也还是有几分本事,点点头:放心,某安排还亳州这边事情,便马上返回寿州,主君前些时日去了庐州,估计此时庐州那边事情已了结,现在便可腾出手来谋划徐州这边事宜了。

哦?吴地那边已经平定?庄永胜也是一喜,淮右越强,日后北上拿下徐州的机会就更大。

尚不清楚,但是吴地那边君上早有安排,若非如此,岂会抽不出身来应对这边,方才被袁氏所乘,不过现在庐州那边一旦事了,便不会再有袁氏的可乘之机了。

苏铁自信满满的道:永胜兄北上,须得小心,吾闻兖郓沂三州局面崩坏,泰宁军亦是有崩坏沦为盗匪的迹象。

唔,此事某已从昔日一些旧有口中有所闻,泰宁诸军食不果腹,已然有数军四处掳掠就食,与盗匪无二,某以为这反倒是君上的机会,只要能拿下徐州,有足够的粮食,那兖郓沂三州便可唾手而得,岂不快哉?庄永胜豪情满怀。

呵呵,那敢情好,那某就先行告辞,待下一次某在北返,定要与永胜兄浮一大白,一醉方休!苏铁也不废话,抱拳一礼,径直出门。

第一百五十章 挥戈送苏铁出门,庄永胜回来之后心神大定。

他本来就是一悍勇果决之人。

当初受梁赞招募到颍州,也是打定主意脱离盗匪,博个出身前程。

没想到命途多舛,刚有起色,便在颍州栽了个大筋斗,恩主命丧,部队被打得落花流水,幸好还有淮右收留。

他也看准淮右之主江烽是个值得投效的雄主,便因此认定,要用自己的命运来博一个封妻萌子,所以才敢夸下海口,带数百人来北上亳州,孤注一掷。

现在局面正在向当初他和江烽预测的最不利的一个情形转变,这也意味着危险和风险都最大,但是也意味着一旦博成,收益也将最大。

眼下诚如苏铁所言,君上恐怕刚刚来得及把庐州那边的局面收拾下来,才把精力往北面转移,尚需时间,同样,自己北上进一步壮大自家实力,夯实根基,也需要时间,一旦君上北上,自己这支潜伏在北面的力量,就得要发挥大作用。

徐州时家虽然已然势穷,但毕竟经营徐州数十年,其麾下仍有不少雄才悍将,君上若是北上,如无内应,这一仗怕还不好打,弄不好还要陷入泥潭中。

所以徐州之战须得要速战速决,绝不能让蔡州缓过气来介入。

就像蔡州军夺亳州一样,也就是汲取了颍州之战的教训,没有给淮右介入的机会,才会一举得手。

永济!大兄!听得招呼,一名精悍男子应声而入。

坐。

庄永胜一挥手,你可曾记得前些时日那邹县黄坦所言?精悍男子眼泛奇光,大兄可是说那泰宁军右厢军在鲁桥、峄山一带掳掠之事?唔,吾闻那右厢军有两三乱军在鲁桥、峄山就食,意欲东南直入滕县,徐州如临大敌,已然从沛县调集大军入滕县,就是防范这股已经不再受朱茂控制四处流窜的军队。

庄永胜点点头。

大兄意欲如何?精悍男子脸色更是激动。

吾意欲替君上招募此军。

庄永胜平静的道:吾友两旧友便在右厢军中,彼时某是盗匪,也曾招安于某,但某觉得泰宁军无甚前途,未曾应允,也曾与二旧友相约,苟富贵,勿相忘,某现在尚不敢言富贵,但某以为投效君上乃是泰宁军唯一出路,想为二旧友先谋。

听得兄长这么一说,精悍男子也知道只怕这二人也是兄长密友,也不多言:兄长要某去如何行事?北上时,淮右那边也曾专门为庄永胜准备招募军费,均以黄金付之,这也是庄永胜极为佩服江烽之处,能如此豪气,丝毫不担心自己卷款而逃,就这份信任,就值得自己为之卖命。

这些黄金尚未用多少,尤其是来亳州之后许多开销都是梁绪一力承担,所以一直在庄永胜这里。

只是现在根本不是钱银的问题,在徐州北面三县早已经是粮价飞涨,而且是有价无市,乡间惜粮如金,便是县城里,粮铺也是每日定量出售,价格一日三涨,便是想要资助泰宁军一二也无此可能。

不过苏铁曾经与庄永胜交代过,淮右方面在徐州这边亦有布局,北面三县,怕是亦有一些商人愿意合作。

虽然语焉不详,但是庄永胜也明白多半是淮右提前安排的一些暗子,但若是这些商人能在粮食上提供一些便利,那要拉拢和招募这支泰宁右厢军一部,就要容易许多,自己若是去了北面,也能更容易立足。

你先行去联系二人,且看他们当下情形如何,暂不透露来意,只说有些门道……庄永胜示意乃弟靠近,小声嘱咐,良久庄永济方才领命而去。

安排走了庄永济,庄永胜心中也踏实许多,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马上安排离开酂县的事宜了。

这一军离开也没有那么简单,从酂县疾奔而出,要避开永城蔡州军,只有走下邑,沿磨山一线进入萧县,这也需要提前去打点。

萧县是徐州西面大门,怕是也不会容自己驻留,也正好表明自己欲去北面的意愿,只是庄永胜有些担心现在徐州局势混沌,也不知时酆这个感化军节度使究竟还有多大控制力,麾下诸将对其命令是阳奉阴违,还是早就令不出徐州城了,也不清楚,哪怕暂时抱一条粗腿,也得去拜会一番。

听闻那北面防务主要是卢启明,这卢启明乃是时酆麾下群雄中最不起眼的一人,比起姚承泰和俞明真以及尚云溪来都有不如,但对自己下一步动作来说,就显得很重要了。

越不起眼的人,就越需要重视,庄永胜不敢轻忽,这卢启明虽然不起眼,甚至许多人认为其实力尚不如彼时的梁赞,但却未能稳居于时酆麾下四大将之列,自有其理由,倒是需要好好摸一摸对方的底。

要在其麾下暂居,如何趋利避害,为日后君上北上最大限度的集聚力量,还需要好好琢磨一番。

……杨浔病了。

病得不轻。

高烧,说胡话,身体迅速垮了下来,水米不进,看样子非常危险。

时间不等人,护送杨溥和杨氏一族去长安的事情却不能耽搁,只能先让杨溥一家以及杨澈一家这两家先上路。

李昪这边派出了刁彦能率五百兵护送,而江烽则让黄安锦带五百牙军一起,护送杨氏兄弟去往长安。

杨氏兄弟一族人多达百人,加上仆役家丁,有近两百人,先走陆路,浩浩荡荡,到寿州,然后从寿州登船。

原本预计的路线可以走泗州经汴河长驱直入抵达汴梁,从汴梁再走陆路到长安,但考虑到如果走汴梁,难以预判大梁的态度,所以最终选择走水路到光州,再从光州登陆,经南阳刘氏兄弟辖地,经南阳、商州、蓝田入关中。

这条路水路不长,以陆路为主,预计需要一个多月时间,这么大一帮人速度不可能快起来,好在这一线社会治安倒也平稳,无须担心其他。

杨氏兄弟一上路,李昪便迫不及待的率兵东返。

他已经等不及了,蚁贼猛攻淮阴,现在另一路蚁贼又看上了安宜,欲待阶段漕渠,这几乎是要李昪命根子,所以他不敢再多呆,急急忙忙率东海军、镇海军大军东返。

与此同时,他派人上表长安请求朝廷确认他接任吴王一事也早已经前往长安,而且还要求江烽派使同往,为其摇旗呐喊。

这也是当时谈妥的条件,江烽倒没有要毁约的意图,遣杜拓与李昪派出的冯延鲁一道前往长安。

当然,杜拓前往长安自然不只是为李昪吆喝,已然拿下了庐濠二州,而且还为朝廷争取到了和州的管治权,如果不索要一份奖赏,怎么也说不过去。

所以按照陈蔚和崔尚的意见,纵然不能博得淮右节度使一职,起码也要求得一个观察处置使的职位,唯有求得此职,对州刺史以下官员便可先行处理,然后上奏即可。

……放心吧,你可回去之后告之,让其安心养病,朝廷那边我也让人去禀告了,当无大碍。

江烽微笑着,坐在胡椅上很闲适的享受着午后的余暇。

对面锦凳上的女子却有些局促不安,娇媚白皙的面颊上因为紧张泛起的潮红,似乎还有些细密的汗珠从额际鼻翼渗出。

奴家就在此谢过君上了。

周蕤也不知道此时为何心跳如鹿,对方灼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但是却并无其他出格之处,只是这种单独会面,孤男寡女,本身就是一种大为不妥的行径,但在此人做来却是理所当然,毫无顾忌,无人敢言。

无须多礼,举手之劳而已。

江烽看着眼前如同困在陷阱里的小兽一般的女子,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恣意畅然。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对这个女人如此有感觉,难道是自己来到这个时空中压抑太久,以至于受到了某种刺激撩拨,都陡然爆发,难以控制?好像也不对啊,有鞠蕖和许静在自己身畔,论姿色也堪称绝色了,再不济,让许宁来陪侍也并无不可。

其他女人不能说任取任予,但这为自己没有子嗣一事操了心挤破了头想要替自己多寻几个能生养的女子的事儿,陈蔚和崔尚以及王煌、杜拓等人寝食不安了。

就连张越的叔父,现在光州长史的张璜都忍不住找机会进言,要求自己多纳几女,早生子嗣,实在是自己关乎了这太多人的身家性命和利益了。

那纳辛和卡里姆也以胡女胸大臀肥能生养为由送来几个波斯胡姬,还担心自己有忌讳,向自己保证这几个能歌善舞的胡姬都是处子之身,从未有男人碰过,连鞠蕖都没有说什么,让江烽也是觉得好笑。

这个女人就这么合了自己的眼?第一百五十一章 风劲角弓鸣他也说不出来。

反正就是第一眼,眼缘,这个女人楚楚可怜的风姿让自己一下子就心乱了,尤其是那双盈盈如翦水的秋瞳,更是直接挠动了江烽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弦。

自打来到这个时空中,哪怕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哪怕身畔已经有两个女人相伴,但是江烽每每一觉醒来,总还是有一种没有完全融入这个世界的那种空洞感,许多时候都需要愣怔一会儿才能重新投入到这个世界的记忆中来。

他甚至有些担心自己睡梦中会不会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呓语,虽然她也知道就算是自己说了什么,鞠蕖和许静也不会在意,她们俩都把自己当做了她们的天。

来。

看着女子这般娇弱惶惑的模样,江烽内心的某种火焰更是压抑不住的冒出来。

啊?!本来就已经坐立不安的周蕤骤闻此语,如中雷击,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招手示意的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是严词拒绝怒叱其行,还是扭头他向不予理睬,抑或……?看见女子呆呆的看了自己一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受惊小鹿般的忐忑惶恐,江烽忍不住漫声吟道: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这首词本是历史上李煜写给小周后的,江烽在读大学时就对这首词颇为着迷,品味再三,虽然也知道来到这个已然被自己这个蝴蝶煽动而改变的时空中,这大小周后一说已然嬗变,但是他还是觉得颇为有缘。

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到后来得知这女人居然就是闻名吴地的大小周后中的小周后,以及那洛阳相士的相言传说,他甚至也还问了这吴地大小周后之间的关系,那李璟之妻居然是大周后,江烽也不能不感叹这历史长河中的印记居然如此玄奥神秘。

自己居然无意间就闯入了这个时空,而历史上传闻也就这么被蝴蝶翅膀煽动之后,阴差阳错跌跌撞撞的就朝着自己撞过来了,不得不说这真的很神奇。

本身就已经被江烽的举动弄得忐忑不安的周蕤,骤然间却又听得这江烽突然吟诵这样一首香艳之词,虽然这明显是一种污蔑,自己分明是被其招来,何曾有过这淫词艳曲中所言的期盼和爱恋,但却毫无保留的暴露出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觊觎之心。

怎么办?周蕤内心无比纠结。

她知道这个男人决定着自己一家人的命运,不仅仅是夫家一家,而且还包括娘家一家人。

淮右夺得庐濠二州,已经隐隐有了淮南霸主的气势,舒州依附其羽翼之下已经势成定局,正如他自己前日所言,舒州已经和淮右签订了守望相助的盟约。

这本身就是一个降表,长期生活在杨家周蕤自然也明白其中含义,在杨氏一族已经覆灭之后,舒州周氏当然也要找一个能够庇护的大树,而现在淮右就是这棵大树。

说内心话,周蕤对眼前这个男人并无恶感,哪怕之前这个男人对杨氏一族的种种,但在周蕤看来这本来就是一个藩阀人主理所当然之举,一直到这个男人对自己露出了这种意图,这才让她心生反感。

但是她却有些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这种恶感和反抗之心竟然如此单薄脆弱,以至于内心深处经常有一种想要放弃反抗的念头,既然根本无法抵挡,却又奈何?这也是今日江烽招其来时,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含羞而来的原因。

瞅着眼前女人坐在锦凳上纠结惶恐的模样,江烽压抑不住内心的火焰,长身而起,未等女人惊呼出声,便一手揽过对方的膝弯,一手抱住对方腰背,昂然而入。

君上!君上!不行,不行啊……娇喘连连间,周蕤大惊失色,但是却哪里挣扎得脱?罗带轻分,香囊暗解。

春宵,当此际。

粗重的呼吸声和娇弱的喘息声慢慢变成了婉转娇吟。

江烽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如此龙精虎猛,眼看着身下女人咿咿呀呀,曼语娇声,却是半点怜惜之意皆无,只想着纵马驰骋,方不负此生。

梅开二度,角弓连鸣。

云开雨散,复又梅开二度,角弓连鸣。

小楼一夜听春雨。

只可惜这却是午后春晓。

周蕤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折腾得散了架一般,身畔这个男人精壮的肌体依然紧紧的贴着自己的身体。

男人对自己的留恋她能感受得到,她发现自己甚至有一种隐藏的得意和惊喜,这让她更是羞愧莫名。

已然如此,夫复何言?此时的周蕤也不知道日后自己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夫君,眼前的男子只是贪恋自己的姿色而求一夕之欢,还是……?她不知道。

若真是一夕之欢,那倒也罢了,想到这里周蕤心中竟然生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让她又有些恐惧。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说就此了断不好么?自己怎么会……?复杂的心绪纠缠在心间,让周蕤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男人有些粗糙的手掌在她的胸腹间摩挲,她想躲避,但是却只是扭动了一下身体,锦衾中两具身体却越靠越紧。

君上,君上……嗯?江烽还沉醉在余韵中。

奴家是有夫之妇,君上这般会有损君德名……你觉得我会在乎庐州这帮尸居余气的家伙的看法?江烽哂笑。

周蕤无言以对。

好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安排吧,你无需担心。

江烽的手忍不住又落在了女人娇巧玲珑的翘臀上。

不,不,君上……周蕤惶然,美眸中已然有一抹泪影,奴家夫君待奴家甚好,君上不能……江烽一怔,笑了起来,蕤儿,某不是那种冷血之人,只是某对你甚爱,嗯,后续事宜,某会好好安排。

见江烽语气肯定,周蕤心中稍安,她一直担心若是江烽要留自己,杨浔便会成为绊脚石,以江烽现在的权势,只怕寻个由头,便会让杨浔死得无声无息,这是她无法接受的。

忧惧既去,加之也明白了身畔这个男人怕是不会对自己放手,周蕤心中也便慢慢放下心来,却想起之前男子所吟那首词,甚是好奇,都言此人乃是寒门出身的武人,虽说在那崇文书院中厮混过几年,但是要写出这般词曲,怕也不能才对。

君上,先前所吟词句,可是君上所作?见依偎在即怀中的女人满脸好奇,江烽心中没来由的一虚,但表面上却是气壮如山:当然,某自幼谙习诗词歌赋,在那崇文书院中亦是闻名遐迩……真的?见男子这般肯定,周蕤也是大为惊讶,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文武兼备,难怪麾下能云集如此多的人才,只是这诗词一道也是要讲求些天分的,内心却还是有些小疑惑,日后倒是要问一问小宁,看看……啊……话一出口才想起自己和这个男人这般纠葛,而许静却还是这个男人的未婚平妻,自己如何该如何去面对闺蜜?感觉到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女人娇躯一颤,江烽立时明白了女人的担心,探手抚弄在女人腰肢上,紧了紧,放心,小静不是妒妇,日后你还要和小静当好姐妹呢。

君上,只是奴家已为人妇……周蕤垂首幽幽道。

呵呵,某喜欢谁,喜欢了便喜欢了,难道还有谁敢妄言?江烽森然道,随即又安抚道:至于杨浔那边,某会安顿好,他不愿意去长安,想留在庐州,便留在庐州吧,某闻他尤喜这座锦园,某便赠予他罢了。

那君上住何处?周蕤忍不住把身子贴得更紧一些。

江烽沉吟了一下,某在庐州已经呆太久了,须得回寿州,可能要先去濠州一行,你是随某去濠州,还是回寿州?左右你不能再与那杨浔在一起了。

啊?周蕤也没想到这男人独占心如此之强,自己今日才从了他,便不再许杨浔碰自己,要让自己随他去。

去濠州肯定不合适,周蕤也知道江烽去濠州肯定是有军务安排,濠州才入淮右,他去定要巡视安抚,而且那杨勋论辈分还是杨浔的长辈,自己如何能去?小宁可是在寿州?不,小宁在浍州,嗯,蕖娘和静娘也已经回浍州了,某让人护送你去寿州,就暂居某的宣抚使府中,如何?江烽想了一想才道。

周蕤心中也有些惶惑,自己单身一人去寿州,人生地不熟,而且这样回寿州,外界必定传言纷纷,心念急转间:君上,某想回一趟舒州,居住一段时间。

江烽一怔,明白了周蕤的顾忌,迟疑了一下才道:也好,待某这边事务处理差不多,再来接你,这边某安排人护送你回舒州便是。

第一百五十二章 徐州,徐州崔尚和陈蔚面面相觑。

抖了抖手中的密报,陈蔚也是苦笑无语。

在两位重臣面前,亲卫首领顾涛也有些尴尬。

若是以往,顾涛自然立马通报,甚至两人便可直闯了,但今日却有些不一样,所以他为难的暗示了一下。

只有君上和那女子?崔尚也早就听闻这段时间江烽经常招此女一见,杨浔装病无疑也是江烽出的馊主意,虽说李昪那边不好就此发难,但是内心不满意是肯定的,就此与李昪那边交恶,崔尚觉得不应该,或者说不值。

嗯。

顾涛也为难,作为江烽亲卫首领,这等事情本来就不该是他掺和的,所以他只能委婉的点到即止,让陈崔二人自行脑补。

崔尚吐出一口浊气,他就不明白了,江烽不是好色之辈,这一点他很清楚,怎么就对这样一个女人起了心思,而且还是有夫之妇,还是这样一个敏感女人,成何体统?见崔尚脸色不渝,陈蔚摇头:白陵,我们还是等等吧,小顾,君上,嗯,他们进去多久了?顾涛摇头不语。

陈蔚和崔尚交换了一下眼色,那我们就在外厅等候吧。

待到顾涛退下,陈蔚才对崔尚道:白陵,注意一些,你我皆为臣下,君上虽然气量大,但这等事情,男人都难免犯,何况君上自省甚是有度,不必太过担心。

崔尚点点头,嗯,多谢子良兄提醒,某只是想不明白,莫非这‘小周后’名头就那么吸引人?君上其实这等浅薄之人?吾观那‘小周后’委实风姿不凡,兼之又极有文才,怕是才入了君上之眼吧。

陈蔚笑了起来,再说了,君上至今未有子嗣,胡商送去的胡姬,君上弃之若敝履,王煌杜拓都向某言及此事,臣下惶惶,不是好事啊,若是这‘小周后’得君上宠幸,能生下一男半女,那也算是好事吧?这的确是个事情。

崔尚无疑是最为着急江烽无子嗣的了。

算一算江烽眼下已经二十有三,换了这个时代的其他男子,早就膝下有子,但江烽虽纳二妾,但许静和鞠蕖都无出,这让崔尚也是既着急上火又百思不得其解。

那许静也就罢了,鞠蕖生得丰乳肥臀,拿稳婆的话来说,典型的宜男之相,为何这么久了却没有半点动静。

他甚至还安排自己妻子去侧面问过鞠蕖和许静二女,但一切正常,就是没反应。

听得陈蔚这么说,崔尚心中也稍稍宽慰了一些。

看这小周后颇受宠幸的模样,怕是有机会多受宠御,没准儿还真的有机会呢,若真是有孕,还是个难事儿,但也顾不得许多了。

……君上?何事?这个时候亲卫来打扰,肯定不是小事,顾涛是个颇有眼力的角色,江烽很清楚。

陈大人和崔大人已经在外厅等候了。

门外传来顾涛低沉的声音。

哦?我知道了。

江烽一愣,这已经等候怕也就是等了好一阵了的意思,这让江烽也有些尴尬,那属下告退了。

待到顾涛脚步声消失,本来已经羞得所在锦衾中的周蕤忍不住呀了一声坐了起来,绯红的双颊如火一般,君上,怎么办?没事儿,他们不是为你而来,这等乃是某之私事,他们也管不了。

江烽有些恋恋不舍的坐起身来,目光在女子浮凸玲珑的身体上逡巡,被江烽看得娇羞不堪,只能以粉红肚兜遮住胸腹要地,嗔怒的推了江烽一把。

怕是有些军务要事。

那你快起来。

周蕤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本来这种白昼宣淫之事就让人不齿,现在居然还让淮右两名重臣在外等候,周蕤真怕自己背上恶名。

嗯,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江烽也只能起床,他再是放荡,而不可能在正事上丢手。

出了内室,转入花厅,过了横廊,再到外厅,却见陈蔚和崔尚面前茶水都已经没了热气,江烽也有些脸热,打了个哈哈,才问二人。

陈蔚和崔尚也非吃饱了没事儿干的人,既然这个时候来,而且明知道江烽正在颠鸾倒凤,还要在这里坚守,肯定是发生了大事。

看了密报,江烽脸色也是微变。

他没想到蔡州军来得如此之快,攻势如此之猛。

虽然苏铁传回来的消息的时候还只是一种预测,但是江烽知道这个时候恐怕蔡州军已经发起了攻势。

白陵,你认为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江烽握住胡椅的扶手,难道这就是惩罚?自己刚来,那边蔡州就已经对亳州发起进攻了,而且如无意外,亳州怕是难逃袁氏之手了。

苏铁前期传回来的情报就显示亳州防务混乱,梁绪无力掌控整个亳州,而尚云流部撤回亳州之后,两人争执不下,更增添了亳州的混乱之势。

现在蔡州突然发动攻势,以蔡州谋定后动的作风,只怕亳州军中亦早就安排有伏子,这内外夹击,亳州不失才是怪事。

恐怕来不及了。

崔尚心情也不太好,虽说也有预料恐怕亳州难逃袁氏之手,但在如此快还是有些超乎想象,而且更为关键这将打乱淮右对徐州攻略的安排。

是来不及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江烽一锤定音,徐州不容有失,须得立即启动计划。

听得江烽说要立即启动计划,陈蔚脸上两颊肌肉下意识的抽搐了几下,浮起苦涩之色:君上,这庐州和濠州方纳入淮右,事务繁多,所耗需求甚大,若是……江烽和崔尚都明白陈蔚脸色难看的原因,也有些替对方可怜。

陈蔚当这个长史也真心不容易,这淮右膨胀速度实在太快了。

从固始一县到光浍二州,尚未抖落顺当,寿州又纳入,寿州不比光浍二州,势力繁杂,而且纳入之后,淮右军力也迅速膨胀,步军、骑军、水军,哪里都需要开支,而要重新将这三州财税理顺岂是如此容易之事?尤其是还需要和这几州的士绅关于检地、商税以及物资专卖等事宜进行博弈,哪一项都能扯掉陈蔚一大把头发。

虽然有王煌和杜拓的协助,但是具体揽总却还得要陈蔚来操心,加上光州刺史又是朝廷来人,这里边也需要协调;浍州又是陈氏老巢,一样要摆平;寿州梅田郑三家都非善茬儿,这中间林林总总的正面硬杠,私下妥协,多了去,委实太耗心神。

没想到这三州事宜尚未处理妥帖,庐濠二州又入淮右,他这个防御守捉使长史眼见得恐怕就要变观察处置使府长史,又要肩负起五州事宜,这还没有算南颍州二县,这也罢了,眼下江烽又提出了要北进徐州。

北进徐州的确是早就提出来了的方略,但是当初的考虑是在花上三个月到半年稳定处理好庐濠二州事务之后再来行此方略,谁知道计划没有变化快,蔡州袁氏的迅猛动作打乱了淮右这边的节奏。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陈蔚也知道现在不是伤感纠结的时候,亳州一入袁氏之手,整个淮北局面就被彻底打破,如果不马上拿下徐州,恐怕以袁氏表现出来的强势,时酆麾下诸将免不了就有二心,甚至可能演变为多米诺骨牌效应,纷纷投靠袁氏,那就真的成了淮右之殇了。

君上意欲如何着手?须得立即让第七、第九军完成换装整编,另外淮右骑军也需要同时完成整编,将现有淮右骑军进行清整,不适合者还入步军,适应者补充如到河朔骑军中,分别以卢龙骑军和成德骑军组建淮右骑一军、骑二军。

江烽也早有考虑,所需战马可现在淮右领地内进行征用补充,另继续向关中购买三千匹战马。

听得买战马几个字陈蔚的肉就在痛。

这战马不比其他,一匹耗费甚大,三千匹战马,按照现在的价格运到淮右,起码须得要六万两白银,也就是六千金,这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

不是说淮右凑不出这笔钱来,但是这仅仅是要组建起一直骑兵所需的一小部分而已。

要按照江烽的预估,除开已有马匹盔甲,补充这三千匹战马,估计也还要陆续再购入三到四千匹战马方才能把马匹问题解决了。

至于盔甲武器倒好说,徐州、南阳都是能提供,不像马匹只能从关中补充。

这零七八碎各种补充过来,陈蔚估计光是要组建起这两军完整的骑军,大概都还要投入二十万两银,也就是两万金。

不过当下淮右控制下的五州粮食尚算丰足,而梁地、河朔以及兖郓沂诸地因为连续两年旱灾,粮价飞涨,目前在宋州粮价已经涨到1800文一斗米,而兖郓之地,粮价更是高达4000文一斗,白面高达7000文一斗,徐州粮价也是高达2500文一斗米,而寿州粮价仅一斗米500文不到,白面也不过750文一斗。

第五卷 倚天万里须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