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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蛛丝马迹

2025-04-03 14:11:10

蜡炬的光焰在夜风中微微摇曳着,天色已晚,但是房中仍然是一片忙碌景象。

小心,将这份文档存档,另外抄送两份给崔首座和梅枢密。

张万山签完字,然后递给旁边的从事,请崔大人签阅意见。

好的。

从事小心的接过文档,然后开始篆录,篆录之后就需要送交和存档。

在长案另一端,另外两名年轻男子正认真的阅读着堆砌好的文档。

这里是无闻堂设在寿州的总堂。

虽然目前淮右(武宁)的战略重心已经转移到了徐州,但是按照淮右和武宁两个节度使的分设规划,徐州和寿州仍然将在一段时间内暂时保持着目前的局面。

无闻堂在徐州的总部已经开始组建,目前由苏铁在筹建,而寿州总部仍然由张万山负责,而下一步无闻堂将考虑在兖州设立一个分堂,主要负责对平卢和河朔的情报收集,而在兖州分堂设立起来之后,寿州总部将降格为分部,总部正式转移到徐州。

同时无闻堂内部的职能也在酝酿分解,主要是分解为对外情报的收集刺探与对内情报收集和防谍防反,简而言之就是对外情报收集,对内的政权稳固,不过要将职能分解开来以及在人员上进行调配还需要一个过程,至少在目前局面尚未稳定下来之前,冒然分解,反而不利于工作的开展。

终于签完了所有的文档,张万山也觉得自己头脑有些发蒙,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上,推开窗户,一阵凉风袭来,让头脑为之一清。

这段时间来自各方的情报都要汇总过来,然后经过几轮筛选出来,分析后进行汇总,最后才要提供给枢密院和参谋部进行参考,如果有必要,也会抄送给政事厅那边。

好在苏铁在徐州那边刚组建起来的徐州总部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但由于那边人手不足,很多系统还没有完全建起来,所以除了兖郓沂和徐泗海六州的情报在徐州总部汇集分析外,只有河朔和平卢情报传递到徐州,而其他来自淮南、蔡州、吴越、潭岳、关中、南阳、大梁、鄂黄、河东甚至两川、江陵等地的情报都还是汇集到寿州这边。

好在咫尺天涯体系已经开始建设,首先保证了徐州和寿州之间的联系,采取特殊方式培育出来的金眼鸽和白隼已经初建成效,从徐州到寿州之间,金眼鸽只需要三个小时就可以飞到,而白隼速度更快,只需要不到两个小时就可以飞到。

不过这两种飞鸟的传递信息各有优劣利弊。

金眼鸽最稳定,如果无意外发生,能够准确的飞到目的地,但是其飞行高度较低,如果遭遇猛禽或者地面箭矢袭击,就很容易被猎食俘获。

而白隼属于小猛禽系列,飞行高度高,不易被猎食俘获,速度也快,但其易受干扰,一旦遇到天气或者猎物影响,就会放弃目标,而且驯化难度也较大。

这两种飞鸟传信系统都是淮右从南阳方面挖来的术法师带过来的,然后经过了一系列的培育和改良,方才有了初步成效。

南阳在驯化鸟兽这一方面已经走到了前列,这也是江烽极为关注的,所以要求无闻堂和道藏所配合,想方设法都要从南阳挖一些人才过来,好在南阳方面除了在信鸽方面外,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了对兽类的驯化上,比如江烽就曾经在赴大梁途中遭遇的青獾,所以淮右才能从南阳挖到一些人才来。

按照无闻堂的规划,首先要将徐州、寿州、庐州三州的咫尺天涯联络系统建立起来,确保这三地之间的信息互通能够在五个小时之内达到准确传递。

目前徐州和寿州之间的这一套系统已经开始运行,由于初期培育出来的金眼鸽和白隼数量都还很少,尤其是白隼,还处于试验阶段,只能保证寿州和徐州之间的信息传递。

预计到年底就可以实现庐州、寿州和徐州三地信息快速互通,而到明年春末,要解决兖州到徐州的信息传递。

只有在解决了淮右(武宁)内部信息快速联络之后,才会考虑来汴梁、关中、南阳、扬州、幽州等地与徐州之间的信息传递体系。

这个体系后期相当庞大,尤其是要想让各地情报站都与徐州建立起这种联络体系,耗费巨大,而且风险也会急剧增大。

事实上在这个时空里,诸大强藩都在进行这方面的探索尝试,像南阳是走在最前面的,不过南阳路径有些走偏,虽然最早在信鸽系统上领先,但后来却更多的侧重于诸如其他兽类对追踪侦察等方面的驯化使用。

江烽这个过来人当然不允许淮右(武宁)沿袭南阳的老路,而是着重发展消息传递体系,像金眼鸽和白隼都是在南阳信鸽系统上发展起来的,算是站在巨人肩膀上先走一步了。

东面蚁贼和李吴的情况怎样?注意到两名手下已经将紧急件处理完毕,整理出一部分按照常规交给自己,张万山知道应该没有特别紧急的,否则早就该那给自己了。

蚁贼有一些新动向,但是还不明朗,只说他们派出南下的斥候明显增多,另外在盱眙那边也正按照他们以往的惯例征集物资。

一名属下迅速回答:盐城那边情况相似,但动作力度更大一些,称对一些稍有违逆的盐商,蚁贼都采取了剥夺财产的方式,这有些超出了蚁贼以往确定的底线,但却没有全面铺开这类行为。

哦?张万山一边接过属下交上来的文档,一边凝神苦思,这里边有没有什么新的东西?蚁贼为了在楚州立住脚跟,一直对本土士绅优容有加,只要不是直接反对他们的士绅,基本上都能得以保全,怎么现在又有些变化了?但又没有恢复到他们以前那种对士绅彻底采取灭杀的政策,这倒是让人有些吃不准了。

见上司皱眉苦思,两名下属也都是没有吱声,静候。

那蚁贼军队有无调整的迹象?张万山问了一句,一边查看文档。

还没有反映出来,但从漕渠那边的动向来看,水寇在高邮一带的进攻明显有减弱的迹象,甚至在高邮到山阳这一线,原来一直相当活跃的水寇数量大大减少了。

另外一名下属随即补充道。

水寇活动也减少了?张万山停下手中的动作,是因为从扬州过去的补给减少了,还是因为扬州水军加强了护航?扬州那边的补给还是按照原来的规律,当然不定时,但毕竟那么大的船队也躲不过水寇们的眼线,但樊良湖、白马湖的水寇好像都龟缩进了湖里,而白水塘的人也看不见踪影了。

一名下属摇摇头:扬州水军一直占着上风,水寇们之前也一直如群狼撕咬的方式袭扰,但这段时间却少了许多。

那山阳城和高邮城这边的进攻呢?张万山心中略感奇怪,略作思索之后问道。

高邮这边没啥动静了,但是山阳城那边反而更激烈了,前两日蚁贼都在疯狂围攻,情报显示极为惨烈。

这就奇怪了,不斩断扬州这边的补给,蚁贼怎么可能攻得下山阳?哪怕高邮这边也要更容易才对啊。

张万山也有些不解了,难道蚁贼要用猛攻山阳吸引高邮这边的东海军,要一个围点打援?也不对啊,以东海军的老练,肯定是摸着石头过河,尤其是沿着漕渠东岸走,蚁贼想要得手,不容易啊。

高邮有无援军去山阳?张万山再问。

有,但是都是走水运过去,现在漕渠既然没有水匪袭扰,走水运就要快得多了。

张万山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这不符合蚁贼的攻略,这种明显消耗蚁贼有生力量的战法显然不合常理,除非蚁贼另有所图。

取地图来!张万山再度把下属呈上来的文档迅速翻阅了一遍,脸色有些难看,等到地图送上来,仔细察看了半晌,这才沉声道:多安排斥候去天长到六合一线查探,恐怕蚁贼有新动向!另外,通知滁州那边务必小心,恐怕蚁贼会有异动!张万山的话让堂内的人都有些震动,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望着张万山,一名下属稍微大胆一些,沉声问道:大人,您是说蚁贼要改变目标?很有可能!仗打到这个程度,恐怕蚁贼意识到李昪是不会舍弃楚州,而一直耗下去,尤其是感觉到我们淮右拿下了徐州,现在又夺下了滁州,也许让蚁贼有些担心被两边夹击了!张万山语言中也还有些不确定。

毕竟光靠情报得来的东西还远不能说明什么,要知道蚁贼为了打下山阳可是已经耗了好几个月了,死伤起码数万人,而且君上也说蚁贼怕是想要在楚州落地洗白了,岂会轻易改变目标?要知道这改变就是战略性改变,整个江南都要为之变色!第一百章 徐州(一)在得知张挺顺利进军滁州之后,江烽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现在并不是进入滁州的最佳时机,撩拨蚁贼和李昪两方是极不明智之举,但是他同样清楚,照这样的局面下去,蚁贼恐怕难以在楚州立足了,因为李昪看穿了这一点。

李昪看穿了这一点,坚守山阳,基本上就没有蚁贼的戏了。

蚁贼的优势在于人多,适合野战浪战,但是在攻城战上,依托城高墙厚这一优势,加上术法师力量的加持,还有源源不断的补给,蚁贼除了在城墙下不断消耗自己的有生力量外,没有太多机会。

李昪这一招相当狠辣,死守山阳,同时不遗余力确保漕渠一线的补给,而蚁贼也高估了白水塘、樊良湖和白马湖这些水匪的战斗力,尤其是在正面战场的对战,这些水匪显然还难以胜任。

只要斩不断漕渠,山阳士气就不会垮,蚁贼就攻不下,而蚁贼甚至连高邮都无法拿下,这显然是蚁贼的一大失策,或者说最蠢的举动。

如果换了江烽,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可以丢开山阳,先行把高邮拿下,彻底断绝山阳的补给,这样才来依靠兵力上的优势,活生生把山阳守军耗死。

拖了这半年时间,蚁贼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可以说李昪的东海军、镇海军已经基本上适应了蚁贼的战术战法,现在蚁贼还想要拿下高邮都不可能了。

如果蚁贼不能及时调整战略,江烽觉得,也许明年之内,最迟不会超过后年,蚁贼就要消失在历史中了。

现在李昪应当还不会与自己反目,但江烽还是有些担心李昪一时冲动,好在李昪那边还是克制住了愤怒。

从李昪那边传来的消息,包括许文稹在内的众将,应该是劝服了李宾,暂时保持了克制,不过江烽也清楚,可能淮右(武宁)与李吴之间的和平只能以天数来计算,只要蚁贼的威胁消失,那么李吴和淮右(武宁)的战事就要拉开序幕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江烽还真希望蚁贼能坚持得更久一些。

既然矛盾已经无法化解,战事也迟早爆发,也许该趁势直下和州?这不仅仅是张挺的建议,同时也是江烽早就盘桓过的想法,但一想到现在淮右(武宁)的确处于急需喘息的骨节眼儿上,如果拿下和州真的激怒了李吴,让李昪不惜一切要一战,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所以江烽算是硬生生的压下了自己不安分的心。

舒展了一下身体,江烽丢下堆砌在案桌上的文牍,负手而出。

时酆留下的感化节度使府规模的确够大,三重大院,而且向两边进行了扩展,尤其是在内部结构上也极其繁复,等闲人进来,如无人带路,绝对难以找到出去的路。

江烽并不太喜欢这种多了几分巍峨但同时又隐藏着几分阴冷气息的大宅,这给人一种一入此门深似海的感觉。

他甚至更喜欢他刚入徐州时的秦家大宅,但他同样清楚,当朝廷的彭城郡公兼淮右节度使、武宁节度使任命下来之后,自己就不能凭借一己喜好,而不得不住进这个节度使府衙了,因为这才是代表着彭城郡公在这里发号施令,掌控这淮北淮南十余州地。

已然是日上三竿,天气依然奥热无比,但街上却早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即便是北地里灾民如织,源源不断的南下,但对于现在已经成为彭城郡公兼淮右(武宁)节度使的驻跸地,徐州的气象早已不同以往。

起码在粮食上的不缺就让已经聚集到徐州的灾民流民松了一口大气,而解决了口腹问题,健忘的老百姓便会平生出许多其他意愿来。

徐州城的规模颇大,虽说不及汴梁、洛阳和长安这些天下大邑,但是名列天下九州之地,自然不同凡响。

井字型的街道格局,几条大街便将徐州城的街道骨架支撑起来,节度使府距离南门不远,但是并非在南门大街上,而是偏离与南门大概在百步之外的一条大白街上。

南门亦称白门,从汉代以来便是如此,南北两门从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瓮城硕大,关楼高耸。

而古汴河则从西北——东南贯穿徐州城,并在东南城外与北来的泗水汇合,也使得徐州不但成为了陆路通邑,亦是水上巨埠。

牢牢控制住了淮水的淮右(武宁),使得从寿州、濠州一线过来的粮船可以源源不断的沿着寿州(濠州)——淮水——泗州(临淮)——汴渠——虹县——通桥——永城——宋州——汴梁,或者寿州(濠州)——淮水——淮阴——泗水——下邳——徐州(彭城)——古汴河——孟渚泽——汴梁,直抵中原腹地。

前者距离更近,后者需要走现在已经有些落寞的古汴河,加之还要过孟渚泽,所以日渐萧索,但随着江烽强势崛起控制徐州,这条水道也开始迎来了兴盛期,当然对其的疏浚也是避免不了。

但沿着古汴河这一线的徐州城内成为繁华热闹的所在却是自古有之,江烽从节度使府中出来,便沿着这条繁华的所在,信步而行。

钢铁作坊里的火星四溅,一字儿排开的铁砧上叮当声不绝于耳,这并非城外的冶炼监,而是最寻常不过的打铁铺,但是比起其他地方的打铁铺来却是规模大了许多。

针灸用针、缝衣刺绣针、剪刀、锅釜、耕具铧犁、菜刀、柴刀在阳光下闪动着乌油油的光泽,也留下了许多来往商旅的目光。

讨价还价是免不了的,而时不时悬挂起来的幌子,也印证着徐州正在开始逐步恢复繁华。

几个胡人男女正在吆喝着将新鲜出炉的胡饼摆上摊子,而还有胡人小工正在将面饼擀剂、翻拍,让其在连续不断的动作下变得圆润起来,最终送入炉中。

香气袅袅,散发开来,让来往的商贾们恍然大悟般的响起似乎自己腹中空空,当即丢下几文大钱,便可饱餐一顿,如果再来一碗肉汤,那便真的是再美味不过了。

这一切连带着江烽的腹中似乎也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旁边的亲兵首领顾涛似乎也瞧出了主君的心思,紧走几步,陪着江烽上前,另外几名亲兵则不动声色的从两侧悄然上前,四下打量,防止意外。

胡人商贩一口流利的淮北官话,显然是在徐州长居已久,那胡人妇人衣着打扮也已经与寻常汉人无异,递上一碗肉汤,肉香扑鼻,倒也让江烽胃口大开。

再往前走几步,让江烽侧目的居然是一家鹘鹰店,这却少见了,用笼子或者链子约束在笼架上的鹘鹰似乎还野性难驯,时不时的扑腾着想要振翅欲飞,但很显然商人不会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不断用唿哨声压制着鹘鹰的动作,让其安静下来。

早有商人迎上前来,招呼着江烽一行人。

这些商人的眼力可比寻常人强得多,一看江烽虽然衣着寻常,但是流露出来的气势却是惊人,非富即贵,而且从江烽周围这帮人的动作也能看出,弄不好还是徐州城里的大人物。

客官可是要选一只上好的鹘鹰?一脸麻子的男子一口河北官话,倒像是外来的商贾,想想也是,这等鹘鹰多半是从河北或者平卢那边弄来,而且多以幽、蓟之地居多,那边多有山民以善捕、驯鹘鹰为业,进而逐渐形成一个职业群体。

先看看,你这鹘鹰从何处来?江烽倒非对这鹘鹰有多大兴趣,而是对这能在徐州城里以此而生的商人们感兴趣。

来这个时空中也有几年了,去的通都大邑不少,这长安和汴梁城里,江烽也曾看到过有鹘鹰出售,只是自己辖地里,浍州不必说,像寿州和庐州也算是大城了,这售卖鹘鹰的店铺亦鲜有一见,没想到在这徐州城里,一踏出节度使府,居然就能碰上。

客官尽管放心,某这鹘鹰皆是幼年便从妫州捕获驯养而来。

那麻脸汉子看上去也颇为精悍,目光炯炯,也在上下打量着江烽。

哦,你是妫州来的?江烽点点头,笑着问道:不是说幽州和蓟州的鹘鹰才是最好么?客官有所不知,若论苦寒,妫州比幽州蓟州犹有过之,这等鹘鹰自小在山中捕捉,山民甚是艰辛,须花得大力气才能捕捉一二,加之驯养艰难,三不存一。

麻脸汉子甚是坦诚,幽州蓟州现在契丹人甚多,所得鹘鹰多被契丹贵人索走……哦?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等在妫州所得鹘鹰,便不敢拿到幽州、蓟州售卖了?江烽若有所思的道。

也非如此,只是在那幽州售卖,风险便大许多,连幽州蓟州本地山民将捕捉到的鹘鹰都偷偷带出,卖与外人,日渐萧索了。

那汉子倒也实在,摊摊手笑了笑道:某也曾接手过这等鹘鹰,不过客官放心,今日这店中鹘鹰却都是来自妫州涿鹿山、鸡鸣山一带。

第一百零一章 徐州(二)江烽听罢,再看了看店中一干人,笑着问道:看你们这生意应该不错吧,能养起店中这么多人……汉子苦笑,生意倒也还行,不过也是逼于无奈,北地兵荒马乱,契丹人、吐谷浑人经常惹是生非,家人留在北地不放心,只能南来,不过老家族人尚多,也不知道日后何去何从啊。

江烽一直对北地胡人的情况十分关注,除了沙陀、契丹和党项人三大胡人外,塞外杂胡中就以吐谷浑势力独树一帜,保持着相对独立性,而妫州就是吐谷浑的势力范围。

妫州情况还好吧?现在契丹人和沙陀人应该都更愿意南下才对,就像你刚才说的,契丹人都乐意到幽州蓟州这边来了。

江烽随口问道。

见江烽问及自己家乡,麻脸汉子顿时警觉起来,不敢在信口而说,不过想想这徐州是在也和塞外北地扯不上多少瓜葛,才又顿了顿才道:吐谷浑人要好一些,沙陀人不待见他们,契丹人看不上他们,他们处境也不算好,夹在两边中间,干啥都得要琢磨一下,只苦了我们这些在北地生活的汉人。

江烽见再问也多半问不出一个什么来了,他也没指望这么随便出来一走就能摸出来什么机密情报来,那无闻堂就真的可以撤了,他就是随意走走,看看这徐州光景与寿州、庐州那边有何不同。

不得不说这徐州哪怕是遭遇了连年旱灾,但是论城市规模和街面繁华程度,都要远胜于寿州和庐州,其商铺种类,来往的行人商旅,来自四面八方,商品的丰富程度,亦不是寿州、庐州能比。

开门的浴池显然生意不错,接踵而至的客人相互之间打着招呼,闲聊着周邻的事儿,而在一旁的香药铺里传来的香味让浴池似乎也多了几分高贵的气息。

沿街的货郎也早已经摩拳擦掌的开始为自己的生意奔波,桶匠、画匠、卖油郎、挑着草鞋的农夫,操着来自徐州各地的口音,走街窜巷,为着一家人的生计卖力的吆喝。

偶尔会有一两个游走在人群中的乞丐,乘人不备,瞬间化为扒手,而茫然不知的行人还伸长着脖子看着那街面上林林总总的各色商货。

来碗羊血羹!看着热气腾腾的大锅,江烽忍不住让正忙得满头大汗的老板给自己来一碗。

好嘞!一碗羊血羹!老板的手脚相当麻利,鲜香诱人的羊血羹很快就递到了江烽的面前,江烽也不客气,一边吃着,一边示意自己的亲兵们也可以来一碗,不过亲兵们都把头扭到了一边,这让江烽也是好生无趣。

江烽也知道自己这种临时突发奇想的出门让亲兵们很是紧张。

现在徐州局面虽然稳定下来了,但是这也仅仅是指大局稳定,淮右军进入徐州时间尚短,原来时酆麾下几大军头中的残余势力尚存,尤其是像姚承泰的余孽,在徐州城中仍然存在,而尚云溪也仍然在徐州城中留有自己的伏子,加上兖郓河朔那边在这里潜伏的暗子,以及西面蔡州袁氏渗入进来的细作,所以徐州城目前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

不过越是这样,江烽觉得自己就越是有必要出来亲自看一看,亲身体会一下城内寻常人的生活,亲兵们的担心虽然并非无因,但是江烽并不认为现在还有谁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来守株待兔对付自己。

要对付自己,真要想一举得手,潤丹期的高手已经不足以让自己一举毙命了,起码也要凝丹期以上,而放眼周围,凝丹期的高手又有几个?纵然大梁、南阳、蔡州有,但也是屈指可数的寥寥数人,他们在各自阵营中数一数二的角色,怎么可能有如此多的时间精力来蹲守自己?这也不现实。

老板,生意还行吧?江烽就这样蹲在旁边的矮几旁,和旁边几个短衣敞胸露怀的粗汉一道,喝着羊血羹,一边问道。

听客官口音像是淮南那边过来的?老板是个矮壮胖汉,一看就是性子豪爽的人物,咧着大嘴巴笑着道:怎么说呢?这年头虽说年成不好,但是北面下来的人多了,都涌进咱们徐州城里讨口饭吃,粮价就一下子涨了起来了,好在淮南那边米面倒是不歇停的运上来,勉强压下了价格,要不就不是生意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大家伙儿能不能吃起饭的问题了。

这么说,大家日子都还是能够过得去嘛。

江烽随口应了一句。

嘿嘿,不好说啊,咱们徐州也还过得去,但是也经不起这北边不停歇的下来人啊,这些人逗留在咱们徐州城里,靠赈济维持生活,可这种日子能长久么?老板也是个明白人,照理说,熬过一季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就该各自返乡了,可看看他们,除了一部分人继续南下讨生活,大部分人因为不适应南边,不愿意南下,就这么赖在咱们徐州,这让我们本地人咋办?北边天时不好,他们也许也是没办法……江烽也没想到这徐州老百姓也是这么排外,似乎对北面下来的人很不待见,试探性地问道:总不能让他们饿死吧。

客官,话不能这么说啊,各有各的活法,北边的确日子不好过,可咱们徐州也不容易啊,这么些年都是跌跌撞撞,饥一顿饱一顿的,他们现在下来,我们徐州哪里养得起这么多闲人?老板摇头,咱们徐州这边田土也不算富余,这么多闲人赖在这里,日久必生祸患,看看吧,昨日里那边都乐坊里便闹了起来,打死了好几个人,听说就是因为没事儿关扑耍钱,输红了眼,便动了手脚,起了祸事。

咱们这新来的郡公,啥都好,就是心地太慈善了一些,哪有自家都吃不饱,还得要管别人碗里有没有食儿的事情啊。

对于老板的话,江烽也无言以对。

没错,自己太过于以一种更高的角度来看待问题了,下意识的角色兖郓沂乃至河朔平卢的灾民下来,自己都该要想办法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但是却忽略了本地民众的想法。

这些本地民众,对淮南粮食北运当然是欢迎的,但是对北面的灾民流民南下来分食却是反感和敌视的,而人的劣根性在这种情况下也会无限放大,比如像无所事事的流民在能有一口饭吃之后,总会有人在里边滋生各种问题,关扑赌博,打架斗殴,甚至被外部势力所利用,这都难免。

是该好好考虑这些仍然在不断南下的北地流民灾民问题的时候了。

以工代赈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但这也不是长远之计,进一步扩军可以消化部分精壮,但也不足以解决根本。

就目前来说,要么就是让这些流民灾民返回北地,但这显然很难做到,除非自己能一举拿下河朔和平卢,还得要天公作美,即便那样,也还面临着地方士绅对土地方略的对抗。

另外一条路就是就地消化了。

愿意南下的,基本上都南下了,虽然淮南还能容纳一部分,但是许多北地流民其实并不愿意南下,那边湿热的气候让北地人很难适应,甚至在这个时代,那就是要命的。

就像是岭南道、黔中道这些地方,几乎就是被视为鬼途,也许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气候、时疫、路途遥远,这些都足以让这个时代的人很容易就一病不起。

这并非夸大其词,甚至很多人都把道岭南道和黔中道这些地方仕官都视为发配。

就地消化应该是最好的路径,江烽也考虑过。

事实上解决这些劳动力的问题,唯有工商业,而在徐州当下,就有两条路。

一条就是大规模的开发利国的铁矿,以新式炼铁法来冶炼铁水,扩大铁矿开采和冶炼,生产生铁和精钢,同时在延伸产业链,以生铁和精钢来大规模的生产各式农具、武器甲胄,甚至创新生产出一些能够促进生产力发展的新式物件,比如改良马车。

这条路是最适合的,而且也是能最大限度的消化劳动力的,唯一的障碍就是目前对新式冶炼法还没有完全成熟,还在进一步摸索,但是也为时不远了。

另一条路就是扩大海州的盐场规模,提升淮盐产量,以供中原和江南。

但这要建立在夺回海州的前提之下。

当然,除了这两条路外,也还有一些临时性的辅助性办法,比如兴修水利和修路,淮北的水利设施多年失修了,急需修缮维护,同时随着淮北、淮南的统一到一面旗帜下,那么加大境内的驿道投入建设,也是一条路子。

半天的微服出游,也算是了解了一番境内民众最真实的感受,江烽感觉到总体来说徐州的局面已经趋于稳定,但是仍然有不少棘手的问题亟待解决,像北地流民已经越来越成为一大难题,必须要立即面对了。

第一百零二章 政务(一)武宁节度使府。

巍峨高耸的大厅代表着昔日感化节度使纵横淮北五州的风光,也包含了时家对自己治下五州的自信,只不过这一切风流也总被雨打风吹去了,时家已经成为一个历史过客和过去式的代名词,取而代之是寒门草根出身的江烽。

今日是武宁(淮右)节度使两地辖区组建政事厅之后的第一次正式会议,之前虽然也经历过多次会议,但是那都是在一定范围内的协商,并不曾上升到今日这种正式层面上来议定事宜。

按照江烽给陈蔚的建议,每一次政事厅的正式议事,需要提前几日进行议题设置研究会商,然后将议题确定之后再行召开正式的议事会,每一个议题都会有明确的指向,而且一旦议定,就要立即着手推进。

议事厅之所以一直没有召开正式的议事会议,最主要的还是在议事厅参知政事的人选问题上没有能够确定下来。

除了陈蔚被任命为首席参知政事外,杜拓、王煌、杨勋、张璜、郑居、严序六人被列入了参知政事名单,同时还有来自徐州沛县的萧宪、兖州金乡的郗昙二人也纳入了名单,最终敲定下来。

对于这样一个名单,也是争议颇多。

陈蔚、杜拓和王煌三人,是早就被列入人选的,没有太大争议,而张璜是张越的叔父,加之一直在光、浍二州经营,作为光浍本土派的政务官员代表,进入参知政事人选,也说得过去。

但是像杨勋、郑居和严序三人进入参知政事名单,就比较有争议了。

大家对来自原来庐濠等吴地一系中安排一人进入参知政事并不太排斥,毕竟在这一次北伐战事中,庐濠系的表现上佳,加之未来庐濠二州也会像寿州一样要为淮北兖郓等地提供粮食,所以有一人进入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杨勋和严序二人同时进入,这就有些打破平衡了。

在淮北兖郓等地尚无一人进入政事厅参知政事人选名单中的情况下,庐濠二州却有二人进入,这不但让淮北兖郓这边有些难以接受,同样也让光浍和大梁系的官员有些吃醋。

江烽和陈蔚也对此情况作了解释,未来政事厅参知政事可能会考虑扩编到九人,而杨勋本人虽然名列参知政事人选,但是平时并不参加议事会议,主要还是以庐州刺史的工作为主,之所以列入参知政事名单,更多的是一种荣誉上认可。

这勉强说服了其他人。

而关于郑居进入参知政事这一事宜上,也有争议。

对寿州系人选进入参知政事名单,这不持异议,但郑居却让人质疑。

毕竟郑弘已经在枢密院中颇受重用了,郑居再进入参知政事,这让梅、田两家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

不过江烽的态度还是很坚决,这不能以平衡来论事,而要考虑未来的工作推进,最终才将郑居敲定下来。

而对于严序进入参知政事名单同样也有异议,认为严序寸功未立,仅以其父的名望和对淮右的亲附就纳入参知政事名单,未免有些太过于高看了。

在这一点上,江烽也知道难以让每个人都满意,严序态度明朗,不乏能力,兼之需要考虑庐濠二州非杨氏族人的士绅们的态度,所以纳入也是应有之意。

最终徐州的萧宪和兖州的郗昙二人虽然在徐州和兖州名气颇大,萧家和郗氏皆为本地大族,官员辈出,尤其是郗氏更是金乡第一望族,但因为考虑这些官员刚入体系,还需要进一步考察,所以都没有进入最后名单。

今日参加议事会议的参知政事中杨勋就未到,江烽给了他这个殊遇,杨勋却不能不知趣,明确上书表示自己精力有限,不会参加议事会议,江烽也同意了他的请求。

议事会议也分为三类,一类是每旬召开的常务议事会,主要是对日常工作的推进进行研究,同时对期间需要讨论安排的工作进行研究;第二类是特殊事务需要紧急研究的会议;第三类则是每三个月才召开的重大事务研究会议,这种会议江烽也要参加,而每旬的会议江烽则不参加。

今日的议事会议显然就是要对未来一段时间涉及到淮右和武宁两节度使府辖地的重大事务进行一个会商研究,最终拿出决策。

政事厅下设的各曹司仍然还处于艰难的组建阶段,繁杂琐碎的具体事务需要一步一步来铺垫搭建。

尤其是从淮右设立伊始,辖地就在不断膨胀,可以说整个行政架构就没有真正的确定下来过。

往往是刚刚出炉一个新框架,淮右的地盘又变化了,新增加进来的辖地和原来的辖地情况截然不同,涉及到需要应对的事务也不尽一致,这就要求在相对应的行政机构设立上有所侧重。

从光浍到淮右,又从淮右到吞并庐濠二州,再到淮北纳入,进而兖沂二州进入,这其中大部分时候其实都是一种军管的方式来替代。

但是现在军管的形式显然已经不适合如此庞大一个区域的管理了,尤其是在面临着未来这一区域将要以发展和积累的方式来应对江烽继续北伐以抗衡可能到来的胡人南侵这一现实威胁,所以尽早确定行政架构,恢复地方民生发展,乃是当务之急。

事实上在之前,江烽也分别与陈蔚、王煌、杜拓、郑居、严序等人进行过多次单独交谈,一方面要对目前淮右(武宁)各州的行政官员安排进行磋商,一方面也要就淮右(武宁)目前亟待解决的政务进行敲定。

另外还需要就下一步淮右(武宁)军可能采取的军事行动与政事厅这边进行协调。

在江烽看来,只有让政事厅和枢密院这边的事务协商机制进入一个良性对接,自己确立的这个架构机制才算是基本成型,才能让自己稍稍缓解一下压力。

浍州刺史人选既然张公认为许信足以胜任,那么就定下来是许信了,相比许信在大道学堂中既授课,也算是学习,两年里也该有所收益才对。

江烽首肯了王煌提出的人选,敲定了许信出任浍州刺史一职。

这是王煌和张璜之间共同商定的浍州刺史人选。

许信也是许氏旁支,甚至在最早的崇文书院中还担任过江烽的老师,后来江烽在浍州组建了大道学堂,邀请了许信出任授课教师,同时许信也有意仕途,在大道学堂锤炼了两年,眼见得自己不少学生都已经踏足仕途,自然也有些不甘寂寞了,所以在张璜的推荐下,许信这一次也算是入围了。

目前政事厅考功司主要由王煌负责,而杜拓则主要负责财赋税收这一块,可以说,人和财,这两块就算是由这二人来主抓了。

贺国珍迁任庐州刺史,杨勋出任徐州刺史,这一任命尽快发下去。

江烽对前期的磋商已经有了腹案,对已有定论的安排就不再纠结,杨固可先行安排到滁州担任长史并兼任行军司马……杨勋虽然年龄偏大精力不济,但是由于其长期担任濠州刺史,而濠州位置特殊,与徐泗两州紧邻,杨勋在淮北亦是颇有名声,所以在目前徐州局面未定之前,江烽才考虑让杨勋出任徐州刺史。

江烽现在不敢轻易从徐州本地士绅官员中擢拔来担任刺史这一要职,盖因内里太过复杂,涉及诸多瓜葛。

杨勋在宦海沉浮多年,政务经验丰富,虽说现在因为年龄原因有些精力不济,但是江烽也不指望他能帮自己扛太久,有两年足矣,这一安排江烽也是专门与杨勋进行过沟通,最终才说服了杨勋同意。

当然作为对杨勋北上的一个补偿,江烽也才有意擢拔杨勋长子杨固出任滁州长史,在滁州刺史未定之前,实际上杨固就是以长史身份代行刺史职责。

子良,濠州刺史人选,你和丕之可有定论了?泗州刺史人选也是一个相当关键的角色,在俞明真统治泗海二州期间,虽然泗海二州都有刺史,但实际上这两个刺史都是近乎于傀儡的人选,基本上都是由俞明真掌控二州,但随着淮右体制的确立,军将与民政之间的分割,军队不得再干预民政事务已经成为一个铁律,除非进入战时状态。

但考虑到泗州的特殊情况,江烽也专门交代陈蔚和王煌要与俞明真沟通一番,不过俞明真在这种事情上倒是颇为知趣,断然拒绝了二人希望他就人选问题发表意见的要求,表示军将无权干预民政这是君上确定的铁律,无论是谁来担任泗州刺史,他都会坚决支持。

明真将军虽然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属下和丕之也就这个人选征求了地方士绅的意见,最终觉得原徐州刺史府长史费牧较为合适。

陈蔚站起身来道。

哦?费牧?可是那侍母至孝的费牧?江烽有些印象。

第一百零三章 政务(二)在入主徐州之后,徐州主动投效亲附的官员士绅,江烽都有专门设宴款待,并一一作了了解,这费牧也属其中一员。

此人本是泗州涟水人,曾经为母亲生病而拒绝了担任泗州长史,后来又因为希望母亲能够得到更好的治疗,而将家搬到徐州,在徐州入仕,不过此时其母已经过世,倒无此顾虑了。

费牧虽然还是寒门出身,但在泗州极有声望,若是让其出任泗州刺史,对于地方士绅来说也属于一个受欢迎的人选,对于稳定地方大有裨益,而且关键是此人在徐州担任长史时与俞明真关系并不和睦,这大概也是陈蔚和王煌考虑让费牧出任泗州刺史的另外一个原因。

对于这种手段,江烽既不反感,但也不主张,一切要看是否有利于自己对局面的控制,所以他在要求陈蔚等人考虑重要官员安排问题上,也是要求他们不宜过多考虑这些因素,但也不能不考虑。

正是。

陈蔚接上话:此君在泗州名声甚好,且在担任徐州长史期间善于实务,作风硬朗,可以说彭城能大而不乱,其有相当功劳。

言简意赅,就突出一点,极善实务,这恰恰是江烽最看重的。

作风硬朗,极善实务?江烽沉吟了一下,那你们考虑过让其担任兖州刺史么?兖州刺史?陈蔚和王煌以及其他几个参政都略感吃惊,显然江烽的这个提议有些让他们感到意外。

兖州事实上还不属于武宁节度使辖下,兖郓沂三州,从地理行政角度上来说,原来兖郓二州有天平节度使,后来便改为泰宁节度使,而沂州则曾经是兖海节度使下辖,总而言之从来未曾归属于武宁节度使下辖过。

虽然现在兖州和沂州事实上是在淮右(武宁)军控制下,但在未得到朝廷承认的情况下,你要任命刺史这一级别的官员,无疑是有些僭越了。

郡公,当下怕是不宜在兖郓沂三州的名义上做文章。

王煌插进话来,兖郓沂三州虽然对我们淮右(武宁)来说志在必得,但是宜作不宜说,兖沂二州已在我们控制之下,鉴于其局面,以军管并不为过,郓州日后如能收复,也宜延引此例。

丕之,我知道,但兖郓沂三州的情况不容乐观啊,我指的是民生事务堪忧,若是不能及早应对,放任兖郓沂三州民众南下,日后我们再想要恢复兖郓沂三州的元气,那就要花费数倍的精力钱粮了。

江烽叹了一口气,而且兖郓沂三州是我们淮右(武宁)北方攻略的桥头堡,须得要有牢固的根基方能承担日后的重任,我怕不及早入手,日后会成拖累啊。

厅中一干人也是沉吟不语。

江烽之意不无道理,既然确定了未来要抗衡南下胡人,进而争霸中原,那么一切都需要围绕这个战略目的来进行。

为了这一点,淮右(武宁)甚至暂时搁置了对江南的攻略,虽说现在李吴与蚁贼的战事尚未分出胜负,但是只要淮右有意完全可以考虑经略宣州乃至蕲黄二州。

宣州当下被蚁贼韩拔陵部搅得鸡犬不宁,而隔江而望的舒州已经臣服于淮右,若然有意,兵进宣州,定然可以分得一勺羹,进而可以在江南站稳脚跟,虎视润常二州。

不过江烽和众臣考虑到大兴刀兵之后拿下这些地方,消化纳入淮右体系却是一大难题,现在连庐濠滁三州才刚刚稳定下来,淮北和兖郓沂诸州都还百废待兴,淮右(武宁)委实没有太多的精力来兼顾其他了,这一切都太需要时间了。

但名不正则言不顺,若然没有朝廷大义,那么要想在兖郓沂三州光明正大的推行淮右的战略,肯定会有所影响,所以在这一点上,也不得不考虑地方士绅的态度。

像兖州郗氏一族,虽然淮右有意要招揽,但郗氏态度还是有所保留,这也让淮右有些恼怒,但你也不得不承认朝廷大义在一定程度上真的对这些名门望族来说还真的有一些影响。

郡公,以吾之见,郡公可求瑾公主于朝廷,相信以朝廷目前形势,会有所回报。

严序捋了捋自己颌下的山羊胡子,沉声道。

在座众人精神都是一振,这一建议的确相当可行。

当下朝廷被党项人困于长安城中,虽然党项人并未进攻长安,但是关中左近已经被十余万党项人人吃马嚼的给祸害惨了,大批灾民要么涌入长安,要么就东出关中,关中已然凋疲不堪了。

这等情况下,朝廷急需外藩支持,而现在朝廷最大的靠山河东大晋与大梁激战犹酣,求援于南阳。

南阳虽然有意派兵西出,却受阻于商州,好容易打通商州,但南阳军却只在蓝田关一带徘徊,显然也是不愿与党项人直接交锋,却一味和党项人与朝廷之间调和,意欲当和事佬,这让朝廷也是又气又恼又无奈。

序公之意,郡公可与皇室联姻,以求泰宁节度使一职?陈蔚摩挲着下颌,若有所思。

正是。

严序点头,或者兖海观察使。

兖海观察使?众人又都是一愣,倒是杜拓反应很快,兖海观察使设立于大和八年,辖兖州、海州、沂州、密州,序公之意是要把密州纳入进来?但是郓州却该如何?嗯,郓州本属天平节度使,辖郓、曹、濮三州,但曹州、濮州目前被大梁掌控,若是求天平节度使,势必引起大梁敌视。

严序显得很冷静,若是日后大梁局面不佳,倒是可以考虑。

在座众人都算是淮右核心高层了,对于目前大梁局势不佳也是心知肚明,河东晋军已然突破了大河一线,虽然尚未见出分晓,但毫无疑问大梁已经居于下风,这和以往情形有些不同。

往常,哪怕河东要占上风,那也是短时间或者局部,而现在,双方恶战如此之久,大梁竟然都能为扭转局面,这还是在蔡州、南阳这些潜在可能成为背后插刀的敌人没有加入战团的情况下,这就不能不让人深思了。

这也是严序为什么会有那样一番话的缘故,若是大梁真的支撑不住,或者南阳、蔡州要加入战局背后插刀,那淮右恐怕也不能后人,否则连瓜分的机会都没有了。

对于我们来说,不在于日后,而在于眼前。

江烽叹息了一口气,我们淮右若是没有一个稳定的基础,是难以支撑与南下的胡人一战的,更谈不上争霸中原了。

自己下属的这些文臣武将,都小觑了南下胡人的威胁,在他们看来,这些胡人只是癣疥之疾,纵然能一时得逞,也难以长久,但江烽却很清楚,原时空历史中无论是契丹人建立起的辽,还是女真人建立起的金,以及党项人的西夏,都是把汉人的政权打压得喘不过气来,更不用说后来的蒙元帝国了。

正因为如此,他希望能够改变历史,由自己来彻底终结北方胡族入主中原这一历史痼疾,真正扭转这个局面。

问题是现在给自己的时间太短了,自己这个外来者,在这个世界中并没有太多的金手指,知晓大势,但大势已经改变,文科狗对理工科技类的金手指他又所知不多,全靠一些似是而非的原理来忽悠,但这都需要时间。

所以他需要抓住一切资源来促成自己势力的尽快壮大夯实,哪怕选择一个和皇室联姻来取得更好的政治资源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既是如此,子良你们就可以我的名义向朝廷上书求娶瑾公主,不过去使定要求得这兖海观察使一职,以便于日后我们下一步行动。

丢开了这番纠结,江烽便变得果决起来,费牧可任泗州刺史,即日上任。

话语又顿了一顿,兖州这边,让萧宪代理沂州长史,暂理沂州政务,郗昙代理兖州长史,暂理兖州政务,王序代理郓州长史,暂理郓州政务,招骆成业、王朴入政事厅,以从事协理。

见主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确定了兖郓沂三州的事宜,一干人也是感觉到君上内心的焦灼,不过兖郓沂三州本身现在也处于军管之下,萧宪、郗昙和王序三人现在要做的就是依靠自己威信来梳理地方形势,稳定局面,其他暂时还做不到,还得要等到有朝廷名分大义下来,才能名正言顺的推开相关事务。

人事方面暂时就如此,子良,你把今后一段时间里我们淮右(武宁)需要马上推动起来的几项大事明确下来,看看还有无要增减的,以及何人来具体主抓,都要一一确定,第一项就利国监的冶炼中心……江烽忍不住拉了拉衣领,有些烦躁的心绪让他坐不住了,越是对外界的这种不确定感浓烈,他就越觉得需要争分夺秒,但这种感觉又不足以向外人道。

第一百零四章 蚕食(一)前营侧击,杀!胡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大汗,厉声狂喝:中营抵进,弓弩兵准备!从接任武宁左军第三军指挥使以来,胡彪就再没有轻松过,这两个月里,他几乎每天休息时间不过两三个时辰,吃睡训练都和士卒们在一起,这也极大的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这支又淮右军转为武宁军的士卒基本上都是来自淮南,照理说应该不太适应北边的气候,但是在郓州这边又略有不同。

盖因郓州近邻北地第一大泽——巨野泽,方圆数百里水天一色,苇荻覆岸,夏日里气候湿热,尤其是周邻诸县——须昌、宿城、平陆、寿张、雷泽、巨野、郓城这些县份,更多的都受到巨野泽这个湖泊的气候影响,冬日远不及同一地区远离湖泊的县份寒冷,夏日却远比其他县份湿热,尤其是潮湿的天气尤多。

所以在郓州,淮南兵反而比淮北兵更为适应这里,反倒是胡彪这个正经八百的兖北汉子还有些吃不消这个天气了。

不过对于天境高手来说,这点儿小问题就不是问题,这一番几个月下来,武宁左军第三军的气势非但没有因为前任指挥使柴永的离任而堕了,反而因为柴永的升迁和胡彪的可以打成一片而高涨。

尤其是胡彪信誓旦旦的表示,只要能拿下寿张和须昌二城,那武宁左军第三军将士上下必将受到郡公的授予功勋(勋田),盖因在淮北和兖郓沂之战后,淮右(武宁)节度使府还一直在就各军的军功进行评叙,武宁左军第三军本身在北伐一战中得立大功,如果能在攻伐郓州一战中再立新功,定能率先获得郡公青睐,授予功勋。

这个半真半假的激励的确让武宁左军第三军的将士们热血沸腾,想一想那些最早追随郡公的浍州军将士亦有不少凭借军功在寿州获得了勋田,而郡公在兼并了庐濠二州之后,却因为各军军功不彰,并未再授勋田,现在北伐一战已经结束,唯一的战事就只有郓州和海州的攻伐了,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无疑是武宁左军第三军的一大机缘,断断不能错过。

和湖匪的缠战从进驻宿城之后就开始了,不过在武宁军的优势兵力之下,湖匪很快退出了宿城,但是却在须昌展开了激烈的抵抗。

在胡彪看来,这种程度的抵抗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毕竟这里距离湖区还远,朱茂当初之所以放弃这里,不是因为没有能力收复,而是不愿意将兵力耗费在这里,一旦占领这里就不得不面临湖匪无尽的骚扰,这对于朱茂来说就成了不可承受之重,还不如舍弃这里,保住兖州即可。

不过对于胡彪来说这却不是问题。

从兖州源源不断补充过来的粮食、肉干、军械、甲胄、医药以及兵员等后勤物资从未断过,可以说每一仗之后,都能够迅速得到补充。

这一个多月来与湖匪大大小小的交战不下十次,武宁左军第三军的损失也不算小,阵亡者不下五百人,受伤者更是多达八百余人,但武宁左军第三军却能一直保持满编。

而且通过这一连串的战事,武宁左军第三军也是越来越对于湖匪战事中得心应手了。

从最初的互有胜负逐渐变成占尽上风,分进合击之略对于战斗力明显逊于武宁军的湖匪来说,几乎就成了必败之战。

而平陆县那边的策应进攻,使得平陆与宿城互成犄角之势,自东向西的挤压之势让湖匪不得不开始向寿张和郓城方向收缩。

曹智伦,你带右营和后营从后面绕袭,务求一举击溃!眼见得左营和中营已经牢牢的吸附住了这两千余湖匪,胡彪也是心怀大畅。

这一个多月来,战事虽多,但是大多都是几百人的小战斗。

湖匪极其狡猾,一旦发现情况不对,便会立即抽身,而仗着地利,他们也屡屡逃脱。

甚至有时候还会利用己方对地理状况不熟打一个反扑,也给武宁左军第三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最惨烈的一战直接造成了后营两百余人伤亡。

须昌、宿城和平陆这三县之间的地带地势低平,一到雨季,便洪涝陡生,很多时候除了本地老人,都说不清楚哪里有沼泽,哪里有高地,哪里能通过,湖匪就是利用这种地形不断和武宁左军第三军游斗不休,致使武宁左军第三军拿下须昌城的目标迟迟无法实现。

不过这种局面在王序出任郓州长史代理郓州政务之后就得到了很大改善。

虽然须昌、宿城这些县份的本地士绅苦于湖匪势大,都不得不与湖匪合作,但是这些士绅内心都还是急切盼望官府能将湖匪势力打压下去,恢复官府的统治。

所以当王序这个在宿城极有名望的王氏一族族长出任郓州长史之后,须昌和寿张的士绅们立即行动起来,开始与以宿城为暂时州治的郓州刺史府进行秘密联系,以求尽快光复须昌和寿张二县。

甚至连湖匪势力最大的巨野和郓城两县都有士绅悄悄派人与王序联系,以求得郓州刺史府对他们不得不与湖匪合作的谅解。

一旦官军和地方士绅合作起来,哪怕是秘密合作,局面顿时就得到了改观。

而来自郓州各县的地方乡绅也在了解到淮右(武宁)军的强势之后也都意识到现在正是一举解决巨野泽匪患的最佳时机,只要淮右(武宁)军能采取现在这种步步为营和保甲连坐之法,一步一步从易到难,就完全可能将湖匪彻底压缩到湖区中去。

既然郡公大人手中还有强大的淮右水军,据序公所言,甚至南面名气不输于巨野泽水匪的巢湖水匪都慑于郡公大人的威名而降服,进而招安收编为淮右水军,那么巨野泽水匪又何德何能能逃脱郡公布下的天罗地网?正是基于此,郓州各县士绅都热情高涨的期待着官军能迅速收复须昌、寿张二县,甚至能加快对巨野和郓城两县的进攻,彻底将水匪逐入湖中,最终达到彻底消除匪患。

曹智伦是胡彪的副手,也是武宁左军第三军副指挥使,这个从德胜军成长起来的军官很有些杀气,之前对胡彪来武宁左军第三军还有些抵触情绪,但是随着胡彪的强硬表现和身先士卒,很快就赢得了曹智伦的尊重,二人关系也迅速密切起来。

曹智伦的陌刀很快的撕开了湖匪的防线,虽然湖匪也意识到了来自后方的突袭十分危险,但是仗着兵力上的优势和依托后面村落的宅院的熟悉地形,他们仍然有些不甘心就此失败,所以依然在作顽强的抵抗。

这也正中了胡彪的心思,他就怕这帮湖匪掉头就逃,这一绕过这座村落,那就又是野地一片,起伏的沼泽和芦苇地,让大军进入之后很难达到效果,而如果对方愿意依靠着村落一战,哪怕这种巷战会相当惨烈残酷,胡彪也愿意,起码能达到目的。

不过湖匪显然也没有胡彪想象的那么简单,在逃入村落之后做了一番抵抗之后,意识到难以扭转败局,湖匪首领也很快就改变了决定,迅速从村落西面逃入沼泽地中,仗着地势熟悉,迅速就摆脱了武宁军的追击。

虽然有当地的渔户作为向导,但是要将几个营兵力集中起来也需要时间,而一旦追击兵力过少,很容易遭到敌人的反噬,所以在这一点上胡彪宁肯求稳,之前他已经受过这方面的教训了。

看到难以追击上敌人,胡彪也果断的下达了暂停追击,整理队伍的命令。

这里距离须昌县城只有十余里地了,但也是匪患最为严重的地区,基本上每一个村落都和湖匪有着瓜葛,或者都有一部分青壮就是湖匪。

密布的溪流薮泽,加上许多人都以渔猎为生,使得这些人天生就是靠水为生的料子,一旦生计无着落,或者被湖匪裹挟,进而变成湖匪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大人,这里是荡头村,只有三十户人家不到,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青壮都被湖匪给裹挟走了。

曹智伦用手指抹了一把血迹斑斑的亮银刀刃,不无得意的道:这一战算是让湖匪好好琢磨一下了,日后他们怕是再也不敢和咱们正面接战了。

斩首多少?俘虏多少?斩首四百二十二,俘虏一百六十七,还有几个怕是活不了了。

曹智伦将刀柄插入地面,双手叉腰,王大人要求咱们把所有俘虏都要送到宿城,进行统一的甄别和劳动改造,有血案在身,还得要审讯定案,这可废老劲儿了,要以我的想法,干脆就全部给斩了,也算是以儆效尤。

嘿嘿,某也想啊,可郡公是不会答应的,这要一直打下去,都这样,郓州还能剩多少人?胡彪紧了紧腰间的皮带,满不在乎的道:日后这郓州就是咱们淮右(武宁)的地盘,郡公他们这些贵人可要比我们想得远。

第一百零五章 蚕食(二)是啊,咱们这些粗坯,就只能靠手里这把刀吃饭,不过大人,这须昌城不过十来里地了,斥候也显示湖匪在城中并没有多少兵力,咱们是不是……曹智伦欲言又止,胡彪当然明白自己这个副手的想法。

他何尝不想拿下这须昌城?这可是郓州州治所在。

虽说被湖匪祸害经年,但是好歹也是一州中心,若是能夺下须昌县城,这勋田便是铁板钉钉了。

只可惜上边有令,武宁左军第三军的任务就是要沿着须昌南面与湖区之间进行清理,彻底斩断湖匪与须昌城之间的联系,这才有这么一步一步的推进过来。

大小仗打了十多场,损失也不小,要说斩杀的湖匪也是数以千计了,但要说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却还真没有,今日这一仗,都已经算是战果相当不错的了。

现在武宁左军的方略就是这样步步为营,武宁左军第三军居于南路,中路则是刚投入战场的武宁左军第一军,北路则是武宁左军第二军,南面的平陆策应的则是李桐的武宁左军第五军(原淮右左军第五军)。

紧随在中路武宁左军第一军身后的武宁左军第四军,这个军五个营分散得比较开,以营为单位铺开,主要是清剿漏网、脱逃的湖匪以及脱离湖匪想要返乡的湖匪人员。

按照王序确定的原则,那就是无论是被俘获的湖匪,还是自动脱离湖匪的人员,亦或是主动向官军反正以及缴械投降的湖匪人员,均需要被带到宿城进行审查甄别。

这些人均需要向负责审查的吏员说清楚自己参加湖匪的时间、经历和所作所为,还要列举出自己不低于三人以上的证人进行印证,要经过鉴别审查之后,确认自己愿意彻底改邪归正,并出具保证书之后,方能得到宽恕和从轻处理。

而要想立功赎罪,也有两个法子,一是检举揭发他人,尤其是检举揭发那些私下与湖匪勾结并作恶的士绅民众;二是主动从军,引导官军攻打湖匪。

这一手非常老辣狠厉,对于想要从良的湖匪来说,不是你光主动投诚交代了自己问题那么简单,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沾有人命血案后者从事过抢掠奸淫,那么想要赎罪,那就必须要立功。

第一个法子基本上就是让其自绝于地方,第二个法子的出路就是只能从军。

智伦,咱们得知足啊,北伐一战咱们第三军已经立下大功,虽然兵马副使已经获升迁,但是咱们下边的兄弟都还等着考功司那边的叙功呢,这一战咱们虽然是走南线,但是这十多仗打下来,多少也有几分功劳吧?胡彪乐呵呵的道:若是这须昌城也被咱们占了,你让第一军和第四军他们情何以堪啊?人家可是刚赶上加入咱们郡公麾下之后的第一战呢,就指望能靠这一仗挣点儿功绩呢。

曹智伦也咧着嘴笑了起来。

这话的确在理,这在军中,也得要讲机会均等,不能吃独食。

郓州这一战大家都知道像样的大仗怕是没几场,攻占几座县城怕就是最大的功劳了,第一军也不容易才赶上,还有那第四军跟在后边扫尾,怕是更不容易了。

大人,按照目下这情形,要清理完须昌和寿张怕还得要些时日吧?曹智伦也真怕几下就把仗打完了。

武宁左军还算不错,捡着一个郓州,大小好歹能打几场仗。

可武宁右军那边,虽说确定了要打海州,但是据说还在和平卢军交涉,如果交涉成功,那仗可就打不成了。

对军队来说,打不成仗的军队,那就真的很悲催了。

按照枢密院参谋部确定下来的方略,以宿城和平陆为根据地,以宿城为桥头堡,三路并进,向着须昌推进。

南线,也就是第三军责任重大,主要负责清理湖匪,并截断湖匪与湖中的联系,中线要攻克须昌,北线则绕行,沿着郓州和济州边境一线提前进军,防止寿张方向的湖匪增援须昌湖匪。

从目前来看,湖匪显然也意识到了大势不可违,开始陆续从须昌县境内向西向南撤离,但是湖匪的撤退仍然显得很有方略,并非一窝蜂的逃离,而是以小规模的反击战的方式来证明自己仍然存在一战之力,让官军不敢贸然突进。

须昌一旦被拿下,那就快了,拿下须昌,须昌、宿城、平陆就成了一个三角形区域,湖匪便不敢在轻易深入这个区域,社会治安便会大幅度好转,只要再拿下梁山这一战略要地,便可直接威压寿张,估计到那时候,寿张水匪只能主动撤回湖中了。

胡彪抚摸着下颌,颇为肯定的道。

现在关键在梁山还在水匪手中,这个咽喉要地不拿下,湖匪还可以猖狂一时。

曹智伦也有些扼腕叹息,所以必须要先拿下梁山,不知道这好事儿能不能轮到咱们头上来?这个时候的梁山并不临巨野泽,距离巨野泽还有十里地,但是却紧邻济水,堪称郓州北部平原低地的咽喉要地,只要拿下梁山,寿张可不战而下,甚至可以直接威胁到郓城。

胡彪心中也在掂量。

他知道曹智伦话语中隐藏的意思,除了武宁左军派出了细作外,自己也一样派出了细作对周围的情况进行了解。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现在这一带的百姓谁能看不出湖匪的好日快到头了,大批的湖匪都投诚,宁肯主动去宿城进行教育。

这连续几战中他们也俘获了不少湖匪,其中不少人就是梁山附近的湖匪,他们对梁山的情况也很熟悉,若是能从中选拔几人出来,许以重利,倒是可以好好打这一仗。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目光,胡彪手从下颌放下来,淡淡的道:智伦,有话就说。

嘿嘿,属下这点儿心思,瞒不过大人。

曹智伦也是诡秘的一笑,前几日某就在琢磨,须昌城迟早能拿下,但是寿张城却需要些日子,枢密堂虽然没有给咱们武宁左军定下时间,但是咱们也知道早一日拿下郓州,郡公也能心安。

胡彪微微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前几日里俘获的湖匪中有不少就是曾经在梁山匪众中呆过的,还有几个曾经在其中当过小头目。

曹智伦顿了一顿,另外,某昨日与来接手俘虏的郓州团练军来人也曾商议过,他提及曾经有投诚者曾经是梁山湖匪中的头领,谈及愿意重返梁山中里应外合,将功赎罪……哦?胡彪兴趣大增,目中精光四射,那智伦怎么考虑的?某在想若是此言属实,咱们倒是可以好好合计合计。

曹智伦见主将来了兴趣,也是忍不住摩拳擦掌,这一战若是打好,那边能立下一等大功了,某是这么想的,若是那投诚者愿意潜回梁山里应外合,不妨先让无闻堂那边好好雕琢一番,确信无疑之后,可以派回去,算是一条路径,另外咱们这俘虏的湖匪中,亦有不少愿意将功赎罪者,亦可让其返回,这些回去的人我们秘而不宣,这算是第二条路径……不,我们可以这般……胡彪的脸上露出更为深沉阴冷的笑意。

……阮头领,阮头领!转过身来,一身黝黑的疙瘩肉,壮汉不经意的打了个酒嗝,何事?晁二哥说要请阮头领过去一趟,有要事商议。

跑过来的汉子满脸堆笑,躬着身子道。

哼,晁二哥又有啥主意?壮汉满脸不耐,我知道他说的那些,可逃回来的兄弟总不能不接着吧?都要撵出去,日后我们这大野义军谁还愿意来投?再说了,都是我们这梁山左近的厢里厢邻,谁不知根知底?晁二哥未免太胆怯了一些吧?嘿嘿,阮头领,这些话俺们是不懂的,还请阮头领去和晁二哥他们商议。

汉子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只是碍于这壮汉身后亦有两名紧随的汉子,双手扶住腰间的板刀半步不离,却也只能按捺住性子,陪着笑脸。

你去告诉二哥,某饮了些酒,有些乏了,要不明日某去他寨中赔罪如何?壮汉摆摆手。

嘿嘿,阮头领,您这不是为难小的们么?晁二哥吩咐下来的事情,俺们如何敢耽搁,还请……汉子心中暗自咒骂不已,但是却也不敢造次。

不必聒噪,某自有主意。

壮汉脸色冷了下来,摆摆手,你自去与二哥说,二哥也不会为难你等。

说毕,转身就走,另外两名汉子也是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紧随阮姓头领而去。

汉子呆立当场,双拳几乎要握出水来,却又不敢爆发,只能恨恨的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跺了跺脚,最终只能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去。

那三人转过山脚,黑肉壮汉脸色已经变得更加阴厉,今晚怕是要出事!哦?那晁家真的要作祟?紧随黑肉壮汉的一名男子沉声问道。

第一百零六章 离间,证明哼,晁家总以为这巨野泽就是他们一家说了算,说什么就是什么,别家的人都有问题,自家的人就都忠贞不二,哪有这样的事情?黑肉壮汉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畏首畏尾,一会儿担心武宁军打过来了,一会儿又担心内部有人和武宁军勾结了,要么就是怀疑咱们对他们不利了,疑神疑鬼,弄得大家都鸡犬不宁。

就算是这样,晁家也不至于就要翻脸吧?另外一名壮汉不解的问道。

这不是翻脸不翻脸的问题,晁家现在名义上是怀疑咱们这内部有人和武宁军有勾结,想要先下手为强,对咱们动手,但实际上呢,我怀疑他们是想要一下子把咱们的人马给吞了,这样一家独大,好与武宁军那边讨价还价。

黑肉壮汉不屑的哼了一声,目光却越发清冷。

他晁家以为别人都是傻子,都得要被他哄得团团转,他们晁家真要想和武宁军对抗到底,就不会这样步步后退,完全可以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从平陆那边打出去,打武宁军一个措手不及!平陆那边东面,一打即穿,哪怕避开平陆的武宁军,从平陆到任城之间,大有可为余地,可晁家愣是不肯动,还假模假样的说武宁军势大,现在要倾尽全力保须昌和寿张。

哼,也不想想,就凭这点力量,你不玩声东击西围魏救赵的把戏,怎么能抵挡得住武宁军兵进须昌寿张?如果真的到了围魏救赵的把戏都不起作用了,那说明须昌和寿张就真的丢定了,要么投降武宁军,要么就只能缩回湖里去等死了。

他阮仲羽把这个问题看得很清楚,晁家这是生了异心了,不打算这条路走到黑了。

生了异心也就罢了,各走各道,但如果想要用自己一族人的脑袋来作为祭旗的礼物,顺势为他们晁家增光添彩,那就恕阮家不奉陪了。

那二爷,我们怎么办?身后的汉子忍不住问道。

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阮仲羽心中也有些踌躇。

阮家手底下这点力量,和晁家比,相差甚远,纵然在这梁山上不相上下,但是在寿张,在郓城,在巨野,却远不及晁家。

马上和我大哥联系一下,若是不行,我们便要另寻他路了。

阮仲羽终于下了决心,得让我大哥那边做好准备。

两个心腹都听出了阮仲羽话语中隐藏的含义,其中一人道:那我去通知大爷,二爷这边是否今晚……唔,一不做二不休,就是今晚了,否则明日我不过去,晁家就要起疑了。

阮仲羽一咬牙,左右这日子看来是不长久了,看看换个码头,能不能有更好的机缘,没准儿就是一帮兄弟们的造化呢。

……晁相方没等到阮仲羽,既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

阮家是这巨野泽中仅次于晁家的势力,两家原来关系也还处得不错,起码在朱茂时代,两家都曾联手御敌,与朱茂打得不亦乐乎。

这一段时间里,从宿城、须昌那边陆续逃回来许多溃卒,之前晁相方还不太在意,湖匪本来就是这种一拥而上一哄而逃的作风,除了自家和阮家的精锐外,其他都差不多。

但是随着山上各种流言蜚语呈爆发式的流传时,他就不得不怀疑这里边有古怪了。

逃回来的人很杂,既有相当级别的军官头领,也有原来在义军中很有底气的小头领和头目,还有就是那些本身就是这梁山边上的渔户渔民,也和义军有很大渊源,后来就索性加入了义军的。

这些人,陆陆续续回来一两百人,加上他们本来原来就有着亲朋好友在义军中,所以他们带回来的各种消息立马就开始流传起来。

他已经几度要求各家都对逃回来的军官士卒进行隔离审查,但是这显然难以做到,就算是在晁家内部,这也很难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再要来以此要求其他几家,无疑就不现实了。

但急剧爆发的各种谣言流言就成了梁山义军中最不稳定的因素。

你怀疑我与武宁军有勾结,我怀疑你想把我拿去当投名状,还有人怀疑这是武宁军刻意制造出来的离间计,但关键在于,谁的话语最有威信?谁来调和这个矛盾?二哥,怎么办?阮家显然是起了异心了,这帮家伙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外边稍有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而且太过于护短,明知道对回来的人进行审查是必须的,可就是不肯应承下来,这帮鼠目寸光的家伙!皮肤黝黑的俊美青年气哼哼的道,忍不住将手中的分水刺扎在桌面上。

也不能全怨阮家。

晁相方倒是很客观,咂了咂嘴道:这湖里本来形势就复杂,零零碎碎这么多家,心思就不统一,可恨淮右那边俘虏了那么多人,居然就给你放回来了,而且摆明告诉我们里边就是有他们的奸细,而且还不少,可各家都有自家的人,这种情况下你要统一来进行审查甄别,怎么可能做到?老爹威信还没有达到一统整个巨野泽的地步,这就是我们的软肋!那我们该怎么办?俊美青年心有不甘的道: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淮右把我们的局面搅乱,然后一口一口把我们吞掉?晁相方本不想多说,但是觉得自己这个幼弟也该知晓一些事情了,顿了一顿才又道:五郎,老爹本来是有些打算的,湖匪这张皮一旦沾上,那就很难脱掉,老爹说他这一辈子也就罢了,但是他不希望我们这一辈也当一辈子湖匪,所以,朱茂放弃了郓州之后,老爹就曾经和大梁有过接触……啊?!俊美青年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置信,那老爹为何不允我去汴梁耍子?哼,不准你去汴梁耍子难道错了?若是你被汴梁那边拿住了,老爹与汴梁那边交涉不是就落了把柄,没了底气?晁相方没好气的道:五郎,你年龄不小了,你天资聪慧,武道进境很快,但是这个世界不是光靠武力就能决定一切的,很多时候更需要用心,老爹为你操够了心,你也该长大了。

俊美青年有些难堪,但他也知道二哥的话是为自己好。

晁家五虎,大哥早已经顶起了半边天,二哥主要负责外联,三哥负责内部,四哥却一直在外云游,但他隐约知道,四哥其实也是也在四处考察,只有自己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但二哥说得好,今时不比往日,巨野泽诸家势力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甚至可能就是倏生倏灭,谁都在为自己的命运而挣扎奋斗,自己作为晁家一员,概莫能外,一样需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二哥,那老爹和大梁那边谈得怎么样?俊美青年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不太如意。

晁相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准确的说,是大梁早已经失去了锐气,朱茂放弃了郓州,这郓州几乎就是在我们晁家和其他几家湖里势力控制之下,大梁居然推三阻四,认为我们提的要求太高,可我们的要求高么?我们只希望能组建两军水军,然后刺史是我们认可的人选,可大梁竟然以耗费太大而不愿意答应!简直让人无法想象!大梁为何如此?!俊美青年也无法理解,要说大梁无法支应,这根本不可能,我在汴梁城,那城里达官贵人挥金如土,每晚各家酒楼、伎坊无不客满为患,狎妓游乐通宵达旦乃是常事,一夜花费百金也是常有之事,更有每年春末和初秋的花魁大赛,更是万人空巷,怎么可能……哼,没什么不可能,大梁政事堂和枢密院就是这么说的,你要说是托词么?难道他们对郓州一个州都毫无兴趣?晁相方也忍不住有些忿忿不平,只能说大梁老矣,不堪托付!竖子不足与谋!晁相方用了一句古语来叱骂大梁的将臣。

既是如此,我们当早另寻出路才对!俊美青年立即接上话:当下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我们晁家虽然在郓州称雄,但不足以自立,今日之计便是要寻一个大树依附,也能为我们晁家洗脱贼名,光宗耀祖。

晁相方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幼弟思路这般敏捷,满意的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老爹是有意看好淮右……那为何我们还要与淮右打生打死?俊美青年讶然,但马上反应过来:老爹莫不是要以此来证明我们晁家的重要性和分量?这未免付出也太大了一些吧?没有付出哪有获取?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搓揉了一把脸的晁相方淡淡的道:淮右已经招纳了寿州水军和巢湖水匪,寇文礼已然成为江烽麾下水军大将,淮右对我们晁家需要并不强烈,所以我们必须要证明我们值得淮右重视!第一百零七章 决断就在晁相方琢磨着如何来引起淮右(武宁)的重视时,阮仲羽却已经下了决心要用特殊的方式来证明阮家一样值得重视。

他选择的方式就是甩开晁家,撕毁之前与包括晁家在内的巨野泽各势力签署的共进退协议,直接投向淮右(武宁)。

这个想法得到了其兄长阮家老大阮仲和的支持,压制住了家中其他成员的反对声音,并且立即发动起来。

郓州的情况较为独特,巨野泽几乎占据了整个中南部,但是那是湖区,而真正在陆地上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则是梁山。

这里扼住了巨野泽出济水的咽喉要道,向东与平陆县城遥遥相对,向东北虎视须昌,向西北直指寿张,向西南则威压郓城,可以说乃是兵家必争要地。

郓州五县县城,除了偏处东北的宿城和隔着湖区的巨野外,其他三县县城,还要加上一个兖州的平陆县城,均在梁山的兵锋所指之下。

正因为如此,梁山才是晁家和阮家两家分占,既算是遥相呼应,也算是相互监督。

现在平陆已经被淮右(武宁)所占,须昌也危在旦夕,如果能够将梁山献给淮右,须昌毫无悬念,而寿张便可不战而下,甚至连郓城都将变色。

这就是阮家能拿得出来的礼物,不能不让淮右一方动心。

……秦汉接到来自阮家使者的消息时几乎不敢相信。

的确,这太让人意外了。

据他所知,武宁左军兵马使卢启明之前曾经就和巨野泽的头号人物晁达圣联系过,希望晁家能接受招安,迅速弃暗投明,但是晁家态度一直很摇摆,时而倾向于投效,时而又反复,想要待价而沽。

以至于到后来君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命令武宁左军要尽快推进,解决郓州问题,以确保淮右(武宁)下一步的战略不受影响。

按照当下君上的布置,淮右左军实力无疑是最强的,虽然淮右左军与武宁左军和武宁右军之间进行了混编,有几个军编入了新组建的武宁左军和武宁右军,但是淮右左军主力仍然驻扎在徐州。

新组建的武宁左军则前出到了兖州西部一线,负责收复郓州,而一样新组建的武宁右军则大举进入了沂州,准备为收复海州做准备。

当初卢启明和秦汉都认为如果能够说服晁达圣同意招安投效无疑是做好的结果,而且他们都认为以晁达圣这几年表现出来的精明,应该很清楚淮右现在的影响力和未来的前景,只要晁达圣没有昏头,那是必然会选择淮右才对。

只是没想到晁达圣在面对淮右的招揽时,态度却变得有些暧昧,几番谈判都以各种理由和具体细节没有磋商好而被搁置下来。

江烽没有那么多精力花在一介湖匪身上,哪怕是巨野泽最强大的一股湖匪,他需要关注的是全局,他只需要明确,什么时候郓州必须要拿下来,至于怎么拿下来,那不重要,那是崔尚、王邈和张万山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

对于崔尚和王邈他们来说,能够说服晁达圣投效淮右当然是最好的,不但能一举拿下整个郓州,同时还能极大的充实淮右的水军力量,虽说现在淮右有寿州水军为底子,有加入了巢湖水匪,在诸藩之中,恐怕只有潭岳、镇南军以及越国的水军能与淮右比肩了,即便是李吴和襄阳、江陵这些南方藩阀的水军力量也已经逊色于淮右了。

当然对于淮右来说,由于地跨江淮,甚至推进到了大河一线,这种纵向发展的趋势也使得淮右(武宁)不得不重视水军的发展。

目前淮右(武宁)治下,江水、淮水两大干流及其深入各州的支流,加上漕渠和泗水——古汴河,就在辖地内形成了极为完整、复杂且无比重要的交通运输体系,再加上与济水(大汶水)、白沟、菏泽(荷水)、桓水沟通的巨野泽,通过濡须水与大江沟通的巢湖,水运体系已经辐射到了整个淮右(武宁)辖地各州,可以说对于淮右(武宁)的经济发展作用,单纯的以商业货物的运输角度来说,远胜于陆路运输。

一旦拿下郓州,那么郓州的东北角便跟着大河与河朔魏博军的魏州遥遥相望,可以说淮右(武宁)一下子就横跨了河水(黄河)、淮水(淮河)、江水(长江)三大流域。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无论是淮水还是河水的航运业都相当发达,这对于整个流域的商贸发展大为有利。

淮水就不说了,水量丰沛,南北两岸薮泽湖泊众多,加上其南北两岸,尤其是北岸的各条支流水量都不小,而且深入到北岸诸州,使得其水运条件极其优越。

河水一样不简单,眼下永济渠将桑干河、潞水以及巨马水与河水连通起来,加上陕州一下河段经历了唐代数百年来的不断疏浚整修,通航条件也是大为改善,所以整个河水流域的航运亦是相当发达。

所以从当下的形势来看,淮右(武宁)虽然重心放在北面应对胡人南下上,但是水军力量在未来的战事中依然会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在兖郓淮北地区,虽然水运条件不及淮南吴越,但是却也十分优越,一旦运筹得力,亦可称为应对胡人南下的一大助力。

正因为如此,崔尚和王邈对于收复巨野泽这一股水匪力量还是颇为期待的,尤其是在了解到南面江寇一部与蚁贼韩拔陵部勾结紧密,而白水塘、白马湖和樊良湖水匪又与蚁贼秦权部勾结在一起之后,这种隐隐而来的压力就让淮右(武宁)更为重视这股力量了。

但晁达圣的待价而沽让淮右(武宁)丧失了耐心,你可以开出条件,但是却不能无限度的拿捏,淮右(武宁)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对象。

只不过这场战事打起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虽然在陆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但是这种步步为营的蚕食策略一大弊病就是时间上的消耗,尤其是考虑到郓州的情况如此恶劣,已经被任命为郓州长史的王序也希望早日清楚湖匪势力,将郓州诸县尽快纳入管治,以期尽早恢复郓州的生产发展。

再三核实了这个消息之后,秦汉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连夜急报报向兵马使卢启明报告。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权责范围了,按照之前商定的计划,他负责在前线指挥协调各军步步为营,一步一步蚕食郓州各县,卢启明则负责坐镇兖州州治瑕丘。

但若是要等到卢启明回信已经来不及了,如阮家来使所说,如果同意,今晚阮家就要对晁家发起进攻,希望武宁左军予以配合,彻底夺下梁山。

而梁山一下,须昌无需多说,肯定直接纳入,能不能趁势拿下郓城,就要看武宁左军这边的力度了。

这道难题一下子摆在了秦汉的面前。

他手中能够调动的是五个军,南线的武宁左军第三军,中线的武宁左军第一军,北线的武宁左军第二军,还有一个接应中线的武宁左军第四军,以及从平陆推进的武宁左军第五军。

但北线的武宁左军第二军调动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它现在还在须昌以北,沿着济州和郓州边境,甚至已经逼近了寿张。

第一军正在须昌以东,正准备对须昌发起进攻,如果要临时抽调过来,时间上略显紧急,就怕这边战事已经打完,第三军都还未必能赶到梁山。

距离最近的是第三军,这个军在须昌以南,距离梁山不足三十里地,急行军两个时辰就能感到,还有就是从平陆前出的第五军,李桐率领的第五军一直是沿着湖岸推进,动作幅度不大,保持着距离湖岸十里地左右,小步快走,与第三军之间的距离只有二十里地作用,距离梁山也只有四十里地。

第四军距离也不远,但是第四军分得太散,要集结起来来不及了。

该怎么办?其实秦汉内心已经有了决定,与阮家一道合击晁家,夺下梁山,这是没什么异议的,哪怕有再大的风险这一仗都值得一打,驻扎在梁山的湖匪不过五六千人,而且还有两千多人属于阮家,里应外合,黑夜夹击,纵然晁家的人马战斗力不弱,秦汉也有把握一鼓而下。

梁山只要夺下,须昌不须说,寿张也能一举拿下,让秦汉犹豫的是郓城。

郓城就在巨野泽边上,梁山被夺下,郓城肯定会受到巨大威胁,但是因为紧邻湖泽,直接在湖匪的攻击范围之内,如果不能一举拿下,日后再要攻打郓城,怕也要费些周折。

但如果要趁势攻打郓城,郓城城中有晁家一军驻扎,如果不能一击得手,可能就会进退两难。

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紧走几步,秦汉知道该是作出决定的时候了,虽然已经命令第三军和第五军迅速向梁山方向靠近,但是怎么打这一仗,他还需要考虑一下,不过他决心已下,哪怕冒着一番风险,他也要搏这一把!第一百零八章 抢先白眉老者陡然站起身来,厉声问道:你给我说清楚,原话是怎么说的?进来报告的头目吓了一大跳,忙不迭的道:二爷原话就是这么说的,说阮家看样子有些起了异心,连他谈话的邀请,都不肯爽快的接受下来,一味找理由推诿……白眉老者刚从汴梁返回,还有些倦怠,本想好好休息一晚,没想到老二居然送回来这样一个消息,这不能不让他警惕起来。

你把你知道的详细经过给我一一道来,半点儿细节都不能缺失,明白么?白眉老者强压住内心的烦躁和不安,努力和颜悦色,让对方不至于因为自己的情绪而下意识的选择讨好自己的说辞来介绍,这是他最担心的。

是,二爷说当时他安排了下边一个机灵人去邀请阮仲羽,阮仲羽喝了酒之后可能有些莽撞唐突,所以就以酒醉拒绝了,但是表示会在明天去给二爷赔罪……白眉老者已经听不下去了,阮家子弟什么时候敢于拒绝晁家人的邀请了?晁相方是自己二子,而且这些人也很清楚晁家除了晁家老大晁相秉外,晁相方才是这家军队的真正掌控者,这一片地盘上,谁才能决定命运,这阮仲羽吃了熊心豹胆,居然敢这般放肆?在郓州这块龙蛇混杂的地盘上浸淫几十年的晁达圣很清楚,任何一个细微的异常都绝非无因之果,阮家态度的微妙变化绝对是有某些因素诱发。

他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下,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前些时日老二来报称由于前段时间义军与淮右军连续在须昌、平陆一带交锋,损失很大,被淮右军俘虏了不少头目士卒,但是近期陆陆续续被放了回来,而且经回来的一些人检举,其中有不少应该是已经被淮右军收买了。

而从淮右那边传来的消息,似乎也的确有不少人已经投效了淮右,但是具体是哪些人却不清楚。

这些人大多都是湖里周围的人,其中不少还是在乡间颇有武力和影响力者,如何处理这些人也是极为棘手。

晁达圣当然知道这是淮右的诡谋,用这种方式来破坏义军的内部团结,但是明知道这是阴谋,不,应该是阳谋,但义军这边却束手无策。

各家都对自己家回来的人充满信心,认为自己家的人不会出卖自己,可又对别家的人不信任,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直接导致了各家的龃龉不断,进而在义军领导权上也开始分裂了。

晁达圣意识到了危险的临近,但是他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向淮右屈服。

否则,日后巨野水匪就只能变成和寇文礼一样对江烽俯首听命的一条狗,他希望争取到更多的东西。

但现在看来,也许自己不想当一条狗,但其他人却不这么想,有更多人的想去当江烽的忠犬。

只可惜大梁……想到这里晁达圣也忍不住暗自叹息。

大梁已经靠不住了,甚至能不能熬过这一劫都未可知。

这是他这一次汴京之行得出的结论。

面对河东晋军在北面咄咄逼人的攻势,大梁虽然尚有应对之略,但是已经疲态尽显了,抽空了南面部署的兵力,但是仍然在北线打得极为被动。

河东晋军剽悍的铁骑来去如风,而大河天险已经不足以凭,而且更让晁达圣揪心的是,河朔三镇表现出来的态度,或漠然,或畏怯,或混乱,更让他紧张。

这些本来是大梁的盟友,现在却已经根本当不起盟友二字了。

从各方面汇聚起来的情报显示,卢龙军毫无疑问已经抛弃了大梁,转而谄媚契丹人,不过契丹人会怎么对刘守光还不好说,刘守光也非省油灯,更非善类,双方都在与虎谋皮,就看谁能算计到谁了。

成德军更是不堪,张氏一族内斗不已,令不出恒州,麾下除亲军外各军更是散乱,状若匪类,治下诸州几乎是半独立状态。

魏博军倒是还和大梁保持着较为密切的关系,但现在的魏博军由于连年大旱,已经虚弱无比,不断的向大梁索要钱粮,而此时的大梁已经在全力支应北方战局,显然没有太多力量来扶持这个盟友了。

论理他该向淮右输诚了,但他却又有些不甘。

纵然他自己年纪已大,无所谓了,但是自己五个儿子,他却想要为他们某一个更好的前程,江烽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若是不能表现出自家的实力,何以让淮右重视?只是这一次似乎表现得有些过了,超出了预想,而淮右也没有按照自己预设的路径来走。

双手下意识的紧握搓揉,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幽暗的窗外,月朗星稀,却杀机暗伏,阮家究竟意欲何为?晁达圣心思转回来,急速的思考着阮家的意图。

晁氏之下,巨野泽中当以阮家为大,整个巨野泽各路水匪的势力,晁家独占一半,阮家能占两成,其余诸家能占三成,但阮家的主要力量就在梁山和郓城一带,不像晁家还分散在巨野,甚至还有一部分力量搁在了新近控制的雷泽。

阮氏兄弟也是桀骜之辈,若非晁家牢牢压住,也早已经在郓州这片土地上风云化龙了,只是这一次晁家却像是有些压不住了。

晁达圣忍不住唏嘘了一声,自己还是该早一些放手,让相秉和相方他们早些接手,这样他们也能更快的成长起来,不至于事事都还要依赖自己。

自己几个儿子晁达圣很清楚,不乏能力,就是欠缺机会,而现在看来,堵塞了他们机会的似乎恰恰是自己了。

阮氏兄弟虽然桀骜,但限于实力,之前并未表现出其他异常,这一次有这般举动,莫不是觉得晁家在须昌和平陆的失利,让他们起了异心?梁山,梁山?!晁达圣想到这里,心中悚然一惊,阮家实力最强点就在梁山,而晁家在梁山的力量甚至并不占优势,可一旦梁山有失,阮家就独领风骚,无论是谁要染指郓州,都要高看阮家几分。

可阮氏兄弟不蠢,这个时候难道会去投效北面济州的朱茂?当然不可能;与自己一样和大梁有勾搭亦有可能,但现在阮氏肯定也不会看好大梁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阮氏也对淮右的招揽动了心了!想到这里,晁达圣骇然,该死!一旦夺下梁山,淮右岂能止步于梁山?!须昌,寿张,郓城?!甚至巨野?!须昌不用说,寿张也已经没有希望了。

晁达圣呼地一声站起来,不由得有些后悔不该回巨野,现在已经是亥时了,要赶去梁山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阮氏兄弟和淮右军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郓城!从雷泽撤军回去?时间也有些紧,而且雷泽也是自己手中一张牌,不能轻动。

晁达圣很清楚,事实上自己也没有太多选择,最终可能也会投效淮右,但有雷泽这张牌,起码会赢得淮右更多的尊重。

来人,命令在家各部留一半人加强戒备,另一半立即准备,半个时辰后登船,让相秉亲自率队前往郓城!想通了这个道理,晁达圣没有任何犹豫,立即下达命令。

老二相方那边既然已有准备,纵然是守不住梁山,但退守自保无虞,关键是要守住郓城,这才有和淮右对话的底气。

但晁达圣也清楚一失梁山,自己和淮右对话实际上落了绝对下风,唯有寻求一个更体面的结果罢了。

……晁达圣猜得没错,就在他下达命令两个时辰之后,也就是巨野县城里晁家增援的军队还在湖中船上向着湖西岸的运城县城行进时,梁山上已经火光冲天,杀声一片。

轻蔑的抹去一把喷溅在脸颊上的血迹,晁相方悍然迎上,分水刺与对方的双刀迎战在一起,刀气纵横,刺光闪动。

二人周围已经倒下了十来具身体,堡墙已经被攻破了大半,但是晁相方仍然不想退后。

相方兄,何苦来哉?一双精亮的板刀幻化出的刀影变化无穷,身形捷入猿猴,忽进忽退,瘦削骁悍的男子脸颊上仍然是那种半笑半哭的表情,令人印象深刻,这就是阮家老大,也是阮家掌门人阮仲和。

哼,阮老大,你们这么做难道不亏心么?勾结外人,图谋乡邻……晁相方有些狼狈的避开对方凌厉的一刀,顺势摆腿,堡墙上一块斗大的夯土飞射而起,直袭对手。

身形连动,晃开这溅射开来的泥土碎块,阮仲和欺身而进,长笑声声:相方兄,令尊所作之事,难道就不是图谋乡邻了?大哥莫说二哥,五十步笑百步就更荒唐了,只不过我们阮家眼睛看得更深,更明智罢了。

哼,还在胡乱攀诬,你以为你这些把戏就能动摇我们晁家军心么?晁相方心中一凛,注意到周围士卒们似乎都有些迟疑,显然是被对方的话给惑乱了,赶紧厉声反驳。

第一百零九章 难题呵呵,相方兄,你我之间还用得着相互欺瞒么?令尊去大梁时间不短吧?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现在大梁不太景气,河东沙陀人可是把大梁压得喘不过气来啊,我们大野义军怎么能把命运系于大梁身上?阮仲和的话语充满了自信和坚定,唯有彭城郡公才是我们大野义军效忠的对象,不是么?阮仲和的话将晁相方堵得无话可说,此时他也不敢坚决驳斥对方,因为他清楚自己老爹的初衷就是要投效淮右,只不过想要熬一熬价,却未曾弄假成真了。

这阮氏兄弟果然够果断,如此快就倒向了淮右,而淮右的来势也如此凶猛,根本没有给己方半点余地。

轰!从东面传来一阵巨响,应该是堡墙被推倒了,紧接着又是一阵杂乱呐喊喧哗声,就在晁相方和阮仲仍然力拼不已的时候,一道身影已经从黑暗中窜了过来,二哥,淮右军攻进来了,我们挡不住了!撤!晁相方虚晃了一刺,一挥手,示意自己幼弟接下自己的对手,然后立即下达命令,让各部有序撤退。

实际上在阮氏和淮右联军攻打堡寨时,晁相方就已经有预感这梁山是守不住了。

阮家和淮右搭上了手,而这梁山的地利优势就荡然无存了,虽然谈不上里应外合,但是阮家的堡寨与晁家堡寨毗邻,而阮家众人对地势地形更是了如指掌,强弱虚实根本瞒不了人,自然无往而不利。

所以在仍然保持坚守姿态的同时,晁相方也做了撤退的准备。

黑夜中,或许阮氏军队还有地利,但对淮右军来说,他们肯定不敢随意追击,能够拿下梁山已经是他们的最大心愿了。

黑暗里双方仍然在缠战不休,但是有所准备的晁家军队仍然有条不紊的沿着堡墙撤退,而在晁家兄弟的组织之下,还不是发动反击,遏制阮氏军队和淮右军的追击,这场战事也逐渐归于收尾。

让秦汉大为遗憾的是对郓城的袭击失手了。

晁家军队的反应比想象的更快,当淮右军赶到郓城城下时,郓城城墙上下一片灯火通明,大批军队正在水门入城,很显然是从湖中增援过来的。

见到此番情形,李桐很果断的终止了夜袭,这种情况下敌人已经有所准备,再要强攻,自己这一个军还不够看。

本来想要利用梁山被克的消息带来的混乱趁乱进攻,但敌人似乎已经知晓了梁山被攻克的消息,甚至提前做了应对,这也让李桐颇为惊讶晁家军队的反应迅捷。

……干得漂亮!江烽非常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中的信函抖了抖,秦汉果断,李桐也理智,这种情况下再打郓城就得不偿失了,要拿下郓城不需要在多折损人马了。

哦?君上以为晁家会什么时候来归降?梅况含笑问道:阮氏的力量也不弱,阮氏三兄弟在巨野泽中亦属龙虎之姿,晁家五虎亦是不俗,晁达圣更是老辣成精的人物,若是能将这帮人收入麾下,北方水道尽入郡公掌中矣!子钰这么看好巨野水匪?江烽含笑问道。

郡公,北方水道要津无外乎就是两线,一线是大河上,一线就是沟通中原与江淮的运河漕渠。

梅况是水上出身,自然对整个中原江淮的水道形势十分了解,大河上由于河北多年衰败不堪,河东与大梁又军事对峙,实际上这条本来繁盛一时的水上通道已经有些没落了,那么就只剩下运河漕渠。

运河漕渠对于我们来说似乎意义不大啊。

杨堪目光有些飘忽,玩味的道:除非我们能打下永城,控制宋州。

运河从泗州州治临淮向西北蜿蜒过虹县、通桥而入亳州的永城,进入宋州,无论是占领了徐泗二州的淮右(武宁),还是控制了亳州的袁家,都没有对这条运河做任何限制。

盖因这是江淮通往中原的最主要通道,只要不想与大梁彻底撕破脸,没有谁会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就算是当年与大梁交恶的淮北,也只能断断续续的截断漕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不敢将大梁的怒火全数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呵呵,七郎可是还对亳州念念不忘?王邈也笑了起来,打趣道:郡公已有规划,亳州短期内可不会在我们的视野中,嗯,或者七郎是觉得宋州该易主了?杨堪当然明白王邈调侃话语背后的意思是什么,摇了摇头,有些郁闷的道:没想到某才走几年,大梁竟然堕落至斯,沙陀人连连在北方得手,河北之地十不存一,连陕州都丢了。

从北面传来的情报,大梁在与河东的交战中极为不顺,怀州全线崩溃,天武军丧师失地,退回河阴,河东铁骑越过了王屋山,河南府的王屋、济源、河清、河阳四县全丢,河东铁骑已经在大河以北自由自在的纵横驰骋了,以往河东铁骑也曾经有过如此情形,但是后来都退回了山北,但是这一次,形势已经不比以往,沙陀人不再以中条山——王屋山——太行山为界限,而是改为了以大河为界,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征兆。

一旦河东在这上边的优势形成,只要跨过了大河,整个大梁便是一马平川,再无能阻挡河东铁骑的阻隔,唯有用士兵的身体去抗衡了。

问题是在陕州,河东铁骑突破了茅津,将整个陕州和虢州连成了一片,牢牢的控制在了手中。

这意味着,河东铁骑可以不用再在西面的河清(孟津)一线渡河,而可以自西向东直接猛扑下来,这如同高悬了一柄利剑,随时可以砍下来,让整个大梁都不得不心惊胆战。

为此大梁不得不在渑池一线集结重兵防守,虽然暂时阻遏住了河东铁骑的东下,但是这种战略上的巨大劣势已经让大梁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大梁频频从南边和东面抽调兵力,甚至连尚云溪部也被强行抽到了河阴一线,防止河东铁骑突破大河天险。

可以说现在的大梁根本就顾不上朱茂抢占济州了,对于他们来说,守住西面的河南府,同时还要防止河东铁骑从郑州、滑州一线突破大河天险,彻底遏制住河东铁骑越来越猛的攻势,熬过今年,这才是当务之急。

不过这并不能解决大梁面临的难题,现在大梁已有迹象要将目标转向东面的河朔三镇,尤其是大梁的盟军——魏博军。

一旦河东取得对魏博军的胜势,那么一样可以从魏州一线突破,那对于本来就捉襟见肘的大梁来说就更危险了。

大梁的外强中干之势可不是七郎走这两年才形成的,其实起码都应该有十年以上了,只不过之前遮掩裱糊得好,大家都没有在意,光看到了光鲜的一面,但是一仗接一仗的打下来,光靠涂抹裱糊就已经遮掩不住了,最终还是要原形毕露。

王邈摇头,大梁现在就像是之前的淮北,也许一戳即破,只不过河东沙陀人暂时还没有找到大梁最虚弱的所在,一旦找到,只怕就会被打成筛子一般千疮百孔了。

王邈的话很不客气,但却是事实,让杨堪郁闷之余却又无法反驳。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梁的败落才是像淮右这样的新兴藩阀的机会,否则大梁怎么会容忍淮右这般猖狂的在淮北兖郓蚕食鲸吞?现在还真不是大梁败落的好时候。

崔尚接上话,我们应当希望大梁能够坚持住,最好能坚持三五年,大梁应该让河朔三镇动起来,减轻自己的压力,另外吐谷浑人那边,党项人那边,大梁都应该可以发挥影响力才对,不能让沙陀人这么顺顺利利的在中原耀武扬威。

沙陀人的使者已经过了大河,进入了济州,估计几日后就要到徐州了,估摸着南阳和蔡州都应该和我们一样,收到了河东的传书了。

江烽若有所思的抚摸着额际,你们说我是不是该躲到庐州去?从淮右的角度来说,当然不愿意见到沙陀人打进中原,现在这种平衡局面才是淮右最希望见到的,这个时候在大梁背后插上一刀也许会要了大梁的命。

但是大梁崩了,淮右会是最大的得利方么?显然不是,拿下几个州郡意义有多大?风险才会无限大。

那时候淮右将会直面沙陀人,甚至契丹人也会受到刺激大举南下,淮右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局面也许就会剧变。

拒绝也不合适,没有淮右,沙陀人也许一样会入主中原,届时淮右就会成为其主要的敌人,而且蔡州和南阳呢?如果淮右拒绝,南阳和蔡州却附和了河东,那日后淮右会不会成为三家的公敌?加上契丹人,那时候淮右还能扛得住么?无论哪个选择都不合适,都充满了危险,可却又无从回避。

第一百一十章 无解?江烽是越来越意识到这个世界与自己原来时空中那个历史上的世界不一样了。

不仅仅是自己蝴蝶振翅带来的变化,更多的还是因为本身历史就是无数个偶然碰撞出的必然。

虽然终唐一代,也有安史之乱,也有黄巢起义,藩镇割据,但是唐王朝没有被朱温所灭,而保有了关中之地苟延残喘,这就是一个最大的不同。

朱温只是在中原建立起了一个独大的独立王国,河东李克用也没有能打败大梁一统中原,却仍然是北方最强悍的一大藩国,同理,早就该灭亡的河朔三镇乃至平卢军、吐谷浑等胡部依然存在,这些或细微或关键的变化构建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乱世。

在南方的情况也一样,各家藩阀本来早就该在相互攻伐间此消彼长,大鱼吃小鱼的过程中湮灭,但直到几年前自己这个另类出现,除了杨行密的吴国和钱镠的越国依然存在外,其他山南、江南、两川、岭南等地各家小藩阀一样活得有滋有味,这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历史走向了。

不过,在江烽看来,一些具体的、细微的走向虽然已经有些偏离,但是大势却仍然没有改变。

胡人的势力依然在不断膨胀,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原来早该没落下去的沙陀人及其背后杂胡诸部仍然强大,甚至隐隐压制住了本来该崛起的契丹人和正在隐忍积蓄实力的党项人,但在江烽看来这种情况也许更糟糕。

原来时空中的辽夏两胡靠着从南方北宋政权的吸血不断壮大,进而争霸中原,现在变成了三胡争先恐后的南下攫取利益,这种争先恐后一旦演变成为某种默契,那将是南方汉人的莫大灾难。

在江烽看来,现在这种默契已经隐隐有了一些苗头,比如沙陀人对党项人的放纵,比如契丹人对沙陀人南下的视而不见,甚至有意趁火打劫。

如果不及时加以破坏和打乱,默契成为定势,那就真的难以扭转了。

郡公,避是避不了的,沙陀人素来以维护皇室自居,他们很不见外,郡公回避的话,这些话必然会传回朝廷,对我们不利。

崔尚摇摇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细细品着:郡公推崇的这般品茶,委实不同以往,香气馥郁,令人唇齿留香。

原来那种煮茶饼的饮茶方式让江烽一度很不习惯,他提出了应当推广炒茶法和废除团饼茶来改进制茶工艺,提升品味茶叶的层次。

这个建议最开始遭到了一片抵制,但是在江烽坚持下,浍州的霍山县率先开始了推广炒茶改良工艺和以制散茶为主,取得了良好的效益。

这种用专门方法炒制出来的茶叶,不但色泽鲜明,而且香气和口感更佳清香浓郁,极大的丰富了品茶者的味觉,所以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加上江烽在淮右的一力推广,很快就在淮右形成了风潮。

现在浍州的霍山、盛唐两县已经成为整个淮右最重要的产茶基地,尤其是紧邻大别山和霍山(天柱山)一线的丘陵地带,更是全面改为种茶。

这一区域由于土质和气候原因,所产茶叶品相极好,收益远超粮食,尤其是在寿州、庐州、濠州这一片淮南粮仓之地纳入淮右之后,粮食需求对淮右来说已经没有原来那么紧迫,所以茶叶这个更能带来实在收益的商品就迅速成为浍州的一大特产。

只不过现在浍州的制茶产业都被浍州本土的谭、黄、许等本地大族牢牢把持,哪怕是波斯胡商和粟特商人都未能染指,不过随着盛唐、霍山、殷城三县丘区的茶叶种植面积急剧扩大,胡商们也已经瞅准了机会准备进入,而且也极大了促进了浍州丘陵地区不太适合粮食生产的区域快速垦荒,主要就是有胡商们的资本在支持。

可以说江烽力求让自己辖地内形成一些有特色的发展亮点也正在实现,像徐州的冶铁业、浍州的制茶业、寿州的陶瓷业和粮食,庐州和濠州的粮食和丝织业,都已经隐隐有了气象。

在这个时代,并没有近现代社会那么多刚需产业,粮食、油料(芝麻)、麻棉乃是三大种植类的刚需,主要供食用和穿着,其他也就是用于生产生活所需的,比如制茶、制盐、冶铁(含各类铁器制造)、制革(共各类所需)药材、陶瓷、丝织织布、木材加工和采石(含造车、造船、建造房屋)等这些行业就算是最主流的刚需产业了。

这是霍山所产茶叶,前日里霍山谭公来某这里,奉上几斤,虽非新茶,但亦是滋味上佳,某甚喜欢。

江烽呵呵一笑,对于引领这种潮流甚至推动潮流发展,他是乐此不疲的,现在在淮北和兖郓沂诸州,他也是不遗余力,就是要让自己领地内的这些风潮带动制茶业的发展。

若是多给我们淮右几年时间,浍州,还有舒州所产茶叶,定能行销中原河北乃至关中。

对这一点江烽也是满怀信心。

郡公对北方局面如此担心?在座众人听得江烽无意间的这样一句话,心中都忍不住一沉,哪怕是最有警惕心的王邈都是如此。

嘿嘿,我们坐在这里,不就是探讨这个问题么?江烽不置可否,但语气却很悲观,我们都希望大梁能多扛几年,但是这个可能性有多大?从现在大梁的表现来看,今年也许能扛过,都还得要看大梁的合纵连横之术能不能到位,也还要看南阳和蔡州会不会不那么短视,但是我以为,大梁要想扛过明年的可能性很小,一旦契丹人加入进来,那么可能性就彻底没有。

那我们该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胡人的刀枪架在我们脖子上?杨堪面色沉郁的问了一句。

王邈低垂着头不语,梅况却是目光闪动,崔尚欲言又止,厅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低沉。

问得好啊,我们该怎么办?江烽笑着点头,本来是讨论郓州和海州的问题,但咱们枢密堂的枢密使都在,不妨延伸开来,看看局面如同我们设想的那么发展下去,甚至更糟糕,我们该怎么办?支持大梁打下去?梅况试探性的问一句:但就怕大梁骨子里已经烂了,我们支持他们,他们也维持不下去啊。

而且我们自己也不富余,百废待兴,哪里来力量支持?崔尚也不太认同这一点。

大梁还是有些实力的,它的军队中也还有不少是能打仗的,只不过看能不能用在合适的位置上。

王邈沉吟着道:我最担心的不是河东与大梁的交锋中占据优势,哪怕河东占据优势,但瘦死骆驼比马大,沙陀人没那么容易一下子把大梁打垮,但如果有其他势力在大梁背后插一刀,那就危险了。

王邈的话引起了诸人的沉思,其他势力无外乎就是南阳和蔡州。

蔡州貌似还在努力的将颍亳二州纳入体系内,但由于袁氏一族和其盟友家族在蔡州打的基础相当厚实,所以对颍亳二州的消化推进力度很大。

这甚至都引起了无闻堂的担心,建议要加大力度对袁氏在颍亳二州的破坏和袭扰,拖住袁氏的后腿,这个建议也获得了枢密堂的同意,并开始秘密策划在颍州南部和亳州部分县份的士绅反叛,现在正在推进当中。

南阳则更让人担心。

虽然前年的战争中南阳表现不佳,但是这一两年里南阳却是韬光养晦,尤其是在对安、沔二州的安抚融合工作做得很成功。

刘玄嫡次子刘奎刚娶了安陆望族郝氏一族嫡女,而安州两望族,一许二郝,许、郝互为姻亲。

许氏一族乃是许绍、徐智仁、许圉师父子一族,许绍与唐高祖李渊曾是同学,而许圉师则曾任唐高宗时的左相,其孙女许萱后来嫁给了李白。

郝氏一族一样不凡,其初唐时族长郝处俊曾任中书令,连当时权倾天下的武则天都甚为忌惮,不敢对其动手,由此可见一斑。

刘奎娶了郝氏一族嫡女,使得南阳刘氏在安沔二州的影响力骤然稳固,原本还在鄂黄杜家的撩拨下不稳的局面陡然反转,甚至安沔二州还为刘玄能提供相当充足的兵源,安沔二州也成为刘玄的有力后盾,甚至更对鄂黄杜家构成了极大威胁。

南阳的这些举措都被无闻堂迅速传递回了淮右,无论是江烽还是崔尚都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征兆。

现在鄂黄杜家根本无力对抗南阳刘氏,只要刘家不再继续紧逼,杜家都要阿弥陀佛了。

而原本对南阳最大的威胁襄阳萧家也一些变化,对南阳的制约能力大大削弱,尤其是刘同嫡女嫁给了江陵高家长子为正妻,这使得江陵与南阳关系也迅速拉紧,对襄阳构成了极大的威胁,现在襄阳更需要防范的是蠢蠢欲动的高家,根本无力牵制南阳。

这大概也是南阳敢于有恃无恐出兵光州一个重要原因。

第一百一十一章 收服南方的诸藩没有几个能够看到整个中土面临的危机,胡人的南下在他看来更多的还是对中原河北之地的争夺,真正上升到对淮水以南的威胁,没几个人相信,至于大江以南,更是无人会信那些胡人能习惯舟楫之地。

不能不说这个观点有一定道理,北方胡族难以适应南方的湿热打得气候和崎岖的地形,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一旦这些胡人在中原之地生根,入夏则夏,那么也许要不了多久,他们也就会适应下来,进而那些与他们已经结成了利益共同体的汉人也许就会主动帮助他们南下了。

哪怕是淮右内部,对于胡人南下的威胁认识程度亦是参差不齐,像王邈、崔尚可能认识深刻一些,但杨堪、梅况他们就未必了,从骨子里,他们未必认为胡人就能打到淮水以南,就算是能,也未必能在淮水以南长期占领下去。

如果江烽不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看到了未来的历史,他也许会一样相信如此,但女真人的南侵让北宋丧师失地,蒙元帝国更是索性就彻底灭亡了汉人政权,这个血淋淋的教训让江烽不愿意再去冒这种风险,他宁肯提前将这种风险扼杀在萌芽状态中。

南阳最危险。

崔尚和杨堪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

哦,何以见得?梅况扬起长眉,有些兴趣盎然的道。

刘同刘玄外御其侮,兄弟阋墙,沙陀人又以拥戴李唐皇室大义,很容易就能从两人中拉到同盟军,尤其是在刘同刘玄所控制的军队已然分割开来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崔尚和杨堪交换了一下眼色,坦然道。

刘玄为了自家儿子的前程,恐怕更容易上钩。

杨堪补充道: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抢得头筹,一旦被自家兄长抢先附从,也许就再无机会了。

我倒是觉得蔡州的危险不比南阳小。

王邈摇头,在面临我们和南阳的两面挤压之下,袁氏如果想要快速壮大自己,南下鄂黄,势必深陷其中,短时间内无法脱身,而袁氏根本还是在中原,北上吞并许、陈、汴、宋、郑诸州,乃至河南府,才是他们最大的宏愿。

呵呵,那沙陀人南下不是白忙乎一场?这可能么?杨堪冷笑。

也许袁氏会觉得沙陀人会像其他胡人一样,在中原捞一把就走呢?王邈悠悠的道。

哼,那契丹人呢?你不是一直认为契丹人危险更大么?杨堪追问:他们现在的表现可不像是捞一把就走的,刘守光已经有些吃不住劲儿了,就算是按照当下局势下去,卢龙迟早也会变成契丹人的牧场。

是啊,所以如果我们拨开这些笼罩在上面的浓雾,就能发现,胡人一旦南下,不会像以前那样捞一把就走,他们实际上已经在逐渐接受我们汉人的体制格局,他们也想要长久的在中原享受文明,问题是他们的享受是要建立在奴役我们汉人的前提之下。

江烽有些懒散的活动了一下身体,可放眼四周,有几个人能看到这一点?众将默然。

我们能做的就是扎扎实实做好眼下我们手中每一件事情,以最快速度,最大努力来提升我们自己的实力,为未来的剧变打好基础,从容应对各种可能面临的风险。

江烽微微提高了声调,郓州那边,没有必要再和晁家太过于计较,再次和晁家接触,让他们审时度势,我只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见江烽语气严厉了起来,崔尚站起身来,抱拳应承。

海州之事不宜再拖了,俞明真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纵然还有些问题,但打仗就有风险,武宁右军初建,不打两场像样的仗,怎么来融合?我看武宁左军就做得很好,边打边练,胡彪的武宁左三军不久脱颖而出么?江烽目光落在杨堪身上,俞明真之前提交给枢密堂两个方案,一个是直取海州,一个是拦腰截断密州,再取海州,我看没有必要再拘泥,既然王守信相当缩头乌龟,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崔尚,让俞明真采取第二个方案,杨堪,你的淮右左军抽五个军出来前出沂州,你领军,作为总预备队!崔尚和杨堪同时起身听令。

谁也未曾想到本来只是一场谈论性质的军议,却骤然变成了一个雷霆万钧的决断。

江烽突然间不容置辩的命令让枢密堂陡然忙起来,但是却并不慌乱。

对海州一战参谋部早就有谋划,与武宁右军那边的磋商计划早就做了,连密州海州一并打有一并打的打法,直取海州有直取海州的打法,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倒是政事厅那边稍微忙乱一些,毕竟在物资的筹备上还需要和枢密堂后勤部对接一番,尤其是不少辎重牛马车辆器械还需要从徐州甚至寿州调往沂州,这还需要时间。

好在掌握了淮南淮北之地的淮右对于水道航运的控制能力越发强了,从下邳转运到沂州的沂水虽然通航路段时断时续,但是毕竟也能减轻很大的运输压力,只需要在不能通航的路段以牛马车辆驮运,也能方便不少。

……晁公,形势已经越发明朗了,以晁公之智,难道看不出端倪来?侯晨好整以暇的端坐在客位上,抬起茶盅抿了抿,皱了皱眉,这边居然还在煮茶?郡公对晁公很高看抬爱,郓州郡公志在必得,相信晁公也明白这个理儿,我们也知道晁公和大梁有联系,但是大梁现在自顾不暇,别说郓州,就是济州落入朱茂手中,大梁也无暇过问,这等形势之下,难道晁公还不明白?晁达圣白眉微耸,敢问侯大人,朱茂北上济州,可是郡公授意?侯晨没想到晁达圣居然问及这个问题,略作犹豫便坦然道:晁公,照理某不该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某以为晁公必定有了决断,那某也无需遮掩,茂公北上应是无奈之举,不过在北上之势,郡公和茂公是有一番约定,至于如何约定,某却不知了。

侯晨这番话半真半假,朱茂和江烽之间或许有些默契,但是离开兖州去济州也是迫不得已之举,不走,那边只有一战,而离开,或许还有一番机缘,江烽也不吝支持,至于说日后如何发展,却还要看形势变化了。

听得侯晨这般一说,晁达圣心中也是了然,江烽不算是那种心狠手黑之辈,连朱茂这种都能留一线,晁家虽说之前也有冒犯违逆之举,但也是为了晁家的利益,现在既然已经过去,投效淮右也算是应有之意了。

侯大人,晁某之前放浪鲁莽,不知郡公……呵呵,晁公内心其实早有计算,不是么?郡公是何等人,胸中沟壑不是我等妄自揣测的,既然遣某前来,自然也有分派,日后倚重晁公甚多,尽管放宽心罢了!侯晨心中有也是大定,站起身来,恭喜晁公了,日后你我便是同殿为臣了。

晁达圣也丢开了先前的诸般顾虑,宏声笑道:晁某年龄已大,怕是难以为郡公效力了,不过晁某五子倒是愿为郡公牵马坠蹬。

晁公此言差矣,古语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更何况晁公亦不过六十,某来之前,郡公专门招某叮嘱,日后淮右要踏足中原,正要倚重晁公呢。

侯晨正色道。

见侯晨不像是虚言,晁达圣心中也是畅然,不过他对淮右的方略知之不多,从侯晨话语里似乎又能琢磨一二。

不知郡公……见对方尝试着探询,侯晨也不遮瞒,点点头,日后晁公有的是机会知晓,不过在此某也可以透露一二,郡公之意,希望晁公能尽快整合曹濮二州的细作,当有大用,另巨野水军将整合为武宁水军……菏泽白沟一线,济水,乃至大河,都将是武宁水军日后的战场……晁达圣心中凛然,对方提及整合为水军倒是应有之意,但是却先提到了曹濮二州,莫非淮右这个时候就要进军中原?见晁达圣眼中有疑虑之色,侯晨也明白对方的担心,晁公勿忧,郡公自有考量。

恐怕晁公也清楚当下大梁困顿,淮右也是不得不防,若是被沙陀人突破大河天险,大势难以逆转,淮右也不得不提前谋局,只有拿下曹濮二州,才能遮蔽兖郓沂和淮北诸州……晁达圣心中稍宽,随即又道:既是如此,那郡公为何不助大梁一臂之力,共御胡人?晁公,淮右武宁,地跨江淮,非河朔那等藩阀可比,对朝廷亦是倚仗不少,河东打着尊王惩逆的名义,郡公亦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侯晨叹了一口气,更何况眼下淮右用兵之处甚多,耗费巨大,前两年的积蓄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郡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晁达圣见侯晨如此推心置腹,倒也有些感动,倒是晁某孟浪了,不过晁某也觉得若是胡人真的南下了,定是我们中原汉人一大灾难,须得要早做准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学堂,体制侯晨有些讶异的瞅了对方一眼,没想到对方的心思倒是颇为符合郡公的想法,都对胡人甚为忌惮,难怪郡公对此人如此看重。

晁公放心,郡公已有安排,我们淮右如此急切的想要解决郓州和海州之事,亦是考虑到北方局面不稳,须得要尽早准备停当,所以……侯晨脸色渐渐变淡,语气也换成了之前没有的平和,少了许多客套和矜持。

如此甚好,郡公既然考量曹濮二州,也是担心胡人铁骑犀利,郓曹二州有巨野泽、菏泽和白沟、荷水、济水,湖人铁骑就算南来,亦不易展开,但濮州却是一个难题。

晁达圣转换角色很快,轻捋颌下银须,斟酌着,已经开始从淮右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侯晨也大为激赏。

濮州依托大河天险,胡人怕也不易南渡吧?侯晨对军事方面并不算精通,不耻下问。

不,侯大人,大河虽称天险,但是也非不可逾越,否则河东铁骑就永无南下的可能,濮州到济州一线到了冬春之际,不少地段水枯石露,河东铁骑便可从容南渡,那时便是最为危险之际。

晁达圣摇头,纵然是夏秋涨水季节,只要能选好渡口,准备充足船只,一样可以跨越。

那当如何?侯晨虽然知道这些事情轮不到他来考虑,但是此时此际,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

以某拙见,怕是须得要在这一线多布烽燧,另外须得在濮州与济州间择二至三处为屯兵点,以重骑驻扎,一旦有警,便迅速出击,在其主力未渡之际将其剿灭。

晁达圣缓缓的道。

若是河东铁骑从滑州突破又当如何?侯晨再问。

侯大人,若是大梁在滑州都任由河东突破,那也不必多说,汴梁便无可守,想必我等也无力干预了。

晁达圣一愣之后,苦笑着摊摊手。

滑州正对汴梁,一旦河东在这一线突破,直下汴梁就是一日之事,那种情形下,淮右也无需考虑濮州和曹州的防御了,而是该考虑如何参与瓜分大梁了。

当是如此。

侯晨一怔之下,略作思考便回过味来,某有些执着了。

侯大人一心为公,当为楷模。

晁达圣阿谀了一句之后,又试探性地问道:那侯大人,大野义军的整合……既然这边已经敲定,某当立即回禀郡公和枢密堂,届时王枢密会与政事厅一道来人,点验大野义军,晁公五子可择一二与某一道先行回徐州,拜会郡公和诸枢密,如何?侯晨的话让晁达圣大喜过望,他等的就是这句话,让自己的儿子先去枢密院拜会日后的枢密大佬们,对于日后晁氏子弟的发达大有裨益,反倒是自己已不需要这些了。

当尊大人之意。

晁达圣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对侯晨一揖,某在这里先谢过侯大人了。

侯晨一愣之后也随即明悟过来,受了对方一礼,晁公放心,晁氏五虎非浪得虚名,想必阮氏三昆仲先入一步也未必能压下,只要是有才之人,郡公从来不吝给予机会,另外我个人给晁公一个建议,晁氏若是有人才,未必是武道强者,各类,亦可尽早去徐州,淮右会有更大的舞台供有才者施展发挥。

……略显老旧的木牌子更像是从某个旧房上拆卸下来翻了一个面洗刷了一番,然后镌刻之后涂抹了黑色的漆色之后挂上去的,总感觉有那么一丝不协调。

晁文冲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低矮的院墙,石板台阶,周围并没有什么特别,除了院落大一些外,就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了。

不过对晁文冲来说,其他都不重要,但是木匾和木牌上的字才是最重要的,淮右武宁政务学堂几个字,和这个院落一样普普通通,后边还有两个小字徐州,大概是代表这个政务学堂所处的地理位置,而在下边是落款,是彭城郡公的名字。

没错这里就是淮右政务学堂。

在寿州,早一年淮右政务学堂就已经设立起来了,最初是对淮南那边的有品轶的官员进行轮训培训的一个临时所在,但是随着淮右地盘的不断扩大,尤其是在吞并了庐州和濠州之后,这种培训的需求就急剧扩大了。

在浍寿二州,淮右的体系相对稳定,但是庐濠二州是新入,而且几乎没有多少时间来消化,加上杨勋从濠州到庐州担任刺史,带来的影响,使得庐濠二州要按照光浍寿的模式来推进政务尤为困难,所以对高层没有太好的办法,那么就只能从基层改造起走。

相较于政务学堂的艰难,武备学堂的设立就要便捷许多。

武备学堂和政务学堂都是从最早的大道学堂中分离出来的。

现在的大道学堂基本上沦为了识字班,主要是为最初级的识文断字和基本的思想学识课程,按照江烽的推测,能够完成学业,达到毕业标准,其文字水准大概相当于现代学校的小学三年级,已经算是相当优秀的了。

江烽力图建立起一个有序的模式,尤其是对那些为自己在战争中牺牲的兄弟的儿女,他认为需要给他们的儿女一个机会,那么大道学堂就是一个最基本的平台。

完成了大道学堂的学业,根据学生的自我愿望以及天赋,有三个选择。

一个是继续深造,进入武备学堂和政务学堂,这一部人并不多,实事求是地说,能够达到小学三年级水准的人,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优秀的人才了,而优秀的人才可以进入政务学堂和武备学堂。

第二条路则是直接进入军中,根据年龄可以进入学军或者其他各军。

第三条路则是走吏员之路,政务学堂还设有一个短期初级班,主要是为无品轶的吏员提供培训,这也应当算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对于吏员来说,更重要的实践经验。

当然,也还有其他路,比如放弃为郡公效力的机会,自己去闯荡,但到目前为止,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武备学堂和政务学堂的学员来源当然并不仅仅只限于大道学堂,大道学堂只是其中一部分,更多的还是由军中和地方上举荐而来的优秀士卒、军官和地方子弟,而后者是以士绅子弟居多,但是在江烽要求按照一定比例举荐寒门白身子弟之后,这种情况略有改善。

晁文冲不认为自己算是士绅子弟,虽然自己也沾了一个晁姓,甚至也是晁家推荐而来,但是晁文冲知道自己和号称郓州大姓的晁姓一族在血缘关系上实在太遥远了,真的没什么特殊关系。

自己能够被举荐大概也是因为按照郡公的要求,每州每县被推荐到政务学堂来学习的必须要有部分寒门子弟的缘故。

看了一眼这一排的平房,从鼻腔中传来的新鲜木头味道,就能知道这大概是新搭建起来不久。

房门上刻着几个造型古怪的花纹图案,但晁文冲知道这好像是郡公推行的一种新文字,据说是天方数字(阿拉伯数字),未来学习要用上。

走进门来,晁文冲发现自己最早到的,一排十余间规格统一略显简陋的房间,每间房中事架胡床,然后一张条桌,对了还有一具木柜,分成四格,应该是用来叠放换洗衣物的。

床头上挂着小牌,有天方数字和自己名字,看样子每间房应该可以住上四个人,也许这些人未来就会成为自己的同僚?晁文冲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衣物,叠好放入衣柜中,然后开始打扫房间。

从走廊上就能看到,不断有人提着捆好的衣被踏入这个院落,估计都应该是新入学者。

晁文冲对自己还是有些自信的,虽然他对武道一行不精,但是政务官员本身就不需要在这上边有特殊要求,能识文断字才是关键,而据说政务学堂里识文断字是最基本的,还会要求有基本的思维推理和术数之法,这倒是让晁文冲有些惊讶。

术数之法,他略懂,但所谓思维推理一说他就是一头雾水,据他报名时一名粗通者所言,就是要求心中要有清晰的条理,能精准的分析判断和推演一件事情的发展过程,这也让晁文冲意识到好像这个政务学堂还真的有些不一样。

哟,有人先来了?虚掩着的门嘎吱一声响,一个矮胖青年在门口探头探脑一番,踏了进来,兄弟先来了?嘿嘿,认识一下,我叫颜洪,沂州费县人。

晁文冲略吃一惊,费县颜氏也是望族,盛唐时代的颜真卿便是费县颜氏的佼佼者,估摸着这颜洪也应当是颜氏族人。

嘿嘿,别吃惊,我虽然是颜氏族人,但却没沾过多少光,穷苦人,这次得这样一个机会,连我自己都迷迷糊糊,看样子你也差不多啊。

矮胖青年比晁文冲活跃得多,一看就知道是个经常与人打交道的角色,一双眸子也是忽闪不定。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学员,基本盘面对一个天生自来熟的话匣子,晁文冲自然也不会太过矜持矫情,他也没有资格矜持矫情。

在得知晁文冲是来自郓州郓城县时,矮胖青年颜洪也是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哦,郓州晁家,我知道,不过……颜兄,你我情况相若,虽然沾了这个姓氏,但是都是托郡公大人之福。

晁文冲拱拱手,满脸诚挚之色。

那是,我等与白身无异,如何能来此政务学堂学习?若无郡公大人抬爱,怕是十辈子都不会有此好运。

颜洪对此观点也是大为赞同,连连点头。

二人正说间,门又被推了开来,一个身材瘦小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本欲举步而入,但见到晁文冲和颜洪二人相谈甚欢,犹豫了一下,还是颜洪反应快,招呼着对方入房,对方才点头说了一声打扰了进门。

又是一番寒暄,晁文冲才知道这个看上去要比自己和颜洪大不少的男子张昭,是来自泗州的涟水,一个有些偏处东面一隅的县份。

最后到的房客和已经熟络起来的三人显然不太合群,而晁文冲三人也从对方衣着和态度看得出对方当是真正的豪门大族出身,所以下意识的也有些拉开距离,好在颜洪算是一个自来熟,勉强能和对方搭上话,让房间里的气氛不至于太过尴尬。

郗同的确没有想到自己会来到这样一个所谓的政务学堂学习,这让他很不习惯,连出仕都要进行所谓的一个培训,这简直有些滑稽。

当然正如伯父所言,新朝初立,嗯,这话有些僭越,朝廷还在,只不过在江淮兖郓之地,整个体制格局已经完全不同于其他藩阀了,这是伯父观察所得。

当下的淮右(武宁)已经称得上是一个新朝了,新朝初立,谁都要适应新形势,郗家不是不识时务之辈,看得清楚,才能让郗家走得更远,所以对于淮右(武宁)节度使府的方策并不抵触。

在他看来,作为郗家子弟,现任的兖州长史郗昙是他的伯父,他理所当然会受到举荐,而且他在金乡亦是有名的才子,在朝廷没有开科考的情形之下,受到举荐出任官吏是在郗同看来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也有这个自信能胜任,完全没有必要再来进行所谓的培训。

而现在这个培训居然是让四个人住一间不算大的房,虽说在书院学习的时候郗同也没有少和别的同学住一间,但是那都是相熟识的同学,现在却和这些外州县的生人住在一起,而且这些人显然并非什么名门望族出身,这让他很是不适应。

不过郗同再来之前就被伯父专门叮嘱过,淮北和兖郓沂初入郡公治下,郡公御下宽厚,但却极其厌恶以身份取人,盖因郡公就是出身寒门白身,所以万万不能在这上边有所表露,所以郗同也不得不暗自忍耐。

同样的场景也在新开设的政务学堂(徐州)和武备学堂(徐州)中不断上演。

整个这一期培训班学员共分为三个班,每个班多达六十人,其中绝大部分来自兖郓沂和徐泗五州地方,也有部分来自大道学堂,还有一小部分来自淮南的庐濠滁三州。

这是江烽主政淮北和兖郓沂之后的最重要的举措,也是效仿在寿州开办的政务学堂和武备学堂之后的一个移植模式。

寿州开办的政务学堂和武备学堂也仅仅只有一年时间,也就是说甚至连第一期都刚刚结束。

按照课程设置,起码需要一年时间的培训学习,中间没有假期,三个月的基本培训,三个月的日常学术培训,然后才是三个月的专业培训,最后才是三个月的实习期。

照理说这种培训是需要进行效果评估并进行总结之后,有针对性的进行改进,然后才能开办第二期的,但是对于淮右(武宁)来说,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大乱之后需要大治,淮南情况要略好,但是淮北和兖郓沂三州,经历了蚁贼和天灾的轮番肆虐,已经濒于崩溃的境地。

如果不是淮右接手,江烽觉得淮北或许还能熬过一年,而兖郓沂三州也许就真的要陷入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场面中去了。

如何利用大乱之后来实现大治,尤其是要按照自己设想的模式来进行治理,江烽是满怀希望。

他很清楚在按照自己的想法模式推进过程中,肯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和弊病,但是在江烽看来这种大乱之后被彻底摧毁了的格局恰恰是最适合建立一种全新的体制格局的时候。

他不愿意错过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哪怕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看着摆放在桌案上的十余册小册子,江烽顺手拿起一本,摩挲着封面,不无感慨。

这也算是他给这个世界带来的一份新东西吧,可以说这两年来,除了公务和修行武道,他更多的时间都花在了如何编撰这一套书册了。

实际上这套书册非常的简陋,如果拿到现代社会中来,简直就是一套比少年科普读物还要简陋的玩意儿,但在这个时空中,却意义非凡。

在寿州的政务学堂第一期培训中,他就尝试着用自己编撰的这一套书册来演练,向来自淮南诸州的新任官员和一些自己刻意培养的教员们灌输这些东西,至于说效果如何,他也不确定。

很多东西这个时候的人无法理解,或者难以接受,江烽更多的是像填鸭式的灌输,让他们在心中形成一个理念印象,或者说播下一粒种子。

至于说这粒种子会不会发芽开花结果,什么时候发芽开花结果,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如果说寿州那边的政务学堂培训第一期还只是一个粗浅的尝试,当时他连书册都未能编好,那么这一次在徐州举办的政务学堂培训,那就算得上是一次精心准备的实验了。

书页面上用隶书印着两个字——政论,这是这一期培训的一门课程,书册不过十来页,却是花费了江烽相当大的心血。

作为一个历史系的高材生,怎么来让这个时代的人,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候补官员们来明白了解为什么做官,做官的目的和意义,怎么来做好官,非常费心思。

光宗耀祖,自我实现,升官发财,志同道合,这些理念都免不了贯穿于其中,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应该是主旋律,当然也少不了士大夫与王共天下的一些歪理邪说在其中。

这一册《政论》乃是江烽最核心的东西,虽然最薄,但是却最重要,而这一门课程也会由他来亲授。

挪开这一册《政论》,摆在第二位的是《治策》。

这其实就是教授这些后补官吏们如何来管治地方了,确定目标,实施方法,考核评估,人才选拔和使用,监督和奖惩……林林总总,江烽提出了不少现代的观点,然后被政事厅一帮从事们惊为天人,然并卵,还得要用这个时代的理念和方略来进行包装粉饰,加以灌输,但能够保留一些基本的方略,已经让江烽非常满意了。

在江烽看来,如果能够将《治策》这一册中的精义持之以恒的贯彻下去,地方上的管理水准毫无疑问会有一个很大提升。

这对于遭到严重破坏的淮北和兖郓沂三州来说,意义尤为重大,反倒是淮南那边,遭遇的抵制和阻力会大得多。

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重视淮北和兖郓沂诸州的一个重要原因,淮南也许是自己现在的根基,但是未来,淮北和兖郓沂才会是自己最重要的基本盘。

《劝农和水利》、《赋税之策》、《术数之道》、《工商业与运输的价值和意义》、《法与律》、《历史地理》、《术法和科学的基本原理》这八本书册,加上《政论》和《治策》,就构成了政务学堂第一期(正式班)的必学科目,另外还有《建筑与规划》、《季节与气候》两门选学科目,这两门选学科目的考试成绩将不会影响到毕业,但却会列入考功司的档案中作为参考,有这一条,也没有人敢轻忽这两门课程。

所有学员将会在未来九个月时间里学习完这九门课程,并在毕业考试中取得合格成绩,才能正式成为一名实习官员,实习期满,获得上司和同僚的认可,放才能真正担任一名淮右(武宁)的正式官员。

说实话,在江烽看来,任何自己原时空中一名中学生,甚至是初中生,可能都对这九门课程中绝大部分内容嗤之以鼻,因为太简单了,当然在具体的内容上,涉及到许多具体实务,就不是中学生能理解的了。

江烽相信如果培训班的学员们,这些被各地或推荐或选拔出来进入这个首期政务学堂的学员们,都能称得上是菁华,在为期一年学习实践过程中,只要能认真学习领悟,一年后就基本上能成为一个半合格的官员,至于说要完全成熟到合格甚至优秀,这就有待于他们在未来的岗位上自我发挥和努力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势酒楼的二楼上仍然人来人往,幌子在飞檐下被风吹得四下飞舞,蓝色的荣字代表着这家酒楼的光荣历史。

荣记酒楼在汴梁城已经有近六十年历史了,在大梁尚未建立起来时就已经由荣家的祖辈建起来了。

清蒸河豚就是荣记酒楼的招牌菜,连梁王和政事堂、枢密院的诸位贵人都纷纷来此享受这般美味,还有橙酿蟹和煎卧鸟,百宜羹,都是这家酒楼的拿手菜。

但对于常昆来说,最吸引他的还是瑶光,这是荣记的自酿酒,而且堪称是整个汴梁城的首创蒸烧,乃是酿造的基础之上加以蒸馏的烧酒,让人举杯便舍不得放下。

街道上的人流仍然是摩肩接踵,但在常昆眼里,今日的汴梁城已经和往日有些不同了。

商旅脸上多了几分忧急,行人则总有些惴惴不安,哪怕是偶尔经过的骑巡小队也比往日多了几分肃杀之气,一切都显示着汴京城不再像以前那样的闲适热闹了。

进入秋季的汴梁已然有些炎热,但是在早晚已经有些凉意了,对于城市里的人们来说,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就该是最让人愉悦的季节了。

不过在今年,恐怕影响汴京人心情的不仅仅是季节和气候了,而是来自北方的威胁。

虽然每隔几年都会有河东沙陀人入侵的消息在汴梁城里引起真正波澜,甚至在最危险的时候,是沙陀人、感化军以及泰宁军和蔡州军共同围攻大梁,但这么些年来,大梁都巍然如山的挺了过来,所以沙陀人并没有真正被汴梁人放在心上,在他们看来,也许又是一次虚惊罢了,大梁军最终能够将这些讨厌的家伙逐出境内。

但是这一次情况有些不一样了,哪怕是最迟钝的市民都能感受到整个汴梁城里隐隐游荡着的不安气氛。

河东沙陀人突破了太行山和王屋山,而且已经占领了怀州和河南府境内大河以北的土地,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有撤兵的迹象,而大梁军似乎再也没有力量将这些该是的沙陀人逐回太行山和王屋山以北去了。

也就是说,对于沙陀人,汴梁人只剩下一道天险,那就是大河,一旦大河被突破,沙陀铁骑就能直接打到汴梁城下了,想一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还不仅止于此,听说在陕州那边,沙陀人击破了天武军和神武军的联手,最后连龙骧军都出动了,已然没有能打退沙陀人的进攻,最后不得不退守渑池一线,才算是稳住阵脚,甚至还为此庆功。

可是连守住渑池都值得庆功,那也就意味着沙陀人已经把虢州和陕州牢牢的握在了手中,沙陀人的兵锋已经抵近到了连河南府都不安全的地方了,那汴梁城这座毫无遮掩之城,又该如何?常昆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这些不愉快的东西抛到一边。

连自己的老家河阳都被河东晋军占领了,从老家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似乎这一次沙陀人是真不打算退回去了,不但在河阳邀请了包括常家在内的地方士绅举荐人才,而且从河东晋阳、潞州、泽州也过来了不少官员,经过重新任命,正在有条不紊的对现在落入了晋军手中的河北州县进行管理,而这一切似乎都获得了朝廷的认可。

不得不承认大梁与朝廷之间的恶劣关系使得大梁始终在这一块上是一大短板,如果你实力够强,也许还没什么,但一旦你失势了,那么朝廷就会毫不犹豫的把道义交到你的敌人那边。

在这一点上,也难怪江烽一直小心翼翼的维系着与朝廷的良好关系,而不愿意与大梁走得太近。

三郎!噔噔噔一阵上楼声,紧接着一声宏亮的喊声将常昆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常昆连忙起身,笑着挥手道:知秋,这里!嗨,好端端的怎的却要来这里饮酒?唔,不过你现在优哉游哉,倒也该你爽利。

来的紫衫男子与常昆年龄相仿,走近便大大咧咧的坐下,挽起袖子,唔,酱羊肉,吾的最爱,荣记的清蒸河豚正在蒸么?瑶光先上三壶来!还有橙酿蟹,这个时光是正好,断断不能少!见老友这般,常昆也不禁哑然失笑,知秋,你这是在吃大户啊。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淮右的瓜葛,听说这两月,从通桥那边运过来的几船粮食都有你的份子,赚了个够吧?紫衫男子撇撇嘴,吾这点儿,能吃穷你?常昆也不在意。

自己和淮右之间的关系在大梁这边并不是什么秘密,大梁职方房的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只不过现在淮右和大梁之间的关系是友非敌,哪怕前几个月有些龃龉,但随着北面形势的紧张,大梁反而对淮右有些依赖起来了,起码在粮食等军资上,会有需求。

行,行,吃不垮我,你尽兴就好。

早有酒保送上酒来,常昆提起酒壶替对方满上,看你忙碌的模样,北面形势不好?上次不是听你说和吐谷浑人联系上了么?哪有那么简单。

听到常昆提及烦心事,紫衫男子脸色就晦暗了下来,枢密院和政事堂都希望吐谷浑人能在北面搞点儿事情出来,但是吐谷浑人这一次却不愿意掺和了,吾看吐谷浑人是有些怕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时,紫袍男子的语气已经格外低沉了。

作为无闻堂在中原,也就是大梁的情报收集主导者,常昆的资源和情报来源无疑是相当丰富的。

凭借着他在大梁军政两界的人脉关系,以及他现在置身事外的特殊位置,加上大梁方面在情报保密方面,尤其是那些似乎并不涉及到特别紧急和机密的请报上缺乏保密意识,常昆可以轻而易举的通过多个渠道了解和核实来自各方的情报。

怕了?怕什么?是不是你们开出的条件不够吧?常昆很随意的笑了笑,吐谷浑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沙陀人的眼中钉,也没见沙陀人把他们给灭了?不一样了,以前大梁能和吐谷浑人联手,但现在大梁已经没有能力主动的帮吐谷浑人分担压力了,另外,原来沙陀人逼得太紧,吐谷浑人可以装出一副要倒向契丹人的模样,迫使沙陀人不敢逼得太紧,但现在……紫袍男子的话让常昆心中一紧。

淮右来信中最为关注契丹人和沙陀人之前的关系,就是担心沙陀人和契丹人搅在一起,那事情就真的棘手了。

但从以往的情况来看,似乎沙陀人不太看得起契丹人,而契丹人也不愿意热脸去贴沙陀人的冷屁股,所以没有什么异样,但现在,难道有变?莫非沙陀人和契丹人联手了?常昆装出不经意的模样,问了一句。

那倒还没有,不过龙骧军在陕州那边打得太糟糕,而河北我们更是一败涂地,这些你都知道,沙陀人现在气势很盛,对契丹人可能也有些刺激,听说契丹人正在紧锣密鼓的拉拢刘守光和张处瑾,甚至都把手伸到了魏博军罗家里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紫袍男子端起酒碗,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液甚至从嘴角溢了出来,也难怪大家现在都觉得人心惶惶了。

紫袍男子的话让常昆大为震动,契丹人竟然在拉拢刘守光和张处瑾?刘守光也就罢了,一直在和契丹人眉来眼去,但张处瑾似乎一直对契丹人不冷不热,而且中间还隔着卢龙军,契丹人敢跳过直接和张处瑾对接,那就相当危险了。

至于魏博军这边,常昆倒不是太担心,罗家与大梁的关系密切,不是契丹人能轻易拉拢的。

人心惶惶倒也不至于吧,大梁不是没有遭遇过更危险的时候,没错,沙陀人很强,但是真正踏入中原,那就是他们的泥潭,他们还能在大河以北那样来去如风为所欲为?常昆为对方鼓气,中原千万人,累都能把河东那点儿沙陀人给累死。

紫袍男子却不买账,三郎,你别在那里吹嘘,你也是打仗出身的,难道不知道一旦大势丢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势如破竹么?大梁现在就有点儿这种迹象了!那就把大势扭转来!常昆也不客气,吐谷浑人那里,你们可以开出更好的条件,我就不信吐谷浑人不动心,沙陀人打赢了,对他们有好处?恐怕他们就会战战兢兢担心沙陀人来收拾他们了吧?!光是吐谷浑人不够,你以为枢密院和政事堂那些大佬们不明白这个道理?没那么简单。

紫袍男子反驳,关键还是我们内部,哎,你肯定都明白了,哼哼,我们内部……对方的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让常昆也是唏嘘。

他当然明白对方话语中隐藏的意思,实际上他甚至比对方更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些,当淮右那边传过来消息要求核实时,他不用多问就知道一切都是事实,就有那么让人无语。

第一百一十五章 茫然大梁内部的派系实在太过复杂了,乡党的瓜葛,父辈的交情,昔日的站队渊源,以及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使得整个庞大的大梁军内部就是一团谁也无法解开的乱麻。

无论是梁王朱允还是枢密院政事堂的大佬都一样无能为力,顶多也就在一定程度上来协调平衡罢了。

各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尤其是像大梁这种立国几十年就迅速堕落退化的格局,还有纠缠在其中的商人利益,让大梁在面对外界的突发事件时显得格外迟钝。

有时候甚至是下边已经动起来了,上面还在争吵不休,就像是徐州事变时,尚云溪干脆就直接向天兴左军求援,根本就没有考虑想过向大梁枢密院恳请,因为他很清楚等到枢密院作出决定,黄花菜都凉了。

对此常昆也是无言以对,老友吞下去的话他当然清楚,而这个难题却谁也无法解决。

这些汴梁城中的豪门阀族们已经彻底的囿于自己的利益中,不可能为了大梁而将自己的利益舍弃,哪怕明知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但是每个人都会想凭什么要我出让利益,而不是别人?固化的利益结构已经让大梁陷入了困境中,每个人每个家族都在为自己争权夺利,刀锋临颈也无所畏惧。

三郎,不说这些让人心烦的事情了,怎么,你是在替大梁担忧,还是替你们淮右担心?紫袍男子斜睨了常昆一眼。

都有吧,我也算是大梁人,受雇于淮右罢了,起码在现在淮右和大梁利益还是一致的吧。

常昆在老友面前,并没有做太多的隐瞒,淮右一直视大梁为中土的中流砥柱,这一点一直没变。

哼,不尽然吧,淮右一直和关中勾勾搭搭,枢密院和政事厅的大佬们都很不满意,想当初江烽可是在大梁的支持下才坚持下来的,现在他得势飞黄腾达了,就翻脸不认人了?!紫袍男子悻悻的道。

如煦,你这话不对,关中毕竟还是朝廷正朔,大梁也一样样尊奉,何来淮右和朝廷勾勾搭搭一说?常昆正色反驳:再说了,淮右和大梁毕竟不同,根基尚浅,也没有大梁的底蕴,若无朝廷的名分,何以立足?被常昆反驳的话也驳得无话可说,紫袍男子还是有些不忿:但关中和河东沙陀人之间的关系众所周知,朝廷,哼,李唐本身就和胡人脱不了干系,现在他们也在自食其果,党项人打上门来,敲诈勒索,沙陀人却无动于衷,我倒是要看看这出戏怎么收场!紫袍男子的话也没错,李唐本身也就有很浓的胡人血统,事实上大家对这一点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抵触,入夏则夏,更何况经历了这么多代的融合,李唐已经是一个纯粹的汉人朝廷了,但党项人、沙陀人以及契丹人不一样。

他们不但是要胡人为主的主体,而且在风俗习惯和文化渊源以及体系架构上仍然保留着浓厚的胡人作风,这让汉人很难接受,哪怕沙陀人也在有意的向汉人风俗进化,但是在汉人眼中,似乎仍然能难以接受。

眼下关中局势仍然是一片混乱,党项人虽然没有进攻长安,但是却在三辅之地和关中平原内大肆抢掠,而且看这个架势,只要长安一天不答应他们的条件,这种祸害行为还要持续下去。

关中也是向各方求援,包括河东、南阳和两川,但是没有谁愿意掺和到其中去,顶多也就是派出一两名使者调停,但面对党项人的狮子大开口,谁都没辙。

沙陀人的心思都在南面上,的确没有太多精力来关注党项人和关中之间的鸡毛事儿。

在沙陀人眼中,党项人还是一个有些桀骜的小弟,但再桀骜,那也是小弟,调皮一下,放肆一下可以,当大哥真的正眼敲打他时,相信他会识趣的,而现在,让关中那帮皇室公卿们急得上蹿下跳一番,也挺有趣的。

……杜如煦走了。

常昆独自一人继续饮酒。

看来大梁的局面的确不太乐观了,但是综合各方面的情况来看,沙陀人要在短时间就想把大梁彻底打垮,还力有未逮,但冲出了中条山——王屋山——太行山的封锁,而直接将兵锋推到了大河一线,已经相当危险了。

常昆不知道大梁枢密院这帮人意识到这一点没有,或许意识到了,但他们却无能为力吧。

汴梁城里各大家族也都有了异心,虽然他们仍然在尽心竭力的为大梁谋划努力,但是从家族利益和延续的角度来考虑,将鸡蛋装在一个篮子里绝对是不合适的,所以寻找合适的第二甚至第三落脚点是非常必要的。

常昆近来都已经接到了不少套近乎的招呼,这些大家族希望淮右也能成为一个落脚点,毕竟淮右这两年的强势崛起已经让大家觉得淮右似乎有了可以攀附的资本了。

这种迹象让常昆也是为大梁忧心不已,一旦从内心都开始动摇,这也就意味着根基松动,大厦将倾的开始了。

但作为自己,却又能如何?常昆甚至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似乎也对这种局面有些视若无睹了,或者是觉得这是一种无可扭转的趋势,所以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问题是当沙陀人真的入主中原了,会变成什么样?大梁十二州一府之地,现在河北的怀州和西面大门陕州已经丢了,最重要的河南府大河以北诸县也丢了,济州却被朱茂这个突如其来的外来户给占了,大梁居然没有精力去收复,现在的大梁只剩下九州以及一个残缺不全的河南府,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还是士气低落,信心丢了,人心也不稳了,而失去了人心和信心,大梁军还能扛得住么?尤其是那些仍然沉迷于大梁昔日荣光,仍然还在为自家利益争夺不休的诸大军头阀族们,他们还有这个勇气和欲望为大梁一战么?常昆很怀疑。

沙陀人频繁派出使者联络南阳、淮右和蔡州,契丹人却在不断勾搭河朔三镇,这一切都隐隐预示着中原的局面会迎来大变。

丢下一块碎银,常昆意态萧索的离开,他此时再没有酒兴,也不知道这瑶光酒还能喝多久?从内心来说,常昆是真心希望大梁能扛住,他也希望淮右能给大梁以支持和帮助,但是在和江烽的书信往来中他也清楚,淮右不太可能为了大梁的利益而不顾淮右自己的利益。

从一个角度来说,淮右愿意帮助和支持大梁,因为那不符合淮右的利益,但那是有限的,归根结底要靠大梁,当大梁丧失了靠自己力量扛住河东的时候,淮右绝不会去为大梁而冒险。

他甚至怀疑,当确定了大梁无力抗御沙陀人兵锋时,淮右会不会像南阳和蔡州这些藩阀一样先下手为强?这种可能性很大,如果放任不管,沙陀人占领河南府和汴州这些中原腹地,必将对屹立江淮的淮右产生极大威胁,所以要防患于未然,最好的办法就是抢先夺取战略要地,防止局面恶化危及到自身。

只是这种局面对于像常昆这种生于大梁却又和淮右关系莫逆的人来说,却会陷入一种无言的难堪和痛楚中。

……就在常昆纠结不堪时,江烽却站立于较场中搭起高台上,慷慨激扬的向着台下的一干学员们训话。

不是政务学堂,而是武备学堂。

和政务学堂一样,武备学堂也是为期一年的短训班,只不过在来源上比例有所不同,更多的是来自于淮右军和武宁军中,当然,亦有部分是各州县推荐而来的武道强者。

只不过相较于淮右控制了兖郓沂和淮北诸州之后,对军队进行大规模整训,大批的军官都会陆续进入武备学堂进行培训,以便让他们更快的适应淮右(武宁)军的体制,迅速融入其中。

某知道诸位大多都是久经沙场,能征惯战的武勇之人,甚至许多人还在各场战事中屡立战功……可能会有很多人会觉得,吾都打生打死如此多年,为何还要来这劳什子学堂里学习?有无这个必要?但是某要告诉你们,学无止境!你武道水准高,那你的指挥水平就高么?你指挥水平高,那你驾驭军心士气的本事高么?你得军心,但你能独当一面甚至在临机权变时应付裕如么?兵者,诡道也,尤其是伴随着我们淮右军武宁军在将来的战争中将会面临越来越复杂的形势,越来越强大的敌人,而且层出不穷的战争手段也让我们必须要学习和熟悉更多的战略战术和策略手段……江烽花了小半个时辰来讲述培训学习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他也不知道效果究竟有多好,但是他知道这一轮培训已经迫在眉睫势在必行了,再不搞,也许日后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最终他特别强调了一点,凡是以后擢拔提升,都须得要到武备学堂中进行为期长短不一的培训,哪怕是处于战争状态无法脱身,也需要日后补训。

仅此一点,足以让所有学员心中凛然。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发端哦?江烽擦拭了一把额际的汗珠,随手将白巾递给鞠蕖,吩咐吴瑕,赶紧请他们花厅!崔尚、王邈以及俞明真和杨堪四人联袂而来,显然是有重大事情,只是在与晁氏的谈判结束之后,对郓州的整合正在有条不紊的推进,没听说哪里有什么异常,难道是河东沙陀人突破了大河天险?可关俞明真什么事情?武宁右军不该是在积极准备攻打密州么?俞明真不是该在沂水么?难道说王守信增兵密州了?或者海州有变?定下了分袭海密二州的方略之后,江烽就没有再过问,具体战术规划就是参谋部的事情,物资器械准备就是后勤部的事情,需要道藏所那边配合,枢密院自然会去。

将职能分解下去之后就有这点好处,各司其责,各尽所能,用不着自己事事过问,自己只需要最终评估就行了。

鞠蕖、许静和吴瑕三女来徐州没多久,但也算是让一直关注江烽个人问题的部下们心中落下一块石头。

多月不知肉味的江烽发现自己还真的有些清心寡欲的感觉了,太过于繁杂的事务让他真心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去想女人的事情,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这方面的功能欲望有些退化了。

不过鞠蕖和许静他们的到来一下子就勾起了江烽这方面的性趣,积蓄太久的烈火一下子把三女都烧得欲仙欲死,没错,三女,经过了两年多时间,吴瑕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十五岁的女孩子由于生活优裕,营养上佳,在寻常人看来,已经完全该是嫁人生子的年龄了。

江烽没有太多恋花惜草的心态,吴瑕也早就打着要靠上大树的心思,而鞠蕖和许静对吴瑕纳入江烽房中之事也不太在意,所以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对二女来说,早日肚皮争气生下一男半女,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吴瑕,多一个熟悉的女人在江烽身旁,总比日后更多的陌生女子出现在江烽身边强,这好像是一个无法避免的结果。

看见吴瑕有些生硬的脚步,江烽也有些头疼,吴瑕,你还是歇着点儿,不行就好好休息两天。

玉瓜初破,这丫头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身本事,嗯,其实不用想,肯定是鞠蕖的内媚之术自己羞于用,却被吴瑕得起精髓了。

婀娜娉婷的转过身子来,江烽的关心让吴瑕脸上满是喜意,娇声道:奴家没事儿。

没事儿?看看你那走路的姿势,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你那被啥了,江烽想要捂脸,或许这丫头本来就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宣示什么?不得不承认,从少女变成妇人之后,这丫头的脸上似乎都多了一层勾魂荡魄的艳光。

之前虽说也颇有姿色,但是也只能说漂亮,但是变为妇人之后,却一下子变得生动娇艳起来,起码要比她原来略显青涩的模样动人许多,连江烽这种对女色不算是很喜好的男人都觉得颇为惑人。

要说论姿色容颜身段,有着胡人血统的鞠蕖深目挺鼻,丰乳肥臀,够勾人的了,许静娴雅大方,清丽可人,都丝毫不亚于吴瑕这小丫头才对,但是江烽却发现这丫头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嗯,总有一种撩拨人的味道,让人把目光落到他身上,尤其是变为妇人后,就更为明显。

江烽并不介意这些,可让属下们觉察了,平素在他们面前道貌岸然,嗯,现在居然迫不及待的折了花骨朵,荼毒小姑娘,好像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不过他也懒得多说,由她去。

看见吴瑕出去,江烽瞥了一眼还在替自己收拾书案的鞠蕖,这丫头也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对吴瑕的表现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让他一直担心后宫不靖的心也放下了不少。

看见鞠蕖有些闷闷不乐的表情,江烽便知道对方心情不好的缘故,月信又来了?嗯,小静也来了。

鞠蕖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情,嘟着嘴道:怎么每次都这么准?江烽忍不住笑道:难道你还想月信不准,自己空欢喜一场不成?总能给人家一丝念想吧?鞠蕖叹了一口气。

江烽也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一只手伸过去,揽住对方的丰腰,他不是那种过分看重这种事情的人,但是对于女人来说,若是无出,肯定是难以忍受的,而且周围的人肯定也会有不一样的感觉,所以他也努力想给鞠蕖和许静一男半女。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缘故,两女都没有任何反应,这让江烽都还是有些不安,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将是自己日后的一大不稳定因素。

忍不住拍了拍鞠蕖的肥臀,江烽安慰道:放心吧,我兄长也说你命中当有一子一女,嘿嘿,陈抟老祖的命判,可不会有错。

开玩笑,能得陈抟老祖开眼判命,那是百金难易,就是千万被说鞠蕖有一子一女不是自己所出,那就糟糕了,自己头上就难免绿油油了,想到这里,江烽下意识摇头,看来自己还得要努力了。

但愿吧,二郎,那陈抟老祖的相人之术真的那么准?鞠蕖也是患得患失。

嘿嘿,世间无出其右。

江烽话语极为肯定。

鞠蕖倒不虞江烽诓骗他,喜滋滋的点点头:徐州可有大寺,我打算和小静与吴瑕一道去进香许愿。

倒是有,灵不灵就不知道了,你还不如多在我身上下功夫,或许还见效一些了。

夫妻闺房私语,江烽也免不了调戏一番,惹得鞠蕖一阵脸红,瞪了江烽一眼,你若有兴,午间我和小静一起来陪你。

江烽张口结舌,这女子在自己的放任之下,也敢有这等淫荡之言了。

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脸色红润的鞠蕖推了江烽一把,去吧,崔大人他们怕是有急事。

……崔尚他们来,的确是有急事,更是大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江烽凝神简单看了看信函,放下,抬起目光问道。

算一算当是七天前的事情。

崔尚回答道。

朱茂他自己的意思呢?江烽摩挲了一下下颌,淡淡的道。

沙陀人现在势大,若朱茂真的和沙陀人联手给魏博军背后一击,魏博军真的可能会崩溃,一旦魏博军崩溃,朱茂又让沙陀人从济州南下……崔尚沉吟着道:局面就相当危险了。

岂止是危险,那就是火烧眉毛了。

朱茂若是让沙陀人南下,不仅仅是威胁到了大梁的生存,东西夹击,而且北面仍然给大梁巨大压力,恐怕大梁就真的有点儿撑不住了。

更为关键的是济州若是成为沙陀人的通道,淮右好不容易才收复的郓州,形势立马就可能转坏,自己若是不与沙陀人合作,沙陀人也许就会毫不客气的兵过郓州了。

我是说朱茂的态度。

江烽皱起眉头。

朱茂肯定不愿意,但是现在沙陀人表现越来越强势,又有朝廷的大义……崔尚摇头。

这不是理由,朱茂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你们怎么考虑的?既然杨堪和俞明真都来了,自然不仅仅是沙陀人拉拢朱茂这件事情这么简单,怕是还牵扯到海密二州的攻略了。

郡公,我们商量了一下,有意暂缓海密二州攻略。

王邈和崔尚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才稳稳地道。

哦?江烽心思急过,顿了顿,你们想打青州?俞明真骇然,杨堪却是欣然,王邈和崔尚却是觉得江烽猜中在情理之中,这位君上的直觉可不是一般的敏锐。

正是。

王邈和崔尚同时点头。

许朱茂以齐州淄州?还是把青州也给他?江烽盘算着。

不,君上,我以为或许可以让朱茂出任天平节度使,许其郓曹濮济四州。

王邈径直道。

九郎,你就这么不看好大梁?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朱茂会答应么?空口白话,画一个圈儿,朱茂没有那么傻吧?那就将齐州淄州给他。

王邈没有正面回答江烽的话。

应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将齐州淄州许给朱茂,相当于在淮右武宁北面形成一道屏障,朱茂现在手中兵力虽然不多,但是都是精兵强将,只要能保证后勤,其战斗力并不逊于沙陀人多少,而且从朱茂主动将这个消息传递过来的情况来看,朱茂也并不愿意降沙陀人,这应该是一个可行之策。

我以为我们可以和朱茂结成更为紧密的盟友,甚至可以,嗯,更进一步。

崔尚犹豫了一下,才进一步道:朱茂也意识到了他自己的不足,据某所知,朱茂在到济州之后就曾言,他不善经略地方,唯有武功可恃,然当下已不是单纯以武止戈的世道。

哦?江烽心中微动,他听出了崔尚话语中隐藏的意思,是想要让淮右兼并朱茂军,可是之前朱茂选择了北上,现在又提此事……?第一百一十七章 主动更进一步?江烽沉吟起来。

崔尚没有说让朱茂投效自己,而用了一个有些含义模糊或者委婉的词语,但委婉也好,含糊也好,最终需要归结到实质性的东西上,那就是自己和朱茂之间的关系定位。

附庸?还是临时性的合作?好像都不是。

如果是那样,没有太大意义。

但若是说朱茂归顺自己,这里边肯定会有一些因由才对。

明真,你怎么看?江烽暂时没有回应崔尚的话,而把话题丢给了俞明真。

俞明真还一直震撼于先前江烽的嗅觉敏锐,只是说了一句暂缓海密攻略,江烽便一下子就能琢磨出想要打青州,不得不承认这位寒门白身出身的主君能走到今日这一步绝非偶然,这也让俞明真颇为感慨,淮北归附不亏。

感慨归感慨,俞明真还是很快就收拾起情怀,对江烽的发问,恭敬的回答道:郡公,某以为当下是攻略平卢的最佳时机。

嗯,说说理由。

江烽含笑鼓励道。

第一,平卢为海州盐利所诱,深陷海州不能自拔,担心我们收复,目前海州驻军还在增加,已达两万五千人,另外由于我们在沂州持续增兵,平卢方面又惧怕我们东出密州截断海州后路,所以在密州也已经增兵到一万五千人。

俞明真的话让江烽笑了起来,明真,我们可不是做花架子,是真的打算拿下密州的。

郡公,正是因为我们真的打算拿下密州,所以才瞒不过平卢的细作斥候,驻扎在沂水的大军和源源不断运往沂水的辎重粮草可不是假的,平卢的细作分得清楚真假。

俞明真也笑了起来。

唔,第二呢?江烽点头。

若是能说动朱茂在济州动作,进攻齐州,势必吸引和牵制平卢兵力……所以你觉得我们可以突袭青州?江烽接上话。

平卢军总兵力是三十五个军,除了平卢左右军外,还有三军牙军以及三个军的镇军,另外就是杨守信刚组建不久的五个军淄青军。

俞明真对平卢的情况十分了解,三个军牙军是王守忠亲领,而镇军主要是驻扎在莱州和登州防御海贼的地方军,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王守忠头号大将率平卢右军驻守海州,其弟王守信驻守密州,另外一员猛将杨君越率平卢左军一部则留守淄州,看似分布均衡,但是只要我们一动,就能轻而易举的将其调动起来,让其首尾难顾。

平卢军的全称是平卢淄青节度使军,应该说最早的平卢淄青节度使所辖地盘极大,鼎盛时期在高丽人李怀玉担任节度使帮助朝廷镇压安史之乱期间,大肆扩张自身实力,先后将德州、棣州、海州、曹州、濮州、兖州、郓州、沂州、徐州都纳入统辖过,一时间成为河北道首屈一指的大藩阀,这也引起了朝廷的极大忌惮。

后来李氏后裔李师道果然桀骜不驯,意图不轨,尤其是在朝廷开始削平藩阀的时候,李师道便便开始作死,在淮西吴元济被击破后,李师道也步入后尘,被朝廷击破,平卢淄青节度使一分为三,分为天平军节度使、泰宁军节度使以及平卢淄青节度使,加上徐州和海州也成为感化军节度使驻地,所以平卢军辖地才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现在的平卢军因为驻军大多来自安史之乱突出重围的以营州为中心的平卢军,所以才得名平卢淄青节度使,但大多以自己最早来地为名,所以更多的时候大家都是以平卢军自称,稍有淄青军这一提法。

一直到三年前,王守忠才开始新组建淄青军,原本是先组建成淄青左军十个军,但是刚来得及组建成五个军的淄青左军,整个北方大旱来袭,王守忠便无力支撑,剩余五个军便只有搁下了。

现任淄青左军兵马使就是王守忠之弟王守信,驻扎在密州的一万五千人马就是以淄青左军为主。

看样子明真是胸有成竹啊,还有后手?江烽大笑着环视四周,状极欢愉,说来听听。

某与东海贼汪瀚有些联系,若是能驱使汪瀚突袭东莱、掖县一带,想必是可以让其有所紧张的。

俞明真也不讳言,坦然道。

哦?东海汪瀚?江烽吃了一惊。

江寇、湖匪、河盗、东海贼,江寇和湖匪倒也罢了,那是自古就有,河盗这些年来因为大河南北局面动荡,河运萧条,河盗势力大减,这三者的情况大家都多少知晓一些,但是这东海贼从中唐开始,一直活跃在南起流求(台湾),北到乌湖海(渤海海峡)和渤海的海面上,儋罗岛(济州岛)就是其根据地。

据说他们大多是唐初薛万彻东征高丽之后的余部和逃兵后裔,常年生活在海上,与陆地上的一些豪绅颇有瓜葛,平卢军下去的莱州、登州,河北道下的沧州、平州以及安东都深受其害。

而这些东海贼中势力最大的一股就是汪瀚率领的。

俞明真也觉得有些不还意思,像东海贼这样的角色,照理说像他这样哪怕是在淮北担任统兵大将的人物,都应该不屑于认识才对,怎么还有些联系,甚至可能还是有交情?呃,君上,某和那汪瀚也是无意间认识,嗯,某当年为求武道突破,也曾经去东海屠蛟,在乌湖岛一带偶然间与汪瀚联手屠蛟,有了这番渊源,后来某也与汪瀚约好,东海贼不得骚扰海州泗州,某也可以在适当的时侯为其提供一些需要的物事。

看见俞明真有些尴尬的笑容,江烽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呵呵,明真,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趣,这东海贼势力不小,平卢是最大的受害者,嗯,还有越地好像也是,但彼之砒霜,我之蜜糖嘛,这东海贼用得好,也是能发挥大用的。

见江烽并不歧视东海贼,俞明真心中也是大定,毕竟这东海贼比起活跃在内陆的江寇、湖匪和河盗来更为人不齿,没想到这位主君倒是荤素不忌,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来历。

是啊,属下就在想,如果能让东海贼适时之莱州一带登陆袭扰,也许能够起到吸引青州驻军的作用,那点儿镇军是难以抵挡海贼们的大举登陆的,如果能吸引一到两个军的青州军前往莱州增援,也能为我们突袭青州分担几分压力。

俞明真的话让江烽对东海贼的兴趣倒是大了不少,明真,这汪瀚手底下有多少人?大小船只怕有一两百艘,人数不定,属下估计三五千人是有的,不过他们每次出击时多在千余人左右,少有超过两千,但是这些海贼常年生活在海上,又有儋罗岛为基地,战斗力极强,作风剽悍,登陆之后亦是不减,不亚于我们的步军。

俞明真想了一想才道。

若是这般,这支力量倒是可堪一用,不知道明真有无把握说动其配合我们淮右?江烽点头,若是有什么条件,亦可提出。

可以一试。

俞明真略作犹豫,这帮海贼已历多代,但他们依然向往陆地生活,谁也不愿意子子孙孙代代为海贼,若是有一出路,想必他们也是乐于抓住的。

海上生活艰辛不易,他们能有此天赋,日后倒是可用之处甚多,若是能为我所用,吾也不介意给予他们一个身份,让其像湖匪一样脱掉贼皮。

江烽知道在这个时代,盗匪洗白是一件相当难以接受的事情,像朱温那种洗白为王的情形几乎不可复制,就像秦权的蚁贼一样,在楚州遭遇那么强烈的抵抗,除了李昪态度坚决外,很大程度还是因为楚州的主流士绅们根本就不接受这些蚁贼,坚决拒绝与他们合作。

言归正传,若是海贼能为我们所用,朱茂也愿意配合我们行动,一举拿下青州的可能性有多大?江烽步入正题。

郡公,现在我们还无法确定,但是我们觉得以目前平卢持续向海州和密州增兵,我们要打下海州和密州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比我们打青州更大,擒贼先擒王,与其在海密二州虚耗力量,不如来一个斩首行动,直夺青州。

杨堪的态度格外坚决,语气也是铿锵有力,眼中更是精芒四射,一旦拿下青州,将整个平卢斩为两段,海州和密州恐怕就要不战自乱了,只要运作得力,整个平卢都可收入囊中。

七郎,你想过没有,就算是我们用各种手段吸引王守忠分兵,但青州起码会留守一万人马以上,而且青州城高墙厚,又是王守忠老巢,他亲自坐镇州城,防御严密,突袭我不认为能得手,像通桥和符离之战这种事情不可复制,我们打下青州城,也许损失会比我们想象的大许多,你们考虑过没有?江烽注视着杨堪,又看了一眼王邈和俞明真。

第一百一十八章 撒子江烽的话没错,王守忠再是大意,青州城肯定会留守足够的兵力,而且牙军乃是其心腹精锐,不是你想偷袭就能得手的,弄不好就会演变成一场强攻战。

现在的淮右(武宁)军固然有些本钱了,但是要打下这样一座城市,恐怕也会伤元气的。

当下淮右(武宁)军虽然实力膨胀了不少,但是随着地盘的扩张,来自东西南北的软肋也越来越多的暴露在各方敌人的面前。

向光州失陷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而且失陷了现在淮右(武宁)军甚至还只能隐忍不发,因为你没有那么多的力量去和各方面的敌人同时开战,你需要分清楚主次轻重缓急。

一旦在攻打青州调动力量太多,各方面的软肋漏洞就会暴露得越多,同样,如果在对青州一战中损失太大,那么也会给那些一直窥觑着淮右(武宁)军的敌人以可乘之机。

君上,从来也没有说打仗不死人的,我们淮右军顺风顺水过,也一样遭遇过苦战血战,偌大的地盘,不付出代价,想想也不可能。

杨堪话语里多了几分沉静中孕育的激扬。

我觉得这一战可以打,值得打,而且非常值得,不敢说一战定乾坤,但是一旦解决了平卢,我们的战略纵深将会得到极大的增加,局面也会大大改善,更重要的是,我们淮右(武宁)军虽然经历了一些硬战,但是远远不够,我以为随着我们兵力军队的不断增长,我们需要一场战争来锤炼我们这些新旧军队,让他们加快融合和成长,只有完成这一步,我们才有足够的底气来应对下一步的敌人,沙陀人,或者契丹人!江烽双目泛动异彩,虽然脸上神色未变,但是骨子里的血气却已经涌荡起来,杨堪这番话深合他意,之前的话也就是想要试探一下自己麾下这几员将臣们,看看他们有没有做好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心理准备。

而且杨堪的话也打动了他,无论是淮右军还是武宁军,都还没有真正经历过一场像样的大战,徐州之战没有能够真正起到锤炼的作用,这一点固然幸运,但也有些遗憾。

现在是该将这块铁放在铁砧上好好锤打一番的时候了。

看来他们再来之前就已经探讨过了,而且也有了准备。

没错,打这一仗肯定会比以前任何一战付出的代价都会更大,无他,徐州之战,时酆没有多大战意,加上之前的布置,从这一点上就决定了淮右军不需要面对徐州这座坚城,否则江烽还真没有那个舍得一身剐的勇气,要知道那时候自己就只有这点儿本钱,打完了,那就真完了。

但现在淮北军和泰宁军入手,武宁军组建起来,他已经有这个资本去打这一仗,也有这个底气去面对付出代价了,因为这值得!好!江烽拍手,环顾众人,看来你们都是这个想法了,甚合我意,此战不宜早,也不宜迟,须得要选择好时机,尤其是要配合精准默契,这需要好生规划……选好时机,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因为平卢军不比感化军和泰宁军。

感化军内部四分五裂,时酆根本控制不住手下四大兵头,即便是与其关系最密切的尚云溪也只能说是影响力有限,而其他三位,更多的还要看利益是否一致。

这一点上,江烽即便是当着俞明真和卢启明也毫不客气的挑明了说,俞明真和卢启明二人也都坦然承认。

当然这其中也有原因,时酆自己不争气,只顾自己嫡系,而且安于现状,沉迷于酒色,怨不得别人。

像四大兵头中都正值壮年,年龄最大的姚承泰也不过四十六七,年龄最小的卢启明年方四十,俞明真也连四十五都不到,这些人身后都有自己的家族和部曲,而且从家族和个人的角度来说都是有一番想法的,当然不甘心于龟缩于淮北这个水塘里一辈子。

以当初淮北的实力,不敢说挑战大梁,但是东灭蔡州,南下淮南,成就一番事业是完全有这个可能的。

可时酆治国无能,整日打自己的小算盘,淮北五州偌大膏腴之地,兵员、战马都不缺,又有盐铁之利,却一步一步拖到现在这个模样。

坐视淮南内乱不说,还因为大旱和对蚁贼的应对无力,导致局面崩溃,硬生生送给淮右和蔡州这样一个机会,让其划分淮北,可以说连俞明真和卢启明都说淮北就毁在了时酆一个人身上了。

泰宁军的情况又是另外一种。

本身兖郓沂三州条件不算很好,尤其是朱茂本人没有治理地方的能力,完全是以武人当政,使得兖郓沂三州在劝农和工商上都称得上是北方最差的一个区域。

这么些年来跌跌撞撞过来,在江烽看来,纯粹就是运气好才没有崩。

哪怕朱茂再是能征惯战,但没有钱粮,你如何养兵?所以朱茂以三州之力,鼓足全力也不过把自己几个亲军勉强维持下来,泰宁军其他军基本上是就只能自食其力了。

在面临连续几年大旱的情况下,老百姓几乎要易子而食,整个兖郓沂百姓三州十不存三,连小士绅都已经无法生存下去的时候,毫无钱粮积蓄的泰宁军崩盘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所以淮右军北上不得不感谢这连续三年的北方大旱和蚁贼对淮北的荼毒,如果没有这两个条件,哪怕感化军和泰宁军再是不堪,也绝对不是淮右这个初出茅庐的新锐能蛇吞象吃下的。

但面对平卢军却不一样了。

平卢军六州之地,王守忠王守信两兄弟控制力相对较强,王守忠虽然治政能力算不上强,但也过得去。

两兄弟之间的关系也不像南阳刘氏兄弟有阋墙的风险,平卢军六州虽然也遭遇了北方大旱的袭击,但是总的来说要比兖郓沂强得多,自家也有一些钱粮储备。

时下平卢军控制下的诸州百姓虽然也很困难,也有大量过不下去的百姓向南逃荒,但是总体情况还能勉强维持,与兖郓沂相比要强得多,大概和之前淮北的情况相若。

王守忠本人作风也相对于保守,不算那种穷兵黩武骄奢淫欲的人主儿。

可以说这么多年来,平卢军与周围藩阀基本上就是处于一种相对稳定的状态下,虽然和泰宁军与感化军关系谈不上好,但总体来说没有战事发生。

出兵海州大概是王守忠这么多年来最大的一次冒险,估计也是蓄谋已久,海州盐利实在太诱人了,而且淮北又处于那样一个状态下,无论是谁都不认为淮右可以席卷淮北和兖郓沂,或者说觉得淮右就算是能吞下了淮北,也得要花些时间来经营消化。

王守忠做梦都没想到淮右不但一下子吞下了淮右,而且还趁势把混乱不堪的兖郓沂三州也拿了下来。

江烽都估摸着王守忠现在是不是后悔拿下海州了,只不过拿下海州所得之利又让平卢军无法割舍,尤其是淮右已经明确开出了相当苛刻的条件,要求平卢军赔偿的价钱,这也让平卢军看到了讨价还价的可能。

或许能不还海州,给点赔偿?或者要还海州的话能不能谈判着拖一段时间以观其变?再不济,还也可以,不给甚至少给点儿赔偿?甚至打一仗之后,看看风色再来谈?诸般心思大概也是王守忠和他麾下的谋臣们现在最大的纠结吧?毕竟吃下去的肥肉要让吐出来,这个滋味真的很难受。

时机好坏取决于诸多方面。

一方面需要淮右(武宁)军这边重新进行调整部署,这还是要在对平卢军方面持续进行战略欺骗的情况下。

要确保平卢军判断淮右(武宁)军的进攻方向会是海州或者密州,甚至是对海州虚晃以前,而其实是要对密州下毒手。

这个调整需要时间,之前考虑的淮右左军出动五个军恐怕就不够了,尤其是考虑到要对青州发起一战,如果没有三万人以上的兵力,哪怕是采取各种手段调动青州兵力,都不太可能一鼓而下。

这个一鼓而下还不是一两天之内就要拿下,江烽给出的时间是七天之内。

七天之内倾尽淮右(武宁)军所有,攻下益都(青州州治),彻底摧毁平卢军的战争信心,只有这样才能达到目的,否则一旦让临近的淄州、密州援军赶回来,那以淮右(武宁)军现有实力,便很再拿下了。

另一方面就需要各方面的配合了。

朱茂是主要的一方面,须得要朱茂从济州出兵猛攻齐州,迫使淄青兵力来援,并且还要拖住。

另外就是俞明真提到的东海贼,可以让其袭扰登莱,拖住登莱镇军,防止其增援青州,最好还能吸引到一部青州兵力来援,但这一点估计比较困难,以王守忠的保守谨慎作风,不太可能派出自己的牙军去增援登莱剿匪。

另外,还得要寻摸一些其他办法,尽可能调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第一百一十九章 转动江烽安详的靠在胡椅上,淡淡的笑着:怎么,知道要找你?郡公,方才都说得那样斩钉截铁了,肯定是有胸有成竹了,不过我和七郎的观点还是有些差异的。

王邈顿了一顿,还是觉得把握不足,就算是能拿下青州,估计我们会付出很大代价,大得甚至会超出我们的想象。

你对青州(益都)有担心?江烽沉默了一下。

青州城算是平卢军中首屈一指的大城,能与青州相提并论的大概只有齐州州城,这两座城都是城高墙厚,而且城内人口不少,紧急情况下都能抽调数千民夫协助守城,所以朱茂那点儿兵力打齐州,顶多也就是牵制,或许淄州会去一军兵力增援,但想调动青州兵力不可能。

王邈介绍道。

江烽脸色有些严肃起来,他意识到青州不好打,也做出了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王邈介绍的情况确实如此严峻。

目前驻扎在青州城中的兵力大概是一万五千人,除开三个军的王守忠牙军,还有三个军的平卢左军,皆为精锐,嗯,其中有一个军骑军。

王邈没有理睬江烽脸色变化,自顾自的道:我个人判断,如果我们不能将青州守军控制在一万人以下,我们是打不下青州城,或者说纵然能打下,其损失都会达到一个我们无法承受的地步。

江烽默默不语,王邈的担心并非无因,以青州城墙的高厚以及王氏经营多年的防御体系,这个担心甚至还略低了。

《孙子兵法》中的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未必一概而论,但是若没有三倍以上的兵力,要攻一座坚城,的确非常难,除非你有特殊手段。

在江烽看来,如果要想打下青州城,在排除其他因素干扰的前提下,五倍兵力进攻是比较有把握的,但是现在淮右(武宁)军恐怕很难腾出五万兵力,就算是在沂水、临沂和下邳一线实施战略欺骗,动用守备军和民夫来拖住密州和海州的平卢军,但是多少也还是需要几个军的来做幌子掩护。

目前真正完成组建完整的只有淮右左军十个军,淮右右军、武宁左军、武宁右军都只完成了六个军的组建,加上牙军和已经完成组建的六个军骑军,目前除开水军和学军可投入陆地战争的正规军队,江烽手上有三十五个军共计八万七千五百人马。

但淮右右军驻守淮南诸州,武宁左军刚打下郓州,虽然不需要六个军都驻留郓州,但起码需要保留两个军的兵力驻扎,同时兖州、徐州、泗州同样需要驻军,加上在沂州一线需要用来战略欺骗拖住海密二州平卢军的三个军,真正能腾出来用于攻伐青州的兵力顶多不超过十八个军四万五千人。

这还是在排除其他任何意外和可能的理想状态下的情况,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不留出一两个军兵力作为应对意外因素的预备队,那不可能。

所以真正能投入攻伐青州的兵力,大概在十五到十六个军作用,也就是四万人左右。

如果在从中刨除两个军的骑军,实际上真正能展开攻城战的也就是三万五千人而已。

江烽喜欢以数据来计算,虽然这不完全准确,但是这能最大限度的直观分析,相对来说更为科学合理一些。

这种情况下,青州城内的守军必须要想办法控制在一万人以下,但这大概也是王守忠的极限了,王守忠不太可能将青州城内兵力减少到一万人以下,一万人马,是个节点。

朱茂不能调动青州守军,东海贼也不能调动青州守军,他们两边的作用顶多就是一个牵制齐州和淄州的兵力,一个牵制登莱二州的镇军,那我们这一战就没有胜算了,除非我们还能找到其他办法让青州守军抽走。

江烽点点头。

王邈胆大心细,对于战术分析布置尤为精专,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参谋人才,江烽尤为欣赏。

嗯,也许多着五千人守军,就会多无穷变数。

王邈颔首。

所以你就想到了成德军?江烽笑了起来。

七郎过于自信了,当然,可能他对道藏所的那些器械设备更有信心吧,但我这个人这种时候宁肯胆小一些。

王邈笑了笑,我的想法就是让成德军袭扰邹平、高苑、博昌一线,吸引青州守军出来,然后死死拖住。

成德军的棣州与淄青二州北部诸县紧邻,如果能引来成德军南下,当然是最好不过。

但现在成德军的情况非常糟糕,张处瑾除了能控制自己手中几军亲军外,对其他诸军都是采取放任自流的状态,相当于给其他诸军一块地盘,自行就食。

但这几年大旱使得成德军控制下的诸州情况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这也才有河北道灾民仍然源源不断的南下,连平卢和淮右也不胜其扰,当然,这也才有淮右的机会。

有把握么?江烽相信王邈的能力。

不好说,实际上某原来也曾经和成德军不少指挥使去过信,有些还保持着联系,有的则没有回信,但一来成德军非张处瑾嫡系的诸军编制都缺额巨大,一个军多则一千六七百人,少则一千一二百人马,基本上缺额都在三分之一以上,有些军甚至连一半都不足。

王邈显然也是有过接触,并掌握了一些具体东西。

前期因为考虑到正在对感化军和泰宁军进行整编,所以和他们的联系少了一些,但看目前形势,成德军情况应该更糟糕,所以我觉得还是有些把握的,只不过能有什么样的结果,某心里也没多少底,不过某也想过了,未必要他们来投,只要他们愿意出兵帮我们分担和吸引青州守军,我们可以采取其他方式来合作。

哦?江烽心领神会,利益交换?嗯,钱银,还是粮草?嗯,差不离吧,估计对于他们来说,粮草更实用,但是钱银也少不了,粮草是用来养兵的,而钱银是塞他们自家腰包的。

王邈目光变得有些幽深,若是能让他们配合我们攻打青州城,那是最好不过,但我觉得这帮家伙不会干这种看起来似乎是吃亏的事儿。

试一试吧,不管哪种方式,都可以,不管什么条件,都可以谈,九郎,这件事情你去办,粮草,金银,珠玉,只要我们淮右拿得出来的,皆可,如果不足,我去找粟特人告贷!……一旦做出决定,整个庞大的淮右(武宁)军体系就像一个巨轮一般缓缓转动起来。

王邈迅速带人去了棣州和德州。

虽然成德军现在犹如破落户,但是破船也还是有三千钉,驻扎在棣州就有三个军的成德军,而在临近的德州也有三个军成德军,总计兵马也接近万人了,如果能够拉拢到一半,就能够给淄州和青州北部造成巨大影响。

东海贼那边是俞明真派人去的,虽然镇军力量不强,但是为了防止在关键时候出纰漏,东海贼这支力量还是要用起来,总能发挥一些作用。

但是最终还是要落在自己身上。

整个参谋部都动员了起来,王邈不在,临时抽回参谋部担任次座的张挺开始承担起责任。

张大人,淮右右军第五军已经抵达下邳、第六军已经抵达宿豫,第五军下船之后从下邳正在向沂水行军,随行夫子二千人……杨恒目光在沙盘上移动,一边向正在沙盘隔壁大案上负手看着窗外的张挺报告,一边将手中的情报递给另外一人。

张挺一到位,就对江烽、崔尚和王邈的这一计划提出了强烈的质疑,在他看来,要么就不打青州,要么就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拿下青州,不能有半点拖延。

而要完成这一目标,如果不能将青州守军降到一万以下,不能启动这一战事,就算是青州守军降到一万人,没有四万五千人,也无法获得成功,甚至他还要求起码要准备一万兵力的预备队,这意味着需要准备五万五千人总兵力,这大大的超过了最初的预期。

他的这个意见也引起了一些争议,尤其是杨堪的批评,但是张挺固执己见,而且据理力争,最终说服了江烽和崔尚,同意从驻扎在淮南的淮右右军抽调两个军北上,同时将学军和原来准备驻扎徐州、兖州的三个军抽调出来,用于青州之战,取而代之的是从郓州再抽调一个军到徐州,取而代之的是正在郓州整训组建的武宁水军来负责郓州的防务。

从庄永胜军中回来,杨恒就进入了枢密院参谋部,徐州一战,他获得了高度评价,庄永胜和卢启明都对他评价极高,本来杨恒本人还想再基层军中再干两年,从营指挥使开始好好干一番,但是由于参谋部初创,王邈不顾杨恒的反对,强行将其抽调回参谋部。

而杨恒的密友蒙充则逃脱了这一劫,成功拒绝了王邈的招揽,而进入了武宁右军,担任武宁右军第二军后营指挥副使。

第一百二十章 参谋部小郎,第一阶段六个军已经抵达穆陵关下。

杨恒旁边的一名青年沉声道:但后勤辎重还未能跟上,滞留在沂水以北。

友辞,什么原因?杨恒眉宇间掠过一丝忧虑。

沐水上游因大雨突发山洪,冲断了道路,现在夫子正在连夜抢修,还需两日时间方能修好……李方,字友辞,杨恒同期大道学堂学员,后来又一道加入了学军,不过杨恒和蒙充二人率先出道,李方则要后一批去了,不过亦属这一批学员中的佼佼者,所以在武宁左军做了较短时间的锻炼之后,也被抽调到了参谋部。

打这一仗涉及到的方方面面许多,首先就是后勤保障问题,如果说超过五万人的大军要进入青州境内,运输就是一个极大的麻烦事情。

现在有两条路径可以输送粮草,一条是走莱芜,过淄州南部进入青州,另外一条则是从穆陵关直接北上进入青州。

从穆陵关直接北上直扑青州这是确定的大军进军路线,但是穆陵关一线全是山区,物资运输极为困难。

好在俞明真颇有先见之明,在拿下沂州之后,就开始招募了大量南下的流民,以工代赈的方式来修缮改建沂水县城到穆陵关这一线的道路,现在这条路的情况还算不错,能够过车过马。

不过从穆陵关向北到青州这条线就不能指望了,这条线虽然是传统商道,但是一来路难行,二来山区匪盗甚多,所以虽有商旅过往,但是修路就别指望了,青州方面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打算。

但由于毕竟是一条商道,寻常的驮队还是能够过往的,只是在行进速度和运输量上就要大打折扣了。

将一枚小红旗插到了穆陵关上,然后又将一枚小黄旗插在了沂水与穆陵关之间的沐水水道上,整个沙盘上各个城池关隘都被这种小旗标注了起来,加上河流山川,城市关隘,森林湖沼,一览无余,能够让人最直观的了解到整个战场的形势变化。

这样一场宏大的战役对于整个参谋部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场难得锻炼机会,整个参谋部下边的参谋和从事们,都热情高涨,情报收集整理,分析研判,模拟推演,应急准备,所有这一切都预示着这场战争将是淮右(武宁)军枢密院参谋部组建以来一次最为关键的典范事例。

如果这一场战事能够打好,那么也将意味着参谋部将正式打响招牌,当然前提是参谋部的规划部署在这场战争中发挥出了应有的作用。

不过无论是王邈,还是杨恒、李方等人,都对此充满信心。

在他们看来,这种通过各方面情报汇总而来进而进行了反复推演的过程,考虑到了各种意外因素,可以极大的提升各军的推进和战斗部署效率。

虽然战事还处于准备阶段,但是无论是后勤准备到军队部署到位都已经开始显现出这种前所未有管理方式的先进性,哪怕这里边还会有诸般问题,但这掩盖不了其熠熠闪光的优势。

小郎,孙充和赵子单他们还没有回来?一直在俯首阅读情报汇总的张挺没有抬头,径直问道。

回大人,孙充他们去和后勤部那边协调骡马的后续补充事宜去了,从费县征集的骡马队还没有到位,后勤部那边还没有一个说法,贻误了军机,就的要有人为此负责!杨恒语气里有了几分气愤,子单他们去了道藏材官所,第二梯队所需携带的各类器械有一些缺损,还需要材官所多派一些人员随队修补维护……杨恒应答有条不紊,这让张挺也非常满意。

实话说,最初突然抽调他到参谋部来临时主持工作他是很不愿意的。

倒不是说看不上这活儿,毕竟也是统揽全局的重任,他是更愿意一手一脚把自己带的军队先打造好,打上几场像样的战事之后,再来考虑其他,但是枢密院的命令,无条件可讲,他也只有服从。

不过在来了参谋部一段时间之后,张挺也逐渐适应并喜欢上了这份活儿。

手底下这帮小崽子们的表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之前他还有些看不上这些据说是在大道学堂和学军中厮混了几年的小家伙们,虽然他的年龄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但是这些家伙大多没有什么底子,多是寒门出身,甚至还有不少是孤儿,都是在郡公拿下固始之后才开始收罗起来才开始学习和打仗的。

几年时间罢了,这些家伙能有多大的造化,还能脱胎换骨?但现实很快就让他喜出望外。

这帮家伙的表现还真的可圈可点,尤其是像杨恒、李方和孙充这几人,不但颇有灵性悟性,学习能力和触类旁通的能力很强,而且这些家伙多少都在学军和诸军中呆过一段时间。

看得出来这些家伙在军队那一段时间里也没白费,对淮右(武宁)军的情况也有比较深的了解认识,而这恰恰是作为参谋部参谋和从事的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参谋部的职位安设分为见习从事、从事、预备参谋、参谋,再往上,就是参谋次座和参谋首座了。

目前张挺就是以参谋部临时参谋次座主持参谋部工作,而整个参谋部中仅有一名参谋和两名预备参谋,从事是一名皆无,倒是见习从事有十余人,基本上都是由杨恒他们这批人充当。

小郎,你们也应当提前把一些具体情况考虑进去。

张挺对杨恒他们的急切心情挺能理解的。

好不容易赶上这样一场大战,正该是参谋部一展风采的时候,对任何可能给战争带来不确定因素的人为因素他们都难以容忍。

但兖郓沂三州初入,而且法理角度来说,朝廷都还没有认可淮右对其的统治,加上多年来朱茂对这三州之地的地方政务疏于管治,使得这里的地方管理能力都几乎与瘫痪。

现在淮右接手,骤然间就要把这些建立起来,哪有那么容易?这还算是俞明真之前已经开始有些准备的情况下,换一个地方或者人,只怕就更烫手。

是。

杨恒咬了咬嘴唇。

小郎,沂州之前的情况怎么样,之前各县几乎处于糜烂瘫痪状态,你们应当清楚,地方官府初建,各方事务的梳理岂能一蹴而就?有些县份甚至连架子都还没有搭起来,也没有那么多吏员来充实,想要的人不足,想来的人不敢要,宁缺毋滥,但也带来了许多麻烦,所以日后我们在计划中就要把这些地方因素都考虑进去,预留一些余地,否则绷得太紧,一环脱落,就会造成整个计划的崩盘。

听见张挺的语气里并无责怨的味道,反倒是有一些开脱,杨恒心中也是复杂,毕竟自己一行人还是太年轻了一些,虽然在军队中历练了些时日,但时间太短,而地方上的事务就更是欠缺,张挺这种世家子弟,在大梁时就颇多接触各类官员,对地方事务并不陌生,加上家学渊源,的确不是自己这等初学几年的角色能马上赶上的,但是杨恒却又信心,只要假以时日,多经历几次,自己定能迎头赶上。

他甚至也已经有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在参谋部历练几次以后,还要下到各军中去锻炼,如果有机会,他甚至会请求给他一些机会去地方上去打磨一段时间,以便更好的了解地方官府的运作模式,这样也便于日后参谋部在策划时能更好的取得地方上的配合。

属下明白了。

嗯,小郎,你们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拿郡公的话来说,参谋部是个新事物,嗯,大家都还得要摸着石头过河,试着来,有些什么不懂或者存疑的,要大胆提出来,某也一样是个新手,不过比你们年龄痴长几岁,见识略略比你们多一些罢了。

张挺顿了顿,对了,高参谋他们的分析和推演情况怎么样了?淮右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进攻瞒不了人,无论是对海密二州还是青州,这样大规模的动作,诸藩都会有大批细作斥候来刺探情报,然后就会根据各藩自家情况做出应对。

淮右攻伐平卢,几乎抽空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虽然预计可以在一个月内结束第一阶段战事,但是后续变化还不好预判,那么战事一旦全面开打,各藩阀的态度如何,就要进行预判,然后还需要根据敌人的态度做出应对准备。

高参谋他们的第一阶段分析报告已经出来了,还在和无闻堂那边对接近期的情报,第二阶段的应对方略还在做推演,但主要还是应该集中在南阳和蔡州方向,尤其是蔡州。

杨恒虽然只是见习从事,但是张挺对其很重视,他也知道连郡公都很欣赏此子,所以自然也要刻意培养。

蔡州?为什么是蔡州,而不是南阳?他们有预判依据么?张挺略感惊讶,在他看来,南阳的可能性反倒应该大一些才对,尤其是前期南阳占领了光州,虽然暂时停步,但只要有机会,肯定还会扑上来啃一口。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视野,角度有一些,不过还在等无闻堂一些近期更详细的情报。

杨恒颇有底气的回答道:主要还是源于南阳自身,嗯,以及目前大梁的一些异常情况,所以南阳内部的态度有些分歧,可能会对其下一步走向产生影响。

那蔡州呢?张挺来了兴趣。

无闻堂的规模现在越发大了,虽然目前的情报收集仍然以军事类为主,但是也开始像其他方面扩展,尤其是对一些来自各藩阀内部纷争的情报也开始重点收集,因为这可能会对淮右的军事行动带来影响。

像南阳刘氏兄弟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就是一大重点,盖因刘同和刘玄两人在很多时候看法不尽一致甚至相反,而两人又都掌握着足够的实力,在一些时候双方可以各行其是,但是一些特定时段,却又需要双方联手,所以这是淮右收集情报的重点。

现在看来似乎南阳刘氏兄弟在对淮右的态度上又有分歧和变化了。

我们对蔡州的情况也进行了分析,认为蔡州几位主事者对我们淮右的敌意或者忌惮心很重,以我们进军徐州为例,本来从道理上说这不是蔡州干涉徐州的好时机,但是蔡州仍然出兵了,这说明他们对我们淮右的成长壮大极为不安,想方设法要打断打乱我们的发展,所以在这一点上,虽然我们也认为目前对蔡州来说是消化整合颍亳二州的最佳时机,不适合对外征战,但蔡州袁氏却不能以寻常心来判断。

杨恒简单的提了提自己几个人的想法,高大人他们也比较认同,但是他们觉得还要一些其他情报来佐证,所以暂时也还没有拿出相应的应对方略来。

张挺思考了一下,你们的意思是蔡州参战的可能性很大?嗯,现在还缺一些情报佐证,不过从我们对蔡州以前的动向来看,蔡州要牵制干涉的可能性非常大,而南阳相对要小得多,如果我们再能有一些其他辅助措施,也许可以将南阳的危险降到更低。

杨恒点头。

辅助措施?小郎,你是想游说鄂黄杜家?张挺摩挲着下颌,沉吟着道。

目前鄂黄杜家的不安全感很大,尤其是南阳在拿下光州之后,事实上已经对鄂黄构成了一个弧形包围,这个时候我们淮右如果主动抛出橄榄枝,我想鄂黄杜家是应该愿意予以配合支持的。

杨恒建议道。

还有么?鄂黄杜家很难对南阳造成太大的威胁,哪怕杜家作势也很容易被南阳看穿虚实。

张挺摇头,不以为然,这不够,而且一旦蔡州真的对我们淮右动手,比如徐州,那么极有可能会刺激到南阳也动手,比如浍州,而浍州却又是我们必守之地,现在我们在淮南的兵力严重不足。

杨恒目光在沙盘上游动,不得不承认张挺的观点很犀利。

或许南阳内部有分歧,无意对淮右动手,但是当蔡州对淮右动手拖淮右后腿时,很难说南阳会不会趁火打劫,趁势拿下浍州甚至进军寿州都并非不可能,南阳有这个实力。

思路放开一些,我们淮右现在也是江淮首屈一指的藩阀了,目光不要只盯着与我们相邻的藩阀,现在我们有实力对任何一家藩阀施加影响力,同时也没有哪一家可以忽视我们的存在。

张挺有意提醒道。

杨恒被张挺的话一引,心中豁然开朗,大人的意思是襄州萧家?嗯,襄州萧家是南阳的死敌,南阳在吞下安、申二州实力大涨,近期仍然动作不断,吞下了我们的光州,更将手伸进了沔州,让鄂黄杜家焦虑更甚,尤其是在目前南阳拉拢江陵高家的情况下,双方已经有接近于结盟的态势,对萧家已经形成了一个全方位的包围圈,萧家现在也是睡不安枕。

张挺的目光也落在了沙盘上。

既然调入参谋部,张挺也就有意识的在调整着自己的眼界和思维角度,无论自己日后能不能再回淮右右军,但短时间张挺估计自己怕是走不了,那么考虑问题的视野就能局限于淮右左近,要看得更远才行。

襄州萧家这么些年来与南阳争雄,但是随着南阳势力猛增,萧家已经无力与南阳争雄,甚至已经在南阳与江陵高家联盟之后局面变得相当危险,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估计萧家被南阳和江陵联手并灭是大概率事件,而这一点相信萧家也看得到。

那大人认为我们可以游说萧家,或者和萧家结盟?杨恒脸上有些迟疑之色,只是我们淮右与萧家相距甚远,这个时候要去游说萧家,怕是难以取得多少效果,萧家也不太可能为我们牵制南阳啊。

靠我们的确难以做到,相隔数百里,萧家有事,我们也难以帮上忙,但是杜家却可以。

张挺若有深意的道。

杨恒眼睛一亮,啊,大人之意是促成杜家和萧家结盟?不,我们也可以加入,我们三家结盟!旁边的李方也是兴奋起来,对,我们三家结盟,江陵一家是不可能对襄阳动兵的,如果南阳和江陵对襄阳动手,那么我们可以联合杜家对南阳发起攻击减轻对方压力,如果南阳对鄂黄动手,我们和襄阳也可对都南阳进行进攻牵制……我们三家结盟的对象就是南阳,现在我们需要的赢得时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是需要襄阳和鄂黄帮助我们分担和牵制南阳,但是只要我们打下青州,未来就是我们给襄阳和鄂黄助力了,这一点就要看杜家和萧家能不能看明白了,或者说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条件了。

张挺淡淡的道。

没错,现在淮右无力给予襄阳和鄂黄多大的助力,尤其是襄阳,本身相距甚远,真正有事,淮右也难以做出及时反应,所以要让襄阳有所动作牵制南阳,的确有些难度,毕竟现实的风险和未来的帮助,还是有些距离,这就要看萧家的主事者如何来看了。

总要试一试才知道,而且我觉得萧家应该还是看得明白的,现在他们没有其他选择,周围的谁能帮助他们?鄂黄杜家?实力不济,就算是有唇亡齿寒的威胁,但毕竟没有那么急切现实;潭岳?吾闻郡公言,马家家主马希范善于掩饰,其实不然,马殷在时尚能克制,其父一死便会原形毕露,马氏一族除马希振颇有贤德,其他诸子不足道,恐怕马希范不会介入南阳与襄阳之间的纠葛。

杨恒率然道。

呵呵,小郎,看来你也是花了一番心思啊,嗯,当然要试一试,失败了也不影响什么,为什么不试?张挺点点头,这件事情需要和无闻堂那边再沟通一下,同时政事厅那边也要衔接一下,看看谁去。

……背负双手站在堤坝上,面若淡金的老者转过身来,北方大旱,连南阳府和邓州、泌州都未能幸免,但是这安州却是一处溪流湖沼众多之地,尔等要勤于政事,吾看了,这水渠修建还要加快,这两年天旱,粮食产量依然不足,但一旦遇到洪涝,只怕这堤坝却难以支撑,所以你等要加紧在今年把这一段堤坝完成!是,玄公。

一干站在后面的官员们纷纷拱手称是。

刘玄目光又转向东面,若是能拿下黄蕲二州那就再好不过了,只可惜这等大好江山却被杜家这一帮蠢子所占,白白浪费了这等沃土。

墉儿,你这段时间须得要驻留安州,督促各方加紧落实,有时间还得要去隋州看一看,为父就不去隋州了。

刘玄看了一眼随侍在一旁的嫡长子,淡淡的道。

父亲,你要去……我要去光州一行。

刘玄沉吟了一下,漫步前行。

刘墉挥手示意其他官员可以先行离去,自己却跟随父亲脚步:父亲,莫非担心光州不成?九叔和二弟都在光州那边,淮右那边怕是不敢轻举妄动吧?淮右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光州有什么异动的,江烽的心思都放在海州身上去了。

刘玄叹了一口气,职方房的细作查明淮右在沂州和泗州一线有大规模的军事调动,还有大梁辎重粮草从寿州和濠州运往泗州,我倒是琢磨江烽胃口太大,不止于收回海州呢。

哦?不可能吧,江烽不是还在郓州和湖匪斗法么?刘墉吃了一惊,他的胃口就这么大,也不怕撑死?他哪来那么多兵力?淮南这边就不留一兵一卒不成?哼,江烽此子惯于行险一搏,得利甚大,也养大了他的胃口,不过王守忠可不是易与之辈,平卢积累多年,兵精粮足,也非泰宁和淮北那般散乱,这家伙弄不好就得要崩掉牙齿,我们南阳也需要看一看是否为其添一把火。

刘玄思索着,低垂的长眉也是微微耸动,断不能让此獠恣意妄为。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二袁满身风尘的袁无为回到府衙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蜡烛亮了起来,让整个房间顿时多了几分温润,仆妇送上了热水,饭菜也已经备好,还有一壶酒。

袁无为对饮食没有太多的讲究,但劳累过后一壶小酒倒是解乏的好东西,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习惯。

一碟酱羊肉,一碟素笋,加上几块蒸饼,就是袁无为晚饭。

门外传来亲卫的声音:大人,七郎君来了。

哦?七郎来了?袁无为略感惊讶,站起身来,请他进来。

须臾,袁无畏步入房中,三兄还未用饭?刚从临涣回来,你也还没有用饭吧?一起。

袁无为随即安排仆妇通知厨房里再加几个菜。

慢慢的抿了一大口酒,袁无为感觉到身上的乏劲儿渐渐消了下去,觉得今日这酒大不一般,忍不住提高声音问道:这酒是哪里来沽来的?怎么与往日的大不一样?亲卫在门外应道:回大人,是新来的寿芽春,乃是寿州那边商贩售来的,据说乃是用特殊的蒸酿方法酿出,味道激烈,各地都是赞不绝口,因为产量有限,一到各地,便抢购一空,便是出再高的价钱也买不到,比起寻常烧酒价值五倍有多。

寿芽春?袁无为讶然,寿州没听说有什么好酒啊?三兄你有所不知,眼下这各地都缺粮,咱们蔡州早就禁止私酿了,像大梁也一样,南阳据说也不允许私酿,整个北方有哪家敢放开酿酒?袁无畏叹了一口气,也就只有寿州了,才敢这么阔绰,听说是用一种特殊的蒸酿技术酿制出来的酒,劲烈如火,这寿芽春都算是调制过的,淡了不少,据说那最烈的寿州火醪,入喉如火烧,进腹人便倒,尤其是受到北方苦寒之地的喜爱,胡人更是爱不释手,甚至有些地方一坛酒换一匹马。

这般稀奇?!袁无为都觉得无法想象,一匹马的价值多少,哪怕是一匹驽马那也价格不菲,而一坛酒价值几何?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现在淮右居然搞出了这个寿州火醪。

这寿州火醪是谁家酿出?袁无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沉声问道。

细作只知道是一家叫做寿阳春的酒坊出的货,东家是谁却是打听不出来,但应该是和江烽有些瓜葛,好在这酒坊出货的量还不算大,否则光是这酒坊就能大赚特赚。

袁无畏叹了一口气。

袁无为也是默然无语。

这寿州落入江烽手中之后也是越发繁盛了,当年蚁贼未能攻破寿春城,但是却把这寿春城外肆虐不轻,但随着淮北流民的大量涌入,一下子就让寿州恢复了元气,其中许多流民就是来自颍亳,一直到现在颍亳二州都无法恢复,自己这几个月也是一直招募流民,但粮食却又不足,也是让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寿州现在隐隐成了淮右在淮南的中心,不但是最大的粮食产地和贸易口岸,而且寿州黄更是成为胡商们的最爱,而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大受欢迎的寿州火醪酒,光是这几样都能为江烽提供多少助力。

还不仅止于此,从各方面反馈回来的消息称,寿州城现在又在扩建,北方逃亡下来的大批工匠和手艺人都涌入寿州,一个月内起码新开张了二十家以上的作坊店铺,这让听闻到这些情况的袁无为也是咂舌不已。

按照这样下去,寿州要不了多久也许就要成为和扬州、徐州这样的大城邑比肩的大都市了。

而这都将对江烽这厮的野心膨胀起到极大的支持作用。

不仅仅是寿州,在庐州也有相似的情况,庐州从秋收之后就开始进入了大规模的水利设施建设,按照当地的提法,是要把庐州也成为与寿州比肩的产粮基地,这也显现出江烽在淮南不遗余力的积蓄力量。

七郎,淮右日后必成我们袁家大患!袁无为一字一句的道。

不,三兄,淮右现在就已经是我们袁家的大患了,如果放任淮右在这么下去,那就不是大患的问题,而是我们的生死大敌了。

袁无畏摇摇头,而且我有一种直觉,淮右膨胀的速度还在加快,我们的力量虽然也在增长,但是却根本赶不上淮右的速度。

七郎,有时候我都在疑惑,江烽这厮怎么运气就这么好?寿州入他手也就罢了,而庐州濠州怎么也这么轻而易举的落入他手?而且庐濠二州也几乎未遭蚁贼肆虐,堪称肥美之地。

袁无为端起酒杯再饮了一大口,现在淮北和兖郓之地又落入他手,虽说现在这几地情况不佳,但是一旦缓过气来,必定让江烽成大气候。

所以你觉得我们应当早着手应对?袁无畏表情似乎有些纠结。

难道不是么?七郎,我记得你好像也是一直希望早些将淮右扼杀,只不过我们这几年错过了好几个机会,当然,原因不全在我们。

袁无为叹了一口气,不过再这样下去,也许就算是给我们机会,我们也无力解决淮右了。

袁无畏目光复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注视着袁无为:三兄,这一次……这一次?这一次怎样?淮右要夺回海州,你觉得是机会?袁无为有些淡然,上一次那么好的机会,我们都没办法抓住,这一次能行?吞并了感化军和泰宁军的淮右,还能给我们机会?王守忠会因为淮右要夺回海州就和淮右全面开战?恐怕他还没有这个魄力吧?未必。

袁无畏简短的回答了两个字。

未必?袁无为讶然,放下手中酒杯,看着袁无畏:七郎,有什么情况?估计这一次淮右未必会只局限于拿回海州,江烽可能会借题发挥大打出手。

袁无畏寥寥几句:甚至可能会很猛。

你听到了什么?淮右军兵力调动很大?江烽要干什么?袁无为这一趟因为从山桑、临涣走了一大圈,检查各地防务和社会治安状况,所以还没有时间来了解其他,所以一听袁无畏这么说,立即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现在还不确定,但是绝对不止于拿回海州,我估计淮右要对密州,甚至登莱二州动手,他们已经把淮南的诸军抽走了不少,而且还在收缩驻郓州的军队,徐州兵力好像也在进行大范围调动,所以我感觉淮右会大动作。

袁无畏也不敢说百分之百,但是种种迹象以及以袁无畏对江烽个人作风的判断,他觉得江烽要玩大招。

袁无为没有多想,立即命令自己亲卫把地图拿上来,二人就在蜡烛下细细查看,连饭都没有心思吃了。

职方房的细作反馈回来的情报显示淮南诸州的淮右军收缩了许多,怀疑应该是调往淮北了,但若只是打海州根本不需要如此多的兵力。

袁无畏介绍道:有一种可能是淮右军可能要突袭密州,这样一来可以直接将海密二州与整个平卢军斩断,这样一来,淮右不但收回了海州,还顺带捞了利息——密州,同时也直接威胁到了登莱二州。

可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淮右和平卢全面开战了,王守忠恐怕不会容忍淮右军占领密州,那几乎就是把刀架在平卢的脖子上了。

袁无为沉吟着道:平卢军不是泰宁军,还是有些底气的,哪怕王守忠再是懦弱,在这种关乎平卢生存的问题上都不会含糊才对,海州和密州肯定会增强防御兵力,淮右没有那么容易得手。

所以江烽才会从淮南抽兵,他也是想孤注一掷。

袁无畏手指在地图上弹了弹,照理说淮右该和我们一样休养生息才对,可江烽这厮却最爱这种倾尽全力一搏的事儿。

他是寒门白身出身,孤家寡人,倾力一搏也说得过去,可我们有整个家族,就不得不考虑更多。

袁无为轻轻叹气,但这样下去,淮右如果再在平卢得手,尤其是拿下海州,尽得盐利,我等怕是就制不住对方了。

三兄,我担心的还不见止于此。

袁无畏迟疑了一下,我还担心江烽胃口甚至更大……哦?袁无为悚然一惊,你是说他要一口吞下平卢?这不可能!平卢七八万大军,而且绝非淮北这些缺兵少将粮草不足的军队可比,江烽就算是不留一兵一卒,也不可能拿下整个平卢,一旦打成持久战,他应该知道后果!可他如果不打持久战,而是采取斩首之策呢?袁无畏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青州,我总觉得这个时候他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把破绽留给我们和南阳,不应该只是多占一个密州那么简单,与其那样不如直杀青州!青州他能一鼓而下么?而且奇袭之策根本不可能,只要打上一个月,他的其他战线就要崩溃,而且损失太大,他还能控制得住淮右么?他就不担心他麾下诸如杨堪、俞明真、卢启明这些人?袁无为反问。

第一百二十三章 火柴袁无为的反问让袁无畏也无言以对。

青州城墙高峻,防御体系完善,也是平卢军的防御重点,王守忠将其牙军牢牢摆放在青州城,一万多兵力守城,淮右军再有决心,没有五万以上的生力军,恐怕拿不下来,这还是在没有任何外援的前提下。

而且就算是能打下来,恐怕没有半个月以上的时间的攻防战,也不行,同时,淮右军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些淮右军不会考虑不到,那江烽还敢下这个决心么?情理上说,袁无畏也觉得淮右不敢打青州,打密州是最好的策略,一举斩断海密二州与平卢军其他州的联系,而且依托穆陵关居高临下的优势威胁青州,迫使其不敢轻举妄动,淮右甚至可以在稳定局面之后进攻登莱二州,当然能不能拿下登莱二州要看平卢军如何应对了。

但是直觉告诉袁无畏,江烽从来不会按照套路来,每每都有惊人之举,就像上一次,正在和李吴交锋争夺淮南之地,却敢在与李吴一达成协议之后就悍然北上进攻徐州,根本不顾庐濠二州刚刚拿下需要稳定局面。

这样的冒险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不可取的,但却能最大限度的取得出奇制胜效果,一举解决了淮北诸军,而且还迫使己方也跟随着他的指挥棒转。

如果不是后来局面变化,大梁从南面大规模撤军北上,让己方趁势拿下南颍州,那己方东进徐州就像是一场拙劣无比的陪演。

三兄,我知道这看起来有些荒谬,但是你看看江烽这几年来的举动,都是以小搏大,出奇制胜,每每从不可能处着手,之前我们每一次都看走眼,结果就是陷入被动,所以我觉得我们恐怕需要认真考虑这种看似不合情理却又存在可能的可能性,你我都清楚,我们再也承受不起失手了。

袁无畏的话同样也让袁无为无言以对。

江烽这几年的军事行动的确都是以出人意料,让对手和周围的敌人难以做出及时反应而胜出,夺寿州如此,兵进庐濠如此,北伐徐州也是如此,如果这一次江烽真的起了要吞并整个平卢军的想法,那真的就是蛇吞象了,但你能否认没有这种可能么?袁无为冷汗涔涔,他不敢彻底否认。

三兄,我觉得既然淮右要对平卢动手是必然之举,那么我们当然不能让他轻轻松松的动手,如果他只是夺海密二州,我以为我们恐怕很难阻挡得了,但如果他要打青州,那我们就必须坚决阻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得逞,所以我们现在就需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袁无畏的话让袁无为叹息不已,袁无畏也看出了袁无为的为难:三兄,可是庆伯那边不好交代?袁怀庆现在负责整个颍亳二州的军务,他对上次出兵徐州就很是不满意,认为现在颍亳二州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休养生息,让蔡州军也得到一个喘息之机,连续不断的战事让蔡州军各方面物资都已经到了警戒线上了,再打仗,恐怕就要把一切储备都打空了。

如果不是收回了南颍州二县这个意外收益,袁怀庆只怕上一次就要在家族会议上警告袁无为了。

这一次如果有要出兵淮右,只怕袁怀庆就要爆发了。

七郎,不瞒你说,恐怕不仅仅是庆伯那边。

袁无为也不瞒袁无畏,你恐怕也应该注意到北方大梁的形势了?袁无畏心念急转,沉声道:家主他们认为河东晋军会打垮大梁?你不这样认为?河东晋军已经占领了整个大河以北的梁地,而且获得了朝廷的支持,重新任命官吏,实际上大河以北的梁地已经纳入大晋的统治了。

袁无为顿了一顿,现在晋军在陕州一线攻略如火,大梁应对艰难,而且据说大梁还在猛攻魏博军,意图从河北这边打开突破口。

就这些?袁无畏脸色有些不好看,沙陀人是不是来拉拢我们袁家,要求我们袁家在后面给大梁一刀?没错,大晋使者已经来汝阳十多天了,我前段时间回了一趟汝阳,就是受家主之招。

袁无为知道袁无畏恐怕有些不以为然,而且,大晋的使者不仅仅来了我们这里,而且也去了南阳,你觉得南阳会拒绝么?家主他们怎么看?这种事情不是三五天就能作出决定的,蔡州的利益和大晋不尽一致,虽然之前大家对大梁的态度一致,但是真正到了关键时候,还得要斟酌。

家主他们还在评估情况,有些还需要情报反馈回来才能佐证。

袁无为语气温和,家主他们还是对大梁能不能一举打垮大梁有些疑虑,认为除非南阳二刘倾尽全力出兵,但二刘恐怕也在观察形势,大概心态也和我们一样。

袁无畏摇头,语气也冷下来:家主他们动心了?许了我们什么?宋州和陈州?可给南阳什么?难道把汝州和河南府都给二刘?那沙陀人自己还剩什么?二刘拿不到河南府,一个汝州,嗯,加上许州吧,能满足他们的胃口?再说了,真要让沙陀人入主中原了,下一步沙陀人的刀锋会指向哪里?这些问题所有人都应该考虑到了,正因为如此,所以无论是南阳还是蔡州,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但是毫无疑问,大晋的许诺还是有一些诱惑力的,尤其是在如果大晋真的一力击破了大梁,那对于南阳和蔡州来说就危险了,那相当于给了沙陀人一个对南阳和蔡州用兵的借口。

沙陀人难道没有去徐州?袁无畏再问了一句。

不太清楚,但是应该是去了,恐怕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吧。

袁无为对此也不太清楚。

江烽就很清醒,哪怕大梁军刚对他兵进徐州做了手脚,但是却仍然明白现在绝对不是对大梁动手的好时机。

袁无畏冷着脸道:除非大晋对大梁有压倒性的优势了,又或者南阳二刘下定决心要与大晋联手瓜分大梁了,否则我们绝不宜对大梁动手,那是最坏的选择,我们应该做的是阻止淮右壮大,然后休养生息消化融合掉颍亳二州,而这需要时间,大梁会是一块很好的挡箭牌!袁无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地图不语。

三兄,我知道这个决定很难,但我们不得不看远一些,纵然大梁垮掉,我们能分得一二州,下一步呢?面对西面和南面的南阳,北面的大晋,恐怕我们唯一的进攻方向还是东面的淮右,可让淮右夺下平卢,其骑兵上的劣势就会被弥补,我们再要对付他,就难了,而且实事求是的说,即便是现在,哪怕淮右就此休养生息,以兖郓沂和淮北的实力,一旦恢复过来,我们都很难击败对方,所以我们必须要利用这样一个机会。

袁无畏的话让袁无为也悚然心惊,他想了一想:那你认为淮右为什么不缓一缓休养生息?江烽就这么狂妄贪婪?袁无畏也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良久方才道:我也很难理睬,照理说他刚吞下了兖郓沂三州和淮北两州,五州之地加上淮南的庐濠二州,用上三五年来消化,就算是大晋击破了大梁,他也未尝没有抗衡之力。

只能解释为这个家伙就是太疯狂,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吧?也许一次冒险成功,就让他太过骄狂了。

好吧,我们去谯城见庆伯。

袁无为最终下定决心。

……这就是你们研究出来的新玩意儿?江烽看着眼前这一对黑乎乎的玩意儿,满脸狐疑之色。

别用这种眼光看人,道藏所里藏龙卧虎,大家各有精专,都说这淮北和兖郓道藏术法一脉没落,其实不然,高手在民间,只不过时酆和朱茂都对术法一道不太看重,才会变成这样罢了。

邓龟年没好气的道。

虽然江烽已经贵为彭城郡公,但是随着大家长期在一起,相互之间逐渐熟悉,而江烽又是一个没有太多架子的人,尤其是在道藏所这边更是显得随和无比,随便一个方术士都能和他争论几句,很有点儿礼贤下士的味道,所以大家说话都很随便了。

郡公,这玩意儿可不简单,比起我们原来在火龙炮上所用的物件更为易燃,而且燃烧更持久,只需要加入一种特殊胶汁,可以用于战事中,附着力更强。

邓龟年洋洋得意的介绍着。

江烽总觉得这玩意儿的味道有些熟悉,但又说不出来。

这东西是自燃么?不,可以通过摩擦起火,很简便……等等!江烽突然脑中一动,你刚才说可以加入胶汁沾附?是啊,随便附着在什么上面,当然易燃物最好,一摩擦便起火,而且耐燃,当然这摩擦物也有讲究。

江烽想了一想,如果用一根小木棍沾附在头上,用于摩擦起火,是否可行?邓龟年想了想,应该可行。

第一百二十四章 钢铁那么,如果说我们将一块木材加工成为无数根小木棍,然后在棍头沾附这种被你们称之为焰物的东西,然后再辅以摩擦皮子,是否可以结合成为一种非常方便的点火工具?江烽孜孜不倦。

邓龟年也非那种食古不化的拘泥人物,能够在大梁道藏院里混成人物也是头脑相当灵活,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这一段时间这位郡公大人都极其热衷于开发一些新商品,为此还专门有指导性的在道藏院(浍州道藏所已经正式更名为淮右武宁道藏院)提出了一系列的指导意见和想法,这也在道藏院里引起了不少争议。

不过邓龟年很清楚自家事。

道藏院在这两年里可谓投入巨大,这都是在江烽的一力支持下才实现的,尤其是在实现了与材官所的合并之后,也就意味着道藏院的所有一切需求几乎都是以军事需要的这一大帽子来满足的。

哪怕淮右(武宁)在寿州有些积攒,也赶上了北地大旱这样一个带来粮价高企的好机会,但持续不断的军事行动基本上将淮右的积攒花费精光了。

虽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徐泗二州入手,甚至还加上了兖郓沂三州,但这五州的情况不容乐观却是摆在面前的,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和寿州、庐州这些基本未受战乱破坏的地方相比。

江烽的依靠基本上就是靠胡商们的借贷了,但是这些胡商们的借贷并非没有抵押,除了税赋外,更多的还是江烽的信誉,所以江烽要维系自己的信誉,就要给胡商们一个值得信服的证明。

郡公,这焰物也是无心之作,只是后来大家觉得这东西也许可以有他用,加上耗费不大,所以才拿出来,今日被郡公这一说,龟年也觉得有些意义了。

邓龟年捋了捋颌下胡须,微笑着道:这当下百姓发火几乎都是以火石和火绒,街上亦有发烛售卖,但这发烛制作以硫磺浸泡,不但于有毒性对身体有损,而且极易燃烧,难以控制,所以基本上被淘汰了,但如果按照郡公所言制作,这焰物虽然是以摩擦起火,但是摩擦皮子却也有选择,只要让焰物与皮子隔绝,倒也不易起火。

唔,龟年,你觉得这玩意儿算不算是一门好生意?江烽也吃不准这东西有没有商业价值,实际上这玩意儿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安全火柴,但在商品社会尚未大行其道的时候,市场容量有多大,不好说。

郡公,这玩意儿的成本十分低下,若是大规模制作生产,想必也还是颇有收益的。

邓龟年只有这样安慰江烽了,这位郡公大人这段时间三天两头往道藏材官院跑,心急火燎的催促利国这边新式炼炭炉和改良冶铁炉的建设和实验,估摸着也是被那些胡商们逼得紧了。

唔,也只能如此了。

江烽也在琢磨着,如果这炼炭炉和冶铁炉的事情在约定时限之前还不能拿出一个像样的眉目来,自己这个彭城郡公的金字招牌也就有些岌岌可危,实在不行,也就只有把这火柴拿出来糊弄那些胡商们了,但愿他们能接受。

郡公放心吧,炼炭炉和冶铁炉改良前期进展慢了些,但是郡公几番指导之后,近期进展就很顺利了。

邓龟年知道江烽最看重是什么,也就提到了正事。

炼炭炉那边已经开始试生产,出了几炉的‘火炭’,而且随着大家经验越来越丰富,出炉效率也越来越高了,也按照你的要求专门招募了一批品行纯良的学徒来操作,现在就看冶铁炉那边建设好之后,这些‘火炭’能不能像郡公所言的那般达到上佳效果了。

火炭是煤炭通过密闭加热后得来的,实际上也就是后世的焦炭,只不过在道藏院里却得名火炭,江烽也懒得纠正。

简单的指导了道藏材官院里的一干人们道理,自己也手绘了一个大概图形,但是具体如何,江烽自己也没数,毕竟他是个典型的文科狗,也就是在学历史的时候大略知道这土法炼焦的出现历史,现在也就凑合着来了。

不得不承认在道藏所和材官所合并之后还是产生了一些变化,一些精于设计和管理的人才成为了打通两家的桥梁。

在江烽看来,这些家伙大概有些近似于后世的工程师的角色,他们能够结合着一些或书法或科学的原理,然后根据需要来进行设计规划,制作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出来。

自己只是简单的给他们提出了要求,然后给了一个粗陋无比的图形,未曾想不到一个月时间里,就有三五个形态各异的土法炼焦炉给搭建了起来,至于效果好坏,就只有让他们自行优胜劣汰了。

倒是冶铁炉的问题上江烽多花了一些功夫。

毕竟这冶铁炉和炼钢炉规模太大,这也是江烽要求的,要让胡商们五体投地心甘情愿的拿出真金白银给自己,不给他们一点儿震撼性的东西不行,所以诸如耐火砖、蓄热室、引风机和水力鼓风的原理这些都得要好好点拨一番,然后还得有专门的冷却水塔和铸槽,这才算是一个基本的炼钢高炉流程。

由于这炼铁炉和炼钢炉的规模着实不小,江烽甚至不得不抽掉了一部分刚组建起来的徐州守备兵参与建设,这炼炉为了最好的利用水力鼓风,也就建设在了泗水边上,日后也便于运输。

看样子火炭的制作倒是比较顺利,现在就关键看,焦炭能不能将成功的将铁矿石冶炼成钢了。

不过江烽在这段时间和道藏材官院的这帮家伙交道中也发现这个时代的人才的确不少,尤其是这些具备了相当思维理念的家伙触类旁通的能力很强,而且很是不耻下问,动手能力也极强。

只要自己稍稍一引导,这些家伙便会如闻到香味的饕餮一般,锲而不舍的纠问不休,非得要把自己知晓的东西套个精光甚至出丑才罢休。

就像那耐火砖,自己稍微一提点,这些家伙们便主动开始就耐火砖的成分搭配进行组合,不但实验,很快就拿出了最佳的组合,甚至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其主要成分。

嗯,某也很期待,等到这炉子建好,定要让尔等好好见识一番科学的威力。

江烽忍不住抹了抹嘴,微笑道。

郡公,这科学是什么,龟年不知,但是某知道虽然这里边是郡公提出的规划,但是我等术法一脉却是在里边起了大作用的,材官那般也是费神不小,至于所谓科学,也就是郡公一人而已。

邓龟年有些不满的反驳道。

呵呵,龟年,某是不图这虚名的,某也知道你们道藏材官院费心许多,届时只要有产出,必不会亏待道藏材官院的,还是那句话,道藏材官院需要什么,肯定第一优先保证。

江烽乐呵呵的道:另外新出来的物事,若是能有收益,也少不得有道藏材官院一份子。

邓龟年这才笑了起来,他也不是那种图虚名的人,但是偌大道藏材官院数百人,而且其规模还在不断扩大,若是光靠节度使府支持,自家却没有一点收益,也难以说得过去,今日江烽透露出来的意思,日后看来也是要给道藏材官院开一个口子了,这当然是一大喜讯。

……夕阳渐渐落了下去,女人坐在花园中小亭的锦凳上,感受着淡淡的暖意。

已经是深秋时分了,天气有些转冷,也不知道是不是腹中多了一个孽障的原因,女人觉得自己也有些畏寒了。

披上外罩的披风,女人心中愁肠万转,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着已经逐渐显怀,甚至根本无法掩饰的肚腹,女人一时间有些痴了。

这已经是遮不住的丑事了。

自己归家几个月,庐州杨家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还在后来送来了一纸休书,足以说明一切了。

周蕤躲在家里半步都不敢外出,她不知道外边的闲言碎语会不会把自己吞没了。

有些艰难的起身,周蕤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凉亭,慢慢回到房中。

小姐,小姐!怎么了,青樱?周蕤有些疲倦的扶着腰,曼声问道。

老爷和郎君他们在商量事情呢,听说是和郡公有关。

贴身丫鬟青樱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啊?周蕤一惊,身体也是一抖,父亲他们要决定了么?实际上在江烽受封彭城郡公并兼任淮右和武宁节度使之后,周家就已经有了明确的决定了,自家女儿肚中的这块肉就成了奇货可居,唯一有些不确定的女儿肚中的究竟是男是女,如果是个男孩,那就意义非比寻常了。

江烽至今未有子嗣,哪怕是一个庶出子,那也是庶长子,如果朝廷要给封萌,这个庶长子也一样有可能获得封萌,而且以江烽现在的走势,未来获得更高的封萌那是必然之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周家什么时候去告知江烽这件事情也成为周家近期讨论得最多的一个问题。

当初周氏父子想要等到周蕤生下孩子,确定了男女之后再去告知,但是觉得这样不妥。

哪怕是一个女儿,对于没有子嗣的江烽来说也应该是值得庆贺的喜讯,所以周家有意马上去通知,但是后来紧接着淮右又发动了对兖郓沂的征伐之战,所以周家觉得也许在等到兖郓之战落幕之后再去告知更合适,避免干扰江烽的征服大计。

现在兖郓之战已经告一段落,更为重要的是淮右军在淮南又有所动作了,一举拿下了滁州。

这个举动没有遭到李吴或者蚁贼的任何干扰和抵制,这意味着淮右已经在整个淮南具备了为所欲为实力。

而拿下了滁州之后,淮右在淮南的实力得到进一步补强,庐濠滁和四州都是淮南的粮仓之地,而和州地狭,但地理位置重要,估计淮右没有拿下和州也是考虑到不愿意太过刺激李吴。

如果再把舒州也算进淮右控制范围的话,整个淮南道中部几乎全数归属于淮右了,而这个江淮之间的区域恰恰是目前整个中土之地粮食产量最大的区域,谁都明白掌握了这一区域意味着什么。

更为重要的是蚁贼主力突然南下,突破了天长、六合一线,已经从瓜步和白沙一线渡过了江水,进入了润州,立即在江南卷起了一波波澜。

润州和紧邻的常州是李吴的核心之地,李吴绝对不能容忍蚁贼在润常二州肆虐,所以原本驻扎在楚州和扬州的李吴大军也迅速紧急南下渡江,在润州与蚁贼展开激战。

这也罢了,原本一直在宣州活动的那股蚁贼此时也一下子活跃起来,不断在宣州掀起攻势,把整个宣州搅得一团糟,而且也再向润州靠拢,看样子是要合流。

局势的剧变,让周家都觉得有些紧张起来,尤其是江寇与蚁贼的合流,甚至成为了蚁贼的一部分,让舒州这边极为恐惧,如果蚁贼在润常那边战事不利,极有可能返回宣州,而有江寇的支持,从宣州突然返回进入舒州也是分分秒秒的事情,这太让人觉得不安稳了。

不太清楚,不过老爷他们已经在花厅里边讨论许久了。

青樱咬着嘴唇道:小姐,若是老爷他们决定了,你是打算去徐州,还是寿州?青樱知道自家小姐是绝对不愿意去庐州的,那就只有徐州和寿州两个选择了,徐州在淮北,气候也比淮南干燥,不比寿州,寿州和庐州差不多。

恐怕由不得我们吧。

周蕤脸上也露出怔忡之色。

她现在还不知道江烽一旦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这个孩子会有什么反应,这件事情一天没有落实,她一天都睡不安枕,无论父兄他们说得如何天花乱坠。

此时的花厅中,父子三人的确正在激烈的争论。

父亲,淮右拿下了滁州之后,蚁贼恐怕也是遭到淮右和李吴的夹击,所以才不得不南下渡江,可现在江寇和两股蚁贼搅在了一起,势力变得极其可怖,他们可以自由来往于宣州和舒州之间,我们这点儿力量根本无法抵挡,现在他们虽然重心在润州,但一旦李吴主力大军南下与他们决战,他们遭遇战事不利,很有可能就要退回宣州,那重新回到舒州可能性就不可小觑,而一旦再入舒州,我们就不可能再有像上一次那样轻松了。

周仰几乎是叫嚷着一边挥舞自己双手,一边用强烈的语气来引起父兄的认同。

父亲,二弟所言很有道理,李吴对淮右占领滁州毫无反应,我估计就算是现在淮右占了和州,李吴也不会有反应,因为现在李吴的东海军和镇海军都已经南下润州与蚁贼决战去了,蚁贼虽然猖狂,但看看他们在楚州这半年间的表现,足以证明他们和大藩阀的精锐军队交锋还是占不到多少便宜的,一旦李吴大军在润州击败了蚁贼,蚁贼势必要另寻出路,甚至会分裂,但哪怕是一部分蚁贼再进我们舒州,都是我们舒州不可承受之重了。

所以你们都觉得要向淮右求援?周甫很是不悦,这似乎是要拿自己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去要挟淮右了,未免太过于下做了一点,哪怕是做交易都让人脸红,但摆在面前的现实却又如此严峻,不能不让人心焦。

父亲,这和向淮右报信不矛盾,我们本来也和淮右签了互助协议,淮右也有义务确保我们安全,至于二姐的事情,这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二姐和杨家也解除了关系,外面闲言碎语也无关紧要,真正知道了二姐肚里孩子的渊源,恐怕那些家伙马上就会噤若寒蝉了。

周仰仍然振振有词。

周甫也知道自己次子的话语很有道理,也符合现实,只是情理上有些让人不舒服,但作为家主他也不敢意气用事,而且这也是无法回避的事实,他必须要接受:那派谁去徐州?父亲,这事情还是得至亲之人去才稳当,您当然不能去,不是我去,就是大哥去。

周仰见父亲松口,也舒了一口气,大哥还要在家中留守,还是我去走一遭吧,我也许久没去徐州了,正好去看看江烽治下如何。

周甫看了一眼自己的次子,心中却是明白自己这个儿子的想法。

随着淮南局面的急剧变化,使得像舒州这样的小藩阀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尤其是伴随着蚁贼在淮南和江南的攻伐,以及随之而来的李吴和越国都开始动作起来,估摸着下一轮之后,江南那些只拥有一州半郡之地的豪门望族都将被扫进历史故纸堆了,像周家的小藩阀现在能生存下来,大概也是淮右没有太多精力顾及的原因。

舒州未来何去何从不明朗,但作为两个儿子都意识到了舒州对于他们来说太小了,如同井底之蛙,周仰作为次子原本是想要和醉心于文事的兄长争一争日后的位置,但现在周仰已经没有太多这方面的心思了,与其在这舒州和兄长争强斗狠,还不如跳出舒州这个小天井,去徐州寻个更好的前程。

周伦与周蕤的关系不算很好,反倒是周仰与自己二姐的关系更为密切,有这层关系,加上自己的本事,周仰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偌大的淮右(武宁)地盘上寻个更好的去处。

……源源不断的驮队和驴车拉着粮草和各类物资沿着沂水东岸向前,还有马队和步队也在陆续通过,蹲在村头石磨边上的男子缩着脑袋似乎是有些麻木的看着通过的军队。

二子,这怕是要打仗了吧?这一个月好像都在不断的过兵,还有这些粮队,妈的,真他妈诱人,这么多粮食,咱们村里老少爷们儿怕是吃一辈子都吃不完。

一个懒洋洋的躺在石磨后面的褴褛汉子一边借着阳光寻找着身上的跳蚤,一边舔着嘴唇叹气道:早知道俺也去当兵了,也能混个囫囵肚子。

就你这懒样,当兵?要不了两天就得要行军法了。

蹲在石磨边上的男子没有转头,没好气的道: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赖在村里吧,熬过了今年,也许明年老天爷就要开眼了。

是啊,大家伙儿都这么想,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呢。

懒汉从地上坐起来,都说现在咱们沂水是那啥郡公管了,前些日子村里也施舍了点儿粮,没准儿今年郡公大人还会开恩给点儿,咱们真的能熬过去呢,实在熬不过去,俺也只有带着媳妇往南走了。

谁知道呢?目光仍然盯着通过的马队,蹲在石磨旁的汉子觉得叫有些发麻了,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但是却始终盯着村口的大路,心中默默的数着已经通过的驮队和大车,当然还有步队和骑队。

这十天,已经过了起码六个军一万五千人马了,其中有一个军是骑军,其他都是步军,而且还有大量军械器具,看这样子,今后一段时间还会过兵。

今晚就该是来人接信了,可淮右(武宁)军显然不仅止于此,但是要把话带清楚,而且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路过军,这本来不是该自己操心的事情,但他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大郎,你这成天在村头晃来晃去也不去找点儿食儿?你妈都不在了,你还回来干啥?躺在地上的懒汉用手遮了遮眼睛,看着还有些刺眼的阳光,前天我在村头吴二宝家门外,看村里来人在挨着挨着清理哪些人出去了,哪些人出去又回来了,好像都得要有个说法呢,得要人证明呢,你出去这一年多上哪儿去了?哦?本来没太在意的男子心中一紧,来的这么快,都说萧宪出任沂州长史之后就开始在各县力推这保甲连坐之制,看样子这么快就推到乡下来了,自己这一趟回来才没多久,怕是难得逃过清查,瞒过这一遭到不难,就怕纳入对方视线,日后就不那么方便了,我出去也就是逃荒混饱肚子,一个人,没人证明咋办?嘿嘿,不知道咋办,好像就是要在村里挂上号呗。

懒汉的回答让男子有些头疼,果然如此。

第一百二十六章 见闻柳子镇。

这里是亳州最繁华的镇甸,运河从这里通过,造就了这里的商业发达,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喜欢在这里打尖歇息,加上畸形的风情产业,使得这里远近闻名,许多客商不在临涣歇息,不在永城住店,也不去符离驻留,而选择这里,原因就在这里。

通桥镇和柳子镇一东一西,成为这淮北运河区域中最为典型的以河而荣的集镇。

亥时,一道身影窜入柳子镇南外街一个皮货店中。

这家山记皮货店是老字号了,早在时溥时代就有了,老板是上门招赘的女婿,后来慢慢做大,货源听说是来自北面的靺鞨人,利润丰厚。

谁?三郎,是我,赤胆忠心!锐身赴难!这么晚,有急事?油灯慢慢拨亮,方正的小屋内,一名黑衣汉子安静的靠在墙壁的一端,脸上一枚面具遮掩,注视着来人。

嗯,有些异常,需要马上呈报。

进来的男子也是站在门边,黒巾遮面,声音有些瓮声瓮气。

听得对得上暗号,两个人才把各自的黒巾和面具取下,相互见面。

什么情况?取下面具的男子一脸黝黑,双目精芒四射,却不过三十上下,手脚粗大。

永城那边有些异常,十月廿四,负责监视的兄弟发现袁无畏入袁无为府中,二人长谈,后二人当夜出城;后十多天内,永城驻军急剧增加,初步估算,增加了六个军以上……哦?黑脸男子默默盘算着,十月廿五,谯城那边报称袁无为袁无畏联袂进入颍亳团练使府拜会袁怀庆,后谯城与汝阳之间来使频繁,估摸着应该与二袁拜会袁怀庆有很大关系。

虽然颍亳团练使府驻地在亳州州治谯城,但实际上颍亳驻军主要还是在永城和临涣这一线,而从临涣那边的消息来看,山桑的兵力也在想临涣收缩,同时真源、谯城一线的物资也在向东面运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袁氏又在准备打仗了。

当然这些具体分析判断不是他的职责,他只需要将这些情报综合起来上报就行了,总部自然有专门的人来负责分析工作。

还有其他情况么?还有就是永城粮价持续上涨,原本已经稳定下来了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又开始上涨,而且涨得非常快……黑脸汉子点点头,你把涨幅具体情况带来没有?带来了,除了粮食,铁价、皮革都有大涨……黑脸男子微微动容,都在涨,这就越来越明显了。

……周仰从舒州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初了。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当然对于淮南地区来说,这个时候外出无疑是还算是比较适宜的。

从舒州到徐州距离一千多里地,路线有几条。

可以走同安、舒城到庐州再北上寿州或者濠州,乘船进淮水、泗水,经宿豫、下邳到徐州,也可以从寿州、濠州乘船经进运河,经临淮、虹县到通桥,然后从通桥走陆路到徐州,当然也可以从濠州或者寿州直接渡淮水,陆路北上直接到徐州,总而言之,很方便。

周仰选择的是走同安、舒城到庐州到寿州,再从濠州渡淮直接陆路北上,这一线基本上都是官道,也不像水路还需要绕行一段,不过就是一路骑马而行,有些累人。

已经是进入了初冬,但一进入庐州,尤其是过了合肥向濠州进发这一段,周仰就感受到了不同以往。

操着北方口音的流民群几乎每隔十来里地就能遇上一群,每一群从七八十人到两三百百人不等,他们大多以窝棚、草棚为家,主要从事水渠疏浚和修缮,道路拓宽和平整,干得热火朝天。

道路上不断有小股的官军来回巡逻,多是以骑队为主,人数不过二三十人,显然还是对这些新来淮南之地的流民不太放心。

不过他们显然过低的估计了这些流民的顺从性,在保证吃个囫囵饭的前提下,几乎没有人会有其他想法,而采取的保甲连坐制度,也最大限度的杜绝了各种可能。

顶多也就是因为在饮食上的一些纠纷引发的打斗,这都属于可以接受的范畴。

周仰默默的计算着他一路行来看到的,流民群落,从舒城到合肥一百二十里地间,他观察到了十一个流民群落,总计人数超过两千人,如果算上附带的老弱妇孺,估计人数会在三千五百人以上。

大的流民群落超过三百人,是在修筑一段水渠,而小的流民群落大概在六七十人左右,主要是负责官道的拓宽和平整,他们都用最简陋的木制工具,甚至连铁质农具都很少,但是却干得很起劲。

周仰也观察了他们的饮食,基本上保持了一日两顿,但是青壮劳力在早上据说会有一碗麦粥,有些稀,但毕竟有,而老弱妇孺则只能两顿。

这也在情理之中,重体力劳动需要保证足够的饮食,但能做到这一点,也殊为不易了,这要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淮南这两年的粮食的确储备得不少,否则承担不起这样的开销。

作为淮右的邻居,周仰当然知道前两年淮右招募了大量的流民在浍州和寿州进行开荒和复垦,而且减免了租税不说,还迫使一些熟地田主们降低了田租,这极大的刺激了流民们开荒和复垦的积极性。

这些在北方几乎要易子而食的流民来到浍州和寿州几乎是全副身心的投入了劳作中,加上这两年淮南天公作美,又没有了战乱,使得光浍寿三州迅速恢复了元气。

哪怕是新垦的生地产量不高,但是据说淮南这边每个县都专设了劝农官,多是一些对农作有经验的学士,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劝导和教授北方来的这些流民适应南方的种植方式,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现在看来,恐怕淮右所采取的这些措施是取得了极好的收益,加上庐州、濠州以及新纳入的滁州也算是淮南产粮之地,估计也为淮南带来了不少粮食储备,所以淮右才敢这般大胆的接纳流民。

淮南所采取的方式也很稳妥,分批次将其分散开来,通过以工代赈的方式来解决他们的生计,垦荒、兴修水利、修路,这些办法都能够极大的消化这些劳动力,免得这些家伙聚居在一起无事生非。

郎君,这么多流民进入淮南,郡公也不怕生乱?小的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一路看来的流民都有数千人,小的还打听了一下,听说还有不少在水道边上兴修水渠,光是这舒城县境内的流民怕都有三四千人,这庐州莫不是就有好几万流民进来?可这庐州周边都是熟地,亦是有主之地,除了少量垦荒外,哪里容纳得下这么多人?跟随周仰出来的是他的亲随周亢,周亢之父就是周家大管家,所以周亢也算是周仰心腹了,对周家二小姐周蕤的情况也知晓。

这周亢自小也在学堂书院中学习,而且武道水准亦是不差,心思灵活,对周边的情况也相当了解,在周家也是逐渐在参与周家事务,周甫将其安排在次子身边,自然也有考虑。

唔,换了其他地方,一个县里就涌入三四千人就要出乱子,但是郡公敢将这么多流民放进来,肯定是有所安排的。

周仰也在琢磨,庐州各县虽然以熟地居多,但那是指平原地带,这周边却有不少山地丘陵,二郎,你难道没听说浍州的盛唐、霍山二县虽然是山地丘陵为主,却也容纳了许多流民?郎君的意思是郡公要用这些流民来垦荒种茶?周亢目光闪动,也有些兴奋,听闻郡公发明了新式的品茶之道,在淮北淮南风行一时,使得品茶大受欢迎,咱们舒州这边现在也开始时兴,若是如此倒是真能吸纳不少流民,若是如此,咱们舒州亦可接纳部分流民来开垦荒山种植茶树呢。

传统的煮茶的确有些繁复,而且接受度亦不算高,但是自从泡茶术出来之后,立即就在淮右(武宁)范围内引发了追捧,也使得茶消费量大增。

舒州也是传统的产茶之地,尤其是山地丘陵甚多,亦有不少尚未开垦,但是居于平地的百姓却不愿意入山开垦种茶,若是能招来流民开垦种茶,却是一件好事。

嗯,这一趟却要好生看一看,这北地流民若是真的富余甚多,倒是可以考虑。

周仰也有些意动。

不仅仅是茶山的问题,这一两年舒州沿江一带被蚁贼韩拔陵部肆虐,被裹挟走的民户甚多,抛荒之地也是不少,若是能在杜绝蚁贼渡江之患的情况下,当然需要吸纳一部分流民来复垦,只是这却需要彻底禁绝蚁贼重新北返渡江的可能性前提下。

郎君,这一趟去见郡公,除了二小姐之事外,是否还要商量我们舒州与淮右之间的关系?周亢小声问道。

唔,二郎有什么考虑?周仰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喜讯兹事体大,非小的能妄言。

周亢摇头。

周仰知道周亢在周家中也算是以思路慎密心思灵动著称,也想听听他的意见,无妨,你且说来听听。

那小的便姑且一说。

周亢沉吟了一下,一夹马腹,跟上周仰胯下健马脚步,小的以为这需要看二小姐腹中胎儿是男是女来定。

哦?周仰讶然,为何如此说?二小姐若产下男儿,以郡公现下仍无子嗣,此子便是庶长子,以郡公目前的态势,封王乃是迟早之事,若是男儿起码也可承袭郡公,若日后能得恩封,还可晋位郡王。

周亢这番话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未提江烽夺位登基大宝这类违逆之言,只说江烽日后得封亲王,那么作为庶子亦能受封郡公,有恩封还能晋位郡王,这也是合理推测。

唔,若是女儿,那便……周仰也顺着话题摇摇头,若是女儿,自然不必多说,对周家来说帮助就不大了,起码日后很难再有大助。

二小姐年龄不大,而且听闻青樱所言,深得郡公喜爱,纵然此胎是女儿,日后只要能得恩宠,未必不能生下男儿。

周亢又补充道:以当下形势,非几年前,各方征伐兼并之局日盛,像舒州这等小州怕是难以在这乱世苟存。

依你之见?周仰皱起眉头。

小的也是猜度,只要二小姐能继续得郡公宠爱,能生下男儿,舒州周氏之前景便能不局限于舒州一隅,以小的之见,此时不妨大胆向郡公示好……周亢没有在深说下去,但周仰却是明白,周亢这是认为周氏应该大胆向淮右(武宁)押注,支持江烽,一方面能赢得江烽及其麾下好感,另一方面若是周蕤生下男儿,便能照拂周家,周家日后定能在淮右(武宁)中占据一席之地。

不得不说这个建议具备相当的可行性。

以当下世道局面变化,周仰也认为像十年前那种大小藩阀共存的局面已经难以维系下去。

这个局面应当是从南阳和蔡州联手瓜分申光二州开始,一举灭了申州鞠氏和光州许氏,自此拉开了群雄争霸的格局。

而这随后蚁贼的加入,使得局面更加混乱,江烽的横空出世,更是把这一局面推上了顶端,一口气吞并了光(浍)寿二州,又马不停蹄联手李昪瓜分了吴地,现在吃下了淮北和泰宁军地盘,以席卷天下之势横扫。

从这个态势来看,淮右在整个中土东部站稳脚跟是大概率事件,拥有兖郓沂徐泗海加上淮南的光浍寿庐濠和滁诸州,北有盐铁马匹,南有粮食茶叶丝绸,又有水道纵横之利,可以说霸业初成,已经可以和大梁、大晋、南阳这些强藩比肩了,如果经营得法,日后未尝不能再进一步。

淮右单从现在态势来看,的确不错……周仰迟疑了一下。

不仅仅是现在态势,郡公麾下也还是有一批得力之人,这从其强本固基就能看得出来,北地多年大旱,又被蚁贼和战乱所困,已然破败,短期内难以恢复元气,所以郡公一力发展淮南,只要有淮南诸州粮食为根基,淮北和兖郓沂诸州便能得到保证,进而影响整个中原北地,这一手是其他诸阀达不到的。

周亢知道周仰担心什么,所以立即说出自己的观点。

可某还是觉得淮右步伐太快,兖郓沂三州的乱象不是一两年能解决的,这会极大的拖累淮右……周仰摇头。

事实上在这一点上周亢也是认同周仰看法的。

拿下徐泗海三州是江烽的胜负手,江烽也做到了,使得其势力一下子可以横跨淮水,但兖郓沂三州在周亢看来就有些多余。

乍一看似乎地盘扩大了不少,但是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兖郓沂三州只会拖累淮右,而无法给淮右提供实质性的支持,否则朱茂也不会主动退出了,但周亢相信自己能看到的江烽肯定也清楚,江烽这么做自然有其道理。

郡公这么做也有他自己打算吧,兖郓沂局势大乱,若是当时郡公不介入,只怕流民大军南下也会冲击到徐泗二州的局面,尤其是在周围还有其他势力的情况下。

周亢觉得这个理由略有些牵强,但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周仰没有再多说,只是默然不语。

郎君,到彭城后,郎君不妨也寻机和郡公下边重臣谈一谈,了解一番具体情况,小的始终认为,此时正是周家最佳时机。

周亢忍不住又道。

最佳时机?周仰默默的咀嚼了一下其中滋味,点点头。

……周仰一行抵达彭城时已经是十一月十二了,徐州比起淮南来气温要低不少,好在周仰也是走南闯北过的人,身上带着厚实的冬衣,一行人都在符离就加了衣衫。

一路行来,都能看到从过了淮水,流民的数量更大,但是同样对水利建设和官道的修缮力度更大,这极大的吸纳了来自北方的流民。

周仰也让手底下的人去打听过,绝大部分流民都来自河北三镇。

大旱加上契丹人的南侵,使得卢龙那边汉人立不住脚,只能南逃;而成德军治下则是因为地方官府的瘫痪,豪门望族势力膨胀到了极致,大批佃户过不下去,也只能南逃;至于魏博军这边,则是因为持续的战乱。

这些因素加上淮右善待流民的名声一传出去,使得几乎整个河北三镇的流民都往这边跑,甚至原来不少逃入大梁境内的流民都改道往这边来了,盖因大梁对流民也一样是视若寇仇。

周仰是来过徐州的,但是他看得出来徐州比起之前自己来过的徐州并无太大的变化,这也意味着淮右拿下徐州并未经历战事,这是好事。

进入彭城之后,周仰才发现,徐州似乎比起之前更加繁盛了,这可能和人口增多有关系,因为流民南下中亦有部分是以为战乱逃来的,而这些人中亦有不少薄有资产者,投亲靠友者,便生活在城中,加上从淮南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运入,保证了粮食供应,使得徐州一时间也热闹了不少。

先行歇下之后,周仰便让周亢前往节度使府投贴拜会,但让其很是郁闷的是拜帖投入之后,两天都没有任何音信。

第三天周仰实在忍不住,亲自前往节度使府,但守门卫士只是让他等候音信,未有任何明确答复。

周仰并不知道此时江烽早已经启程去了沂州,青州之战即将爆发,作为主帅他当然要亲临一线。

周仰通过在徐州的朋友打听,才知道此时淮右(武宁)节度使府已经改组为政事厅和枢密堂,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在见不到江烽的情况下,自己该去找何人。

淮右(武宁)节度使府中官员的构成让他最终还是决定投贴拜会枢密堂的首座崔尚,在他看来,像崔尚这种出身大梁系的官员应该是和江烽利益最为密切的,因为他们在淮右本地没有任何瓜葛,只能牢牢的拥戴江烽,这种事情他们应该是最关心的。

你说什么?崔尚本来是不太想见这位舒州周家的二公子的,实在是军务繁忙,青州之战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准备阶段,虽然他作为战略布置者只需要在后方运筹了,但后续的各种事务仍然让他忙得脚不沾地。

茶杯落在地上,上好的寿州黄瓷盅跌得粉碎,崔尚猛然站起身来,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你说周二小姐有喜了?是郡公的?看崔尚的表情,周仰便知道自己这一趟来对了,脸上却是一脸苦涩:崔大人,这对于周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大人也知道……嘿嘿,没事,没事,只要是郡公的,便是天大的喜事!崔尚心中大定,作为江烽麾下数一数二的心腹,他自然知道江烽在庐州的荒唐之举,居然强占民女,哦,不,是强占罪官之妇,后来杨浔休掉了周家女子,他也知晓,没想到这里边竟然有如此故事。

周家女子有喜,而且明确是郡公的,那足以让大家心里安稳不少,哪怕生下一女也无关紧要,关键是这说明郡公是有生育能力的。

郡公身边已有三女,但是这么久了都毫无动静,这不得不让大家怀疑是不是郡公身体有问题,这无疑是一个藩阀最大的隐忧。

现在周家女子有喜,那这个隐患便排除了,至于以后,无外乎就让郡公在这方面多操劳一些,哪怕是择人,也就是多选些能生养的女子伺候便是,广种薄收也能有所收成不是?不知道郡公……周仰见崔尚喜笑颜开,有些忘乎所以,忍不住问道。

呃,唉,不瞒二公子,郡公现时不在徐州,怕是不能见二公子了。

崔尚这才回过神来,沉吟了一下道:若是二公子无事,不妨在徐州小憩,估摸着要一段时间郡公也许就能回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拉网昏暗的油灯下,破旧的帐篷,除了依靠在兵器架上的武器还能看出几分凌厉的气息,很难想象这里会是一个军将的主账。

王邈泰然自若的注视着坐在自己对方的大案后的对方。

子虚,难道还信不过某么?王氏一族的声誉难道已经淡薄到这种程度了?嗨,九郎,不是某信不过,某只是有些搞不明白你想要干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取下头盔,又解开了胸甲的绊扣,虬髯戟张的汉子一脸饱经沧桑的皱纹,一双浑浊的眼珠偶尔绽放出精光。

你也知道现在成德诸军的情况,我这帮兄弟是舅舅不亲姥姥不爱,谁都不管,这棣州境内和我一样的就是四五个军,大家都要在这里讨口饭吃,要去南边打草谷也正常,但是王守忠这老小子也不好惹啊,他的骑兵来去如风,稍不注意就得被堵上,好多时候东西还没有来得及拉走,王守忠的骑兵就赶到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呵呵,某不是知晓大家伙儿混得难受,怎么可能来找大家?王邈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也就是想给昔日的一些兄弟们一条路,当然未必要马上做出什么选择,但起码可以尝试一下嘛。

咂了咂嘴巴,虬髯汉子一时间也没有吱声,瞅了一眼王邈,似乎还有点儿犹豫,九郎,不瞒你说,我这手底下就只有这点儿家当了,拼一个少一个,没有人会给我补充,我得一帮老兄弟负责。

嗨,子虚,我说了,只要你们袭扰,不需要你们正面硬杠,拖住他们就算是完成任务,怎么样?王邈泰然道:某不会害原来的老兄弟,这一点某可以承诺,也许日后我们还会共事。

除了某,九郎还找了谁?还有谁答应了?良久,虬髯壮汉才摩挲着搁在大案上的邯刀沉声问道。

基本上都找了,大部分也都答应了,还是一样的要求,只需要袭扰,拖住对方,让其不能脱身,至于方法你们自己掌握,某只看结果。

王邈知道对方这是变相的答应了,点点头。

那说好的……不知道子虚要什么,若是军甲武器和粮食,怕就只有日后来兑现了,若是金银珠宝,某可以现在就给。

王邈这也使得了江烽的首肯,直接带真金白银来棣州,先付七成,事成之后再付三成。

也罢,某这条命就卖给九郎了,不过,若是某……虬髯壮汉叹了一口气。

无妨,子虚可以先安排好,某只认信符不认人,事成之后,在渤海或者蒲台交付均可。

王邈摆摆手,他早已经把这一切替对方想到:不过某还是真心希望子虚可以考虑一下,淮右很欢迎诸位,子虚也应该看到了来我们的罗邺、张寅他们现在如何。

虬髯壮汉苦笑。

他当然清楚罗邺他们混得不错。

现在淮右气势正盛,势力骤然扩张到了兖郓沂这一线,这一次王邈突然北来,大肆邀约成德军的老兄弟们南犯袭扰淄青边境地区,明显就是调动青州驻军。

他也猜测到估计应该是淮右要对海州动手了,这王守忠趁着淮北混乱的时候突然出兵南下抢占了淮北六州最富庶的海州,这如何能让意气风发的江烽咽得下这口气?现在淮北瓜分完毕,淮右也稳住了阵脚,甚至还一举吞并控制了兖郓沂三州,可以说直接就对平卢军东部构成了极大威胁,尤其是密州和海州就像一条尾巴一样落在了东面,淮右岂会善罢甘休?肯定要借题发挥大打一场,弄不好还得要把密州给陷进去,王守忠这也是引火烧身了。

不过这和自己没太大关系,现在对自己来说,是如何让手底下一帮兄弟们吃饱肚子,还有武器箭矢和甲胄都得要补足,否则这样下去持续不了多久了。

粮食某还能坚持几天,可要打仗,这箭矢和甲胄却差不少,九郎,能不能先补足一些?虬髯汉子沉声问道。

王邈也有些作难,这已经不是第一家提出这个问题了,说起来也是悲哀,这堂堂成德诸军,现在每个骑兵连箭囊中的箭矢都只能配备五支,而弓箭兵才配十支,这样的军队如何能坚持下去?无论是徐州还是寿州那边对甲胄和箭矢都还是有些储备的,问题是怎么运过来?这样大批量的军资过境,肯定无法通过平卢军境内,一旦被查获,损失事小,泄露了军机,被平卢那边察悉了端倪,那才是祸事,王邈也不敢冒这个险。

若是要绕过平卢地盘,那就太难了,风险更大,要走魏博军地盘过,现在魏博军和河东晋军正打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有商队过境,这样一支驮队出现,铁定会受到关注,不可能走这条线。

那就只能走海路。

走海路倒是可以,有东海贼汪瀚的配合,没什么危险,但是时间上来不及了。

如果这几条路都不行,那就只有就地筹集。

可张处瑾不会为非嫡系的成德诸军提供军资,而在成德军治下诸州中,能提供这一类军资的只有豪门世家,但他们又凭什么给这些在他们眼中犹如苍蝇一般成德军?尤其是被张处瑾视若敝履的这些杂军。

王邈默默的思考着,思路也在四处搜索。

罗邺代表的罗家是沧州大族,尤其是在东光更是首屈一指,这等豪门大族不但在地方上影响力巨大,而且亦有家兵,也有军资储备,若是能够通过罗家收罗一些箭矢甲胄,倒是可以支应给这些人。

子虚,此事有些难度,不过我会尽力,最迟十天之内给你一个准确回音,不过你们不要抱太大希望。

王邈最终还是决定要努力一番,这些成德杂军的处境的确太凄惨了,能够主动为其提供一些帮助,一方面有助于拉近双方关系,为日后关系发展打好基础,另一方面这些军队也的确需要一些补充,否则难以胜任接下来的任务。

从某个角度来说,提前和河朔三镇这些地方望族豪绅们接触也是现在就需要着手了,否则要等到拿下整个平卢之后再来和这些士绅打交道,就有些晚了。

许多事情做到前面只有好处,而此时他们也还没有完全意识到未来淮右的重要性,也可看出他们的真实想法和意图。

……江烽此时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青州之战上了。

应该说前期的欺瞒手法起到了很大作用。

海州和密州两地的防御力量不断增强,王守忠甚至在已经有一万五千人守军的基础上再度为密州增兵一个军,而青州兵力也如愿以偿的下降到了一万人,当然这其中有三个军的牙军。

现在就要看各方的配合了。

王邈的能力的确让人称赞,不但一口气在棣州和德州收罗了六七个军的成德杂军,而且还在沧州那边联络上了罗胤为首的东光大族,这为日后与河朔三镇和契丹争夺河朔也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虽然从数量上来说,成德军的这六七个杂军只有不到一万人,但是其中起码还是有五千骑兵,有他们在淄青北部袭扰不但可以让齐州那边朱茂可以放手大打,而且也可极大的拖住青州兵力。

东海贼那边也应该准备到位了。

俞明真在泗海二州的影响力不可小觑,威信相当高,江烽也知道这一点让自己手底下有些人心里有些忌惮,但是在江烽看来这没有什么。

从庐濠和滁到徐泗海,再到兖郓沂,下一步还要到平卢诸州,如此大的地盘,英雄豪杰辈出,如果还要把心胸和眼光局限于一地一隅,那只能说明自己不配统治这样庞大一块地盘。

记得前世有句话,心有多宽,舞台就有多大,在这个争雄的世道也是如此,如果没有一份海纳百川的心胸,你就难以在和大梁、大晋甚至南阳和蔡州这些强梁局藩的竞争中胜出。

俞明真的确颇有威信,泗海二州他经营多年,但是他能主动投效自己,就是看到了大势所趋。

淮北时酆治下,四强争霸,谁也压不倒谁,但现在尚云溪沦为大梁的炮灰,而姚承泰不知所踪,投效淮右的他和卢启明却大受重用,这足以说明许多。

江烽也没有像其他阀主那样有意无意的限制其兵权,甚至连卢启明和俞明真麾下主要将领一样量才重用。

这不是江烽狂妄自大,而是他心里有底,而且他也相信俞明真他们看得清楚形势。

在当下这种后勤补给越来越重要的状态下,没有粮草军资的支持,你就算是统帅几万大军,也只能沦为流寇,朱茂的泰宁军就是一个再典型不过的范例,没有粮草后勤的支持,哪怕他统治了兖郓沂三州十余年,哪怕麾下大军数万,一样只能避走济州。

而现在整个淮右(武宁)的粮仓浍寿二州牢牢的掌握在之手中,在得到了杨勋、严序等人的鼎力支持后,庐濠滁三州情况一样稳定,这几州就是后勤粮草的根基所在,他根本就不怕其他人玩什么心思。

第一百二十九章 瞄准以兖郓系和徐泗海六州的现状来看,一两年内,这六个州的粮食自给都相当困难。

徐泗海略好,毕竟徐州有铁,海州有盐,而泗州情况也还过得去,但兖郓沂三州人口大量流失,水利设施和道路状况极差,非短期内能解决,也就是说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这几州都需要从淮南输入粮食来稳定局面。

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想要在这几州站稳脚跟,都不得不面临粮食问题,没有足够的粮食,终究只有土崩瓦解的命,所以俞明真也好,卢启明也好,都很清楚这一点。

更何况现在江烽已经开始逐渐展现出其雄心壮志,俞明真和卢启明都已经被吸引进去了,对他们来说,在这淮北内部厮混内斗早已经腻烦了,开疆拓土才是他们心中向往,而现在追随江烽才能实现这一梦想。

现在打下平卢就是王图霸业的第一步,只要能拿下平卢,也就意味着从江南到河北之间这一块纵横千里的沃野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接近二十个州的地域,纵跨河北道、河南道、淮南道、江南道,人口过千万,已然丝毫不逊色于大梁,甚至凌驾于大晋之上的强藩就出现了。

如果经营得好,未来图谋更大,也未必不可能,这才是俞明真、卢启明、杨堪、陈蔚、崔尚、柴永、秦汉这些人甘于效忠于自己的根结。

从龙之功,非有大缘法大造化者不可得,而他们就希望能成为跟随自己的萧何、韩信、陈平、樊哙,他们就希望自己也成为光武帝麾下的云台二十八将,希望自己未来也能有机会入凌烟阁,成为二十四功臣,进而让自己的家族也能因此成为顶级门阀。

想那刘邦能以一介流氓都能混到开国皇帝,如果没有隐忍的精神,没有宽厚的心胸,岂能成功?江烽从不认为自己智谋如何出众,哪怕是武道上有所突破,但若是要放在整个中土中来,只怕凌驾于自己之上也不下十人,现在看似势头打好,但一样有好战必亡之危,只要一战失利,也就可能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就更是要放手用人,把下属的力量用到极致。

俞明真有这份威信,有这份本事,却甘于在自己麾下,那只能说明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更强,自己更应当感到骄傲自豪才对,这等情况下,岂有疑神疑鬼自乱阵脚之理?所以江烽在任何场合都旗帜鲜明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留任何不利于团结存在的土壤。

铁叶甲走动时带来的哗哗声将江烽从沉思中唤醒。

从沂水到穆陵关这一线已经全线戒严,任何来往的商旅和本地农户尽皆被约束在本地不得离开,但是这种情况无法持续太久,事实上再这么下去,平卢军那边也会很快发现不对劲。

无论是进攻还是密州,这样大规模的动员都已经有些让人起疑了,好在前期的欺骗工作还算是做得相当到位,使得淮右(武宁)军摆出的要对密州展开攻势的姿态很足,所以刘延司甚至派出了两个军骑军离开了海州州治朐山,而进驻了北面的怀仁,就是担心一旦密州遭到淮右大军进攻,可以迅速策应。

不过在刘延司和王守信等人看来,无论是淮右大军进攻海州也好,密州也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海州驻军乃是精锐,而且平卢水军也都从登莱全数南下,抵达了东海县驻扎,虽说平卢水军战斗力谈不上多强,但是几千号人,从旁策应还是能发挥一定作用的。

至于密州,淮右军劳师远征,王守信以逸待劳,无论是王守忠还是刘延司都不认为淮右军能讨得多少好,而且只要能在密州拖住淮右大军,来自淄青的大军也会很快赶到增援。

王守忠甚至还很有点儿心思想要好好给淮右上一课,挫一挫淮右的锐气,让他明白不要以为走了狗屎运吞下了兖郓沂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都到了?看见杨堪等人进来,江烽站起身来。

郡公,都到了。

齐刷刷进来的武将们很快就把大帐塞满了,杨堪作为枢密使,在崔尚、王邈都不在的情况下,就是他来主持会议了。

这恐怕是淮右军建立以来动员规模最大的一次作战,除了武宁左右军的十二个军外,还有淮右左军的五个军,以及完成初步整编的武宁骑军四个军的骑军和牙军。

而麾下大将中,各枢密使和兵马使、副使中,除了许子清留守寿州,张挺留守庐州,崔尚和梅况坐镇徐州,其余众将尽皆悄然随军进行到穆陵关下。

可以说为了最大限度的欺瞒平卢军,淮右方面也是费尽了心思,尤其是沿着沂水一线,频繁的调动守备军和民夫,再辅之以辎重队,虽然这种欺瞒时间有限,但是只要能争取到一天时间,那就要争取一天。

甚至为了做得更像,武宁左军第一军突袭了平卢军放弃了的莒县,因为莒县的确距离沂水太近了,王守信为了集中力量守御州治诸城,索性直接放弃了莒县,而淮右(武宁)军方面也就演戏演到底,干脆占领了莒县。

正因为如此,才让整个这场戏演得更像,也使得平卢军方面加强了密州的防御,在他们看来,淮右军也许就要以这种步步为营的手段想要将密州或者海州驻军逼出来,进而野战,但平卢军却不会上这个当。

江烽点点头,一干将领们各自按照顺序在大帐两边站立。

杨堪当之无愧的站在了左队第一,在他的对面是武宁左右军兵马使卢启明,他的下首则是俞明真,像柴永、秦汉、郎坤、洪葵、丁满等人也各自按照自家的顺序而站。

既然大家都到了,我想我也不废话了,这几天时间里,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各军都是在几日里夜以继日赶到,现在也不是论谁辛苦的时候,打完这一仗,我会为诸位庆功。

江烽目光如电,扫视了一圈,话语更为激烈:具体战术安排大家心里都有数了,届时杨枢密使还要再做一次强调,从今日起,青州之战便算是正式打响,我们没有别的目标,就是要彻底打垮王守忠驻守青州的军队,拿下青州州城!这一战关乎我们淮右未来,也是我们淮右志在必得的一战,可以说拿下了青州,平卢就不在话下,而这一战若是失利的话,恐怕我们连海州能否收回都很难说,甚至可能为危及到我们淮右的将来,所以这一战只许成功,诸位,有没有信心!有!轰然炸响的声音在大帐中也是如金铁交鸣,几乎要将大帐顶掀掉,所有人既感到了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同时也是热血沸腾。

谁都明白,这一仗是硬仗,王守忠的牙军不是吃素的,是敢于拼命的,而朱茂虽然也同意了进攻齐州,王邈也已经邀请到了成德军南下袭扰淄青,但是如果这两方的牵制未能达到预想目的,那这一战将会让整个北伐青州之战陷入困境。

同样,当海密二州的平卢军意识到自己中了瞒天过海之计,势必迅速回师,而淮右军劳师远来,若是不能在最短时间内拿下青州,恐怕面临敌军援军抵达,势必会演变成一场持久战。

但是淮右不比平卢,一旦演变成持久战,像南阳,像蔡州,恐怕就要像闻到血腥的恶狼一般猛扑上来,撕咬不休。

所以这一战不能拖。

不能拖也就意味着拿下青州须得强攻,实打实的硬拼,而这对于淮右军来说,同样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同样,这对于在座的每一个将领来说,也是考验。

好,我喜欢听这句话!那么就请杨枢密使来宣布命令。

淮右(武宁)节度使府令!令武宁骑军兵马副使洪葵率两军骑军为先锋,前出临朐,负责遮断临朐守军,防止其增援益都。

遵令!令!武宁左军兵马使卢启明、副使秦汉率武宁左军前出益都东门,负责从东门…………一连串命令如流水般的下达,事实上在之前,这些命令已经被大家知晓,大家也都早已经明白,甚至还提前与无闻堂的相关人员进行了对接,接下来的第一要务就是要迅速前出急行军直奔青州城下,要抢在青州城内只有一万兵力的情况下展开攻势,要抢在任何意外援军增援之前强攻下益都城。

平卢那边没有给淮右太多时间,一旦齐州和淄州反应过来,一旦海州和密州反应过来,都会马上做出反应,纵然江烽这边也有安排,但是能不能奏效,也还是一个未知数。

战争本身就是一门充满了悬念和变数的艺术,其最大的吸引力就在于中间有无数的不可预测的变数,所以才会有丢失一颗钉子,坏了一块蹄铁,折了一匹战马,败了一场战役,丢掉一个国家这一说,而真正在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中,任何一个预料不到的意外因素,就有可能成为改变战争结果的钉子。

第一百三十章 出击(一)站在城头遥望西面,刘延司脸色阴沉,心中说不出的烦躁。

将军,城中吕、刘等诸位想要邀请大人今晚到琴台楼一坐……随员小心翼翼的跟了过来,大概是知晓主将心情不好,小声的征求意见。

不去,让他们这段时间安分点儿,别给我找事儿。

刘延司冷冷的道,连头都懒得回。

是,可是您不是还要和他们商量捐输之事么?今日正好……随员怔了一怔,明知道可能触霉头,但还是要提一提,那帮盐商可不是易与之辈,无论是谁在这海州城里,都得要让他们几分,管他是平卢军来,还是感化军在,亦或是淮右军到。

某知道,今日不空,你就这么告诉他们。

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刘延司也有些无可奈何。

他知道海州城里这帮盐商是墙头草,事实上还应该倾向于淮右那边一些才对,现在对自己阿谀逢迎,不过是看在两万多大军驻扎在海州城里的缘故,俞明真在海州经营多年,其威信可不是平卢军这种初来乍到的角色所能比的,无论如何,平卢军现在都还不能和对方撕破脸。

刘延司也知道现在是十分微妙的时机,淮右军大军压于沂州这一线,根据细作和斥候来报,进入沂州临沂和沂水这一线的淮右军应该都超过了十六个军,也就是说达到了四万人左右,淮右军显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是想要择机打一仗的。

之所以刘延司觉得他们是要择机打一仗,是因为光是这四万人马要想打下海州和密州,显然还力有未逮,但是如果击中兵力猛攻海州或者密州一家,却还有些不好说。

刘延司对自己守住海州还是有些把握的,手下这帮儿郎的实力他很清楚,哪怕是城内有些不稳定因素,但是刘延司也有应对安排,不怕这帮家伙能翻起多少风浪来,但是密州却有些不好说。

王守信有些狂妄自大,但是作为主君的亲弟,刘延司再是硬脾气,也不好直接和王守信交恶,所以很多时候只能委婉的提醒,但王守信接不接受,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越想越烦躁,刘延司也不知道自己内心为什么总有些心神不定的感觉。

淮右军很大可能会是直接进攻密州,而对自己这边可能会采取牵制作战,防止自己增援密州,自己也早有安排,将两军骑军提前安排北上怀仁了,只要密州那边有异动,这两军骑兵就可以北上袭扰淮右军后部,让其首尾难顾,难以全力进攻密州。

照理说这样的安排已经万无一失了,要知道青州那边一样可以随时增援密州,淮右军原来是客军,水土不服,能坚持多久不太可能,尤其是只要能拖到冬季,这来自北方的寒风会让他们明白这野地扎营的滋味有多么难熬,到时候淮右军自己就得要乖乖走人。

可为什么自己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呢?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淮右军在沿着沂水这一线的动作太大了一些,以至于从斥候和细作反馈回来的情报相当详尽繁杂,让刘延司都觉得有些看不过来。

从临沂县城到沂水县城,几乎就是不停的过兵,但是从沂水县城到穆陵关这一线却没有多少消息回来,据说在靠近沂水县城这一带淮右清查得相当严,甚至不允许任何人离开,而斥候在这一带也屡遭截杀。

为什么临沂到沂水这一线相对宽松,而到沂水县城这一带却骤然收紧?是因为沂水县城是攻打密州的主要桥头堡?但照理说拿下莒县之后,这个桥头堡该前推到莒县一带了,但情报反映,莒县一带的戒严还没有达到沂水县城这一线那么严。

这里边肯定有什么古怪。

刘延司阴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西面的天际线,良久没有动静。

莫不是淮右想要声东击西,瞄准密州,最后却是突袭海州?如果真是这样,刘延司举双手赞成欢迎,他有信心在海州城下好好教一教这帮来自南方的蛮子,让他们尝一尝攻城战的风险。

不,这种可能性很小,淮右军中一样有能征惯战的宿将,像俞明真和卢启明这一类人物,一样冷静理智,不会做这种无脑之事。

周密的准备是一场战争取得胜利的基本保证,没有谁会为了欺瞒敌人细作斥候就刻意削弱准备工作。

刘延司的目光最终慢慢向北,为什么会沂水县城戒严,不准确的说从沂水县城一直向北戒严,一直到穆陵关下,穆陵关?刘延司心中微动,感觉到自己似乎是捕捉到了一点儿什么。

穆陵关?!这个时代穆陵关有两座。

一座位于光州与黄州之前,乃是从中原入荆襄的要隘之一,其重要性并不亚于义阳三关。

一座就在这青、密、沂三州交汇处,地势高峻,俯瞰三地,控制这穆陵关,向东可纵马密州,直下诸城,向南可席卷沂水,向北则可兵临青州城下。

青州?!难道说淮右军胆大若斯,想要突袭青州?!不,刘延司摇摇头,为自己的荒谬想法感到可笑,青州是能偷袭突袭的么?且不说从穆陵关北上进攻青州,需要过临朐城,就算是他们绕过临朐城,青州也早就得到警讯,益都城作为青州州治是能轻易攻下的么?一万多大军都是节度使大人的精锐,没有十万大军要想打下益都城,那就是痴心妄想。

以淮右倾其所有也就能拼凑出四五万军队,打青州更是白白送死,而且青州西有齐州和辎重的诸军,可以在三五天之内轻松赶到增援,就算是淮右军能分兵拦截,但淮右的那点兵力,一旦分兵,又还能剩多少来攻城?青州城可是平卢诸州中防御体系最完善的,而且城内局面也是牢牢掌握在节度使大人手中,要想打下青州城,根本不可能。

刘延司不断在心中否定着自己的这个念头,照理说,淮右要突袭青州,绝对是最不理智的做法,但是这却无法减轻刘延司内心的焦灼感。

江烽这厮素来以大胆妄为著称,每一仗几乎都是以小搏大,以多胜少,万一他真的要突袭青州呢?青州有一万五千人驻守,临近的齐州和淄州还有一万多兵马,登莱二州还有部分镇军,皆可增援,实在不济,还有密州的兵力可以抽调,淮右要打青州就是鸡蛋碰石头才对,但这些问题江烽就想不到么?江烽虽然极有赌性,但他不是疯子,半点机会皆无的事情他不会做,能做成功,也就意味着起码是五五开他才敢赌,这也意味着他如果要对青州动手,肯定也有准备。

可问题是,他究竟做了哪些布置,却不得而知。

刘延司觉得自己需要做一点儿什么,得提醒节度使大人小心敌军偷袭,另外也得要给王守信去信,让他注意青州动向,若有必要就得要增援青州。

……郎牙呼出一口白气,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前方就是临朐县城了。

初冬季节,齐鲁大地上已经冷得有些渗人了,尤其是野地里行军,若是步行还能图个热乎,但这种骑兵夜行,滋味就不一般了。

这个时代夜行军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哪怕江烽在接掌驻军之后发现了这个问题,便开始有意识的为各军患有雀蒙眼的士卒补充鸡蛋、猪肝、鱼汤等来改善士卒的雀蒙眼,的确也起到了一些效果,但是要让这些士卒迅速恢复夜训并达到一定水准却难度很大。

好在骑兵的待遇一直是在各军中优先保障的,而他们也当得起这个待遇,无论是来自泰宁军的骑兵,还是淮北骑兵,在基本素质上都没的说,唯一欠缺的就是有规律的训练和军纪,当粟特商人从北面运来的战马陆续运抵徐州之后,武宁骑军先于淮右骑军组建起来了。

密集的训练使得这些老卒们都喊有些吃不消,但是他们也很清楚要想在未来的彭城郡公手底下站稳脚跟,那就得要展示出他们不一般的作用,尤其是骑军这支力量,相较于淮右步军的战斗力,武宁骑军才是优势所在,如果不能在这一点上展现出他们的不同,未来就没有他们的位置了。

所以没有人敢喊半声苦累,也没有人愿意退出。

限于战马有限,武宁骑军只来得及组建了四个军的骑军,前期粟特商人运来了四千匹战马,再加上泰宁军和感化军原有的骑军打散重组,搭建起来的,而骑军兵马使暂时由枢密使兼参谋部首座王邈代理,而实际上负责骑军的则是原来泰宁军中最为骁悍的洪葵。

武宁骑军第一军的指挥使也就是洪葵的左臂右膀郎牙。

对于这种安排,枢密院内部实际上也是有异议的,认为这很容易形成山头派系,但江烽压下了这种声音,因为他清楚现在是要集中力量形成战斗力的时候,次要矛盾需要让位于主要矛盾。

郎牙是洪葵手下最能打也是骑兵首领,那么这个第一军指挥使就该来做,而郎牙也没有辜负期望。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出击(二)目光在前方游移逡巡,郎牙手微微举起,示意后续部队注意。

对于充当前锋的骑兵部队来说,接战不重要,关键在于要控制临朐军队的去向,防止大部队向益都行进过程中遭遇袭击和干扰。

所以洪葵将武宁骑军第一军派出来,让第一军分成两个部分,分别从东西两侧来进行包抄合击。

对于淮右军来说,拿下临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却意义不大,临朐距离益都倒远不近,若是作为辎重粮草存放点就显得远了一些,而临朐驻军不多,而且是青州临时派出过来的平卢左军第十一军,现在要做的就是封锁住这条通道,防止敌人增援益都。

洪葵将自己手中四个骑军分成了三个集群,第一集群就是第一军,负责监控临朐到北海这一线,防止驻扎在临朐的平卢左军第十一军和北海的地方守备军以及地方豪绅望族的私人武装增援和袭击北上的淮右军,看上去似乎有些单薄,但是以骑军在野战中的战斗力,只要对手不是骑兵,袭扰战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骑兵的威力。

而他自己则亲自率领第二集群也就是第二军、第三军,北上绕过益都,在益都城北面不远的牛山一线驻留,主要是负责阻击临淄、千乘、寿光这一线守备军和地方豪绅私人武装的增援,当然更重要的还是阻击齐州和淄州过来的袁军,也还包括被抽调到北面边境地区去的平卢左军第十二军。

第三个集群就是武宁骑军第四军,随大军主力行动,主要是应对青州城里的骑兵,一旦青州城里骑兵出动,那就要正面硬杠上,拖住对方,但这种情况可能只会在青州城里的平卢军狗急跳墙的情况下才会如此,要知道出城容易回城难,一旦出了城,被大军包围之下,就很难再回城中,而缠战会一点一点绞死对方。

自己手底下的左右两个营在副使的率领下,已经绕过了临朐城前方了东面游动,而自己则率领了前后中三个营逼近了临朐城。

驻扎在临朐城的平卢左军第十一军是临时过来的。

因为前几天,一股从泰山那边流窜过来的山贼袭击了临朐城外的刘大户,造成了在儿子临朐县担任县丞的刘大户家中被洗劫的血案,而刘大户的姻亲更是长安城中九大公卿家族的韦家,据说这股山贼极其凶悍,乃是泰山山中有名人屠张,纠集起来的盗匪人数多达三百人以上,守备军难制。

临朐城紧急向青州报警请援,所以青州城破例派出了一军正规军前来剿匪。

现在武宁骑军第一军的任务就是要将平卢左军第十一军牢牢的锁死在临朐城中。

当然郎牙这支骑军的任务还不仅止于此,除此之外,来自本地和东面北海以及更远的莱州可能到来的增援也属于他的任务,地方豪绅私人武装一旦被组织起来,也一样可能威胁到未来淮右军对青州城之战,不过这可能会是后面一段时间才会出现,现在第一军的任务就是解决平卢左军第十一军的威胁。

郎牙的副手茅湍是来自原感化军的一名武将,不过这家伙并非来自卢启明或者俞明真部,而是原来时酆的部下。

在时酆去长安当富家翁时,丢下了不少不愿意去长安的部将,这些部将们家小都在徐州,而且偌大一家人也没有多少积攒,当然不可能随时酆去长安,那种要不了几年坐吃山空变成破落户的日子可没有几个人愿意。

茅湍曾经担任过时酆牙军副指挥使,不过时酆的牙军基本上驻留徐州城中,少有表现的时候,所以茅湍并没有多少机会展示自己,一直到时酆时代落幕,时酆的牙军被解散,茅湍才不得不自个儿寻出路。

好在卢启明和俞明真也都还是识货之人,知晓茅湍的能耐,推荐给了江烽,这才有了他进入武宁骑军第一军担任指挥副使,至于说本事有多大,就要靠他自己在战争中来表现了。

现在茅湍的任务就是在无闻堂安排的向导带领下迅速熟悉临朐以东这一线的情况,随时保持警惕,封堵任何可能给青州城的增援。

两个营的骑兵不算少了,哪怕是面对一个军的步军,这支骑兵力量也可以凭借其高速机动能力撕开步军的防线,轻而易举将其击溃,当然这只是在常理情况下,如果步军有术法力量配合,再能选择合适的位置布防,一样可以建立起稳固的防御线。

大人,茅副使那边已经布置到位,从北海到临朐这一线,保证不会有一兵一卒过去。

嗯,告诉他,不仅是一兵一卒,任何商旅尽皆不允许进益都境内。

郎牙满意地点点头。

茅湍的动作也很快,这家伙看来还有些和自己别苗头的味道,大概是对这个副使不太满意。

郎牙倒不在意,他就怕自己的副手是窝囊废,是骡子是马,拿出来遛遛就知道,有本事,他也不吝在洪兵马使面前推荐,这军中就是这么直接,有能耐你就使出来,只要有本事,自然有人看得到。

若是能从自己副手走上指挥使的位置,自己也一样有面子,上边的大佬们也能高看自己几分。

……从穆陵关滚滚而下的人马如同决堤的洪流一般,刹那间就挤满了整个山道。

所有这条道路上的商旅都被暂扣了下来,一方面是要让出道路,一方面是尽可能避免走漏风声,哪怕这也遮瞒不了几天,但能遮瞒几天算几天。

首先是骑兵迅速出击,一出山区之后就按照各自划定的任务封控临朐、北海这一线,然后绕道向北延伸,封住临淄、千乘、寿光一线的道路。

紧接着就是步兵急行军,然后才是紧随而来的粮草辎重和器械运输车辆驮队,这是速度最慢的,但是却也是必不可少的,要想攻下青州城这样的坚城,不能有其他侥幸,只能依靠充裕的攻城器械破坏打击以及士兵的尸体来堆砌,没有其他捷径可走。

在这一点上,无论是江烽还是崔尚、王邈、杨堪、俞明真、卢启明他们都心里有数,尤其是要在比较短的时间里拿下青州城,哪怕是在想尽一切办法断绝了外援,同时又用各种手段将青州城的驻军削弱到了只剩下四个军的情况下,这一场战争的残酷程度,恐怕都要超出淮右军自建军以来的任何一场战役。

但再残酷这一仗也得打,与其拖拖拉拉的打海州或者打密州,还不如擒贼擒王,直接打下青州,将平卢军一斩两段,而没有了王守忠,相信无论是王守信还是刘延司都根本无力控制局面,整个平卢军直接就会土崩瓦解,届时整个平卢都将纳入淮右手中。

正是这样巨大的利益诱惑才让江烽下定了决心。

他也知道久走夜路要闯鬼,但他却不得不这样,北面和中原形势的急剧变化迫使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冒险之举,他也想停下脚步来消化淮北和兖郓沂,他也想全力发展庐濠滁再来经营淮北,但契丹人和沙陀人会给他这个时间么?想到原时空中的种种,从契丹人到女真人再到蒙古人,崖山之后无中国,他不敢赌。

他宁肯去自己建立一个类似于唐与宋之间的结合体,也不愿意再出现游牧民族对农耕文明的征服,如果是那样,自己这一遭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这样的冒险,他觉得值得。

虽然在这个时空中术法的昌盛已经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些改变,但是在面对十万乃至数十万的滚滚铁骑时,这种术法之道能不能成为中流砥柱,他心里也没底,所以他必须要用自己的见识来尽可能抢占制高点和确立优势,再辅之以术法一道和刚来得及萌芽的科学,来阻击将会越来越凶猛的游牧民族攻势。

从穆陵关一下,出山区之后,便是临朐城,事实上在一出山之后,也就无法保密了,青州那边会很快就得到消息。

而当掌握到淮右大军席卷而来的规模时,恐怕王守忠很快就会意识到先前北面的成德军袭扰淄青,泰宁军残部猛攻齐州,以及东海贼袭扰登莱,甚至淮右军在临沂到沂水一线的动静,都是假象,都是掩护。

在这个时候,任何企划花巧动作都是多余了,即将面对的就是硬碰硬的撞击,是平卢军的盾更厚,还是淮右军的矛更利?看着眼前一波接一波向前急进的大军,江烽一时间也有些痴了。

如此多来自兖郓沂、徐泗海以及淮南的儿郎们,都将要在城高墙厚的青州城下用血肉来证明自我,这一仗下来,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成为寡妇,多少人失去父兄,又有多少人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战争就是这样残酷,对江烽来说,这种感情已经很难打动他了,随着一场场战事,这一切都将被深深掩盖在无数枯燥的数字之下。

第一百三十二章 静默王守忠是在十一月十四日的晚上才意识到情况不对的。

成德军在淄青边境的袭扰不是常态,但是也不少见,在这一两年里情况就更多了一些,毕竟北地大旱,河朔三镇的情况他很清楚,成德军和魏博军都有些撑不下去了。

魏博军略好,毕竟还有大梁支应,而成德军给大梁的印象不佳,所以想从大梁那边捞点儿额外钱粮,就不易了。

所以张处瑾亲兵以外的杂军要想混下去,那就只能四处打草谷了。

所以对成德军袭击淄青边境地区,王守忠也没太在意,平卢左军第十二军出击驱逐,如果按照惯例,这些成德杂军在边境地区袭扰一段时间,捞点儿好处,也就差不多该离境了。

不过这一次情况稍稍有些不同,就是来袭的成德杂军规模比往常更大一些,而且几乎是同时在淄青边境展开袭扰掳掠,十二军出击也没有能取得多少战果,被拖在了博昌和高苑一线,连带着淄州也有一个军被拖住了。

但这也没有什么,王守忠相信只要那帮杂军抢够了,或者说意识到捞不到什么好处了,那些家伙自然就会离开,所以当临朐那边称泰山山贼流传过来袭击了临朐郊外大户时,他也把平卢左军第十一军派了出去。

在齐州传来盘踞济州的朱茂突发大军进攻齐州时,这才让王守忠有些惊讶和紧张起来。

惊讶的是朱茂怎么敢去打济州,朱茂从兖州逃亡济州,麾下四个军中有两个军的骑军,只有两个军步军,以两个军步军要攻打同样是两个军步军另外还外带一个骑军的齐州,朱茂着脑袋瓜子被驴踢了?很显然朱茂的目的不是要打齐州,而是要拖住齐州的兵马,如果是这也那个,那成德杂军袭击淄青边境牵制住了淄州和自己派出的两个军,也许就不是打草谷那么简单了,没准儿就是有为而来了。

把流窜过来的泰山山贼呢?如果这也是有心人安排,那就真的令人毛骨悚然了。

所以王守忠当机立断命令快马立即去召回临朐的平卢左军第十一军,同时另外一骑快马直接去了博昌,命令平卢左军第十二军以及原本驻防辎重的平卢左军第九军立即返回青州。

应该说王守忠还是相当果断的,他甚至觉得如果真的是淮右有意如此,那么就算是舍弃淄州,也要先加强青州的防御。

只不过这一切都显得迟了一些,原本早就该离开的成德杂军这一次似乎变得格外悍野难缠,他们死死地围住了在博昌和高苑一线的平卢军,让他们无法脱身。

而同样,快马在前往临朐传信时也遭到也截杀,实际上他就算是传信到了,平卢左军第十一军也无法离开临朐了,除非平卢左军第十二军觉得自己可以在野地中与同样数量的骑兵对抗。

警讯传来时,王守忠已经开始着手加强青州城的城防体系,滚木礌石,金汤毒汁,还有强弩手和投石车,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运作起来,这就是平卢军的底气。

王守忠并不惧怕淮右军来攻青州,他倒是有些担心被淮右军困住青州,趁机与朱茂联手攻下齐州,或者袭击淄州,那样对平卢军损失亦是不小。

但当看到铺天盖地的平卢军将整个青州四门围得水泄不通时,他就明白,淮右军根本就没有其他打算,甚至在临沂到沂水一线所做的一切都是表演,就是要在临沂和沂水一线拖住自己的几万大军。

但这样就能打下青州城么?王守忠不认为淮右军可以做到,自己手中还有一万大军,而且都是精锐,另外临时从青州城中士绅家兵和守备军集合起来,在征募部分夫子,一样还可以凑上三五千人,当然战斗力肯定无法和自己的牙军相比。

一万多兵力守卫的青州城,淮右军就算是五倍于自己,王守忠也不认为能打下青州。

更何况,只要密州和海州那边发现异常,便会迅速抽调兵力回师增援,他就不信自己连一个月都守不住。

疾步上了城墙楼梯,顶盔贯甲的壮年汉子迎了上来,主君!君越,情况怎么样?敌人来势很猛,四门皆发现了淮右军,看其旗号,应该是淮右左军和武宁左右军都已经来了。

平卢军方面也从未放松过对淮右的情报侦察,毕竟占了海州,和淮右军难免一战,所以平卢军对淮右军的了解也很到位。

来者不善啊,看样子淮右军是真的要想一口拿下青州城了。

王守忠轻轻哼了一声,这么看来,朱茂攻齐州,成德军袭扰北境,甚至东海贼登陆登莱,还有临朐被泰山贼袭击,都是吸引我们注意力的手段,不得不说,淮右一定程度还是达到了目的。

君上,小花样终究还是上不得大台面,我们就以现在城中兵力,就能打他们一个有来无回,我们平卢军不是感化军,更不是泰宁军,想要啃青州,就得要准备好崩掉几颗大牙!壮汉自信的一昂首,我就怕淮右军虎头蛇尾,打上两天见势不妙就撤军,那就太让人失望了。

君越,不可大意,江烽能在两三年间席卷淮南淮北,绝非偶然,延司说得对,江烽这厮就是一个胆大妄为之徒,赌性奇重,而且之前每一次都被这个家伙赌赢了,所以他们才想要在青州也如此。

王守忠也还是感觉到一些忧虑,当日刘延司的提醒还在心中回荡,江烽虽然好赌,但却绝非唐突之辈,他也定是做足了准备,这从前面的种种就能看得出来,没有一两个月的精心准备,做不到这些。

哼,青州不是兖州,更不是徐州!只有战死的平卢军,没有吓退的平卢军!壮汉轻蔑的一撇嘴,淮右那帮乡巴佬,吓唬朱茂和时酆还行,在平卢军面前,他们还不够看!怕我们当然不怕,但是也不能大意。

王守忠沉吟着道:我本想立即派人前往密州和海州派兵回援,但又担心淮右军趁势伏击,君越,你觉得……君上,没有必要,淮右的情况其实也不好,南阳和蔡州也早就对其虎视眈眈,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前来,就是想要速战速决,我们就不能遂他愿,以我们城中兵力,守上一月也绰绰有余,若是心急火燎的催促密州那边,反倒容易为淮右所乘。

壮汉也非头脑简单之辈,考虑问题亦是十分慎密,若是君上还是不放心,不妨将情况介绍与二郎君和延司了解,一切以二郎君和延司他们根据自身实情来做决定。

这番话倒也中肯,王守忠很满意,嗯,君越这番话在理,我便这么安排。

对了,君越,你和剑秋他们怕是要辛苦了,另外也让何文宗他们准备,他们不是一直叫嚷着说术法一道被埋没了么,这一次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看看术法之道如何来证明自己。

……淮右大军推进的速度并不算快,尤其是后面的辎重器械部队,几乎是安步当车的沿着官道抵达青州城外,然后按照布置安排,开始在四门进行准备。

在此之前,对青州城城防体系的细化情报图解就已经摆放在了江烽的案桌上,也就是如何来攻打的问题了。

青州城出了四道城门外,还有一道突门,占过突门的便宜,江烽当然对此也很警惕,别当惯了猎人,最后却被猎物给反咬一口,那就成了笑话了。

武宁骑军第四军就驻守突门附近,专门负责应对城内骑兵的突击。

与此同时,对四门的进攻布置也在调整。

无论是攻城器械还是术法器械,在对四门的攻击上都是有所侧重的,青州城东门和西门是主门,而南北门相对较小,估计现在已经被填塞死了。

当然并不是说你把城门洞填塞死了就能解决问题,从来也没有攻城方会因为你把城门洞填塞死了就可以回避攻城了。

攻打的主方向当然是东门,这是因为传统上东门面对登莱方向,而这里历来是平卢的腹心区域,而西面则是面对齐州方向,传统的敌人,比如河北三镇或者大梁,都很大可能从西面来,所以这里是防御重点。

对于淮右来说,从哪个方向攻打青州城都差不多,但是总还是确定主攻方向,以便于器械和术法力量的倾斜,而淮右也确定了南面和东面。

这两面都将是淮右军的主攻方向,那边才是真正的突破方向,这却需要随着战事的推进,情况的变化再来确定。

抵达青州城下的淮右军并没有急于进攻,甚至还显得有些轻慢,夫子和辎重兵们有条不紊的搭设帐篷,一些器械的基座和车辆开始装配起来,而投石车和火龙炮所需的石块也开始大规模采集,为下一步战事做准备。

十一月十六,淮右军开始进入静默状态。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临战静默状态,也就意味着淮右军已经完成了攻城战展开之前的前期准备,进入了临战状态。

淮右军花了一个整天的时间来完成辎重粮草的整理,器械装备的安设布置,四门皆封,五万大军将整个青州城围得水泄不通,一切静待那一刻的到来。

杨堪手中的千里镜慢慢移动,东门上的敌军数量不少,但是鉴于青州城高,很难看清楚全貌,但是从垛口和城门楼的布防来看,平卢军也是做了精心准备的。

堆砌的礌石,烧起的大锅,弥漫的水汽,已经若有若无的臭味,还有耸立的投石车,悬挂在雉堞上的狼牙拍,隐约可见的大型弩车,都足以说明,平卢军敢有恃无恐,不是没有底气。

老柴,这一仗不好打啊。

杨堪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我们准备得充分,敌人也不差,针尖对麦芒,还是防守方要占便宜啊。

柴永咧嘴一笑,大人,好歹也是平卢军镇的所在,又是青州州治,若是没有点儿像样的东西,说来也没有人相信啊。

嗯,你觉得怎么打好?杨堪点点头,目光冷峻,大人给了我们十五日时间,嗯,我自己给我们定的时间是十日,事实上,越是提早,我们的损失会越小,但战斗烈度会更强,尤其是待到七八日的时候,恐怕每天都得要用命来填了。

我有几个考虑,请大人斟酌。

柴永目光平静,但是灼灼闪动的精芒还是暴露了其内心的兴奋。

你说。

杨堪也知道柴永乃是当年杨吴麾下有数的悍将,作战经验更是丰富无比,只不过囿于杨吴的软弱,才有些委误了,现在得此机会,当然要好生发挥一番了。

第一,敌军兵力远逊于我们,虽然依托城墙之利,但只要我们下决心,以伤亡换伤亡,对方耗不过我们。

见杨堪没有表态,柴永也知道这一点打动不了对方,继续道:第二,我军术法力量和器械力量举世无双,应当将这一点发挥极致,最大限度以这一点来打击对方士气,而对方恐怕对此没有足够的认识,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做文章。

哦,你说具体一些。

杨堪目光微动。

具体来说,就是利用敌我之间对术法一道和器械力量的了解的不对称性,一开始就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充分给予对方以打击,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如果某没有料错的话,青州城内肯定也开始募集动员了城内士绅私军以及守备军,但是为了防止影响士气,多半是用作后备补充,前期肯定会是以牙军和平卢左军为主力,所以我们可以利用开初尚未熟悉适应我军术法力量和器械装备这样缺陷劣势,发起高强度的打击,最大限度的杀伤消耗对方的精锐力量,纵然我们一时间不能得手突破,也能让其在后续战事中难以为继……杨堪摩挲着下颌。

这个柴永果然是有些手段。

之前大家下意识的都考虑的是循序渐进,先行试探,陆续投入,预计要到四到五天之后才开始进入白热化状态,但没想到柴永反其道而行之,一开始就要全力以赴,将主要术法力量和器械装备投入进去,消耗敌军精锐。

这一步倒是很有新意。

想必王守忠也未必能醒悟过来,即便是他醒悟过来也没关系,平卢军没有经历过与淮右军交锋的术法力量和器械装备的威力,必定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而这个适应过程就会让他们感受到会有多么难受,会付出多大代价,他们也不可能也不敢让那些守备军和招募的私军来抵挡,没有谁敢冒这个险。

利用前两日的情报不对等的优势,利用术法力量和器械装备的威力,给对方造成大的杀伤,可以使得对方在后续战事中难以和己方拼消耗,进而达到胜利的目的,杨堪觉得可行。

还有么,老柴?杨堪点头认可。

见主将认同自己的观点,柴永心中也大定,还有一点,某以为我们和青州的差距还可以在一点上充分体现并展示出来……哦?杨堪来了兴趣,哪一点?那就是我们在武道强者上的优势,根据情报显示,平卢军在小天位强者这一块上,只有区区四人,王守忠、王守信两兄弟,刘延司和张君越两员悍将,但现在王守信和刘延司都不在青州,青州术法力量远不及我们淮右,难以用术法力量来弥补这一点,这也就给了我们很大的发挥余地,反观我们淮右,除了郡公外,大人,某,俞公,卢公,秦汉秦大人,洪葵洪大人,郎坤朗大人,皆有小天位的实力,若是我们敢于在登城作战时身先士卒,嘿嘿,平卢军实力不足的这一弱点就会加倍放大,届时寻机突破,也不是不可能了……柴永这一番话深合杨堪之意,实际上杨堪也早有这方面的打算。

这半年来杨堪也没有闲着,看着这进入江烽麾下的小天位高手越来越多,自己这个江烽头号大将,不但身兼枢密使,而且还担任了淮右左军兵马使,却连小天位实力都没有,虽说没有硬性要求必须要小天位实力,但杨堪却无法忍受,尤其是连自己副手都是小天位实力,岂有主将却不是小天位实力的?所以这半年来,杨堪也是刻苦砥砺,另外也厚着脸皮请江烽帮忙炼制了一炉丹药帮助提升,应该说效果还是相当明显,已然跨入了小天位的境界,但这种境界还很不稳定,准确的说还属于亚小天位状态,和郎坤相若,比起柴永他们都还要逊色一截,但是毕竟这是半步踏入了小天位境界,唯一需要的就是要一个契机来历练提升和巩固了,而这一战显然就是要一个绝佳机会。

对杨堪来说是个机会,他当然十分乐意,但是战场上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像兵马使这一级别的大将,其实已经不太鼓励亲自上阵了。

像俞明真、卢启明、秦汉这些人还愿意不愿意亲自上阵冲锋,就不太好说了,毕竟对付天位高手,各家都有准备,除开术法师的术法外,术法武器和重型强弩都一样能给天位强者造成伤亡,尤其是术法武器运用得当,甚至可以轻而易举杀死一个天位强者。

这种范例屡见不鲜,否则都要以天位强者来决胜负,那大家都去修炼武道,谁还来比综合实力?百人敌不鲜见,但是千人敌万人敌那就是神话了。

老柴,你这个建议一旦提出来,恐怕未必人人都喜欢啊。

杨堪笑了笑。

大人,所以某没有在军议上提出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不过某倒是以为,这修行到小天位水准,却不能冲阵斩将立功,那还有何意义?柴永摊摊手,大人,某是打定主意了,这一战,某是要亲自上阵的,要见识一下平卢强者的风采,看看那张君越究竟有多大的道行。

呵呵,老柴,你的想法深合某意,某也有意上阵一搏,要不总觉得这一战欠缺点儿味道啊。

杨堪豪迈的道:别人我们管不着,各家有各家的道法,我们的做法未必就是最好,但也许是最适合我们自己,不过我还是打算把你的建议呈报给郡公,想必郡公会有一个考虑斟酌,这集中术法师和器械装备倾力打击有生力量这一手,我倒是觉得能收到奇效,尤其是对平卢军这帮从未和我们淮右军交过手的家伙来说,这可能会给他们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唔,大人看着办吧。

柴永心中也是颇为高兴,杨堪不是那种贪占别人功劳的角色,这一点也让柴永很是敬重,这也是二人能和睦相处的主要原因,不过若是郡公有意在全军都采用此法,倒是需要好好协调一下,否则失去了突然性和新意,就有些可惜了。

嗯,那是自然。

杨堪颇有把握的道:这事儿需要马上报告,看郡公的意见,若是定下来,这边就要先行安排术法师力量和器械装备了,一旦将护城河填平,就可以发起全面攻击。

最好就是在填平护城河之后立即发起全面进攻,因为那时候敌军的强弩、弓箭手都还在位,利用我们的远程打击武器和术法器械全面打击,可以一举消灭不少,极大的削弱其后续的反击能力,至于说其步兵我倒是觉得可以放到后面,只要摧毁了他们的远程打击力量,我们就可以凭借优势死死压制住对方,到时候就是拼短兵相接的战斗力了,我们这便小天位强者完全可以碾压对方,还有术法武器的优势,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扛得住多久。

柴永的目光里已经多了几分嗜血的光芒,同样,杨堪脸上也多了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想到那城墙上的短兵相接搏杀,就不能不让人热血沸腾。

第一百三十四章 接战(一)卢启明抚弄着颌下长须,注视着前方的城门楼,胯下健马有些不安的躁动着,似乎是被这压抑着的气息给刺激到了。

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这样的大战了,甚至连素来低调隐忍的卢启明骨子里似乎都多了几分激越的气息,期待着这一战的到来。

武宁左军负责南门,这道门不算大,但是却也是进攻的重点。

按照当初议定的方略,东门和南门是进攻重点,而西门和北门则是作为佯攻和策应,尤其是西门,直接只保留了骑军和一个军的步军作为监视。

所有术法师力量和器械装备都只保证东门和南门以及北门,之所以要考虑北门,也是因为北门地势略低,如果平卢军在东门和南门承压太大的情况下,说不定在北门的佯攻就可以转化为突破。

将军,时间到了。

背后的副手秦汉提醒卢启明。

好,命令,重型车弩和石砲车准备推进,大盾防护,保护跟进!卢启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断然下令。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里,青州四门外的野地里,隆隆的鼓声响起,随队而来的夫子们有些瑟缩的开始背负起土袋,默默的跟随着前方一面面竖立起来的车盾向前推进。

人力是最重要的,当然在关键时候可以牺牲,但予以必要的保护,以便最大限度的发挥作用,这是江烽的原则,准备工作做到极致,尽可能的避免损失。

这种车盾是材官所设计出来的,采取模块化建造,可以自由拆卸和灵活组装。

其实原理也很简单,就是一辆三轮木车,前方一面弧形的大盾,用皮革、木架采取特殊受力方式搭成,经过试验,石块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击中盾车,都可以很好的消减冲击力,避免受力过大而是盾车受损。

而且盾车使用了十分先进的转向方式,前方独轮可以灵活转动,自由转向,相当方便。

这种盾车的使用可以有效提升防护力量,并且在效率上大大提升,为车盾后的士卒和夫子提供很好的保护,而且在表面牛皮上也采用了术法加工,防火效果极佳。

数十辆盾车采取了梯形排开推进,每一辆盾车之间都预留出了必要距离,数十名夫子簇拥在盾车后,而在盾车后还有投石车和重型车弩跟进,压制对方城墙上方的箭矢和礌石攻击。

应该说之前青州城的斥候也还是做了一番侦察的,但是让青州斥候有些绝望的是,整个淮右军的器械装备最开始都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它们都是到了青州城下才开始进行装配搭建的,也就是说之前他们知道淮右军肯定有攻城器械装备,但是这些器械装备究竟如何,水平高低,他们却无从知晓。

所以当盾车轰然立起,向着青州城蜂拥而来时,无论是王守忠还是张君越都觉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青州城的护城河不算太宽,由于多年大旱,整个平卢军范围内也都深受影响,护城河水也下降了不少,但是仍然能够发挥作用,这也短时青州城的第一道防线。

投石车和火箭在盾车一进入攻击范围之内就立即开始发威,借助着城墙的高度优势,弩箭、巨石,都如同雨点一般降临在盾车的头顶。

嘭!嘭!嘭!嘭!碗口大小的石块不断向着稳步向前的盾车密集打下,这显然也是城墙上的平卢军有意为之,要测试一下这盾车的防御强度到底有多大。

这个时代再是强悍的防盾也不可能经得起这种巨大力量的反复冲击,这是这个时代的科技或者术法水平决定了的。

以木结构为主的这种防御武器在重力打击下,各个支撑点榫口的劳损度和应力达到了极致,自然也就土崩瓦解了。

张君越目光如炬,注视着迅速逼近的盾车。

他已经在默默的计数着最中间的这辆盾车承受的打击。

十余枚火箭射中了盾车,仍然有好几枚还在盾车的护盾上燃着火,但是却根本无法引燃盾车。

很显然这辆盾车是经过了专门的术法处理的,早就听说过淮南那边术法昌盛,看样子淮右军也是将这些方面发挥得登峰造极了。

这让人不寒而栗,这也意味着火箭这种本来对各类以木制为主的攻城器械最具威胁的武器对淮右来说失效了,起码是威胁大幅度下降了,不能不让人心惊。

以前也不是没有藩阀在对盾车、冲城车、巢车、木驴这一类的攻城武器来进行防火处理,但是大多都是涂泥、浸水等较为粗陋的方式来处理。

这些方式不但加重了攻城武器的本身重量,降低了效率,而且效果也不是太好。

但现在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通过术法处理的这些攻城武器基本上就对火箭免疫了,十余枚火箭如果换到以前,早就可以让一辆冲城车燃烧起来,而现在根本无效。

如果没有火箭的杀伤力,那就只能依靠投石车的打击了。

让张君越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是,中间那一辆盾车在连续被投石车打击了十七枚巨石之后,终于还是经受不住了,左侧的支臂支撑点的榫口终于断裂了,半边护盾垂落了下来,将背后的夫子暴露在城上弓弩手的面前。

一时间憋屈了许久的弓弩手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如狂风暴雨般的向这一处缺口宣泄。

惨叫连连,二十余名背负着土袋的夫子几乎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密集的箭雨钉死阵地上,唯有那辆盾车被躲藏在残余的盾车背后的士卒牵引着,从预留出来的缝隙中向后撤退。

这个举动让城墙上的张君越更是心惊胆战。

这也意味着淮右军的这种盾车哪怕是遭受到了损坏,他们仍然可以很轻松灵活的将其拖拽返回,而稍加修缮之后,下一场战争也许就还可以投入战斗,这太可怖了。

原本王守忠和张君越也考虑到淮右军劳师远来,辎重后勤肯定会受到影响,而他们也知晓据说淮右的攻城器械装备相当犀利,但是攻城器械装备都是易耗品,在各家藩阀都一样,无论是投石车、冲城车、巢车、木驴、攻城锤等器械,都一样。

一来容易被防守方的防御器械所摧毁,二来自身在运动过程和攻击过程中要也容易受到损坏,而这些东西一旦毁坏便很难恢复使用,大多遗弃在战场,但现在看来似乎淮右却不大一样。

一旦有了这种让人恐惧的回收修复机制,也就意味着淮右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这些原本根本无用的器械装备进行修复,并迅速重新投入战场,而这往往是以往攻城方最为棘手的一个问题,就这样被解决了。

以往到了攻防战后期,攻击方的器械装备都会因为不足而不得不通过人力优势的堆砌来发起进攻,同样这一点也会困扰守御方,但那是却要好得多,毕竟倚城而守,一方面受保护更容易,另一方面城市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后勤保障基地,城市的工匠可以迅速修缮和新造出更多的器械装备来。

现在这个优势被攻击方所弥补了,而且淮右看样子也是早就对此有了准备,这就相当危险了。

这种现象不断的上演发生,从第一轮的盾车推进,到夫子们完成了第一波的土袋填河攻势,总共有三辆盾车被击坏,但是都被成功拖拽返回。

同时有了第一辆盾车被毁而夫子受到杀伤的经验,从第二辆盾车被毁时,夫子们迅速向周围盾车转移,其中仅有几人受到杀伤,这同样也让城墙上的张君越心里发寒。

更让张君越感到气虚汗出的是伴随着盾车向前推进的敌军投石车和重型车弩,每隔一定距离的盾车背后就有一辆投石车和重型车弩,他们也一样在盾车的掩护下推进,但是他们去并没推进到城墙下,而是达到一定距离之后就开始停步开始准备。

远达二百五十步之遥使得在城墙上的平卢军的投石车根本无法企及,就算是在城墙上的床弩射程也不过三百步左右,这本来是这个时代最强悍的远程打击武器,现在竟然被通常只有不到百步的投石车几近赶上,不能不让城墙上的平卢军瞠目结舌。

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麾下的一名军将脸色苍白的指着十余辆投石车和重型车弩开始停步所在,忍不住叫嚷了起来,一脸的不敢置信,他们怎么在那么远就停留了?这起码有三百步!这怎么可能?呃,是不是他们要先行准备,才要继续推进?另外一名副将,也禁不住讷讷自语,好像不像啊,他们都在开始拉开支架了,那那是什么,有点儿像弩车,问题是弩车怎么会升高,怎么可能?城墙上的攻击仍然没有停歇,不断有盾车被击毁,不断有夫子在惨叫哭喊中倒在了阵地上,一摊摊乌红色的血迹渗入棕褐色的泥土中,变得更加难看。

第一百三十五章 研发,改良现在的张君越已经没有多少心思去观察评估投石车和弩箭给盾车以及它们背后的夫子造成的伤害损失了,他更关注的是开始驻留在二百五十步到三百步之间距离上的淮右军投石车和重型弩车。

投石车(抛石机)和弩车都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无论是攻击方还是防御方,这两种器械都是最常用的。

但这两种器械的弊病也是显而易见的。

投石车最大的问题有三个。

第一,射程有限。

寻常较为简陋的投石车射程不过八十步,哪怕是个大藩阀的精良制作也不过百步左右,几乎没有哪家的投石车超过了一百二十步射程,当然如果是防守方依靠城墙的高度优势,可以适当提升距离,但也不过就是一二十步罢了。

第二,需要消耗大量人力来操作。

人力当然不是问题,但是寻常投石车一辆都需要一二十人牵引车绳来引发力量投出石块,而石块也不过就一二十斤重,如果要将威力扩大,所需人力更甚,而这也带来一个问题,这样大规模的人员集中在一起,而且因为操作缘故,几乎不能披甲,所以一旦被敌人的远程武器打击,损失就会极大。

第三,移动不便,容易损坏。

之所以说移动不便,容易损坏,不仅仅是说这类器械移动困难,拆解易损,还包括这种玩意儿因为位置显眼,很容易被地方袭击,同时更麻烦的是这种设备自身在运作过程中磨损极大,一般寻常投石车发射六十到八十枚石弹,基本上就要报废了,巨大的应力和支撑臂的磨损就会导致散架和毁坏。

同样,弩车的问题也很多。

第一,发射速度极慢。

弩车基本上是通过绞盘来张弩,再来完成弩矢的装配,再进行发射,每一个过程耗力巨大,而且过程精细,出不得半点差错,而且一旦发射之后再行装配所需时间过程相当长,很是不易。

第二,弩车使用环境受限。

弩车由于是平行发射,对攻击方来说就不太方便,需要提升仰角才能对守御方(城墙)进行攻击,而这种提升会使得弩车的攻击范围受到影响。

第三,弩车保养维修困难。

比起投石车来,弩车更麻烦的是其绞盘的绞簧、机括在这个时代都属于精密件,基本上都是手工打造,一旦受损,也就意味着这个巨大的器械报废,由于都是工匠个人手工制造,基本上很难替换,而且由于潮湿、虫蛀、磨损等因素,很容易损坏,加上价格极其高昂,所以使用率并不高。

正因为这些因素,使得投石车和车弩在使用程度上都受到很大限制。

像蚁贼、水匪这一类流寇,基本上就不会配备使用投石车和车弩,因为携带行进太过不便不说,而且制造工艺复杂,维修困难,价格昂贵,所以基本放弃,就算是一般的小藩阀,采用程度也有限,只有像中型藩阀以上,才会较大规模的配备使用。

但是今天淮右军的突兀表现让张君越有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感,好像这淮右军的器械装备力量远远超出了之前细作斥候所了解到的一切,这种力量甚至可能给整个战役带来无法预测的变数。

在城墙上的平卢军关注的目光中,不断增加的投石机和重型车弩开始有条不紊的着手自己的准备工作。

三百二十步到三百五十步之间的距离足以确保他们的安全,不至于被青州城头的弩车所攻击。

杨鲁还是第一次参加到这样的战事中来,从昨晚开始,他就没有睡好,无论怎么让自己平静下来,强迫自己入眠,但是他都没有办法安枕。

一夜下来,他顶多睡得有一个时辰,然后一大早起来就开始督促检查器械装备部队开始着手准备。

作为杨勋的嫡次子,哪怕他不像自己兄长杨固那样轻而易举的入政事厅或者枢密院,但起码在地方上混个一官半职还是容易的,庐濠二州他老爹的面子还是个够大,他父亲甚至专门写信询问他有无想法到新近纳入淮右管辖的滁州去担任录事参军,但是都还是被他拒绝了。

他根本没有兴趣去干什么地方官,现在这个位置才是最适合他的。

从小就沉迷于奇技淫巧知道的他最喜欢干的就是设计制作各种手工装置,后来又对术法之道产生了兴趣,盖因术法一道中许多对他的设计制作有促进和启迪作用,再后来在掌握了一些术法的基本原理之后,他又回归到本来,重新对各种机械装置的设计制作迷恋起来,父兄的劝导,外人的白眼,都没有能影响他的这个爱好兴趣。

一直到濠州入淮右,江烽将他引荐到了道藏材官所,他才如同被引入了一个大观园,才发现在这里居然有如此多的人和他有同样的兴趣和爱好,相互交流切磋学习,激情四溢的干着他最渴望干的事情。

这里才是他的乐土,他甚至可以在这里一连呆上十天半个月而不回家,为了一个疑点一个问题,他可以废寝忘食彻夜不眠的研究三日。

而所有这一切都可以在今日得到验证,这才是最快乐的时候。

杨鲁参加了对投石车的改良制作工作。

对投石车的改良主要从两方面,一是提升射程,二是提高关键机件的耐久度。

提升射程主要从扭簧机件的质量提升来解决,这种专用金属件的制作相当复杂,如果没有道藏所锐金堂和离火房的技术支持,首先在这种明显是混合金属的炼制上就难以突破。

杨鲁几乎是亲眼看到了这种据说混合了乌金、寒铁以及秘银的这类混合物在炉膛中不断打造成型的过程。

这种拉伸性一般但是一旦采取特殊扭制方式制作出来的扭簧却有寻常扭簧五倍以上的扭力,而一旦他通过特殊机件将其传导到投石车的投臂上,可以使得投臂以更快的力度更凶猛的力量投出更大的石块,投出的距离更是远远超过了普通的投石车所能企及的距离。

单单是扭簧还不够,粗若手指的扭簧根本不是一般人能绞动的,哪怕是通过绞盘来实现力量的叠加积累,仍然非常困难,这就需要在设计上的改进,通过绞臂距离的延伸,多个齿轮件对力量的分解来实现。

总而言之,杨鲁算是真心实意的服了气,最初进入道藏材官所时还有些矜持自傲,但是当慢慢接触多了,他才发现自己的那点儿智慧顶多也就算是一点儿小聪明,或者说就是有点儿天资,但是在上百人的智慧汇聚碰撞下,才强悍的天才也望尘莫及,更不用说这些人一样都是这个行道的佼佼者。

采用了乌金、秘银和寒铁冶炼出来的合金同样用在了车弩的绞簧上,这种绞簧也是弩车最重要的机件,而且这种绞簧还和同样具有强悍力量且带有一定术法特性的蛟筋混合使用,其威力更是超乎寻常。

只不过蛟筋素来罕见,若不是江烽一行在雷泽屠蛟获得了一条完整的蛟筋,然后用于对重型弩车的改造,也不可能达到如此效果。

但即便是有这一根完整的蛟筋,也只够满足六台重型弩车所用,而像其他重型弩车就只能全部采用特制绞簧来解决了。

器械装备部队的人员分为两类,一类是操作人员,一类是保障人员,而在平时这两类人员都是经常在一起,训练时操作人员有自己的规程,而保障人员则是在出了问题状况之后才来进行维修保障。

但是在战时,双方就需要同时合力,保障人员需要随时观察发现问题,同时一旦出现问题就要立即处理解决,包括准备好足够的备用件和替换工序。

杨鲁仔细观察着重型弩车的操作装配。

相较于投石机,这种重型弩车的复杂程度犹有过之,射程不但超过投石车,而且其射击精度也远远超过了投石车。

按照材官所最早的设计,重型弩车从最早的单排横列改成了立体式分隔装置,相当于以一种错格式的纵置,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利用每一辆弩车,而原来每辆弩车可以安装七枚弩矢,而现在通过纵置之后安装的弩矢可达三倍二十一支弩矢,而且由于设置了专门的瞄准框和角度微调转盘,可以通过观察哨来观察射击区域,进而进行精度射击,达到最佳射击效果。

可以说现在的重型弩车与投石车基本上实现了精度射击和区域打击的绝佳配合,乃是淮右现在攻城的最大倚仗。

若是没有这两个经过不断改良和进化的装备,江烽根本就不敢来冒这个打青州城的险,或者说青州城防御体系可能给淮右军带来的巨大损失也不允许江烽这样冒险。

要知道按照现在常态化的攻防损失比例,想要拿下青州城,恐怕淮右起码也要付出三万以上的损失,这还是在没有计算夫子损失的前提下,这是江烽现在无法接受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武宁右军填塞护城河这一拉锯战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连续不断波次向着四门发起冲击。

但是很快平卢军就能发现西门上淮右军的攻势明显是佯攻,只是不断呐喊作势,但是除了第一二轮的盾车来吸引了一番打击之外,后续的攻势就要迟缓许多了。

在南、北门尤其是东门上的攻势却是如火如荼,哪怕是在正午时分,盾车推进跟随民夫的填塞都没有半点耽搁。

青州城的护城河在这种填塞攻势面前明显不够看,尤其是盾车的防护极大的鼓舞了民夫们的斗志,毕竟在以往,民夫们很多时候都是相当简陋的皮盾和皮帐遮掩下进行填塞,像今日这样的高烈度打击下,填塞东门这样的一道门不丢下七八百具尸体根本不可能。

但是今天淮右军的盾车扭转了这一局面,整个填塞过程中伤亡不过百余人,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是伤者,大部分都在第一时间就被伙伴们营救回去施救了,部分人估计还能存活下来。

俞明真目光里多了几分满意,不得不承认淮右军的确和其他军有很大的不同,起码在这场战争准备阶段,淮右军已经充分展示出了他们不同凡响的一面。

强有力的盾车和器械装备部队对俞明真来说都还有些新奇,虽然他早就知道郡公在道藏材官院的投入相当舍得,但是仅仅从今天上午的表现来看,绝对值得。

这种在战场上的直观感受远远强于平常的视察演示,好不好,有效无效,只有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对决才能感受得到。

光是这种新型盾车就足以让人目瞪口呆了,良好的抗打击能力,防火效果,都远远超出了之前俞明真所见过的任何一种防护型盾车。

北门是由俞明真率领的武宁右军负责,但是俞明真很清楚自己所担负的任务是有待商榷的,也就是说,自己这边的攻势是介乎于佯攻和突破之间的,这中间的分寸需要自己来拿捏掌握。

之前俞明真也是打定主意尽可能的做足姿态,最大限度的吸引平卢军,减轻东门南门的攻击压力,但是在看到了新型盾车的威力之后,又看到了数量不少的投石车和重型车弩之后,俞明真心思又有些活泛起来了。

他推翻了自己先前的想法,他觉得自己率领的武宁右军不应该只是一个次要的参与者,而完全可以变成主角,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淮右左军和武宁左军更有优势。

很简单,当大家,嗯,也包括平卢军在内都认为北门更多的是一个吸引兵力的次要角色时,武宁右军突然实施突破成功,那恐怕就会让平卢军没有任何准备和应对措施,起码也能打平卢军一个措手不及。

尤其是在和重型车弩和投石车的操作手们进行了深入的交流之后,俞明真的这份心思就更热切了,信心也更足了。

大人,某以为咱们可以变成一个意外之喜呢。

郎坤鹰隼般的目光一直在城墙上逡巡,王守忠他们判断形势还是相当准确的,已经观察出咱们北门这边恐怕是佯攻,或者说是次要面,有意识的在削减防御兵力了。

哦?这么快?俞明真接过部下递过来的千里镜,讶然道:这帮平卢军还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大人,千万别小看这帮平卢军,王守忠虽说胆魄不足,但是在练兵上却也是花足了心思,岂不闻平卢诸州所有钱银基本上都用来养兵了,正因为如此也引来了诸州官吏的不少攻讦,认为养军耗费过甚,却又不能开疆拓土,徒费钱银,所以王守忠才会在淮右进军徐州时突下海州。

郎坤和俞明真有些姻亲关系,这在当时组建武宁右军时也有人质疑过,但是考虑到需要尽快将武宁右军组建起来,并形成战斗力,加之郎坤和俞明真也只是姻亲关系,所以江烽还是让二人来组建武宁右军了。

也正因为有这层姻亲关系,虽然二人之前一个属于感化军,一个属于泰宁军,但郎坤作为副兵马使与俞明真相处甚是融洽,很多话郎坤也能敞开来和俞明真一说。

唔,王守忠本不是一个鲁莽之人,但这一次他却打错了主意,海州乃是徐州命脉所在,他取了海州,岂不是要断我们徐州的生计?郡公岂能容忍?这样也好,算是给了我们淮右一个最好的理由。

俞明真微微笑道:他也过高的估计了平卢军的实力,以为以逸待劳,据城坚守打持久战就可以让我们锐气丧失而退,他想的太天真了。

倒也不能完全说王守忠愚笨,之前我在未见识过道藏材官所所制作出的这些器械装备之前,心里也还是有些忐忑的,琢磨着这样出击,只怕打下青州,我们也会损失巨大,甚至可能为其他敌人所乘,但见识了这些大家伙之后,我才明白郡公这是胸有成竹。

郎坤笑得很开心,平卢军观察力倒是好,不过他们若是真的以为我们这北门攻势会是花架子,那么我们不妨来一场假戏真做,我们也有这个实力假戏真做,大人意下如何?俞明真也是颇为意动。

在当初商议攻城事宜时,关于攻打北门的定位问题上就有分歧和争议,大多数人都还是倾向于将北门作为佯攻方向,同时将武宁右军六个军中的两个军用作总预备队。

不过在这一点上,江烽还是给武宁右军留了口子,表示在北门攻势上虽然是佯攻,但是也要打出真打的样子来,迫使平卢军不能轻易将兵力抽调到东门和南门去,所以在分寸上的拿捏还要靠俞明真来掌握。

现在平卢军已经觉察到了北门攻势可能是佯攻,所以进行了调整,毕竟从投石车和重型弩车的数量上就能看得出来,明显少于和北门相似的南门,在兵力布置上也明显少于南门,这些都瞒不过这些沙场宿将。

可总预备队……俞明真略作犹豫。

大人,不急,我们不妨示之以弱,攻击点不宜多,击中一处,保持强度,但不尽全力,待到东门和南门战事激烈时再来尝试一搏。

郎坤也是颇有经验的宿将了,当然,我们在前期的进攻上也要把戏演得足一些,要给平卢军一个我们已经尽了全力,但是奈何力量有限,就是想要把架子做足,以便更好的帮东门南门那边吸引兵力,只要能让平卢军有这样一个印象,我们就成功了一半。

俞明真当然明白郎坤的意思,保存实力,但是要保持进攻力度,这也意味着这前期佯攻的部队损失肯定会很大,而保留下来的生力军要在最后时候来用上突破。

也罢,就这样吧。

俞明真沉吟了一阵,看一看,做好充分准备,武宁右军不能成为旁观者,总要有所作为。

……王守忠脸色阴沉,双手杵在城墙垛口上,死死的盯着正在缓缓退去的盾车。

只用了半天时间,淮右军就把三个门的护城河都完全填平,这大大出乎王守忠的预料。

在他看来,淮右军哪怕是在不顾夫子的死活一天时间都未必能填平护城河,毕竟架设在城墙头上的投石车和弩车不是吃素的,青州城的防御体系堪称完美,足以应对任何进攻。

但是没想到第一天就把他给打懵了。

敌人的新型盾车带来的冲击力让平卢军完全没有准备,常规性的打击根本难以奏效,哪怕是后来紧急又推上来一部分投石车和弩车,加大了攻击力度,但是仍然效果不佳。

王守忠也亲眼看到了三具盾车被损坏后拖拽回了后方,估计淮右军中应该有相当工匠在紧锣密鼓的修缮,也许要不了多久,这些盾车又将上战场,而下一次他们掩护的就不再是夫子,而是攻城士卒了。

城墙上已经出现了多处破损,在王守忠身旁的一处雉堞被投石车的巨石击中,打掉了半个角落,锋利的石块边缘呈不规则的狰狞状,一不小心就会割破人手。

一具士兵的尸体正在被夫子往下抬,软耷耷的身体却没有了脑袋,估摸着应该是被石弹刚好击中了头部,看着流落一地的脑浆血液,王守忠没来由的一阵腻烦。

一枚弩矢扎在了城门楼的廊柱上,一名士卒想要去将其拔掉,但用力摇晃几下,竟然取不下来,足见这枚弩矢的力度。

十一月的青州已经寒气袭人了,哪怕是正午的阳光都没有能给城头带来几丝暖意,士卒们正在忙碌着布防,一队强弩手开始在马面处整队。

另外两名术法师也悄然藏身于城门楼的小门处,囊袋里鼓鼓囊囊,应该是某种术法武器。

王守忠的心情非常糟糕,敌人展现出了其强大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之前他的预想,不仅仅是盾车,还有投石车和弩车。

本来这些平卢军也都有,但是两相对比,王守忠发现了双方这方面的巨大差距,而这种差距不是短时间能弥补的,这可能也许就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弥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优势城墙上血腥气息扑鼻,一具破碎散落的弩车旁,两具士卒的尸体或匍匐或仰躺在弩车上。

弩车碎裂的木柱刺穿了一名士卒的腰腹,血流一地。

另一名士卒则是被石弹击中了胸部,虽然有护甲,但是这种巨大的冲击力根本不是护甲能抵挡得住的,直接连通护心镜和甲胄砸得瘪了下去,整个胸部都塌陷下去,嘴巴血糊糊的,一看就知道是内脏从嘴中被挤压了出来,怕是当场就死了。

十步外还有两名士卒被压在了投石车下,投石车是被石弹击碎垮塌下来,压住了两名操作士卒,传来的呻吟声让王守忠格外烦躁。

一名士卒被压断了大腿,陷入了昏迷;另外一名士卒则是被压上了腰背,估计是伤了脊柱,估摸着也是难得救转来了。

几处搭建起来的战棚都被打垮了,这种木结构的战棚本来是用于藏兵的,但没想到敌人的投石车如此犀利,而且投射范围也相当精准,硬生生被其打破了好几个战棚。

王守忠自认为也算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了,无论是与河北还是与泰宁军的战事,这么多年来,他也经历过多次,但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那样感觉到巨大压力。

从目前淮右军表现出来的投石车和重型弩车来看,对平卢军的投石车和弩车都处于压倒性的优势,这还是在平卢军占据了城墙优势的前提下。

可现在还只是最初的接战,淮右军还只是为填平护城河而战,王守忠看得出来,淮右军还有保留,就算是这样为了保护这些民夫,淮右军投入的新型盾车就已经让王守忠为之震撼了,那淮右军还有什么没有使将出来?虽然王守忠心中颇为震撼,但是并不代表王守忠就丧失斗志了,战争才刚刚开始,淮右军固然有优势,但是平卢军一样不逊色。

王守忠的底气就是自己这几军的牙军,每一个士卒都是自己精心训练打造出来的,不敢说以一敌百,但是对阵杀敌,王守忠自信不惧任何一支军队。

没错,淮右军的远程打击武器的确占优,但那又如何?难道说这些投石车和弩车还能把城墙打塌?最终胜负还是要看双方士卒在登城战来决出,而这一点上王守忠很有信心。

给自己鼓了鼓气,王守忠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

转过身来,按着自己身旁的屈格,尔等道藏所的术法师可准备停当?君上放心,谨遵大人之令,一切都早已准备停当,按照大人要求,民夫出阵,所以就未动。

站在王守忠旁的道装男子心中叹了一口气,平静的道。

那城墙和城头上呢?王守忠还不太满意,嘴角微微下垂,嘿然问道:难道尔等就仅止于此?君上,城墙和城头上亦有安排,只是人手有限,事出突然,怕是要将几道门都安设停当,却也不能。

道装男子摇摇头,内心却是有些鄙薄对方。

平时道藏所要想请节度使府予以资助,那是千难万难,自己每一次去恳请支持,多是被百般推诿。

道藏所的术法师们从五年前的三十余人,下降到现在不足十五人,其中不少就是到浍州去了,这个时候却想起道藏所了。

什么物资皆无,却要马上制作术法道具,如何能行?只是毕竟也是青州人,王守忠虽然对道藏一脉刻薄,但是对民众尚算不差,所以也尽一份心罢了。

王守忠当然也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北地对道藏一脉素来不太重视,平卢也不例外,只是现在病急乱投医,能把一些力量都动员起来最好,这平卢道藏所自然也不例外。

日后若是平卢被淮右所破,这一切还不得归于淮右,白白便宜了淮右,所以当然要把该用的一切用够。

屈师,今次若是能保得青州不失,日后某必会有所回报。

王守忠看着道装男子慢慢道。

君上,且过了这一次再说吧。

道装男子也叹了一口气,身为青州人,自然要为青州尽一份力。

王守忠不再多说,只是点点头,目光重新投向城外。

接下来恐怕就是攻城战了,王守忠对自家战兵还是颇有信心的。

护城河填塞满了,但青州城高墙厚,纵然比不得汴梁、徐州这等大城,但是和周边诸州比起来却要高大不少,自己倒是要看看淮右军的战兵战斗力如何。

再回首看了看仍然在有条不紊准备的士卒们,王守忠心里踏实不少,想要破青州,那就拿你们的性命来换吧。

……柴永跨过土坎,走上山坡。

这里是临时堆砌起来的土丘,在其上还有一部望楼,高耸的望楼可以将整个东城门一览无余。

这就是攻方占据主动的优势所在,可以选择最合适的地方堆砌高台,搭设望楼,而且现在淮右军更有千里镜这个物件,对于青州城上所有一切变化更是可以一览无余。

光是在这东门外,淮右军就搭建起了三个望楼,每一座望楼皆有望哨,同时还有负责传递信息的棋手,而主将亦可随时登楼察看形势变化。

比起其他藩阀来,淮右在器械装备上所下的功夫的确不是寻常藩阀能比的。

光是这望楼,完全是用标准的模具制作,统一的格式和配件,木方,支架,榫口,扣件,放在哪里都一样。

熟练的装备操作手只需要一两个时辰就能把高达五丈的大型望楼搭建起来,而且极其牢固,拆卸也异常方便,而换了其他藩阀,估计一两天都未必能做好这样一座望楼。

望楼斜面有一个转折的木梯,对于柴永这等武道高手来说,纵然没有木梯,他也可以直接登楼而上,但是却没有炫耀的必要,他只是轻盈的沿着转梯,几个快步便扶摇而上,登上了望楼高台。

将军,情况如何?唔,王守忠还是挺机敏谨慎的,看出了我们会在这边是主攻点,明显加强了这边的防御。

杨堪将手中的千里镜递给了身旁望哨,负手道:平卢也有术法师,看来也会有所行动,强弩手亦有准备,看来对咱们用武道强者突破也还是有所防范的。

有所防范又如何?最终还是要靠实力来说话。

柴永泰然道:当他们的战兵损失超过一定限度之后,我们的突破就不是他们靠强弩手和术法师能阻挡的了,除非他们都把心思放在这上边,那另外一面又怎么办?呵呵,老柴,你倒是信心十足啊。

杨堪其实内心也一样,郡公定下了十日破城,但是杨堪觉得七日之内便可破城,当然平卢军非弱者,这一仗肯定会打得相当惨烈,但再惨烈,这青州城是破定了。

将军不也一样么?他们有所准备不假,但是还不够充分。

柴永一边举起千里镜观察,一边道:某意今日午后便要发起第一波攻势,某亲自带队上阵,东门北翼稍弱,某打算从那边尝试突破。

午后你就要亲自上阵?杨堪略感吃惊,虽然也打定主意要提前发动强攻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但没想到这柴永急迫若斯,午后就要上阵动手,但转念一想,越是提早,越是能打对手一个猝不及防,杨堪也是一个果决之人,略作思索便点头:也罢,你自己小心,护甲多加一层,此次材官所的草木护甲对防范强弩和术法攻击亦有相当作用,而且相当轻便,务必要穿上。

呵呵,将军,我自家性命自然珍惜,早就穿上了。

柴永笑着点头,顺手将将衣襟拉开。

暗黄色的草木甲已早非当日罗真在固始时自家加工那种简陋的草木甲了,不但密织严实,而且光泽熠熠,光是从其制作的精细程度就能看出一斑,而且手一触摸就能感觉到术法力量的气息。

有了大量同行的帮助,还有术法师的术法强力加祝,寿州草木甲的制作工艺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当初制作草木甲是为了节省铁叶,减少成本,但是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

随着淮右地盘的迅速扩张,辖地内的山林湖沼也迅速增多,而几乎每一个大的山林湖沼渊薮都有自家特有的动植物。

像芍陂的千重苇和黑沙鳗,像巢湖的铁荻、乌鼋,巨野泽的金丝葵和紫金血鳅,以及诸如淮水、大江和邻近的孟渚泽、菏泽、白水塘皆有奇物出产,还有众多的奇山秀岭,一样有无数特产,这些都成为淮右道藏材官所的重要物资。

而道藏材官所青木苑的一个重要研究方向,就是要把这些奇物与道藏术法相结合,制作成为一些具有特殊功效的武器、兵刃、灵药和护甲。

这草木甲对兵刃武器效果一般,但是对防范强弩袭击却很有效果,而且被术法师加持过之后,对术法攻击也有一定的抵御能力,像他们这种武道强者,不怕近战的刀兵,最怕强弩和术法攻击,所以这等草木护甲最是合适。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搏杨堪顺手抚摸了一下柴永身上的草木甲,浓烈的术法气息沿着手指传递过来。

草木甲内还有一层皮甲,这是现在各军将的标准配置,也是江烽要求各军将在战斗中必须穿着的,当然是为了确保军将的安全。

皮甲同样是道藏材官院的作品,一般说来,会选择诸如蛟皮、鼋皮、犀牛皮、熊皮等具有极强坚韧特性的皮革来作为原料,在特殊部位在通过合金加工后的甲片镶嵌,在最大轻量化的前提下来保证安全。

对于军将们来说,大部分都是天境以上的水准,哪怕是冲锋陷阵,寻常刀枪箭矢也难以伤到他们,但是在面对流矢和术法,尤其是强弩和术法武器时,就不好说了,所以采用这种防御强弩流矢和术法以及术法武器的双重复合甲胄来确保安全,也是江烽提出来的。

毕竟淮右具有一定实力的军将数量还不足,既要让他们冲锋陷阵,也要最大限度的确保他们的安全,保存有生力量。

无论是特制皮甲还是草木甲,所耗都不菲,因为几乎每一件甲胄都基本上是专门定制,针对各人喜好和特质来有针对性强化和弥补,也正因为所需各类资材特殊,加工手段复杂,所以价格奇高,现在还只能配备到指挥使这一级别,甚至连副指挥使都无法满足。

唔,这玩意儿据说防御术法的效果最佳,比内里的皮甲更甚,道藏材官院也做过实验,平卢军虽然在道藏术法一脉不怎么样,但是也难免说会有埋伏,你冲锋时可要注意一些,别太狂放了。

毕竟是自己的副手,二人也还搭档得不错,杨堪还是很关心对方的安全,若是有危险,确保安全为上。

呵呵,将军放心,某自有分寸。

柴永也感激的笑了笑,期待已久了,若是不能发挥一番,实在太憋屈了。

嗯,你打算什么时候发动?见柴永都下了决心,杨堪也不多废话,径直问道。

我估摸着现在战事缓了下来,平卢军那边大概也觉得该是吃饭的时候了,这边可以先把投石车和弩车再集中一些,就在北翼,就得要一下子给他们来一次重击,让他们日后每一处每一刻都不敢放松,今晚我还打算再来一次。

柴永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谁都没指望一次就能突袭成功,那也太小觑平卢军了,但若是这般高强度的突袭,就要看平卢军所作的准备够不够充分了。

嗯,很好,我也有此打算,今日就由你来,明晚,我打算自己试一试。

杨堪抚摸了一下下颌,我的冰王戟也该开开杀戒了,歇息太久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骨头有点儿生锈的感觉了。

……听说了么?指挥使和兵马使都要亲自上阵了呢。

副都头秦敢挪了挪自家皮甲上的绊扣,咂了咂嘴,有些兴奋的道。

滚你的蛋!指挥使和兵马使都上阵了,谁来指挥运筹?翻了个白眼,继续举起手中的横刀,眯缝着眼睛瞄着自己的雪亮的刀刃,刘仁怀吐了一口唾沫,二胆,赶紧准确自己去,上了阵就没有那么多闲心思了,我可不想第一阵就把你的尸体给拖下来。

有些不高兴的蹬了蹬脚,秦敢却不敢和自己上官叫板,只是有些不忿的压低腔调道:俺可是从副指挥使那里听来的,他是听指挥使大人说的。

刘怀仁一愣。

副指挥使和秦二胆是一个乡出来的族人,乡里乡亲,这话却有些可信度了。

只是这才第一战啊,别说军指挥使了,就算是军指挥副使也不会上,顶多也就是营指挥使上阵罢了。

有些要考虑后续攻势的,多半还要先让营副指挥使先上才对,怎么可能一下子连军指挥使都要上?至于说兵马使,那就是笑谈了,兵马使那可是指挥整个大阵的,连兵马使都上阵了,而且是这一阵,那仗也就别打了。

你他妈在哪里瞎几把胡诌些啥?耳朵塞屎了?刘怀仁斜睖了自己副手一眼,兵马使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怎么会上阵?而且这还是第一天呢,还没正式开打呢,你啥时候第一阵你我这些小兵卒子还没上,将军就先上了?可秦三家的就这么说了,说什么将军要初七公七啥的……秦敢也觉得不可能,好歹他也是在战场上拼杀过多次的了,哪怕脑袋愣了点儿,但是起码的规矩还是懂的,这啥时候第一阵就轮到将帅出马了?初七公七?怕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吧?刘怀仁也算是在老家读过几年书的,只不过来家道中落,过不下去了,不得不吃粮当兵。

从泰宁军变成淮右军,他们倒没有太多的抵触,毕竟这淮右军的条件要比泰宁军强多了,他们也知道当时那情形,自己这帮人也就差一点就是去当强盗的命了。

好在淮右接手了,一下子就翻了个个儿,最让刘怀仁他们满足的是肚子能吃个囫囵饱了,而且是一天三顿。

早饭那一顿粥还能插筷子不倒,偶尔还能有个馍,中午和晚上是不是还能见见油荤,甭管是猪油还是鱼肉,那进了肚子可比其他东西管用多了。

就凭这一点,刘怀仁知道自己手底下这帮兄弟就敢卖命了,当兵吃粮,不就图个吃饱饭么?现在吃饱了饭,还说啥呢?而且上边也有说法了,据说当够了五年兵,就能有地分,二十亩熟地。

如果不满三年战死,也有地分,三十亩熟地或者七十亩生地,又或者十五亩熟地加四十亩生地,给子嗣亲眷,官府还免头三年熟地赋税和五年生地的赋税。

如果是子嗣是未成年,还由官府管抚养大。

若是战残了,也由官府管养,一样分地。

当听到这说法是,刘怀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然有这等好事?二十亩熟地?别说熟地,就是二十亩生地也不可能啊,能有十多亩生地,或者六七亩熟地,那一家子也就能勉强过活了,在帮人帮帮佃,也就成了,二十亩熟地,在乡里就得成中等人家了。

上边说的这些,大家都不太信,但是心里又盼着是真的。

可没打仗,现在大家都刚入淮右军,时间还早,也轮不到。

不过有人听淮右左军第一军的人说,他们就有袍泽拿到了地,当然是战死了和受伤残了的袍泽。

据说当时在固始加入淮右军的那一拨人,郡公定的标准是三年当兵就能分田,后来就不行了,要当五年兵,当然,死了、残了的条件不变。

除了分这种称之为永田外,听说还有勋田。

勋田大家都听说过,那不但得靠命去换,而且还得要你这条命值得才行,也就是说你就是战死也未必能拿到勋田,但你没死但是立下大功也能拿到勋田,比如先登,比如斩将夺旗,这等事情要运气大好才行。

虽然对淮右左一军的那些兄弟们说的话半信半疑,毕竟这死了的不在了,伤残了的回乡去了,谁也见不到,但想必这种事情怕也不会专门来糊弄大家才对,所以大家内心深处都急切的盼望着这一战来,因为上官说了,在战斗中若是能斩杀、登城,一样能记功勋,哪怕是一次不够,也可连续叠加,到一定程度,也能嘉奖。

所谓嘉奖就是在战后可以考虑赏银,也可积累到一定程度加地,也就是在分田是增加授田,增加数量根据获奖高低而定。

诸般政策都把一干兄弟们刺激得眼红无比,甚至家中子嗣多的都琢磨着干脆去搏一把,死就死了,还能给家里挣上几十亩地,养活一家人了。

所以刘怀仁知道自己手底下一百号兄弟,就没有人怕死,都运着气要想在这一战中来搏一把,管他死活还是伤残,都能搏个出头了。

现在骤然听到连军指挥使和兵马使都要亲自上阵,甚至还是在第一战就要亲自上阵,不得不让刘怀仁和秦敢这种基层军官感到诧异,这淮右军还真的与其他军不一样呐。

当然像刘怀仁和秦敢这种底层军官肯定无法明晓这其中的道理,但是他们却明白如果连兵马使和指挥使这样的军将都要亲领上阵,那对于下边的士卒们来说,无疑是一大激励,此等情形,又有何人敢不拼命?若真是如此,那也是我等幸事。

刘怀仁想了一想才道:可知吾军指挥使亦要上阵么?刘怀仁他们这一军主要是以原来驻扎在兖州南部的泰宁军蒋寿喜部整编而来,他虽然自家原来的指挥使不太了解,但是也知道这等一开战就要亲自上阵的事情,自己原来指挥使怕是不会干的。

好像要吧,兵马使大人亦要上阵,军指挥使大人怕是不敢落后吧?秦敢犹犹豫豫的道:这俺却不知道了。

刘仁怀和秦敢并不知道,当他们的军指挥使蒋寿喜得知兵马副使秦汉要亲自上阵的时候也一样是震惊无比,但是迅疾也被卢启明和秦汉的胆大果决个慑服了。

连兵马使都敢这般亲临一线,他们这些刚从泰宁军转过来的降军又有什么不敢搏一把?更何况这大概也是最好的向郡公证明自己勇武忠诚的方式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上!距离未时还有两刻,暖洋洋的阳光照在青州城头,青石垒砌成的雉堞垛口虽然已有多处残缺,但是实事求是地说,对防御影响不大。

青州城的城墙防御体系不是吹的,仅仅是青石包筑的城墙就让很多州城汗颜了。

哪怕是再有强大的投石机和弩车打击,但是在青一水的青石条石垒砌面前,也一样意义不大。

当然,这对于在城墙上防御的士卒们来说,那又完全是两样,他们都是肉体凡胎当然无法和青石条石相比,一旦被击中,那就是身死体碎的命。

再强的防御体系也无法保得住脆弱的人身,没有哪个兵卒能够抗衡投石机和弩车这样的远程打击武器。

城墙上下一片狼藉。

沿着东门这一片的护城河,断断续续的有三五十步都被填平了,再往北走,亦有一二十步所在被断须填平,同样往南,还有三十余步护城河也被塞满。

护城河已经上涨了不少,虽然水量不足,但是随着四门的护城河都被填塞堵断,河水自然也就上涨,但由于青州亦是干旱许久,河水水位本身就很低,所以哪怕塞满堵断,河水也没有溢出。

整个东门这一片由于一上午的冲击、填塞,整个战场上也显得凌乱无比。

死伤的民夫尸体也在战事稍歇的时候被抬了回去,战场上只剩下些零七八碎的,比如盾车的零散部件,一些丢弃的土袋,箭矢和弩矢乱七八糟的插在地面上,当然也少不了城墙下打落下来的石块。

整个战场就这么突然的安静了下来,似乎大家都在心照不宣的吃饭,为下一刻的搏杀在积蓄力量。

柴永紧了紧自家腰间的皮带,手中的陌刀,已经提了起来,巨大的刀头刃锋黑亮里透出一丝杀意。

作为已入小天位的强者,柴永并不惧怕上阵拼杀,淮右对青州方面的情况了如指掌。

真正能对自己构成挑战的四人中,只有王守忠和张君越,张君越应该是在守南门,而东门应该是王守忠亲自坐镇。

不过作为平卢节度使,柴永不认为王守忠会随时随地坐镇城头,他还需要统筹全局,更大的可能性是有他手底下某人担纲,他自己大部分时间会在这里,战况不紧时则要处理其他事务或者休息。

而现在,经历了一上午的填平护城河一战,准确的说,应该是试探性的一战,王守忠和张君越等人怕是要商议一番接下来的战事,应该不会在东门城头上。

这也算是一个机会吧。

当然,就算是王守忠在东门城头坐镇柴永亦是不惧,这不是单枪匹马的生死对决,这是两军的攻防对垒,战场情况千变万化,单将对决除非是退无可退,任何一方要想脱离战局易如反掌,尤其是像这种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

柴永知道自己的武道实力要略逊于王守忠一筹,但略逊一筹并不意味着压倒性优势,尤其是在这种两军攻防对垒中,谁都可以借助战场具体形势变化来出奇制胜,在柴永看来,兵力上占据着优势的己方,要做的就是最大限度的消耗对方有生力量,积小胜为大胜,一步一步磨跨对方。

今日这一战,他柴永就是要打打头阵,利用对方不防,当一个破局者。

……除了柴永厉兵秣马准备亲自上阵出击外,武宁右军的两个军的指挥使也在摩拳擦掌。

虽然北门不是方略中的主攻方向,但是在俞明真和郎牙的推动下,麾下诸将们都没有打算放弃这样一个机会。

庄永胜和蒋寿喜。

庄永胜在江烽对武宁右军组建时任命为武宁右军第一军指挥使,这看起来还不如他当初带人到沛县招募人手时更多,但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

当初那两个军名义上是两个军,但论战斗力却相差悬殊,无论是与泰宁军还是感化军,所以在这一轮整编过程中,庄永胜有意将这两个军进行了整编,将其中精锐汇聚到了第一军,而其他兵员则打散补充到了其他军中,而他也荣任第一军指挥使。

这也算不上自私,既然要当第一军,那起码也得有点儿第一军的气象,否则和归降过来的泰宁军、感化军实力相差太大,岂不成了一个笑柄?而在完成了武宁右军第一军的组建之后,庄永胜也是花费了极大的精力投入到了训练当中去,只不过这种训练也只能是练形练皮,还连不到内在的气和神,真正要将武宁右军第一军打造成为一支强军,还是只有通过战争来锤炼洗砺。

而今日这一战无疑就是最好的机会。

蒋寿喜和庄永胜的心情略有不同。

作为最后归附与淮右的泰宁军,蒋寿喜、贺人龙他们这帮武将的心境是最复杂的。

他们既无法与俞明真、卢启明这一批提前就与淮右拉上了关系,递交了降表的感化军将领相比,也无法与洪葵、郎坤这些早就和朱茂貌合神离一遇到淮右抛出橄榄枝便毫不犹豫的表了忠心的泰宁武将相比。

他们之前与朱茂虽然关系也不深,但是却还是在一定程度依附和亲近朱茂的,只不过的确是在这两年兖郓沂三州大旱,朱茂自家又不善于经营地方,使得泰宁军无力再支撑下去,不得不分崩瓦解,朱茂自家率亲军北上济州了,他们去无可去,才归附淮右。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就对淮右怀有二心,淮右现在表现出来的气势格局已经不容得他们有二心,或者曾经还有些二心,也早就随着淮右对泰宁军的整合而消失无踪了。

充裕的后勤保障,上佳的待遇,严密的架构体系,都不容得他们这些军将再有二心你,甚至他们也知道,就算是他们这些高层武将有二心,也没有能力对像营指挥使和都头这些中低级军官有说一不二的影响力了。

这些军官已经被淮右所收买,当然,收买他们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淮右的这个体系格局,自然而然的将他们纳入,而他们也自然而然的融入进去,而且与有荣焉。

这种情形下,他们也或主动或被动的成为其中一员,武将的作用被逐渐异化,也就是说,当你只有在战场上时,为着一个目标前进时,你作为军将的作用才会凸显,而在其他时候,就会淡化许多了。

一句话,私军化的现象被逆转了,或者说这支军队只能是彭城郡公一个人的私军,而非其他任何人的私军。

蒋寿喜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他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点,他也明白,如果不想被边缘化,如果他还想要在淮右军体系中有所寸进,那么这一仗就是他最好的表现时候。

俞明真和郎坤都想要有所作为,他当然要不甘后人。

……柴永看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这一片士卒,这是淮右左军第三军的将士。

在经过了几番调整之后,由于枢密堂有意识的进行了打乱重编,淮右左军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淮右左军那些人了,有几军编入了武宁左右军,而同样也有部分原泰宁军和感化军的部队编入了淮右左军。

这也是应有之意。

淮右左军第三军乃是原来驻扎在金乡的泰宁军贺人龙部为基础重组整编而来,当时的贺人龙部只有不到一千八百人,能够在朱茂如此苛待之下还能保持一千八百人的兵力,也算是相当难得了,所以也足见贺人龙还是颇得军心的。

在此基础上,贺人龙部增补了部分原泰宁军打散整编的老卒,以及一部分新兵,整编为满编的淮右左军第三军,仍然是贺人龙担任军指挥使,副使也没有变化,已然是他的老搭档赵金国。

这一次出战,淮右左军第三军将是第一波出战的,这也是贺人龙争取而来。

泰宁军在兖郓沂厮混多年,贺人龙也算是人精了,他很清楚这一次淮右席卷平卢已然势不可挡,这一仗可以说是证明自己的最佳方式,日后他贺人龙和淮右左军第三军能不能一跃而起成为人上人,就要看这一战了。

都知道平定平卢之战关键就在夺青州这一战,拿下青州,大势便定,但青州不好拿下,这是一场血战,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血战苦战硬战,又何以证明他贺人龙的本事?所以当柴永提出将会亲自带队第一线时,贺人龙毫不犹豫的响应了,而且还凭着自己声音大、气势足,抢到了这个机会。

老贺,准备好没有?嘿嘿,副使,放心吧,某也是风里来雨里去打滚几十年了,这条命谁也没能收走,就等你的命令了。

贺人龙满不在乎的紧了紧腰带,手中一根粗大的独足铜人早已经扛在了肩头,这一轮某跟随副使一起上,下一轮再有老赵上,如何?好!柴永也很喜欢这家伙的爽利,虽然是个老兵油子,但是在关键时刻却不含糊,一竖拇指,那咱们俩就联手来拿平卢军开头一刀吧!第一百四十章 接战(二)躁动的鼓声响起的时候,青州城墙头上士卒们还在轮换着吃饭,第一波士卒刚吃到一半,而第二轮的士卒尚未来得及端碗,城墙下敌军的阵营中便响起了鼓声。

如同得到命令,士卒们纷纷按照各自的路径奔行上阵,军官们呐喊着叱骂着有些紧张过度昏了头的士卒,连骂带吼的将这些士卒们督促到位。

但是让平卢牙军有些失望的是,敌军阵营中虽然鼓点昂急,但却无一人出营,甚至连排列在阵前的盾车亦无一辆行动。

士卒们骂骂咧咧,军官们却是气闷无比,这就是主攻方的优势,他们可以随时随地选择攻击节奏,而防守方只能跟随他们来。

柴永饶有兴致的抚摸着手中的陌刀,一只腿站在土坎上,注视着前方。

城墙头上的一阵忙乱,然后很快归于平静都看在他眼中,不得不说王守忠的牙军还是相当有水准的,就凭这么短时间内就能迅速进入阵地,就没有几支军队能做到,起码在淮右左军中都难得找出两军来。

贺人龙歪着脖子活动了一下身体,手中的独足铜人横担在肩头上,随手扯起一把草根丢在嘴里嚼吧嚼吧,副使,这小把戏能起多大作用?疲兵之策而已,平卢军刚吃饭,这样连续来几下,就的让他们心烦意乱,然后我们再来出其不意,其反应速度应该会下降不少。

柴永也知道这种手段改变不了大局,但是却能一定程度上削弱对方士气斗志,今日之战是第一战,他也没有指望就能破城,今日的任务,就是最大限度的杀伤其精锐兵力。

这样连续不断的疲扰,会让对方对突袭反应迟钝,当然毕竟有那么远距离,但能延长对方的几分反应时间,也能减少己方一些损失,这就足够了。

果然,看到淮右军阵营中毫无反应,一番等待之后,城墙上的平卢军再度开始轮换吃饭,但未几,鼓声再度昂扬而已,比先前更烈,甚至连盾车也开始有了动静,城墙上再度人影幢幢,一阵忙乱,而城外仍然毫无其他举动。

连续四次,弄得青州城头上的平卢军亦是怒意勃发,烦躁不安。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柴永手上紧勒的皮带将手背手腕遮住,牢牢握住陌刀刀柄,足下的牛皮战靴虚抬,活动了一下肢体,而在五十步开外的贺人龙也开始在提神运气,准备发动。

目光和站在土丘上的棋手一交汇,柴永左手猛然一挥,棋手会意的开始挥舞小旗,背后的鼓声骤然响起,与前几次截然不同。

咚!咚!咚!咚!贺人龙目光在自己手底下的左营指挥使孙程脸上一闪,嘿然道:上!上!孙程脸上一抹青气骤然闪过,勒了勒腰间的皮带,手中长矛一晃,猛然迈步前行。

五百甲士,如同从从开闸放水一般,呼啦啦的向前迅速移动,而早在这五百甲士移动之前,前方的盾车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起来。

而在中线,淮右左军第三军右营指挥副使司马直握紧手中的邯刀,一面圆盾紧紧挽在左臂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怒声喊道:跟我上!同样是黑压压的一片士卒,分解成五个小条形,保持着一定距离,在司马直的带领下,稳步前行。

从盾车挺立处到城墙下,足足有六百步之遥,无论是己方的投石车还是弩车,还是对方的远程打击力量,都无法超越这个距离界限,这也是一个最佳的攻击待命区。

带着节奏的脚步声基本上保持了一个步幅和频率,但是相互之间的距离却在慢慢靠近,因为前面的盾车遮掩的面积有限,尤其是一旦进入了敌军的弩车和投石车打击区,那就必须要尽可能的蜷缩到盾车的保护范围内去,避免被石弹和弩矢所伤。

作为平卢牙军第二军的指挥使,虽然姚孟近几年亲历战阵的机会不太多了,但是二十年的军旅生涯对于这种局面实在见得太多了,他也很清楚这样的攻防战,其实就是比拼实力的消耗和意志的韧劲,谁实力更强,谁韧劲更足,那便能笑到最后,当然这是指在攻防双方实力相当的情况下。

在平常情况下,攻防双方的对比应该是攻方兵力应当是三到五倍于守城方,三倍是最基本数,而且应该是对那些县一级的小城,像州城一级,一般说来都要求五倍兵力,尤其是像青州这种雄城。

所以青州这一战,姚孟虽然知晓城下云集了淮右军接近五万兵力,也知道之前为了截断和分散青州守军兵力,淮右做足了准备,但即便如此,姚孟也不认为现在淮右军就有多少优势了。

也许淮右最为仗恃的就是他们在远程打击武器上的优势,但是姚孟不认为这能够改变整个战局,事实很快就会证明平卢牙军的精锐面前,攻城战会让淮右军所有士卒都碰得头破血流。

在鼓声一响起的时候,长身而起的姚孟举目以往,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情况不对。

首先这一次淮右军的鼓声与前几次不同,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蕴含着力量和铿锵;其次,盾车也动了起来,而且和前几次不同的是,全数齐动,整齐划一,这显然是有备而来;再次,这个时候本军士卒都有些疲钝了,这正是最容易为敌所乘的时候。

所以在一发现异常之后,他便立即命令亲卫责令敲击金钟,这是意味着敌袭的警告。

还好,虽然被敌人的疲兵之计弄得有些困顿迟钝,但是在金钟一响之后,士卒们都意识到了这一次是真的敌袭了,都急匆匆按照各自区域迅速就味,只是这一顿饭怕是没得吃了。

果不其然,敌人阵营如同被捅了的马蜂一样,迅速躁动起来,立即就演变成了三个攻击锋,向前加速前行,扑了过来。

盾车的速度也远胜于上午遮掩民夫时的速度,而后紧随着盾车在后的就是次第的冲城车、云梯和钩车,当然还有簇拥在其后蜂拥而来的淮右军士卒。

攻城战终于打响了!柴永无声无息的跟随着着孙程带领的左营疾步而行,高耸的车盾将大半前方天空遮掩,砰砰声不断响起,伴随着车盾的不断摇晃。

虽则盾车的不断提速推进,很快就有盾车被击碎了,车盾落下,立即就有士卒迎上,举起手中盾牌构筑起一道最简陋的防御线。

这道防御线虽然在抗御石弹和大弩时毫无作用,但是在抵御寻常箭矢却能发挥作用。

当毕竟到只有一百五十步时,盾车的速度在士卒们的推行下更加迅猛,而后紧随其后的云梯车、冲城车、钩车也都开始加速跟进,这些都是攻城的必备器械。

柴永目光淡然,身旁的士卒不断有人一声不吭就倒下了,亦有人踉跄卧倒,惨叫连连,还有人挣扎欲起却不能,石弹、巨弩、箭矢,怕是有盾车遮掩,但在越来越近的距离中,迅速成为一道密织的死亡罗网。

不过,淮右军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伴随着一台台投石机和重型弩车的停步开始发射,处于射程之外的淮右军远程打击力量开始充分展现出它们在这方面巨大优势。

哪怕是平卢军有城墙高耸的优势,有城楼和战棚的抵御,但在连续不断的投石机和重型弩车的打击下,已然处于下风。

左营的抵近到城墙下时,五百士卒起码已经有近百人退出了战场,伤亡甚众,但他们的付出也非没有回报。

淮右军的石砲车威力已经大大超出了平卢军的投石机,无论是石弹的重量还是射程,都不是平卢军可比,而重型弩车的威力更是远胜平卢军的大型车弩。

对射的结果就是在短短两刻时间里,青州城头就有七具投石车和三具车弩被轰然击碎。

一旦攻城步兵抵达了城墙下,那么青州城就将直面这种最惨烈和血腥的碰撞对决了。

柴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起目光,举起了陌刀。

身旁的钩车搭钩终于牢牢的钩住了雉堞,这意味着,马上就会有淮右军士卒会沿着这种阶梯式钩车猛冲而上。

这种在一定程度上与冲城车有些相似的钩车相较于冲城车尤其优势,那就是更加灵活方便,推行速度更快。

钩车上具有一定伸缩性的搭钩也是经过了改良,而不像原来的搭钩是固定的,具有伸缩性可以在抵近城墙是进行延伸,准确的挂住城墙垛口,而挂钩乃是纯钢制作而成,相当锋利,一旦钩住,根本无法解开,而要用刀砍斧劈的话,这种纯钢打制的挂钩却非寻常士卒能斩断的了。

转过头望向南面,贺人龙亲自压阵的前营也已经抵达了城墙下。

两台冲城车和一具钩车、一部云梯车都卡在了城墙垛口上,士兵们开始呐喊着发起冲锋,而城墙上的弓弩手也开始调整阵型,不在以远程射击阻敌,而要以射杀这些已经兵临城上的淮右兵为首要任务了。

该动手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接战(三)孙程应该是第一个扑上青州城头的。

这应该是一个值得夸赞的时刻。

虽然他根本没来得及在垛口上站稳,甚至连足尖都刚挨到垛口的条石,就被来自三方的刀、矛给逼得从垛口上落了下来,但这毕竟是第一步,毕竟是踏上了城墙头上了。

之前他的左营已经十三名名兄弟沿着冲城车猛冲而上,这种阶梯式的冲城车体型大,重量重,行进相对缓慢,但是却尤其能抗击投石机的打击,再加上用术法予以了防火加持,在抗击火箭的攻击时也耐力很强。

这一轮攻势中,五台攻城车就有三台顺利抵达了城墙下,而有两台则在进攻途中就被来自城墙上的火箭集中攻击而导致起火,术法也只能减轻,却无法阻遏上百枚的火箭攻击。

有了第一个,那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尤其是在三台攻城车都顺利抵达了城墙下时,立即就给青州东门城防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攻城车不比云梯车和钩车。

云梯车是由一具大型云梯下边带着支架的轮子推动前行,其根本还是由那种悬空式木梯组成,士兵行进过程中,仍然会受到影响。

而钩车的效果又要比云梯车更好一层,两边的挂钩可以牢牢锁住城墙,使得这个钩车短时间不惧被推开或者移动,但仍然是悬空式的木梯,只是在稳定性上要强许多。

攻城车就是两个概念了。

这种与城墙几乎齐高的大家伙体格巨大,高度与城墙一样,甚至犹有过之,而且木梯全用封闭式的结构,可同时容纳五人以上的士卒发起冲锋登城。

也就是说,当攻城车一旦抵近了城墙时,就相当于建立起了一条快速通往城头的通道,士卒们只需要沿着这个攻城车的梯形通道向前猛冲,就可以直接登城。

而且攻城车还别出心裁的在梯道两侧设有遮拦,只要攻城车一靠近城墙,便可将遮拦立起,遮挡来自两翼的敌人箭矢攻击,为攻城士卒提供一条安全的进攻通道。

所以当北面这辆攻城车率先抵近青州东城墙时,立即就引起了一阵狂澜。

五名左营最悍勇的士卒率先发起了冲锋,他们身披重甲,厚实的铁叶甲连同顶盔护面,加上连带着把腿膝以下都遮护住了,还有各持一面大盾,让这五名左营中有数的勇士具备了和任何敌人一战的武力。

咆哮着沿着梯道猛冲而上,想要一举登城,但是这个举动显然不可能成功,因为在攻城车一靠墙时,平卢守军也一样做出了快速反应,十余名手持长矛的士卒抢先从垛口上一跃而上,踏入攻城车中,沿着梯道向下俯冲,要把淮右军这个势头给打下去。

一场激战就在攻城车的道口上展开。

赵勇的横刀狠狠的从对方腰际插入,血沫沿着对方甲胄猛地涌了出来,殷红的血液一下子就在攻城车通道口上形成了第一摊血迹。

钢盾向前猛烈撞击,将这名生命即将流失的敌军士卒挤到一边,再加上一脚,将其踢出通道口,避免阻碍己方的冲锋。

满脸狰狞的赵勇心噗噗猛跳,也许自己将是登城的第一人?也许自己会立下第一功?但是很显然他想多了。

来自侧翼的两根长矛凶猛突刺立即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虽然他的钢盾荡开了对方一根长矛,而另一支长矛却格外灵活,毫不犹豫的突破了他的横刀封挡,刺入了他的肩头,然后猛力一扭,沿着他肩头向下突刺,直刺入他的胸腔中。

冰冷的矛尖似乎带给了刹那间失去了力气的赵勇一份清醒,他的目光汇聚在对方身上。

那是一张异常年轻的脸,脸上充满了不屑和愤怒,赵勇也不知道这张脸的主人是平卢节度使王守忠的庶九子王国续,平卢牙军第二军左营副指挥使。

王守忠嫡子三人,庶子却有十四人,其中就十一人都在军中任职,家学渊源加上庶子的特殊身份,都让他们在军中担任一定职务。

赵勇最后的余光看到了对方足底蹬到了自己慢慢委顿下去的胸部,在仰躺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其实是很想倒在城头上的,但是却做不到了。

不过他并不后悔,自己一死,便可得到三十亩熟地,还有自己两个儿子都可以得到官府抚养,哪怕妻子改嫁,但自己的儿子却易姓,赵家一样有后。

还有三十亩熟地足以够自己老母、弟弟一家人生活了,对了,自己还有杀敌一名之功,功曹会给自己记上,嗯,也许会有一些奖励?无尽的黑暗终于将赵勇吞噬,但他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他并不知道战后因为他是青州一战中第一名登城并杀敌的,哪怕未能登上城头,但是却是首开纪录,直接正面交锋杀敌,所以他不但因为战死被授田三十亩,而且还被特地授予勋田两亩,永不交赋,与国同休。

他也不知道他的这个特殊待遇让无数人为之神往,在以后的战斗中,无数淮右军将士为了争夺第一接战的机会而闹得不可开交。

孙程也并不知道自己是第一个踏足青州城头的,因为他只是在足见刚来得及踩到垛口条石上,来自三面的夹击,就让他陷入了困境,不,甚至是绝境。

左面的长矛异常灵活,沿着自己胯下猛挑,凌厉的气劲让孙程一阵发寒,这是要让自己断子绝孙啊。

正面的是一柄横刀,力劈华山,毫无花巧,却是气贯长虹,躲无可躲。

右面的也是一柄横刀,拦腰横击,要一刀两断。

孙程的钢盾荡开了右面这一横劈,侧身避开了对手的正面劈击,然后用邯刀格挡开了对方那长矛犀利的挑击,但是却已经失去了锐势。

三名敌手都不是易与之辈,只是这一击未能得逞之后,便迅速联手合击,双刀一矛,再度从上中下三段位猛攻而来。

孙程的另外一只脚甚至都来不及踩上城墙垛口的条石,就不得不跳下城头,他已经没有机会回到梯道中,因为他需要为后面的兄弟们让出通道,虽然他也不知道后续跟进的兄弟们能不能突破。

足尖连续在城墙和冲城车的侧翼借力,孙程有惊无险的落下了地,就这么短短一炷香时间,孙程背后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润透了,但是他并不打算善罢甘休,这才是第一战,他的左营还在冲锋,他们还有机会。

就在孙程落地的一瞬间。

柴永已经选择好了突破点。

冲城车体大势猛,可以容纳五名士兵冲锋的通道不由得平卢守军不重视,这也变相的给在攻城车侧翼的云梯车和钩车攻势减轻了压力。

左侧这具云梯车也被搭上了城墙,士卒们呐喊着向上攀爬,柴永打算以此为突破。

足尖连续不断的在城墙上蹬点,身体轻灵的爬升,最后在靠近垛口那一瞬间,一闪而上,落定。

柴永并没有刻意炫耀他的小天位实力,他要用这种出其不意的斩杀来打开一条通道,虽然未必能一举成功,但是一旦破开了这个通道,平卢军要想堵住这个通道,就必须要付出几倍的代价。

在柴永升腾而起落足城墙垛口的一瞬间,五名平卢军士卒已经一声不吭的猛扑了过来,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个竟然可以不依靠云梯和冲城车直接登城的家伙,绝对是最大的危险对象,必须要将其推下城墙,否则就会演变成一个巨大的溃口。

应该说五人的反应还是相当快的,只不过他们的武技实力与柴永的武道实力相差实在太大,这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黑色的陌刀被站定的柴永轻轻一推,青色的青麟气沿着黑铁陌刀刀刃向外绽放出刀气,几乎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最先健步而来的两名长矛手连同自家持握的长矛就被柴永拦腰斩成了四段。

血糊糊的血浆和内脏随着委顿的身体顿时铺满一地,让人几欲呕吐。

猛扑上来的三名刀盾手几乎是同时紧握钢盾,同时手中横刀沿着上中下三位,同时挥刀猛劈。

柴永微微一笑,脚步轻移,陌刀抖出一个刀花,荡开一面钢盾,刀刃间不容发的从对方横刀上端一点,一抹赤色从对方喉颈间慢慢渗出,钢盾落地,横刀却慢慢垂下,而那具身体却死死的依靠在垛口边上想要稳住,只是却无能为力。

柴永却连看都不看一眼,陌刀继续横推,两面钢盾撞击在刀刃面上,雄劲的刀气穿越了钢盾沿着持盾手臂直透心脉,两名士卒顿时被震退三步,逆血沿着耳鼻眼涌出,摇晃几下,便轰然倒地。

这就是小天位之威!面对像柴永这样的强者,寻常士卒便是连接一招也不可能,狂暴的元力玄气可以轻而易举的击穿任何物理格挡物,而不受任何影响。

嗖!嗖!嗖!凄厉的鸣镝声响起,柴永脸色不变,身体旋转翻滚,躲过了如同暗影般的三枚弩矢。

第一百四十二章 接战(四)弩矢在空中发出特异的鸣镝声,这种鸣镝声与寻常箭矢大不一样,整个弩矢在空中划过的轨迹都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波状扭曲,看上去更像是弩矢正在经历一种特殊的劲道加祝而变形。

这是术法强弩特有的劲道!只有这种术法强弩发出的弩矢才会改变整个空气中的气流劲道,也才能破突破武道强者的护身元力玄气。

哪怕是跨入小天位的强者,一旦被这种术法强弩正面击中,一样可能被突破护体元力。

当然,这也还是和天位强者自身的修为有很大关系,潤丹期的强者也就罢了,真正到了凝丹期,寻常的术法强弩也一样无法突破护体元力,除非这种术法强弩也是宗师级别的术法师用特殊资材制作的奇物。

终于还是被对方的术法强弩手注意到了,身体飞旋而起的柴永有些遗憾。

本来还想趁着对方猝不及防之大开杀戒,现在看来有点儿困难了,他也不得不承认平卢军的战斗力和应变力都堪称一流。

自己这才刚刚动手,或许是长久没有尝过鲜血了,动作大了一点,气劲浓烈了一些,立即就被对手的强弩手观察哨注意到了。

瞥了一眼术法弩矢的来向,柴永发现平卢军的确也还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在城墙向后的瓮城接口处,特意向外修建了一处平台,而巨大的战棚足以容纳百余人,而在战棚外沿还有两处高台,上面站着多个瞭望哨,显然是专门针对城墙防御体系而设。

一旦哪里出现了武道强者,哪里出现了漏洞,哪里被突破了,便会迅速将情况传递给正中的指挥官,然后就会有相应的应对举措出来。

而在战棚最前沿处,二十余名在盾牌护卫下的武士怀抱弩匣,背后背负着弩袋,半边面部都被护甲遮掩,冷冷的注视着这边。

在他们前面十名弩手已经将匣弩向自己瞄准,显然是在寻找最佳的发射时机。

此时早已经有十余名身披厚甲的战士或手持长矛,或臂拥大盾,围成了一个严密的弧形阵势,一步一步的向这边挤压过来,而在他们的背后两名军官模样的角色,一个掣出了手中的长铗,另一名则亮出了一副相当冷门的兵器——赤火鸳鸯钺。

同样,在城墙的另一侧,五六名军士重甲长戟,组合成了一个奇诡的阵型,不动声色的沿着后方逼近过来,在他们几人的后方更有两名道装文士,鬼鬼祟祟的所在了几面厚盾后,紧张的盯着这边。

来得够快啊,柴永知道自己的大动静一下子就把城头上平卢军的高手们吸引了过来,不但术法强弩瞄准了自己,还有两名明显是天境高手的角色,起码也是太息前期或者养息后期的强者了,这平卢牙军还真的藏龙卧虎。

背后那个阵型后面藏匿着的二人,显然是术法师,只是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要直接祭起术法,还是要催发术法武器,或者两者并发?就算是背后这几个持戟武士也不简单,几乎都是步入了天阶洗髓或者结体期的武者,如果换了是在淮右军起码也是都头以上的军官,但是从他们的穿着装束来看,应该是通过专门训练特殊阵型来应对武道强者的一种组合。

真还看得起自己啊,柴永不由得苦笑,自己还不敢大意了,这背后肯定还有平卢军的强者隐藏其后,等待在关键时刻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柴永不确定这是不是王守忠,但他觉得不太像。

如果是王守忠本人,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么大的架势,只要有其中一两项加进来,都要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

更大的可能的是这平卢牙军的指挥使这一级别的武将,他还不确定守卫东门的是牙军第几军,但肯定不是第一军,第一军应该是由张君越亲自带领守卫南门才对。

平卢牙军的第二军指挥使是姚孟,一个固息期强者,第三军指挥使是岑高,也是固息期强者,距离小天位都只差那一步。

面临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固息期强者的伏击,如果没有起他因素干扰,柴永不惧,但如果还有术法强弩和术法武器,甚至还有术法的配合协调,这就危险了。

只不过处于这种情形之下,柴永也没有选择,而且他也不认为这就是坏事。

这一轮攻击淮右军是骤然压上了相当强悍的武力,现在投石机和重型弩车还在调整,还未能发挥出最大威力,尤其是对平卢军的弩阵和弓弩手的打击压制,还没有起到效果。

但是当战事进入白热化之后,要想遏制冲城车、云梯车和钩车带来的波形冲锋,平卢军就不得不依靠强弩阵和弓箭手来实施近距离的压制射击,而这恰恰是投石机和重型弩车的打击目标。

自己在这里吸引了平卢军最大的注意力,那么不可避免的在贺人龙冲锋的中线攻击波上,平卢军的压制力量就会被分散。

而以贺人龙疯起来就不顾生死的势头和他本身固息期强者的实力,平卢军如果没有足够的应对力量,那就要吃个大亏了。

同样,哪怕是平卢军有充分准备,能够压制住贺人龙的攻势,那么在南翼呢?贺人龙在南翼布置的是他实力最强的中营,中营指挥使是他的弟弟贺人蛟,这同样是一个太息后期的强者。

如果不是考虑到第一轮军改泰宁军整编后还未能完成满编建设,没有足够的空缺位置,以及他们这帮人投诚时间太晚,贺人蛟完全有资格担任一个军的指挥副使,甚至指挥使。

之所以贺人龙和贺人蛟在这第一轮就一起上阵,也就是打着这个主意,要在这第一战中打给淮右军高层看一看,他贺家是货真价实的军伍世家,每一个人拉出来都当得起合适的位置!柴永来不及想太多,一个奇异的背退,猛然欺身而入背后刚来及搭建起来的长戟阵型中,陌刀连续滚动,幻化出无数个黑色的光球,连闪暴击而出。

嘿!后面的五名持戟武士反应也异常迅疾,长戟三下两上,或刺或撩或削,带起罡风阵阵,迎面而上。

只是他们的动作再是迅捷,却也慢了半拍,柴永已经下定决心要先解决背后的术法师威胁,自然不会给他们半分机会。

伴随着霹雳爆响般的风雷滚动,陌刀连续卷起层层气浪,三名持戟武士在惨叫声中踉跄翻滚而出,三人身上无数道刀锋割开的猩红刀口,赤裸的肌肉翻卷而出,骇人无比。

另外两名持戟武士也没有能讨得好,被柴永突然欺身而进的身体一下子拉近,刀锋尚未临近,肘、膝却是连续撞击,两道身形顿时变成了滚地葫芦,大口的血沫从他们的口中涌出,眼见得是不能活了。

陌刀再度扬起,三名保护在术法师面前的持盾武士也在怒吼声中踉跄散开,强劲无比的元力根本不是这些寻常战士能抵挡得住的,只不过他们还是为两名术法师赢得了几许时间。

看招!当那清亮的长铗带起的寒意逼近自己后颈时,柴永就知道自己失去了斩杀了这两名术法师的机会,他不得不挥刀后扬,荡开了从后面暴袭而来的两名武者,一双赤火鸳鸯钺带起的火性气息更是贴地直扑自己的腿部。

而在面前,一连串的木制符箓飞起在空中,紧接着一条暗黄色的龙形物事扑面而来,张牙舞爪,择人而噬!木性术法!妈的,还真看得起自己,柴永心中也是涌起一阵苦意,谁让自己这一上来就要装逼呢?这下可好,把所有最强悍的力量都召集到自己这边来了,便宜了贺人龙贺人蛟这两兄弟了。

想归想,柴永身形步法却是半点不乱,手中黑铁陌刀连续搅动,迎着那扑面而来的暗黄龙气就是凌厉的叠加三击!凌厉的刀气刹那间就撕破了先前还不可一世的暗黄龙形,浓烈的术法气息顿时弥漫在空中。

哼!一名术法师后退一步,羽衣被刀气卷得凌空飞扬,手指在空中连点,一连串的暗绿色的枝蔓在空中凭空而起,呼啦啦演变成一道密织的罗网,呼啸着席卷而来。

咦?有点儿意思!柴永身影轻盈的一摇,骤然失去影踪,但是背后的一双鸳鸯钺却如跗骨之蛆一般追随而来,哪怕是柴永凌空跃出城墙外十步之遥,这厮却依然死缠不放。

藤蔓在空中合龙,不断纠缠变化,进而演变成了一条暗绿色的树龙,头部由无数枝桠幻变而成,有如真龙一般,呼啦一声在空中翻滚着向着柴永猛扑而来。

柴永也没想到在北地居然也还有这般不凡的术法师,还能以木性术法进行深度进化。

这已经超出了一般术法师水准,起码都应该是方术师的实力才能进行这种术法进化,而且这树龙能循迹而至,显然是被对方加祝了气息引导,这就更增强了这头术法树龙的威力。

第一百四十三章 接战(五)就在柴永想着自己遭遇了如此难缠的诸多敌人时,那贺人龙是不是就该一往无前,意气风发的横扫全军了呢?很遗憾,他的期盼并未实现,贺人龙的境况也仅仅是比他略好,所面临的敌人一样凶悍骁勇,哪怕他已经用独足铜人打碎了平卢军两名天境高手军官的头颅和胸骨,但是却始终无法真正在城墙头上打通一条通道。

他后边的十余名士卒仍然被死死的压制在城墙这一段上,难以突破,甚至还要面临来自两面的弓弩手攒射。

贺人龙冲击的是东门的正面中线,这里是城门楼所在,弓弩手在城门楼两侧布置起了相当严密的防线,第一波三十名随同贺人龙冲锋的士卒,在两轮集中攒射中仅仅只有七人逃脱劫难,这其中还包括了贺人龙本人。

一地的尸体极大的刺激起了贺人龙的凶悍脾性,仗着有两重皮甲和草木甲的高防御力,贺人龙与自己两名贴身亲兵硬生生闯出了一条血路,仅仅是从登城到遭遇平卢军增援的角头兵这短短十余步见,贺人龙和自己两名亲兵就斩杀了超过二十名平卢军士卒,以此来报复平卢弓弩手的攒射。

如果不是王守忠的亲兵营——角头兵赶到,贺人龙险些就真的突破了这道防线直扑入弓弩阵中去了,如果演变成那样,那绝对是一场惨烈的屠杀。

即便是这样,贺人龙如同疯子一般的暴烈冲击,还是引起了平卢军的弓弩手们的一阵惊惶,堪堪几步,如果真的被突破,那贺人龙的独足铜人绝对是一个收买人命最疯狂的死神之镰。

哪怕是角头兵及时赶到,但是在面对贺人龙凶猛无匹的冲锋时,这些平素悍不畏死的角头兵仍然难以抵挡得住,十二具在独足铜人面前支离破碎的尸体就这样横在脚下。

如果不是一名有着太息后期实力的亲兵统领堪堪抵住了贺人龙的发威,这场战事还真的有可能滑向不可预测的境地。

若是那样,那就真的成了天大的笑话,堂堂青州城,平卢节度使府驻地,竟然在第一天就被淮右军打破了城头,就算是夺回来,那也绝对是丑闻。

角头兵的战斗力的确不同凡响,在贺人龙牢牢压制住了那名太息高手情况下,周遭的角头兵却能够不断的从侧翼发起进攻,牵制住贺人龙,让其无法祭出杀招,当然他们也一样要付出代价,短短一炷香时间,又有两名角头兵倒在了贺人龙的独足铜人之下。

无论是柴永还是贺人龙,都未曾想到这样近乎于突袭的一仗,竟然会打成这般模样,尤其是柴永,他甚至有些怀疑,如果平卢军每一面都有这样严密的防范和高水准的实力,那淮右军要想打下青州城就会遭遇麻烦了,就算是能打下,只怕这一仗付出的代价都会大大超出之前淮右军内部的最坏评估。

好在平卢军虽然强悍,但是却并非真的强悍到没有弱点,强大到任何一处都能严密无缝了,最起码贺人蛟在北翼发起的进攻就要顺利许多。

不得不说贺人蛟好运,当柴永在南翼发起进击时,就吸引了包括平卢牙军第二军指挥使姚孟在内的诸多人的注意力。

毕竟柴永表现出来的武道水准的确太强大了,强大到没有人敢忽视,而刚一接战,淮右军的小天位高手便露面突袭,也不容得姚孟他们不重视。

因为节度使大人此时正在西门那边观看,为的是要确定西门是否是真的为淮右军佯攻方向,是否已经被淮右军所放弃,这边独当一面的重任就交给了他。

可就在这个大家都觉得会有一段缓冲时间的时候,敌人却发起了全面进攻,姚孟算是反应够快了,但是反应够快并不代表就能有足够的实力应对。

像柴永这样的武道强者,他很清楚除了节度使大人和张君越外,没有人能能够单枪匹马的抵挡住。

所以他必须要精心安排布置,务求牢牢缠住对手,不能让对手在城墙上为所欲为,那不但对士气会造成极大损伤,而且很容易被对手故意撕开破绽,让敌军借机突破。

应该说从现在的局面来看,姚孟的布置还是起到了效果,术法师和两名太息期高手,加上一旁虎视眈眈的术法强弩手,算是遏制住了对方凶猛的攻势,哪怕己方仍然居于下风,但却成功的避免了危害的扩大。

贺人龙这边也给姚孟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在死死锁定柴永这边时,他也不得不把一些心思放在应对贺人龙的突破上。

贺人龙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与自己在伯仲之间,或许略逊于自己,但是却不是其他人所能应对的,当然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有角头兵的坚韧和自己副手的硬撼,贺人龙难以有大作为,只要封住他的突破口,他身后的这些士卒就难以借势扩大战果。

但是在北翼,姚孟就真的顾不过来了。

贺人蛟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顺手过,这种攻城战,他不陌生,第一轮冲锋的,不死伤一半以上,那就是大赢。

兄长有交代,这一战得豁出命去一搏,无他,泰宁军归附太晚,要想出头,既要表忠心,也得要证明自己,而这一战就是最好的表现,贺人蛟深以为然。

当贺人蛟悍然冲上城墙上与围上来的平卢军士卒激战在一起时,他甚至觉得自己也许在这一战中难以全身而退了,但是随着战事的日趋激烈,局面并未向他担心的那样一边倒,相反,北翼的平卢军在自己的冲击下竟然只能勉力维系,这让贺人蛟大喜过望。

虽然还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平卢军在北翼出现了这样一个不算明显的弱点,但是贺人蛟却不会放过,哪怕是陷阱,他也要去趟一趟,而且他也不相信平卢军敢用这样的陷阱来试探。

手中的双斧抡得如同飞旋的车轮,两边夹击而来的平卢军士卒手断肢裂,血肉横飞,一口气暴击十三连环劈,硬生生从一个五十人队中砍出了一条血路。

伴随着身后嗷嗷叫的士卒们开始向四周突破扩大缺口,后续不断从一台攻城车和一具钩车以及两部云梯车上蜂拥而上的士卒,眼珠子都红了,要知道在开战前就已经有了明令,只要能登城,那便是一功!这一功现在看来,却是来的恁地容易!如同一个溃烂的伤口,从北翼迅速向南北两端扩展开来,随着向两翼的突破穿透,更多的云梯车搭在了城墙上。

杨堪也注意到了这一局面,立即下令让赵金国将后续的两个营沿着北翼压上去。

他没有指望能一战破城,但是这种机会,如果不试一试,那绝对不可饶恕,只要能冲上城墙,哪就演变成了一种对等的对决搏杀,淮右军和平卢军的消耗那几乎就是一比一,拼这个消耗,淮右军当然值得!相较于平卢军青色的军甲,淮右军暗黄色的军甲如同大河来袭,挤压着那股清泉,向四周散逸。

姚孟觉察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但是他却没有自乱阵脚。

一跃而起,手中霹雳九击矛在空中连续抖动,给了贺人龙以无比凶猛的一击,硬生生将贺人龙击出一丈开外,与此同时怒声对自己的副手吼道:你带角头兵去把北边打下去,命令强弩压制!贺人龙的反应也很快,马上意识到了肯定是贺人蛟在北翼那边获得了突破。

如今城头上已经乱成一团,但在中线,平卢军仍然占据优势,将屈指可数的几个通道口牢牢把持住,让登上城墙的淮右军始终难以形成突破。

但意识到了也来不及了,从暗处飞袭而来的这个家伙实力不在自己之下,而且一上来就是火拼的架势,根本没有给自己半点喘息之机,而强弩手不惜代价的攒射再度发威,让本来已经开始突破的淮右军再度遭遇迎头重击。

独足铜人再度发挥,荡起的千重罡风悍然迎上对方霹雳九击矛,一连串的轰隆巨响,在两件兵器的交错间不断迸发,厚重的气流纠缠在一起,分而复和,和而复分,震荡开来的劲气把四周的士卒挤压得人仰马翻。

当姚孟的副手——牙军第二军副指挥使邬道瑜一连串的翻滚突袭终于起到了效果,淮右军的这一股势头终于被遏制住了,但占据了优势的淮右军岂会退让?贺人蛟好不容易赶上了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岂会轻易浪费?面对邬道瑜的短戟,贺人蛟丝毫不惧,要么就彻底打垮这一战,要么就只能立足以后的现实了。

青黄两股激流激荡在一起,久久难以分开,哪怕势头被遏制,但这也同样是一个机会,一个有可能扭转乾坤的机会。

而这样的机会,一旦错失,便不复再有。

贺人蛟凌空而起,双斧陡然丢出,粗大的锋刃翻卷滚动,刹那间便撕开了一个巨大口子,三名士卒萎顿倒地,血流一地。

哪怕是有邬道瑜的奋力抵抗,立即还以颜色,但是却未能夺回攻势。

第一百四十四章 接战(六)整个东门城墙战局呈现出一种复杂的胶着态势。

南翼,柴永以及孙程率领的左营被平卢军压得喘不过气来,哪怕是有柴永的左冲右突,但是仍然难以摆脱劣势。

中线,贺人龙亲率的右营也是和平卢军战得难解难分,双方的交锋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每一刻都有士卒倒下毙命,而源源不断从云梯和冲城车上涌入的士卒也保证了贺人龙部不会马上被挤压下城墙。

北翼,贺人蛟率领的中营却是相对顺利,凶狠的突击一下子就把北翼城墙上的守军给打懵了,虽然他们迅速反应过来开始展开反击,但是在主要精锐都已经压到了南翼和中线时,北翼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再加上贺人蛟不及损失的疯狂带队冲杀,最终还是打破了这个平衡。

眼见得这个局面开始想着淮右军方面倾斜,而杨堪责令赵金国率领的前营和后营两个营也迅速压上,似乎破城就在这一刻了。

但杨堪不相信青州城就能如此被攻破,他从未有此侥幸,哪怕派上了赵金国带领两个营从北翼压上,也只不过是想要利用这个突破优势来争取更大的胜势,以便于斩杀对方更多的有生力量罢了。

他甚至亲自带领了自己的一个队的亲兵,尾随赵金国抵近了北翼城墙下,如果真的能这种好事,他也不介意拿下这个收获。

不过他的判断是准确的,当赵金国刚来得及扑上城墙上,平卢牙军第二军的后备队也压了上来,王守忠的亲兵都头焦衡只是一剑就让贺人蛟吃瘪,而五名强弩手更是险些将贺人蛟射成蜂窝,如果不是赵金国及时飞身格挡,贺人蛟立马就要给撂翻在地了。

王守忠的回来恰到好处,他只用了一刀就把赵金国拯救贺人蛟的壮举变成了送死,如果不是杨堪反应够快,冰王戟直接掷出击偏了王守忠那一刀,赵金国和贺人蛟估计都会毙命当场。

小天位强者的威凌霸气在这一刻展露无疑,只是这一刀,哪怕是在杨堪拼劲全力的掷戟阻挡,也只是免了二人一死,贺人蛟被对方刀气直接震下了城墙,而赵金国更惨,那一刀的盘旋,不但让他头顶金盔连带着左半边面颊和耳朵全数消失,甚至连左肩也被那一刀削掉了小半,直伤筋骨。

革甲和草木甲对于这种天位高手的锋刃所指毫无用处,甚至连半点阻碍都做不到,如果不是忌惮杨堪的另一戟暴卷而来,王守忠可以轻易将赵金国和他身旁的五名士卒当场斩杀。

冰封王座!正式晋位小天位潤丹前期的杨堪还是一次在正式场合下将冰王戟法用冰王戟使将开来。

之前他也曾经和江烽以及柴永切磋过,虽然也用了冰王戟,但是却从未将玄霜劲与冰王戟法混用发招,而今日却是生死之战,自然也不会有半点保留!雄劲无匹的冰寒气息在一瞬间就将方圆三丈之内凝固成了一个无声无息之境,仿佛一切都被冻结,只有那犀利锋锐的戟锋在空中奔行而来。

好本事!王守忠目光一凝,身体微微后仰,手中的环刀在左胳膊上轻轻一担,弹跃而起,呼!青莲濯妖!一道透过刀锋旋转而出的青色刀气刹那间就蔓延开来,仿佛一下子就把那凝结的空间斩破,哗啦!,直袭杨堪。

王守忠这柄刀也非凡品,大号万象青莲刀,通体碧透,耀目万重。

好刀!杨堪跨步前行,这一步跨出却是直入空中,一步三丈,气象万千,单支冰王戟气势却半点未减,刹那间一抹白色霜华从戟尖喷射而出,轰然袭至。

刀戟交错,气韵万重,袅袅散发开来,浓烈的冰凛气息向着四周扩散开来,整个城头犹如霜降,十丈开外的士卒们都冻得手足发僵,须发皆白。

无论是杨堪的玄霜劲,还是王守忠的青莲术,都是以走的阴柔之道,气机偏寒,这一波气劲交错,绽放出来,岂是寻常人能受得了的?三丈之内的士卒尽皆顿时冻毙,而五丈之外者亦是面青唇白,动弹不得。

这三丈之内大多是王守忠赶来带回来的自己亲兵精锐——角头兵,却在转瞬间被二人交手冻毙了十余人,让王守忠也是心痛不已。

杨堪却没有那么多顾忌,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武道水准距离王守忠的实力还要逊色一筹。

王守忠已然是潤丹中期的狠角色,只是顾忌王守忠在踏入潤丹中期之后似乎便有些分心,并无进境,甚至还有退步的迹象,即便是这样,也还是让刚入潤丹前期的杨堪心脉剧震,若是不能拿回另外一支冰王戟,那这一战他必败无疑,甚至能不能全身而退都还能说。

所以他才要借着这全力一击,释放双方的元力玄气劲道,骤然冻毙周围士卒,然后一个纵跃,拿回了扎在青石垛口上的另一支冰王戟。

若不是趁机冻毙这十余名角头兵,杨堪要拿回这支冰王戟还有些麻烦,因为一旦被王守忠觉察到自己意图,只怕那十余名角头兵能拖住自己几息时间,王守忠就要让自己意图落空。

王守忠这个时候才觉察到自己竟然上了一个恶当,以为对方气势汹汹而来,要与自己拼命,没想到全力一击之下,却被对方有意引导元力玄气外放,刹那间冻毙自家角头兵十余人不说,还被对方趁机夺回了兵器,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莫大羞辱。

怒发欲狂的王守忠青莲刀一扬,身体随之而起,在空中一个诡奇无比的飘浮,瞬间就逼近了刚来得及拿稳双戟的杨堪。

五十出头的王守忠正处于个武道强者的壮年巅峰期,那是这几年忙于政务和酒色侵蚀使得他的武道进境有所退化,但是潤丹中期的实力却摆在那里,不是阿猫阿狗所能挑战的,愤怒之下,爆发出来的威势更是霸气无比。

矫健的身体连环闪动,双腿倏地夹紧又骤然分开,双臂合一握持环刀,凌厉无比的在空中连续劈击。

这一口气劈出的十三刀,带起了冲天的刀气轰然爆发,青莲术激发出来的气道浑厚雄劲,青濛濛的气机将整个城头完全笼罩,宛若幻境。

杨堪也没有想到被激怒的王守忠骤然发作起来是如此霸道,几乎没有给自己任何回旋闪避的机会,本身在实力上就略逊于对方一筹,而这种面对面的搏杀,更是实力的真正对决。

此时此刻,杨堪也没有任何花巧可玩,他也感觉到自己这一遭好像有些玩大了,但是刚晋入潤丹前期的他,正需要这种最凶猛危险的搏杀来锤炼砥砺,只要熬过了这一关,他本来还有不稳的潤丹前期就算是稳固了。

飘散的长发被对方凶猛的刀气逼得猎猎飞舞,连带着身上的战袍也是哗啦作响,杨堪双足一蹬城头,身体骤然一个急速后撤。

他知道这避不开对方,气机导引之下,这十三刀的刀势会如影随形般的追击而来,他只是想要用这一蹬之势来赢得些许时间,哪怕为此再让对方的刀势增长几分,也在所不惜。

身体悬空在空中,杨堪猛地一个侧回旋,十三刀刀势跟踪而至,借助着这一侧回旋,杨堪身体微微下沉,双目注视前方,足跟却巧妙准确的在回旋撤回的垛口处猛力再一蹬,身体骤然迎着对方刀势而去。

双戟倏分倏合,全身的元力玄气骤然提至巅峰,轰然发动!冰凌天下!铁马冰河!冰霜千里!连续三式推出,杨堪身体如同在浪中飘浮的一叶扁舟,虽然飘摇不定,但是却始终驾驭着波澜不沉,在最后一式骤然发出之后,左手戟迅疾无比的突然向背后猛的一挂,就像是要从背后用戟枝月牙勾出什么东西一般。

双方的戟刀交错,气劲爆发,哪怕是王守忠潤丹中期的实力,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敌手绝对是一个难缠的人物,哪怕对方实力逊于自己,但是对方刚三十出头,正是一个武道强者最具挑战性的时候,每一次交锋都能让他获益匪浅,进而升华。

虽然自己这十三刀凶狠无比,刀气也毫无花巧的撼入对方体内,对其经脉必定有冲击,但是若是要就此能直接灭杀对方,王守忠却知道不可能,而接下来才是关键,他要利用对方被自己这十三刀重创之机,彻底击杀对方。

身体骤然拔起,王守忠嘴角浮起一抹阴狠的笑容,他已经看到了身形摇曳不定的杨堪面如淡金,嘴角和鼻腔溢出的血沫显得格外狰狞,对方绝对经不起再来一次十三刀,这一次他要看对方往哪里逃,往哪里避!杨堪同样看出了王守忠的意图,自己经受住了这十三刀,但是雄劲的气道在自己经脉内冲刷滚荡,已经超出了自己承受力,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己身体发飘,如果不是有所准备,今日还真的就要被王守信给害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接战(七)王守忠踏空而起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对。

对面的杨堪虽然口鼻流血,但是嘴角上翘,脸上那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却哪里是一副要待宰的模样?王守忠不相信杨堪感觉不出自己的局面,而这个时候还是能漫不经心,要不就是疯子,要么就是有恃无恐,很显然杨堪不是疯子。

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只是这一瞬间,王守忠一跨步便已经凌空而至,手中的万象青莲刀已经祭起,汹涌而来的云气犹如被刀身吸引,萦绕雷动,滚滚弥漫。

杨堪让自己的身体就这样处于一种虚飘的境界中,身体急速的提聚运行,让元力玄气能最快的恢复起来,当然,他不可能一下子恢复正常,但还是只要能恢复一两成力量,足够自己退下城楼,那就足够了。

在城楼上,是王守忠的主场,他不敢放肆,但是只要退出城墙,量他王守忠也不敢追击而来,淮右军的术法师一样不是好惹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要阻挡住王守忠的循迹追杀。

长戟那灵动一勾,背后囊袋骤然破裂,一大一小两具星盘状的物件飞旋而出,湛蓝色的乌光弥漫在空中让下午的东门城墙上竟然多了几分妖异的魅蓝之意。

咦?王守忠猛然缩步,身体诡异的在空中一个扭折翻转,让自己重新在空中立定站稳。

他不是没有见识的人,虽然北地对术法一道不太重视,但是作为平卢军节度使,这点儿眼光他还是有的,这是术法武器,而且绝对是高级别的术法武器!大型星盘被杨堪凌厉的戟枝一钩飞向空中,星盘上七零八落的布满了十余枚形态各异的棋子,随着星盘的旋转,附着于其上的棋子开始一枚枚离开星盘射出,并迅速追逐着王守忠而来!王守忠虽然不懂术法,但是却也知道这种十分复杂的术法武器绝对价格不菲,他还不太明白这种术法武器的攻击原理,但是这种关键时候杨堪敢抛出这种玩意儿来,绝对是致命武器,而非雕虫小技。

此时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追杀杨堪了,飞旋的星盘连续不断的抛出棋子,而这些棋子沿着一种奇异的轨迹开始无规则的向着冲击而来,哪怕是隔着十步之遥,他也能感觉到那每一枚棋子带来的锋利气息。

青莲长刀微微一荡,两枚一龙一象的棋子被刀刃准确击中,喀拉一声激射出十几张开外,但是几乎是转瞬之间,这两枚棋子撞击在城墙墙壁上之后反弹而出,就像是受到了某种诡异的吸引力,重新吸附回星盘中,一触之后,再度绽射而出。

而在此之前另外十一枚棋子,已经次第抛出,沿着各种或高或低或快或慢或曲或直的线路向着王守忠飞行而来。

王守忠终于觉察到了这具星盘的威力,这个玩意儿就像是一具弩车,不断的向自己发射着弩矢,而且如果按照这个迹象下去,似乎就永无止境了,而且自己人力终有穷尽,而这星盘悬置于空中,如果始终不落,那岂不是成了永不消逝的武器了?这当然不可能,术法之力亦有长短,也有穷尽之时,只是这一拖累牵制,杨堪这厮已经窜到了墙边,纵身而下,看他那蹒跚的模样,绝对是受创不浅,只可惜自己却不能赶尽杀绝。

让王守忠忌惮的还不仅止于这个大星盘,另外一枚与大星盘同时升入空中却环绕着自己飞速旋转的小星盘才是最让王守忠关注的。

这枚小一些星盘上光洁平滑,没有大星盘上的那些个棋子,但是却是星盘周边却是圆滑犀利,绽放出来的丝丝寒气,显示出这玩意绝对不是看上去哪儿简单。

它绕行自己不断的飞旋,但是却始终没有靠近自己,只有当自己的动作过大,或者元力玄气提聚到一定程度,这个小星盘才会收到某种牵引一般,猛然像自己的飞速袭至。

当王守忠还有些不甘心想要提聚元力玄气硬抗这十余枚棋子的袭扰,而抢在杨堪越墙脱身之前,给其致命一击时,这枚小星盘却如同鬼魅一般沿着腰际的高度急速追袭而来,迫使他不得不回身用青莲长刀反身一击。

但是这充满了自己十成力量的凶猛一击,竟然没有能让这不知道是何种材料制成的星盘破碎,它反而借助自己这一刀之力回旋出十丈之外,呜呜怪啸着反扑而来。

眼睁睁的看着杨堪跃下城墙,甚至连带着他的亲兵也开始退下城墙,王守忠知道自己失去了追杀对方的机会,扭过身来,手中长刀狂挥,雄劲的刀气将不断飞袭而来的棋子激荡得四处散逸,而他面对俯冲而来的小星盘不再顾忌,双手握刀,足尖猛地一蹬足下条石,身体向上凌空而起,一道天青色的光彩迎着那道旋转而来的星盘猛然撞击在一起。

啌!星盘再也经受不起这道凝聚了小天位强者的含忿而出的爆发之力,被这到刀气直接击成了七八块碎片,事实上在第一击之下,这具星盘就已经起了裂痕,而这第二刀则直接终结了它的命运。

击破了小星盘的王守忠没有半点阻碍,身体在空中又是一个漂亮的折返团身,长刀再扬,青色匹练再起,直袭已经渐趋力竭的大星盘,轰然之下,那枚大星盘虽然没有当场碎裂,却也被击得飞出十余丈之外,撞击在城内一处大宅院的堡墙上,镶嵌在墙壁中兀自啸叫不止。

解决了这两枚术法武器的王守忠心情却并不好,城墙上的敌人已经退了下去,正在忙碌着补位的士卒按照各自的岗位紧张的奔行,而已经有军官在高级军官的命令下组队向中线增援。

看着眼前这一幕,王守忠心情糟糕得无以复加,这还是第一天,竟然就打成了这样,不但被敌人冲上了城墙,而且还在这城墙上打得如此激烈,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回来带来了亲兵增援,局面会变成什么模样,他也无法预料。

虽然不认为自己没有及时赶到淮右军就能突破东门,但是毫无疑问有杨堪的亲自带队冲锋,肯定会给这北翼带来更大的伤亡。

想到这里,王守忠也已经开始意识到了平卢军在实力上的这项缺陷,不仅仅是在兵力上的不足,而且淮右军依靠其远程武器和登城器械上的展现出来的绝对优势,将他们的兵力优势发挥到了极致,而这也使得自家依靠城墙的防御优势被削弱了不少。

更为麻烦的是,淮右军还可以利用他们在武道强者,尤其是小天位强者上的数量优势来进一步扩大对己方的杀伤效果,这一点几乎就是无解。

这一战虽然王守忠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从杨堪都敢在第一日就亲自上阵的情形来看,淮右军应该是倾巢而出了,要知道杨堪是淮右实力最强的淮右左军兵马使,他都敢亲自上阵,那他的副手柴永呢?那也是一个小天位强者,还有那个曾经在平卢军中呆过十多年的秦汉呢?他担任的是武宁左军兵马副使,同样是一个实力不比君越逊色的小天位强者,他来了,卢启明呢?还有俞明真呢?想到这一切,王守忠心中就不由得往下沉,他发现自己把刘延司和自己的弟弟王守信放出去是一个非常大的谬误,尤其是将刘延司派去镇守海州更是如此,不但拖住了两万多精锐,而且还有刘延司这个小天位强者,以及他麾下的几个固息期高手,而只要能有一半的力量现在在青州,淮右军想要谋夺青州就是做梦。

还有一点王守忠内心不想承认但是却又不得不面对,那就是平卢军的术法力量太孱弱了,与淮右相比,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仅仅是这一套术法武器,王守忠估摸着自己的这些术法师们怕是难以制作出来。

而这也直接导致了像杨堪这种家伙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登城一搏,换了在淮南,也许这种家伙敢如此放肆的登城一战,早就被对手准备停当的术法武器给毁得神形俱灭了。

各种负面情绪直接影响到了王守忠的心态,以至于一时间王守忠都还没有除了这北翼之外,南翼还在鏖战,中线也还胜负未卜,好一阵后王守忠才反应过来,一边命令北翼加强防守,一边带着亲兵队往中线的城门楼赶。

……这么说,淮右愿意和我们结盟?端坐在正中的浓须男子目光里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虽然他刻意的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甚至有些淡漠,但是侯晨还是能够感受到对方内心的火热。

没有谁能拒绝来自淮右的示好,尤其是像襄阳这种现在面临着巨大压力的藩阀,现在更有杜立这个帮手,想必萧宪应该明白自己并非只是来打嘴炮那么简单。

杜立的目光有些游移不定,说实话,他来这一趟也是心绪复杂,来与不来都面临着艰难的抉择,淮右的强势已经显露无遗,当然正如侯晨所言,淮右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南面,这也许是鄂黄杜家的幸运,但未尝不是一种悲哀,几年前被视为大树依靠,现在竟然被对方打不上眼了,这让人情何以堪?第一百四十六章 外联淮右正在平卢展开攻势,现在还不确定淮右是只想收回海州,还是准备大打一场连带着要把密州当做利息也拿下来,但以杜立对江烽的性格判断,只怕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得不承认这几年里,江烽这个家伙简直是运气好得逆天了,当然杜立认为江烽的胆魄同样大的逆天,无论给你多少机会,如果你不敢去抓住,你不能去抓住,那么你也就会一事无成。

很显然江烽就是属于这种幸运者和勇敢者相结合的宠儿。

吞并了寿州让江烽有了更大的底气,而将庐濠滁三州拿下,那就是直接给了江烽壮胆了,这相当于给了江烽失败的资本,哪怕是他北征之战失败了,他一样可以退回淮南重新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卷土重来,可命运再度垂青这个家伙,徐州的内乱,兖郓沂的崩盘,几乎就是把这样一大片土地和人口拱手送给了江烽。

杜立和自己家族其他人的观点有些不一样,不认为江烽冒然拿下兖郓沂三州是失策,是冒险。

的确从现在看来,朱茂的主动退却,兖郓沂三州只会消耗淮右本来就还不够厚实的钱粮储备,甚至流民还会给淮右内部带来混乱无序,但你要知道,你就算是不接手兖郓沂,就可以置身事外了么?兖郓三州近百万衣食无着的流民不是傻子,他们难道会逃往更加贫瘠不堪的河北,或者一样不景气的济青,而不来你徐州乃至淮南?所以明智之举就是接下兖郓沂,尽可能的将这些可能变成灾民的流民留在本地,哪怕为此提供一些必要的粮食,实在无法承受的,再来适度导引部分流民到还能容纳的地方就食驻留。

杜立认为江烽在这件事情上处理得极好。

当然,带来的副作用肯定不小,淮右可能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要为兖郓沂三州所拖累,消耗大量的财力物力。

可带来的好处一样不少,吸纳了泰宁军残部,充实了淮右军的实力,尤其是在骑军上的实力,而且将前线推进到了大河一线,可以最大限度的确保徐州和淮南腹地的安全。

只是现在淮右竟然还要向平卢军发起进攻,就不能不让杜立感到心惊了。

或许海州的盐利对于淮右来太过重要,但杜立也觉得淮右完全可以缓上一两年,待到消化了兖郓沂和徐泗二州的实力,再来图谋也不为迟。

杜立无力影响淮右的决定,相反,淮右想在却能对杜家施加影响,比如,这一遭不就是淮右要求杜家派员一道来襄阳说服萧家么?呵呵,萧大人,若是没有这个意愿,杜立兄又岂能有这一遭?侯晨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而是巧妙的把杜立推了出来,南阳二刘的气焰越来越嚣张,挑起战事侵略了的安州,前不久又破坏了我们淮右和朝廷以及南阳方面达成的一致意见,侵占了光州,其勃勃野心,有目共睹,想必这一点萧家应该比我们更有直观感受。

浓须男子轻轻哼了一声,他当然明白这个淮右使者的言外之意,结盟可以,需要萧家拿出一些姿态来,但是如果不结盟,萧家又凭什么去主动挑衅?哪怕这种挑衅看起来也很无力,但以襄阳现在的局面,的确需要谨慎一些。

对南阳固然有无穷的怨气和仇恨,但是怨气和仇恨能解决问题么?不能。

萧宪很清楚现在由于南阳对江陵的刻意拉拢,已经对襄阳这边形成了越来越大的压力,正因为如此,他才愿意见淮右和鄂黄的使者。

否则与淮右远隔千里,而鄂黄的表现又是不堪之极,连安州这等要地都丢失了,还来和自己谈什么结盟?巨大的压力让萧宪不得不考虑各方面的可能,只要是南阳的敌人,他都不吝一试结为盟友,但是如果说要让襄阳方面不顾自己利益安危而来讨好淮右,那却不可能。

侯大人,我们没有必要再绕圈子,没错,现在襄阳面临着来自南阳和江陵两面的巨大压力,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不谨慎行事,贵军现在远在齐鲁用兵,担心南阳掣肘,我们能理解,但是起码到现在我们没有发现南阳方面有什么动作,可如果我襄阳主动挑衅,岂不是自招祸事?萧宪看了一眼一直少言寡语的杜立,鄂黄那边亦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恕我直言,现在的鄂黄恐怕也没有多少力量来予以我们帮助。

有点儿打脸,让杜立有些难堪,但却是实话,如果南阳和江陵对襄阳有所动作,恐怕鄂黄也只能以道义上的支持,难以有实质性的举措。

如果鄂黄没有,那潭岳那边呢?杜立笑吟吟的道。

潭岳?!萧宪大吃一惊,潭岳当然有这个力量,问题是他早就联系过了潭岳马家共击江陵,问题是马家兴趣乏乏,对自己的提议相当冷淡,不知可否,自家两度邀约都被婉拒之后,萧宪也冷了这份心思,现在对方骤然提起潭岳马家,难道说他们还能有什么理由说服马家?萧宪又把目光望向杜立,如果说谁和潭岳那边还有瓜葛,那鄂黄不可能不知道,杜立也不可能欺瞒他。

江南西道两大霸主,东面是掌握着洪、抚、袁州的镇南军钟家,西面则是执掌潭州、岳州、澧州、朗州、卲州、衡州的马家。

这两家关系一直不睦。

马家不断交好钟家的附庸吉州和虔州,使得卢氏和彭氏逐渐独立于钟家存在,而同样钟家又支持位于潭岳势力范围之内的永州、道州、郴州、连州诸州也是连横合纵,对抗马家,所以关系一直十分紧张。

也正是因为马家与镇南军关系持续紧张,加上南部诸州汉苗杂居,山中部落酋长头领骁悍,不服王化,也使得潭岳没有太多精力来关注北面,哪怕江陵也一直对澧州和朗州二州怀有野心,马家也只是一直保持着防御态势,不愿主动交恶江陵方面。

现在这侯晨居然说他们能说动马家?这怎么可能?看见萧宪狐疑的目光望过来,杜立脸上也是有些苦涩。

侯晨的合纵连横本事他算是见识了,之所以来江陵这么晚,是因为他还被侯晨拉着绕了一大圈。

先去了洪州面见了镇南军钟家,然后才又去了潭州见了马家的主事者,取得了双方的起码算是口头上的承诺和意愿,这才来的江陵。

萧叔父,呃,侯大人所说亦非妄言。

杜立有些艰难的吞了一口吐沫,之前,我陪着侯大人去了洪州,然后又去了潭州,才来江州,潭州马家的确表示如果江陵方面对襄阳不利,潭岳方面愿意出兵相助。

杜立的二兄已经和萧家次女定有婚约,如无意外,明年就会迎娶,这种情形下,萧宪相信杜立不太可能帮着外人来欺骗自己。

哦?去了洪州?贤侄,莫非马、钟两家有了什么协议?萧宪精神一振,潭岳马家实力不俗,如果真的能和马家结成对付江陵的盟约,那将极大的减轻襄阳的压力,如果只是单单对北面的南阳刘家,那压力要小得多。

呃,侯大人劝说钟家不再支持永、道、郴诸州,并且会给予潭岳方面一些支持,所以潭岳方面才会答应下来。

这里边的故事相当复杂,连杜立都说不清楚,而侯晨和钟家、马家等之间有些秘密会谈他也未能参加,只是在双方达成一致的时候见证罢了,至于说淮右许下了什么好处,才能让钟、马二家应允,他能猜到一些,但有些却猜不到了。

潭岳和镇南军之间的纠葛,萧宪当然清楚,这里边水深且复杂,不仅仅是镇南军支持永、道、郴州闹独立那么简单,潭岳一样在镇南军背后使坏,吉州和虔州,甚至还有江饶二州的大钟氏,都一样有潭岳的影子。

果真?萧宪大喜过望,若能得潭岳的鼎力支持,江陵就不在话下。

当真,马剑锋已同意在澧州增加兵力,并承诺会在本月内增兵一万人至澧州的石门到澧阳一线。

杜立点点头。

澧州一线潭岳历来驻军甚少,这里直接指向江陵腹地,在这一线驻军,其威胁甚至远胜于潭岳在岳州的诸军,而潭岳为了避免与江陵交恶,所以只在岳州驻军,那里是军镇要地,驻军说得过去,但澧州却是有意保持无驻军状态,现在似乎马家要为此改变这一状态了。

马家态度似乎很急切,这一点也让杜立颇为不解,在他看来,就算是有淮右的施压,但淮右远在千里之外,对潭岳难以有多大影响力,如果是通过镇南军来间接施压,可在潭岳与镇南军之间的斗法上,潭岳其实是占据一定上风的,为何这一次潭岳却显得主动起来了?这里边有什么猫腻,杜立一时间还无法知晓,潭岳和鄂黄之间并无太深的联系,双方也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下来杜立觉得需要好好刺探一下,看看潭岳这边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第一百四十七章 接战(八)柴永意识到自己遭遇了麻烦了。

平卢军敢于硬抗淮右军,的确是有所准备的,哪怕他们在术法一道上相对于南方这些藩阀来说弱了少,但是这里毕竟是平卢节度使府驻地,他们的术法力量都应该集中在青州城中,所以在面对攻城一方来说,这种术法力量的集中使用,绝对是相当危险的。

尤其是像自己这种意图采用高手突破的方式来带动整个战场形势变化的这一手,平卢军肯定也是有所防范和准备的。

像这些隐藏在甲士背后的术法师,还有集中布置统一调配使用的术法强弩手,甚至可能还有隐藏在某一处的术法武器操纵者,都无一不是有针对而来,或许自己是踏进了一个陷阱?不,这当然不可能,平卢军若是能在每一座城门都能如此大规模的有针对性的布设陷阱,那其道藏术法一脉的实力不说敢于淮右比,起码也绝对是北地的翘楚了,但很显然,平卢军不是。

应该说自己运气够好,正好遇上了平卢军在术法师力量上的安排,当然这还不至于让自己过不去,但平卢军的军将们武道上的实力却的确值得骄傲,有敢硬撼淮右的资本。

不过柴永觉得这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自己遇到了麻烦,也就意味着在中线和北翼肯定会压力小许多,也就意味着在中线和北翼,淮右军可以取得更大的突破和战绩。

柴永也没有奢望第一天就能直接突破,那也太小瞧平卢军了,一万守军,还有部分地方守备力量和城中士绅的私军,估摸着再凑出一两个军来也没准儿,纵然在战斗力上无法比,但辅助守城却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陌刀连续在空中翻转劈刺,汹涌的青麟气已经被柴永提升到了巅峰状态,使得他甚至连整个面部都呈现出一种妖异的青色,他本来还算方正的面孔都多了几分奇异的俊逸,那寒森森的目光中更是让人一望就为之胆寒。

问题是超然着他的这条树龙也绝对是宗师级的匠作了,而且在术法师不遗余力的催发下,变得越发猖狂。

无论是自己的黑铁陌刀将其斩成多少段,但是这些枝蔓攀延的东西总能在第一时间重新纠结在一起,利用木性力量予以修复,继续舍生忘死的向自己包围而来,而那隐藏在暗绿色枝蔓中的触手才是真正的危险,一旦被其吸附住,便会如跗骨之蛆一般浸入经脉,吮吸你的元力玄气。

之前柴永一招不慎之下险些就被对方得手,也幸亏身上的草木甲发挥了作用,短暂的抵挡住了对方枝蔓触手的入侵,为自己赢得了些许时间,但即便是这样,草木甲的术法灵力便操纵术法的术法师攻破,失去了地域术法的力量。

最棘手的还不是这头树龙,环绕在自己身旁的这两个武道高手,也一样给自己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自己还是有些小瞧了这两个家伙,之前掂量了一下对手,还以为对方就是太息前期或者养息后期的角色,但是没想到两个家伙都是太息前期,甚至有一个家伙已经是太息中期的角色了。

而且这两人应该不是寻常的军官,而应该是纯粹的武道高手,也就是说,他们本身可能不在军中任职,要么是挂职,要么就是在战争爆发是临时派上用场。

这种角色作用有几种,要么是针对敌军军将的刺杀击杀,要么就是配合本军在关键点的突破,要么就是专门来应对地方类似于他们的这种角色的。

自己的露面恐怕让对方以为自己也是专门派出来用于突破的高手了,当然,自己现在发挥的也的确是这种作用。

这种角色由于不需要操心军队中的日常训练管理,也不需要负责战略战术的安排布置,所以专心致志的修炼武道,使得他们一旦进入了战斗状态就会格外专注纯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实力就要比军中同等水准的军官更精纯一些,或许他们在群战冲锋中不如那些长期带兵的军将,但是在这种单打独斗和小规模配合作战上,他们却更有优势。

而这两个家伙显然是有过联手配合的专门训练,其发挥出来的效果大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水准。

两个太息期的角色想要挡住自己这种小天位强者,显然不现实,但是如果像固息期这一类的强者,却很难摆脱对方的袭扰,而且有了术法树龙的纠缠和一旁的术法强弩手的威慑,自己好像还真的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解脱呢。

十余根枝蔓被柴永的一刀斩成无数段,溅射出来的青绿色树汁带着某种腐蚀性的气息,柴永不敢冒险,身体横移,而背后的两个家伙却抓住机会,猛扑上来。

赤火鸳鸯钺带着浓烈的火性气息,这应该是一具精心打造的武器,如果没有猜错,乃是术法匠师用术法材料结合特殊金属铸造而成,这让柴永也有些惊异。

照理说一个太息期的角色,是绝对没有资格用这种比起杨堪的冰王戟也逊色不多的兵器的,纵然不能称之为神器,但是也称得上是名器了,要说比自己这柄黑铁陌刀都要强上几分。

柴永也委托了道藏材官院的锐金堂和离火房为自己打造一柄青木紫练刀。

这是用东海沉沙木磨制成粉,与紫金和号称能让不同性质物质融合的软晶石混合冶炼铸成,当然这种铸炼法不但需要精通金性术法铸锻的术法匠师,同时也还需要精于火性术法运用的术法师来炼制,所以耗时也是不短,所费就更不用说了,光是沉沙木和软晶石要凑齐就相当不易,至于说在寻常人眼中价格十倍于黄金的资金反而容易找到。

但若是这柄青木紫练刀一旦制成,却能够最大限度的将自己习练的属于木性的青麟玄气与兵器的气性融合起来,在战斗中其威力更是能发挥到十二成,比起自己手中这柄黑铁陌刀,绝对要强不少。

好在现在随着淮右地盘的迅速扩张,领地内的各类特殊资材却相对容易找到了。

比如像东海的沉沙木虽然罕见,但是现在泗州的涟水临海,而像海州虽然尚未收回,一样有许多盐商海商私下里与徐州方面有联系,向节度使府供奉的各种特殊资材也是不少,所以沉沙木虽然罕见,但是对于淮右(武宁)节度使府来说,也非稀缺之物了。

不过这青木紫练刀的打造耗时甚长,没有半年时间难以打磨成功,所以短期内柴永也还只能期盼。

赤火鸳鸯钺灵动无比,忽上忽下,而那个手持鸳鸯钺的角色确实兴奋无比,淡淡的红光从鸳鸯钺上荡溢出来,带着浓烈的灼烧气息。

而在一旁的持铗男子确实身形诡异如风,忽闪忽灭,配合着鸳鸯钺,如引颈待噬的毒蛇,一旦出手,便是杀招。

柴永目光余光监视着这两个家伙,如果单单只是面前的树龙和背后这两个家伙,他有把握抓住机会斩杀这二人,但是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的却是高台上那十余名术法强弩手。

距离的限制使得他无法在最短时间内斩杀这些术法强弩手,而一旦自己露出了破绽,这些家伙密织成的术法强弩阵却会成为自己的极大祸患,柴永还不想葬身于此,尤其是没准儿还有某个手持术法武器的狠角色等待着配合这一帮人来致命一击。

所以,柴永不得不分心防着术法强弩,还得留两分余力防范藏在暗处的敌人,这就是攻击方的不利之处,主场在敌人这边。

不过再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柴永已经觉察到了在北翼的情势变化,敌人的预备队应该是压了上来,中线的攻势被遏制住了,贺人龙似乎也已经逃下了城墙。

看见周围日渐减少的士卒,合围形势越来越明显的平卢军优势逐渐显现,柴永也知道今日这一战恐怕也该告一段落了。

胜负现在还难说,但是起码己方没输,一举攻上了城头,打了平卢军一个当头闷棍,估摸着王守忠再也不敢轻易离开这东门城楼了。

黑铁陌刀再度盘旋向后横扫,一连串的激烈碰撞,赤火鸳鸯钺不得不退避三舍,犀利的刀气将对手的头盔斩落,如果不是长铗剑士用以命换命的方式来解救,这厮的头颅就该落下了。

看见对方惊惧中带着愤怒的表情,柴永感觉到很好笑,难道说他还真以为一个太息武者就可以正面硬撼小天位强者?哼,哪怕是有术法强弩和术法树龙相助也不成,柴永冷冷的缩身回弹,一记极其精妙的燕子穿云,躲过了十二枚术法弩矢组合成的弩阵,其中一枚更是险之又险的突破了他的护体元气,迫使他不得不强行用肘部硬撼弩矢,一抹血箭从肘部溅起,但迅即就被柴永用手指连点三指止住。

轰!黑铁陌刀再度发威,伴随着柴永脚步在城墙垛口上用力的一蹬,城墙垛口陡然倒塌。

他的身体如离弦之箭倒射而出,避过了骤然膨胀开来,如同一具撒开来的渔网一眼过的树龙,长刀连续捣击。

最后一击击破了那急速鬼闪的长铗剑士的剑网,一抹赤血从对方胸部飘出,然后柴永才从容的拔地而起,在手持鸳鸯钺那名青年男子的悲愤暴怒声中飘然飞跃城墙。

第一百四十八章 总结王守忠赶到北翼时,局面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但是他的心情却糟糕之极。

伴随着恶劣的心情还有巨大的压力,淮右军在第一天就展现出来的强大攻击力,使得他意识到之前自己的预计有些太乐观了。

这样下去,别说守住一个月,恐怕就是半个月就很困难。

他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仅仅是在中线和南翼,他的最精锐亲兵——角头兵就阵亡了六十七名,还有七十二名带伤。

要知道角头兵乃是他牙军中的亲军,总共只有一个营五百人,不到关键时候他是不会轻易投入使用了,但今天才是第一天,就让他损失了超过五分之一,这如何不能让又惊又怒又惧。

除了角头兵的损失外,其他损失更是巨大,中线有超过三百人阵亡,南翼的损失超过五百人,这个损失指的是阵亡和重伤,看样子北翼的情况似乎更糟糕。

那个远遁而去的家伙无疑是一个小天位高手,只是王守忠还不确定是谁,如果是淮右左军副兵马使柴永的话,那也就是说,今日这第一战,淮右左军的两个兵马使都亲自操刀上阵了,他们怎么敢?!他们又有什么不敢?王守忠粗重的吐出一口恶气,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淮右军这一次看样子是倾巢而出了。

根据细作的消息,江烽重新组建了自己的军队,分为了淮右军和武宁军,而每一军又分为左军、右军、骑军和水军,骑军和水军姑且不论,但淮右军和武宁军的左右军编制中并不全,好像除了淮右左军最为整个江烽麾下最基本的力量,似乎是编齐了十个军外,其他几个军都是只有六个军的基本编制。

按照当下各藩阀的基本规制,每个厢军根据各自的财政承受能力,可以编为六个军到十二个军,六个军为基本军,十个军为完整军,十二个军就是加强军了,平卢军采取的是加强军,每军为十二个军,但是淄青军却还差得远。

当然在厢军的编制上可以如此,实际上在每个军甚至每个营的实际兵力上,基本上每个藩阀都不同程度的有缺额。

像泰宁军和感化军就是最典型的情况,泰宁军除了朱茂自己亲领的几个军外,其他几个军基本上都只保留了一千五百人到二千人之间,缺额至少五百人以上,最差的只有一千二百人,往往都只有在临战状态下采取临时拉夫来填补,所以才会有江烽在收编了泰宁诸军之后,理论上超过十四个军,但实际上兵力不足整编的八个军,在裁汰了部分老弱兵员后,甚至连六个军都凑不齐。

感化军略好,但是每个军基本上也只能维系到一千八到二千二百人左右,真正能挑出来符合淮右军标准的也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这也是当初将泰宁军和感化军全面整合后只能堪堪凑足武宁左右军十二个军的原因,这还是在淮右为各军都补充了部分兵员的情况下,像庄永胜到滕县新编的两个军,在整编中就有一个军被撤编裁汰到了地方守备部队和民夫中,因为的确不符合淮右建军的标准。

那么之前对淮右(武宁)军兵力的预估就有些谬误了,现在看来淮右(武宁)军这一次来犯的兵力应该在五万人以上,更为关键的是其表现出来的综合战斗力也大大超出了王守忠的预想,尤其是远程打击武器能力和新型的攻城器具表现。

参见父亲。

王守忠铁青的脸色让周围诸将都不敢上来,牙军指挥使姚孟还在整顿中线的布防,还是那名手持鸳鸯钺的军官走了过来,沉声道。

王守忠瞥了对方一眼,这是自己的庶子,嗯,老八?上阵父子兵,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体现出来了。

八郎,还好吧?王守忠板结的脸上露出一丝关心之色,好歹也是自家儿子,哪怕是庶子,自己儿子实在太多了一些,都让他有些顾不过来,不过家学渊源,在军中还是能起顶梁柱的作用。

回父亲,我没事,任羽被柴永那厮给伤了,怕是不行了。

王国庆脸上露出一抹凄楚之色,任羽是他这么多年一直相伴的伙伴,感情颇深,但是没想到联手一战,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任羽?王守忠略有印象,但他更关心其他:八郎,你确定是柴永?黑铁陌刀,天位强者,还能有谁?王国庆与父亲的关系并不算好,作为一个庶子,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很低,他也知道平卢这份江山永远能不到自己来坐,所以他也没太多这方面的心思。

对自己的这个庶子态度不太满意,但是现在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其实力水准如何?他有没有受伤?和父亲应该在一个层面,但应该略逊一些,差距却不大,被术法强弩击中手臂,但看样子很轻。

王国庆很平淡的道。

王守忠心情更糟糕,环顾四周,士卒们正在军官的指挥下帮助民夫们收殓尸体,抬走伤员,但是未等王守忠说话,城墙上又是一阵呐喊。

军官和士卒们都纷纷躲往周围的战棚中,远处天空又泛起一片黑影,强劲的扭簧和绞盘发出的巨响预示着敌人的投石车和弩车又在发起一轮的打击。

王守忠有些狼狈的随同着亲卫们躲进最近的战棚中,对于他来说,这种远距离的石弹和弩矢当然不会有威胁,但是周围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一旦被击中,那就是身毁人亡。

淮右军的打击来得快,去的也快,仅仅是两三波打击就结束了,带来的毁坏却非常严重,三具刚来得及拉出来的投石车和两具弩车被击碎,射程上的差距使得平卢军在这上边的反击能力被大大削弱了。

这种差距使得双方处于一种不对等的状态下,虽然归根结底敌人想要破城还是要通过士卒登城来实现,但是这样采取遏制己方远程武器的方式,就会导致在攻防过程中己方不得不在一段时间内冒着敌人的石弹和弩矢轰击,而己方的投石车和弩车往往在前期就被对方的投石车和弩车大部分摧毁和压制住了,难以有效发挥作用。

眼前这一幕让王守忠更为恼怒,但他却无能为力。

早就听说淮右在攻城器械上的犀利凶猛,此时他才最直观的感觉到了。

这种间歇性的打击更是相当的伤人,你无法估计到对方什么时候发起袭击,一旦发动,守卫在城墙头上的士卒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要损失惨重,尤其是在敌军开始冲锋抵近城墙时,守卫士卒难道还要躲到战棚里去,等到敌人靠近再出来?这显然不可能,稍有不慎就会被敌人造成突破,这个险谁也不敢冒。

可如果不这样,那就要冒着敌人石弹和弩矢轰击提前进入阵地,这份损失可不会小。

唯一的办法就是马上加修战棚,原来的战棚都是一两百步一个,而现在恐怕要都到三五十步就得要有一个,规模可以小一些,这样拉近距离,可以最大限度缩小从战棚中出击到城头进入阵地的时间,减少被石弹和弩矢轰击的伤亡。

只是这种临时搭建起来的战棚能不能经得起对方投石车的打击还不太好说,对方有高出一头的望楼观察,如果集中投石车打击战棚,一旦战棚被毁,恐怕损失会更大,想到这里,王守忠就觉得头疼。

……夕阳西下,整个战场慢慢沉寂下来。

双方的夫子也开始获得批准的情况下收殓尸体,当然,不允许收拾石弹、箭矢、弩矢这类行为。

为了防止城内敌军的偷袭,骑军也开始分队驻扎在各处高地上,一旦发现城内敌军出城,就会立即赶到。

不过就目前的局面来说,恐怕平卢军更多心思是要检讨战局,而非发起偷袭了。

看见柴永的手臂裹缠了纱布,杨堪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呵呵,老柴,这一仗咱们淮右左军两个兵马使都是受伤而归,是不是有损咱们淮右左军的形象啊?柴永也看了一眼杨堪,满不在乎的道:形象?如果形象能让平卢军多战亡千儿八百人,那我到真的愿意不要这个形象了。

唔,我受创也就罢了,王守忠亲自出手了,幸亏有道藏材官院的术法武器,要不然我今天就回来不了了。

杨堪有些唏嘘,实力不济,不承认差距不行啊。

你又是哪路神仙把你给弄成这样?你以为平卢军就没有半点准备不成?术法师,术法强弩,还有两个太息期高手,这平卢军也是一套接一套的,对有针对性的下了一番功夫的。

柴永动了动自己的胳膊,不无感慨,还好,没伤到筋骨,不过实事求是的说,北地的术法实力的确要远逊于南边,如果今天是扬州城或者楚州城,你我不敢这样放肆,否则就真的难得脱身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因势而变杨堪不以为意,在淮南与李昪作战,他当然不可能如此鲁莽草率,但青州城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破城,淮右拖不起,所以利用己方优势最大限度的消耗敌人有生力量,乃是上策。

老柴,平卢军是平卢军,李吴是李吴,他们各有所长,咱们要做的就是针对他们的优劣势来应对。

杨堪虽然脸色苍白,但是气势却不减。

经脉被对方的冲击涤荡了一番,固然有些损害,但是却也让他在潤丹前期这一层级上站稳了,只是这受伤还要好生调养一番,好在柴永伤势很轻,不影响战事。

也不知道南门和北门那边情况如何?柴永对今日这一战的情况还是比较满意的。

第一日突破上城不说,而且还给对方造成相当的伤害,而己方这边也找到了对方的软肋所在。

投石车和重型弩车可以利用打击距离上的优势予以对方重创,对方的投石车和弩车在己方的打击面前,几乎没有多少还手之力,即便是他们也想方设法采用悬挂遮挡,修建战棚等方式来遮掩保护,但那样却又会对其威力发挥带来影响,所以估摸着现在平卢军那边也是纠结无比。

暂时还没有消息回来,我已经安排人去郡公那边报信了,估摸着各家情况都差不多。

杨堪有些懒散的活动了一下身体,老卢和老俞他们可能会谨慎一些,但是有这份优势如果不利用起来,那就有些太保守了,我想以老卢和老俞的眼光,哪怕最开始有些保留,但肯定马上就会发招。

再发招会不会有些晚了,王守忠一旦反应过来,肯定会马上有应对措施。

柴永下意识的道。

老柴,王守忠反应过来又怎么样?他能有什么应对措施?术法一道本来就是他们的弱项,他能奈我们何?还有了,武道高手这一块,刘延司和王守信不在,他再怎么想办法也弥补不上,当然他可能会用他的精锐角头兵和术法强弩手来填补,但这不是我们最希望见到的么?投石机和重型弩车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最大限度的杀伤其有生力量,这种情况下,你觉得平卢军还能熬得过几天?三天,还是五天?杨堪的反驳让柴永也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想偏了,本来也没有指望一举破城,毕竟青州城中还有这么一万多兵力,而且多是王守忠的精锐牙军,岂能如此轻而易举破城?之前制定的策略就是要尽可能利用各种手段方式来杀伤其有生力量,最终择机一举突破,从今日的情况来看,王守忠恐怕不得不按照淮右军设定的路线走了。

若是这般,郡公恐怕还得要好好安排各军规划一番,火龙炮和术法师们是不是也可以派上用场了?柴永琢磨着,若有所思的问道。

我不赞同这么早用,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平卢军反应还是很快,西门基本上就放弃了,兵力都集中在了其他三门,还有,王守忠应该是留了一个军的预备队,还没有用,甚至把他亲兵营的角头兵都用了,但都没动预备队,估计也应该是有所防范,所以还得要缓一缓,比如先用两三天来硬拼消耗一下,然后待其开始用预备队了,再来给他们致命一击。

这一趟随着淮右军来青州的道藏术法力量相当强悍,这也是江烽信心的来源之一,但是术法师力量固然能为攻城提供极大助力,但是其也很容易在战争中受到攻击,而起防护能力相比较之下就要弱许多了,所以不但关键时候江烽是不愿意用这一招的。

损失一个都能让人肉痛不已,他不认为随意将术法师推上一线是个好主意,当然并不是说就养成温室花草了,但准确的说术法师在后方更能发挥力量,除非是那些自带攻击性的术法师们。

……江烽很认真的听取着来自三门的情况报告。

杨堪和柴永的双双受伤也吓了他一大跳,虽然早就知道这二人的打算,但是在江烽看来,这种乱战中以柴永和杨堪的小天位实力,就算是有王守忠亲自坐镇,恐怕很难讨得好,当然置身于整个战局中,个人的斗杀本身就难以起到根本性的阻碍作用。

听完东门这边的汇报,江烽心中略微一松,杨堪和柴永的付出不是没有收获的,连王守忠都亲自上阵,杨堪能从其手中逃脱也不容易,当然江烽也同样清楚,没有术法武器,杨堪也不敢如此行险一搏。

不过即便这样,江烽还是觉得有些棘手。

第一,虽然平卢军术法力量相对较弱,但是从其表现来看,并非毫无一战之力,尤其是对方有倚城防守之利,可以很合理的进行配置;第二,虽然平卢军在最高端的小天位力量高手不足,但是其显然也有应对准备,那就是用天境高手进行搭配组合来拖住,辅之以术法强弩、术法武器、术法攻击来应对,这同样相当具有危险性。

当然,这些也从另一角度说明,平卢军在面对淮右军有针对性的发挥优势的攻击有些捉襟见肘了,他们不得不用非对称手段来弥补,而这种手段方式虽然能取得一些效果,但同样也暴露了其弱点,这使得淮右军一方可以更充分的扩大优势,或者变更手法来造成对方更多的失误和漏洞。

卢启明和秦汉所进攻的南门情况和杨堪、柴永所负责的东门情况大同小异,只不过和东门这两位齐齐上阵不同的是卢启明和秦汉是轮番上阵,但即便这样,也同样给南门守将张君越造成了极大压力。

东门和南门都不是主将来汇报的,但负责北门的俞明真和郎牙却是齐齐到来,江烽知道恐怕这二位是有什么想法的。

明真,郎牙,你们都听到了,有什么想法?江烽也不客气,浪费时间没有意义,既然俞明真和郎牙联袂而来,自然就不会轻易罢休,不如听一听他们的想法。

郡公,想法很多啊。

俞明真也不忸怩,开门见山,某以为,北门大有可为。

大有可为?!江烽一乐,都说自己大有可为,无外乎就是想要把资源最大限度的倾斜到其所在的攻击方向,可资源有限,这就不可能面面俱到了。

对,大有可为。

俞明真当仁不让,理直气壮:郡公,不要以为某是要和杨大人、卢大人他们争功,而是目前的形势已经有所转向,为我们北门提供了这个契机。

哦?明真这么有把握,说来听听。

江烽知道俞明真的性格,不打无把握之仗,既然敢这么信誓旦旦,必有所恃,也来了兴趣。

大人刚才也听到了,平卢军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以及应变能力也很快,西门马上就被他们放弃了,因为他们知道那不是我们的攻击方向,而北门,从今日情形来看,虽不能说轻视,但肯定也被其列为了疑似佯攻方向,我以为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俞明真显得很自信,哪怕只是疑似,那么他们在兵力和预备队的配置上就必然有所侧重,这是其一;此次攻打青州,郡公的目的是要一次性解决王守忠,彻底打断平卢军的主心骨,所以绝不容王守忠走脱,否则我们纵然拿下青州,那也会导致这一战变成拉锯战……江烽身体微微前倾,开始郑重起来,目光凝重,微微点头,俞明真所言有理。

注意到江烽神色的变化,俞明真心中更觉得有底。

所以某觉得之前我们制定的策略虽然很合理,通过消耗其有生力量,来最终实现破城,但是这都是建立在王守忠会死守青州城这个前提之下。

但万事无绝对,没错,青州城是王守忠老巢,是节度使府所在,在王守忠觉得他能守住,守到密州和海州援军到来,守到我们熬不下去,守到形势变化的情况下,他才会坚守下去,但是当他觉得他无法守到那个时候呢?他还会坚持么?他会不会一走了之?江烽右手已经在自己下颌摩挲起来,这是他全神贯注思考问题的小动作。

继续,明真。

我觉得我们采取之前的方式,破城肯定没有问题,也能够按照原来制定的方略,最大限度杀伤敌军有生力量,最后实现一举破城,而今日的表现恐怕王守忠也看在了眼里,也会让其重新评估各种可能性,我个人觉得,王守忠的信心可能会受到动摇,一旦他真的觉得守不住的话,或者说无法守到援军到来的情况下,也许……要知道密州和海州,还有平卢军好几万主力大军,而我们淮右也并非毫无内忧外患……俞明真的话让江烽心中一凛,之前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一直理所当然的觉得作为平卢节度使,青州城又是其老巢,当然要将坚守到底,但是现在被俞明真这么一分析,却还真的有些想当然了。

看来明真是有对策喽?江烽微笑道。

第一百五十章 可疑当火龙炮子在东门城墙上落下时,平卢军才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攻城战开始了,而之前这两天的种种不过是餐前小点,是淮右军的试探而已。

伴随着不断在空中炸裂开来的火龙炮子,犹如烧红的火炭一般,绽裂开来,而且炮子中还带有极其强烈的粘附性的油灰,附在任何物件上,都能燃烧起来,哪怕是用来扑火的水缸中的水面上,一样能燃烧,这种近乎于让人绝望的武器一下子就打了一个平卢军措手不及。

头一批的平卢军完全没有想到敌人竟然有这种几乎是无敌的武器,铺天盖地的火焰在城墙头上燃烧,除了水性术法师的水性术法能够扑灭火焰外,也就只有靠沙土来压灭这种用水都难以解决的火焰了。

仅仅第三日上午的两个时辰,东门南门就有超过两千名士卒葬身或者重伤在火海中。

相比于直接被烧死的士卒,那些重伤的士卒更为可怜,这种烧伤在这个时代几乎就是无救,而这些士卒们在死之前,还会彻夜嚎哭呻吟,这对于整个士气的打击可谓巨大,以至于一些军官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先行送这些袍泽上路,因为他们的确没有任何希望幸存下来。

当然,得承认平卢军的应变能力很强,他们在遭遇了第三日上午的惨痛损失之后,在下边便拿出了应对策略。

术法师对重点部位的保护,民夫们加班加点将沙土抬上城墙,哪怕在城墙上铺洒一层,也能在很大程度上遏制这种火龙炮子带来的威胁。

同时由于火龙炮在攻击距离上的限制,平卢军也将他们最强悍的大型抛石车集中瞄准了那些藏匿在投石车和重型弩车阵中的火龙炮车。

这也收到了一些效果。

火龙炮车由于射程和角度的原因,不得不抵近射击,而当城墙上的抛石车都集中打击它们时,它们自然也不可能幸免。

仅仅在第三日的下午这一战中,就有七台火龙炮车被击毁,这让江烽也是心痛得捶胸顿足。

要知道这种火龙炮车都算是术法器械中的高端产品了,尤其是复合型的术法器械,本身就有很多不稳定性,价格尤其昂贵不说,而且制作工艺复杂,要让这玩意儿摩擦起火,而且还要在抵达目的地上空是准确的发生炸裂,这其中涉及到许多科学原理和术法道藏的奥义。

就像火龙炮子,在没有出膛之前也就存在危险,结果一辆火龙炮炮身被敌人抛石车击中,甚至引起了爆炸,让己方操纵士卒受伤不少不说,还引燃了周围的投石车和弩车。

平卢军不得不出动了两个营的牙军预备队,同时还将两个营的守备营也拉了上来以充实东门和南门上的防线,这也让王守忠心里有些发冷。

第四天的战事更为惨烈,几乎所有力量都用了上去,但是让王守忠心中稍安的是敌人的攻势也没有那么强了,或者说连续三天的激战,一样让淮右军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也该吃不消了,连王守忠自己都觉得有些吃不消了,连续两晚上他都只睡了一个时辰,在东门和北门之间,他不得不兼顾。

南门有张君越还稍微放心一些,术法强弩手专门布设了几个射击点,加上术法师们也把能拿得出手的玩意儿都使将出来了,总算是顶住了敌人攻势,但是再下去呢?让王守忠更为担心的还是北门。

裹了裹身上的战袍,王守忠没有管脸上的一抹油灰,健步如飞,沿着城墙巡视。

他很清楚这一战他恐怕要败了,淮右军占据绝对优势的远程打击武器和术法力量,让他意识到自己之前太过于托大了,但是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兵力太过于单薄了。

没错,从战况来看,敌人层出不穷的新式器械的确给己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是只要仔细的分析,就会发现,平卢军并非没有应对措施。

哪怕是恁地恶毒的火龙炮,这是之前他们只闻其名不见其物的东西,但只要见识了其威力,便也能迅速的有针对的拿出应对措施来。

但是每一次敌人的新式器械出炉,都会给己方造成一轮大的伤害,这是王守忠难以接受的。

自己手中只有一万多人,每一次的进攻,敌人依靠器械优势、术法优势以及天位高手的优势,不断撕咬着自己的防线,迫使自己不得不将有生力量投入进去,而这样下去,自己还能坚持几天?三天?还是五天?现在王守忠已经不认为自己能坚守一个月了,就是半个月,他觉得都很难。

从现在淮右军已经过了最初几天的疯狂凶猛来看,似乎平卢军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一局面,而淮右军也有些疲态显现出来了,但是只要战事持续,自己每天战损的人数仍然在不断增加,而自己需要补充的后备兵员虽然还能从城内士绅们的私兵里募集一部分,但是其战斗力却远无法和自己的牙军相比。

十天,也许是一个节点?王守忠自我估量着,如果七天密州那边的援军还不到的话,那自己恐怕就要考虑突围了。

王守忠也考虑过突围的问题。

只是突围就意味着青州的丢失,而丢失了青州,也意味着青州以西的齐州和淄州恐怕都会丢失,登莱二州能不能保住也不好说,说不得就只能放弃海州,将兵力收缩回密州,进而保住登莱二州,以观其变。

淮右也非没有敌人。

王守忠不相信南阳和蔡州会对淮右的举动无动于衷,甚至还有李吴和蚁贼,尤其是在淮右大军陷在平卢的时候,淮右自家的软肋就暴露出来了,这些人难道会不想咬一口?王守忠从未考虑过自己会失陷在这里,他不信只要自己想走,谁还能留得住自己。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就算青州失陷,他还有数万大军在密州和海州,他就不信不能周旋出一个机会来。

东门和南门的鏖战已经全面展开,而从各方面的迹象来看,淮右军虽然有五万左右的兵力,但是刨除其大约两个骑军外,估摸着能够投入攻城的兵力也就在四万五千人左右,而自己如果加上所有守备军和士绅私军也有一万五千人左右,也就是说一比三的对比,这个比例应该说对守城一方来说是相当有利的。

哪怕前期淮右利用其新式器械和术法力量给己方造成较大的损失,但是随着双方情况逐渐熟悉,归根结底还是要靠军力的互耗来决定。

作为沙场宿将的王守忠很清楚随着战事的推进,攻城方和守城方的士气升降是有很大差异的,守城方倚城而守,以逸待劳,只要适应了对方各类新式器械,他们就别想再占太多的便宜。

只要他们士卒损失开始变大,淮右军的士气就会迅速下降,尤其是随着冬季气候的变冷,降雪也会让他们尝到野外酷寒的滋味,这对城外一方的士气影响更大。

正因为如此,王守忠担心淮右可能会在这种情况下采取其他阴谋来偷袭,比如在北门。

北门这几天的战事也很激烈,但是却无法和东门、南门相比,没有火龙炮车,投石机和重型弩车的数量也远不及南门和东门,所以北门的攻击更多的集中的一两处点上。

但在王守忠看来,这恰恰让人起疑。

淮右会不会故意在这里示弱,让己方以为东门和南门才是主攻方向,而北门是佯攻,但最终却集中兵力从北门突破?有此可能,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淮右刻意制造这样一个陷阱,让己方觉得他们会选择北门这个佯攻点作为突破点,用以吸引己方的预备队,这样一来,算是一个声东击西,结果却集中兵力从南门或者东门发起猛攻突破?两种可能都存在,甚至可以说几率都接近,无他,因为自己在兵力上的不足,所以难以两全其美,满足两方的需求。

君上!看见城楼上士卒们仍然严阵以待,天气转阴,猎猎的北风让整个气温骤然下降了许多,士卒们都不得不加厚冬衣,但是在城头上防守,仍然很难受。

当然在城墙下的淮右军也不会好过,帐篷想要抵挡住来自北方高原的寒流,没那么容易。

情况怎么样?看见迎上来的锦袍男子,一袭合体的黒蟒甲在吹起的锦袍下摆中若隐若现,这是牙军第三军的指挥使古蓬,也是追随了王守忠多年的宿将。

还看不出来,这两天淮右军攻势有所减弱,夜里派出的斥候埋伏在地里观察,敌人似乎在做某种调整,但是总兵力似乎却没有增加多少,所以属下觉得有些蹊跷。

哦?王守忠脚步一顿,兵力没有增加多少,但是却又在调整,你觉得这蹊跷在何处?君上,这却不好说了,照理说我们这边若是佯攻,他们便应该大张旗鼓作势才对,但却这样诡秘,让人费解。

锦袍男子手中扶着一柄阔叶巨剑,也是有些疑惑。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再战(一)并不奇怪。

此时的王守忠已经按照自己的思路再走了,沉吟着,颇有些入木三分的品味感觉,大郎,你想想,这几日里,东门南门战事激烈程度,远非你这北门能比,为何他们却要在这里故弄玄虚?锦袍男子皱起眉头,君上的意思是他们这边并非佯攻?也不尽然。

王守忠显得笃定十足,似乎是已经揣摩出了淮右方面的意图,脸上自信的表情更甚,北门,应该是他们用来作为试探或者可上可下的一个变化手。

被主君说得有些糊涂,锦袍男子迟疑着道:君上之意,可是淮右在北门的攻势,呃,乃至目的,可以随时调整?对!满意的点点头,王守忠觉得自己这位部下头脑还算清明,立时就明悟了自己的意思,他们就是用这种虚虚实实的手段来吸引我们的兵力布置,因为我们本身兵力就远不及他们,这一手用的很好,应该说之前也的确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那现在淮右意欲如何?锦袍男子还是没有弄明白王守忠想要表达一个什么意思,忍不住将手中阔叶巨剑插入足下的墙缝中,沉声问道:究竟是佯攻吸引我们的兵力,还是准备示弱于我们,然后趁机发动攻势?大郎,我觉得淮右这是在演戏,但是他们希望要把这个戏演得够真,之前他们也是刻意做出佯攻姿态,现在这样的调整,选择夜里故作神秘的调整,那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觉得之前佯攻是假,现在是真的了么?王守忠嘴角浮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那他们意图何在?他们打算把北门戏演得足够像,但却把主力兵力放在了东门南门,那就是要尽可能的吸引我军兵力到北门,结合到之前的表现,不得不说,换一个人也许就会上这个恶当了。

君上明鉴。

锦袍男子也是恍然大悟,这淮右却是计谋手段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不过却难以瞒过君上的慧眼啊。

呵呵,大郎言过其实了,某这几日也是殚精竭虑,茶饭不思,不得不承认淮右的实力膨胀太快了,尤其是他们的攻城器械和术法实力,我们平卢在这方面落后不少,日后怕是要好好考虑补上来。

王守忠解开了心中疙瘩,心情也好了不少。

也是,不过君上,淮右这般布置,恐怕在我们北门这边也会发起一轮攻势来造势,这却如何应对?古蓬手中只有一个军,王守忠给他留了一个营的预备队,以及两个营的私军,相当孱弱,看这架势,古蓬担心弄不好王守忠还要抽自己这边的兵力,所以他想要提醒一下对方。

无妨,大郎,你那一个营的兵力我要抽到东门,两个军私军仍然给你。

见古蓬色变,王守忠呵呵一笑道:放心,有我,我估摸着淮右军要佯攻作势,那我便带一队角头兵来,再配上几个术法师,只要东门稳得住,我就在北门这边多扎一扎,给他们一份惊喜也好啊。

……战局如火。

江烽悄然抵达北门时,东门和南门的战事已经进入了堪称开战以来最火烈的局面。

每一轮三个营的兵力在投石车和重型弩车的强力掩护下,如同一波接一波的风暴,压上城头。

在此之前,火龙炮也完成了两轮洗礼,彻底压制住了敌人的抛石车和弩车。

应该说,开战以来,争锋之激烈,莫过于此时。

也许是平卢军也感受到了来自淮右军强大的攻击气势,亦是倾尽了全力,不敢再有半点保留。

整个青州城中已经做了全面动员,不得不承认王守忠在青州城的控制力还是相当强悍的,两处由无闻堂发起的叛乱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此时青州城内平卢军所有的预备队全数压上,与此同时,手持王守忠命令的军将亦命令城中各家士绅的嫡子必须带领各家所有私军全数到城墙下待命,等待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这已经有点儿病急乱投医的感觉了。

强令士绅嫡子带队,固然能使私军出死力,但对于王守忠来说肯定会引发士绅的极大反感,但对于此时的王守忠来说,那又有什么关系?打输了这一仗,青州便不复归其所有,他不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卷土重来,起码短期内他不会抱这种奢望,所以此时不将这帮士绅的油熬到极致,盖等何时?在督战队的刀锋下,相信这帮人可以发挥出相当战力。

又是一波攻击潮上来了,土黄色的士卒如同泛滥的潮水沿着城墙下的平地密密麻麻蜂拥而来。

几十台攻城车、钩车和云梯车密集而至,虽然城墙上的投石车和弩车竭尽全力的不断的轰击,但是能迫使其损坏停止的三成不到,这样就意味着起码会有七成左右的登城器械要抵近。

这也意味着将有数百人可以同时登城发起冲锋。

王国荣和王国华交换了一下眼色,父亲赶往北门了,这边的战局需要他们俩来主持。

大哥,得把那些家伙压上来了。

王国华叹了一口气。

王家之所以能在平卢坐稳江山,能在青州城里深得民心,就是靠着帮士绅。

王守忠历来对这些士绅也很优遇,给了许多特权,这也造就了青州城中五大望族的自大,本来这也无关大局,毕竟王家和他们是利益共同体,但是这些士绅们的利益在这个时候却和王家有了偏差了。

青州城中五大世家几乎家家都有数百上千名家兵,加上一干小士绅,可以说青州素有尚武习气,这些家兵基本上都是各家的家生子,自小习练武技,论纪律性也许差一些,但是单兵战力不弱,而且若是尤其家主嫡子领军,自然能将战力发挥到极致。

先前节度使府下令已经抽调征集了城中各家士绅的家兵,但是主要还是集中在一干小士绅们上,五大家每家只是象征性的派出了一两百家兵,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王守忠派出了自己嫡子亲自带着角头兵上门,若是不愿意交出家兵和嫡子,那也许就是一场屠戮。

不得不承认王守忠在这个时候还是有相当魄力的,宁肯冒着对方反叛的危险也要一搏,赌的就是对方不敢冒这个险,赌的就是对方下不了这个决心。

五大家中和王家是姻亲的黄家率先屈服,其后也就是水到渠成了。

当然,王守忠也许下承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将这帮人推上一线。

不过谁都知道,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什么叫万不得已,城外敌军随时登城,任何时候都是万不得已。

让他们上!王国荣和乃父面容相肖,只是脸颊轮廓更突出。

事实上在出兵海州的问题上,王国荣是站在刘延司一边的。

他一直认为以平卢军目前的态势,出兵海州是授人以柄,不如先抢沂州,控制了沂州,就能够确保平卢的地理安全。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沂州是无主之地,在朱茂坐不稳泰宁节度使的前提下,沂州归属谁都说得过去。

但是海州却是感化军的地盘,一旦淮右拿下徐州,势必将刀锋指向平卢,在当下这种局面下,平卢就失了道义,就是给了对方出兵的借口了。

当然,他也判断淮右不会轻举妄动,也许会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但却总会有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

只不过平卢王家的规矩,那就是在战略大计上,王守忠从来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们,就像王守忠的老爹在未断气之前也一样从不相信自己两个儿子一样,一直到他断气,王守忠遵嘱上位,才算是第一次掌权。

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无论是王国荣、王国华这些嫡子,还是王国续、王国庆这些庶子,在王守忠心目中都还不够成熟。

王守忠永远都是以一种苛刻的眼光来看待,他宁肯相信自己手中大将们的看法,所以这些儿子们的意见基本上都被忽略不计,甚至还会起到反作用。

很快,一群群盔甲驳杂的家兵便在各家嫡子的带领下开始登城布防了,王国华更是亲自参与。

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在很大程度上也缓解了城防压力。

虽然在军纪上远不及平卢牙军,但是这些家兵也都是久养深练之卒,也非那种未见过血的生手,又有自家家主嫡子的亲率,所以也算是卖命。

加之守城与野战相比,在军纪上就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当敌人登城时,求生存的本能都会逼迫你全力一战。

嘭!一块石弹落下,先前还在斗志昂扬的军官半个脑袋连戴着头盔和白花花血糊糊的脑浆溅射开来,好在地面早已经铺满了沙土,只在沙土上留下一摊让人触目惊心的色调,很快就消失在杂乱的脚印中。

王国荣叹了一口气,紧了紧腰间皮带,手中陌刀压在了城墙垛口上,这一天似乎真的要来了,他似乎又想起了白马寺中师尊的寄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张网江烽赶到北门时,已经是申时了。

原本还想拖一天,耗一耗平卢军的锐气,但现在却拖不起了。

三日前,蔡州军兵发徐州,从临涣和永城两路出军,进攻符离和萧县。

与此同时,南阳刘玄的兵力似乎也在整军待发,目标指向了浍州,甚至有可能包括寿州。

这都在意料之中。

蔡州是早就计算在其中的,以袁氏的心性,绝对不可能坐观淮右继续坐大,只要有任何一丝机会,他们都不会放弃破坏淮右的局面,无论他们能不能讨得了好。

只要能给淮右制造一丝麻烦和障碍,他们都不吝一试。

不得不说,袁氏是真心实意的把淮右视为了头号大敌,这里边固然有袁无为和袁无畏这两个袁氏后辈杰出人物的推波助澜,亦有袁怀河、袁怀庆这些老一辈领军人物的深远眼光。

与身旁的大梁、南阳这些老牌藩阀相比,虽然淮右的底蕴和实力都还逊色于他们,但是其表现出来的勃勃向上之势,已然引起了他们的高度警惕。

这样一家藩阀却和蔡州比邻而居,而起还是互为敌手,其危险性可想而知。

一山不能容二虎,中原大地还谈不上一山,这里边也不止一两头虎,但在袁氏看来,淮右这头虎对蔡州威胁无疑是最大的。

眼见得这头虎还在继续成长,这如何能让人心安?遏制,如果有机会,甚至是扼杀,那才是最符合袁氏利益的。

符离抵不住蔡州军的进攻,淮右也没有打算理睬蔡州军的攻势,萧县也一样,对于淮右来说,只需要守住徐州州治彭城即可。

而为了这一战,淮右也是煞费苦心,不但留了梅况坐镇徐州,而且包括甘泉在内已经晋级为方术师的几名淮右道藏材官院在内的术法高手都留在了徐州,就是为了预防不测。

当然,少不了要在徐州城的防御上做文章。

只要蔡州军敢来进攻彭城,淮右还是有信心给予对方迎头痛击的。

至于其他,淮右就暂时无能为力了。

以空间换时间,这本来就是当初确立的原则,采取阻击和袭扰的方式,延缓敌军的入侵速度,同时放弃一些州县,确保重点位置,最终赢得胜利。

蔡州的攻势凶猛,略微有些意外,仅用了两天就冲到了符离城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淮右军没有在符离进行防御,因为一旦在这里发起防御战,除了对符离城的损失外,意义不大。

但是一旦蔡州军南下通桥,淮右军将采取不间断的袭扰战术,同时也将通过运河上的水军对蔡州军进行反击,迫使其无法深入。

至于萧县,淮右压根儿就没打算防守。

萧县距离徐州州城如此之近,哪怕是让蔡州军占领,只要徐州还在,他蔡州军就永远别想在萧县站稳脚跟,一旦缓过气来,一次战役,就能把萧县收回,无论他蔡州军在萧县驻留多少军队,都将是一个结果。

唯一让江烽感到有些棘手的就是南阳的异动。

为了预防南阳的异动,江烽派侯晨出使鄂州和襄阳,甚至不惜将洪州的镇南军和潭岳的马家拉进来,就是为了防止南阳刘氏沿着光州继续东进。

如果丢失浍州只是一个政治上的失分,江烽还能勉强承受得住,那么如果把寿州丢失,那将是不可承受之重了。

所以在派遣侯晨出使鄂州、襄阳、洪州和潭州时,江烽甚至授予了侯晨最大的权限,一切都可以谈,一切条件都可以付出,只要能够拖住南阳不出兵。

除了这一手外,无闻堂也会在南阳内部做一些文章,但是能不能有效,这却无法断言了。

可以说就目前阶段来说,淮右的政治中心和行政中心正在从浍州向徐州迁移,但浍州作为江烽起家的根据地,历史渊源和意义却依然重大。

而寿州现在却是淮右现在当之无愧的经济中心和交通枢纽,无可替代,哪怕徐州的冶铁中心建成,一样在相当长时间内无法取代寿州的地位。

经过这几年的建设,浍州四县,发展速度很快。

殷城和盛唐北部的垦荒进度很大,来自淮北的流民获得了开垦官赁土地的资格,垦荒的积极性得到了极大地释放。

虽然土地所有权仍然属于官府,但是官府也承诺可以在生地变熟地之后,再连续劳作十年并交付田赋之后,获得土地,这对于流民来说,简直是一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殷城和盛唐二县的南部以及霍山县,虽然由于地质条件原因,旱田居多,但是丘区的茶园开垦却因为种茶制茶业的迅猛发展如火如荼的推广开来。

可以说现在最为时兴的就是沿着大别山北麓山区开垦茶山,兴建茶园了。

不但来自寿州的客商蜂拥而至,甚至也还有夹在这粟特人和波斯人这些胡商们,都卷裹在其中,而驿道的新建,也使得将茶叶从这些山区中运输出来的条件大为改善。

而对于寿州来说,这两年堪称是其历史上最好的黄金发展期。

霍丘、安丰的水利设施修复,大批流民的充实,还有来自浍州的士绅资本流入,都使得这里在经历了蚁贼的肆虐之后,进入了一个急速恢复并迅速赶超原来的阶段。

同样,寿州窑的重建,淮水水道与运河的连通,使得寿春的物资集散地和商贸枢纽地位日渐凸显,这甚至对临近也同样在复兴的庐州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压制。

可以说,现在淮右的根基就在寿州,而光州、浍州以及庐州、濠州和滁州,乃至未来的舒州与和州,都将是围绕着寿州为中心来发展。

没有这一块土地,淮北诸州乃至兖郓沂诸州的发展,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甚至哪怕是拿下了平卢诸州之后,整个淮右要想迅速强大起来,具备挑战中原,肩负起抗击南下的胡人的重任,都将是不切实际的空想。

所以,江烽无法容忍南阳对浍州和寿州的染指。

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现在还不知晓侯晨在鄂黄、襄阳那边取得的成果,他也不敢寄予太大的希望。

能对南阳有一定牵制作用的只有襄阳和鄂黄,但鄂黄杜家素来软弱,实力也不济,不能指望太多。

襄阳倒是有一定实力,但他周围敌人却又虎视,尤其是江陵对其的威胁使得他对南阳的牵制力下降了许多,所以他才会指示侯晨尽力消除襄阳的后顾之忧,也就是解决江陵对襄阳的威胁。

当然,这一切都是外部因素,归根结底,还是要尽快解决平卢之战,一旦平卢之战陷入长期化,那么南阳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而蔡州甚至也会从本来只是袭扰破坏,变成侵略攻占了。

这也是为什么江烽急于在较短时间内解决平卢的原因,哪怕为此付出更多一些代价。

准备得怎么样?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

郡公,一切准备停当。

俞明真抱拳一礼,丁将军的牙军凌晨绕行而来,已经休整完毕,就等一战。

为了准备这一战,淮右也是煞费苦心,虽然平卢军在术法一道上是弱项,但是弱项也并非代表其就不堪一战了。

谁都知道通过土系术法可以安排斥候潜行到营寨附近观察,所以为了避免被平卢军觉察军队调整变化,淮右也是特意将作为预备队的牙军在凌晨调出,绕行一大圈才到北门。

而这几天里,各种术法器械也在不动声色的细微调整,就是要用在今下午这一战上。

淮右可用过望楼来观察城墙上的守军变化,看得出来,平卢军也在不断加强力量,这四天的恶战要使得双方都深刻感受到之前双方对各自的估量都有些差距。

平卢军固然小觑了淮右军的战斗力,而淮右军同样小瞧了平卢军的应变能力和韧劲,尤其是平卢中基层军官表现出来的快速反应能力和韧劲,都让淮右军刮目相看。

几度突破,都被平卢军硬生生的扳回来,这不是侥幸,而是千锤百炼之后的真实实力表现。

好,明真,你们这边准备好没有,如何安排?江烽点点头。

郡公,秦将军和洪将军也已经到了。

俞明真点点头,我看可以开始了。

这一战的目的不但要破城,而且要把王守忠留下,一旦被王守忠觉察到异常,脱身跑掉,那就麻烦大了。

对于像王守忠这样的小天位潤丹中期的角色,一旦他有心要跑,哪怕是两个和他实力相当的角色,也未必能拦得住。

更何况王守忠作为平卢节度使,就像江烽一样,肯定身旁还有武道高手护驾,也许身上还藏有高端术法武器,这些都是不可预测的因素。

而且王守忠还不能死。

王守忠一旦死了,可能会给平卢带来分裂,但是同样也会给淮右带来麻烦,因为要想彻底解决平卢问题就是一个长时间的过程了,而现在的淮右最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江烽才把秦汉和洪葵都一并招来,五个小天位高手,来确保活捉王守忠。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再战(二)之所以要活捉王守忠也是迫不得已。

一旦王守忠死亡,其膝下诸子不说,而且还有一个颇有威信的兄弟王守信和头号心腹刘延司在外。

只要王守忠不死,那么王守信也好,刘延司也好,就不可能掌控全局,光是这二人就谁也不会服谁,利用王守忠这张牌,就可以给淮右方面许多可操作余地。

但王守忠死了,许多变数就会出现,最好的结果可能都是诸方割据,而拖延了时间,也会给淮右带来很大压力,尤其是南面还有大敌入侵的情况下。

为了确保这一目的实现,包括邓龟年、曾维两位已然晋位的方术师也跟随江烽一道前来,现在淮右道藏材官院三位方术师,为了这个任务,就来了两,还有一个甘泉还在留守徐州。

缓缓点了点头,江烽目光在俞明真脸上一掠。

明真,大局你来把控,我和秦汉、洪葵、郎坤四人负责主攻,丁满协助,还有龟年和曾维他们两人,我想就算是王守忠是一头强龙,也得要乖乖束手就擒了,一旦这边王守忠拿下,你要立即率军进城,彻底击溃平卢军,拿下青州城,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哪怕半天,也许都是致命的。

郡公放心,属下明白。

俞明真也是一阵激动。

虽然不能参加对王守忠本人的一战,但是这破城之功自己却少了,想必这个时候杨堪和卢启明是郁闷无比了,好不容易争到主攻方向,没想到事到临头却还有变。

现在就该轮到自己来一显身手了,俞明真当然不会容许有任何差池。

嗯,诸人到齐,你就按照计划安排进攻,让望楼注意观察,一旦王守忠率领预备队或者亲兵赶到,就要启动方案。

江烽当然不会越俎代庖,虽然预料王守忠会坠入彀中,但是这战场上的事情本身就千变万化,而且王守忠本人是主帅,他内心如何想,谁也说不清,他要改变什么,谁也阻挡不了,所以只能全力以赴的做好准备工作,静待机会。

郡公,那某这边就去准备发动了,也请丁将军那边最好准备,一旦下令,就要全面发动……俞明真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已经站到了江烽背后的丁满。

俞公放心,某的牙军也早就等待一战了。

丁满豪爽的一抱拳。

……相较于上午的东门南门鏖战,北门的攻防却显得有些不愠不火。

也不能说是不愠不火,毕竟城上城下上千具尸体摆在那里,要说这还不够激烈,那也太过分了。

但数量不足的投石车和重型强弩,难以压制住城墙上平卢军的投石车和弩车,这种对攻性的攻防战,显然是攻击方要吃亏一些,但王守忠不相信淮右军会一直如此。

所以当他在东门上一听到北门局势有变,而南门和东门的战局更加激烈时,他就知道对方恐怕是要用北门的战局来吸引自己的预备队到北门了。

这都在他的预测之中,他心里反而踏实了下去。

除了带了自己的一百角头兵外,跟随他到北门来压阵的就只有他的贴身术法师胡震和三子王国禧。

大郎,情况怎么样?看见已经将锦袍脱去,只穿了一袭黒蟒甲的古蓬,王守忠有若冷电般的目光在城墙下一扫,阴声问道。

大人,不出您所料,淮右军突然加大了攻击力度,从攻城车、钩车和云梯车数量来看,起码比上午增多了一倍,另外攻击兵力也有所增长,但是并没有超出我们的预期。

古蓬内心还是有些佩服自己主君的判断力。

王守忠预测到了敌人会在今明两日里要突然加强攻势,摆出一副要从这里突破的架势,但实际上其实要吸引东南两道门的预备队来增援这边,所以提前也为这边准备了部分士绅私军作为后备兵力。

现在还亲自来压阵,防止敌人的武道高手来袭,这边难以应对,那就更稳妥了。

古蓬也深知自己不过是固息期高手,难以和天位高手对抗,所以也在术法强弩和和术法武器上有所准备。

但是有了节度使大人来压阵,再加上节度使大人身后的方术师,还有大人的嫡三子,号称平卢年青一代的翘楚高手王国禧,已然是固息期强者,实力并不比自己逊色,那么他心里也就笃定许多了。

哼,江烽这厮历来用兵奇正相合,他想用这一手来搅乱视线,那我们也就将计就计,我已经让东门和南门将所有术法武器和器械安排停当,术法师也是全力以赴,还有我们压箱底的天弓弩炮和术法阵也布置好了,就等他们来攻了。

王守忠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没有什么比预测到敌人的进攻计划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他心里却认定对方这就是一次虚张声势的突袭。

不过,这种突袭肯定也有其目的,而且也会如同第一日那般可能会夹杂着武道强者的突破,要给己方形成压力,让北门这边看起来就像是要被突破的模样,迫使自己抽调那边的预备队,但一旦自己中招,那么在东门和南门的攻势肯定骤然增强到极致,到时候自己就首尾难顾了。

现在自己只需要在这里坚持住,顶过这一关,局面就会好转,届时青州城这一战也许还能坚持到十日,至于说海州和密州的援军能不能在这几日里赶到,王守忠还不敢确定。

……汹涌而至的淮右军终于在盾车的掩护下逼近了城墙,王守忠对于这种场面已经见惯不惊了,只是环保双臂冷冷地注视着。

敌人在兵力上看起来似乎有压倒性的优势,但是王守忠知道这种优势并不能一下子转化为胜势,攻防攻防,攻的一方占据时间上的主动,防守一方占据空间上的主动,而且依托城墙上的种种准备,防守方可以游刃有余的提前做好各种布置,比如术法陷阱。

一枚术法陷阱在城墙上炸裂开来,一团火焰沿着钩车燃烧起来。

虽然钩车也是经过了术法处理,但是对于火性术法,却无能为力。

几名正在登城的淮右军士兵惨叫着从钩车上坠落,滚落在地,还在打着滚儿,想要压灭身上的火焰,但是很显然无法如愿。

紧接着一道粗壮的绳索从城墙上垂下,那深绿色的枝叶和茎秆上粗大锋利的倒钩牙刺才能让人明白这不是绳索,而是一枚木性术法道具。

犹如一条巨蟒,藤蔓在城墙上来回游荡,很快就攀附上了一具云梯车,沿着云梯车四处延伸,士卒们躲避不及,那粗大的倒刺扎入甲胄中,士卒们几乎是几息之间便全身肿胀发黑,倒下城墙。

这是带毒素的术法植物,淮右道藏院也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没想到平卢在这方面也有这等人才,倒是让邓龟年有些惊讶,破城之后,但是要好好找找这几位。

邓龟年远远的用千里镜观察着这一切,不动声色,哪怕他只要举手就能讲这种术法植物毁于一旦,但现在还轮不到他上阵,他还不能暴露。

夏威手持环刀,迈步急进,一枚石弹在他身后落下,两名士卒被当场击碎,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决心。

从这个计划敲定,他就充满了激情。

这一战的结果将由武宁右军来书写,这对于武宁右军来说是一个莫大的荣耀,而作为武宁右军第一军的指挥使,他从来就不是甘于后人的人。

嘣!凄厉的尖啸声让夏威下意识的横刀一击,强大的撞击力将他击退了两步,手中环刀险些落地,两肋隐隐发胀。

强弩的攻击力果然够味,尤其是在这种距离上,若非其反应够快,哪怕是天境高手,一样也只能丧命当场。

第一轮攻势终于抵达。

伴随着攻城车的抵近,率先发起冲锋的是武宁右军第一军左营。

十余名士兵在营指挥副使曹获的带领下飞速奔行而上。

巨大的攻城车无视弩车和投石机的打击,哪怕遭遇了三次打击,仍然坚持冲到了城墙下,为士卒们的冲锋搭建起了第一条通道。

嘣!嘣!嘣!嘣!埋伏在垛口两端的强弩手在曹获斩杀一名挡住自己的平卢军队正之后,跃身而起,环扣在左臂上的钢盾连环舞动,紧接着就是一个灵巧的贴地翻滚,挡开了弓弩手的十余枚箭矢的疯狂攒射,而手中的邯刀则毫不客气的挥舞直剁弓弩手的腿脚。

嘿!一支长戟恰到好处的探了进来,封住了这凌厉的一刀,趁势一绞,曹获手臂一震,胸腔中也是一紧,他知道遇上对手了。

紧随着他涌上城墙的士卒们就没有他这么好运了,连续的弓弩袭击,当然就让三名士卒倒地,一名士卒腿部中箭,而另外两人则是头部直接被射中,倒地不起。

但打开了这条通道,就意味着机会,数十名士卒早已经沿着这条通道狂奔而上,登城之战,正式打响!第一百五十四章 再战(三)江烽收敛着自己的气息,身旁的诸将也都是一样。

说起来是小天位高手,但诸人中实力都还是略有差异。

除了江烽堪堪踏入了潤丹中期外,秦汉的实力也只是才触摸到潤丹中期的门槛,甚至都还没有踏入,洪葵算是比较稳定的潤丹前期,而郎坤则只是刚迈入潤丹前期,甚至比杨堪都还不如,根基都尚未稳固。

能自行收敛气机,避免外放,起码也要潤丹后期了,起码这几位都还做不到,所以就不得不刻意的自锁气息,避免外泄为人所察。

大夏龙雀刀已然许久没舔人血了,也许今天要尝一尝了,江烽几人都毫无例外的隐藏在大盾后,观察着城头的鏖战。

轰!一枚石弹击中了旁边的大盾,盾车一阵摇晃,但是仍然坚持了下来。

江烽瞅了一眼这一排盾车,前面几辆仍然在坚定不移的向前推进,掩护着一批批士兵可以免遭城墙上的弓弩手和投石车的袭击,这种进攻方式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慢了一些,但是有点进入城墙百步距离,那么士卒们就会甩开盾车,发起冲锋。

更多的盾车见不断的推进到城墙下,根据各自的占位来形成一个个掩护体,为等待发起进攻的士卒提供短暂的掩护机会。

经历了几天的攻防战,无论是东门、南门,还是北门,青州城外实际上已经都变成了一片平坦的适合大规模战事的战场,八十步到一百步之间这段距离,就成为士兵们发起冲锋的节点。

为了防止抛石车和弩车的袭击,盾车往往都会排成横排掩护着身后的攻城器械和士卒推进到这一段,然后器械开始快速推进。

当然士卒们也会在等待着器械抵达之后,从这一段距离开始发起冲锋。

而盾车也还会继续向前推进,他们会在城墙下二十步到三十步之间,构筑起一个个掩护体。

向前冲锋到这一段距离的士卒们会利用这些掩护体等待机会,毕竟冲抵城墙下的攻城车、钩车以及云梯车数量难以一下子满足一拥而上的士卒,他们需要按照规定的顺序发起进击。

这已经成为淮右军在攻城训练时的一个基本科目。

虽说武宁右军进行这种训练时间尚短,但是毕竟也还是有一两个月的基础训练期,而这种训练更多的是体现在纪律的遵守和命令的执行上,在这一点上,无论是泰宁军还是感化军的老卒们,都还有些底子。

这种攻城效率的提升是潜移默化的,一般人或许觉察不出来,但是当真正在战争中,功曹们在战后就能发现,攻城士卒的战损比会有一个显著的下降,而这对于淮右军的这些老卒们来说,弥足珍贵。

每一批能在恶战苦战血战中保存下来的老卒都是财富,不是靠单纯的训练能弥补的,经历过两三次这样的战事,天下之大,便哪里都去得了。

几天下来,当初还有些生疏的双方都开始进入了状态,不但攻防速度都大大加快,而且有针对性的手段和措施也是层出不穷起来。

像淮右军这边虽然在新器械、新战术上一度占据了上风,给平卢军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和被动,但是毕竟平卢军坐拥守城之利,损失可以通过大量使用民夫和紧急调拨物资来弥补。

像城墙上的弩车和抛石车被打烂无数,但是抬下去之后,以全城民力来修补,仍然可以很快得到恢复。

同样,精锐士卒战死甚多,但是就通过大批的守备军和士绅私兵来填补,哪怕是经验不足的守备军和私军,经历了两天的血战还能生存下来的,都能迅速转化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这种血与火的锻炼对士卒成长效果极好,也成为平卢军引以为傲的底气。

哪怕江烽再有信心,但也得承认,王守忠在牢牢攥住青州城这些士绅民心上还是做得相当成功的。

这一点上,淮右之前还是有些小瞧了,以为重压之下,形势剧变,或许会有是什么心怀二意,如果王守忠过于逼迫士绅,会不会有叛乱,但现在看来王守忠在这一点上做得相当好,或者准备十分充分。

从战局变化以及传回来的情报就能显示,城墙上每天都有不断的新兵补充进来,除了青州的守备军战斗力不弱之外,很显然青州城中的士绅家兵私军都被全数调动起来了,这不容易。

不过这一切终将在今天画上一个句号,江烽没有那么多时间来陪王守忠虚耗,今日,他必须要破城,而且要拿下王守忠,为此,他同样做了充分准备。

第一轮攻击没有能取得多少效果。

镇守北门的平卢牙军第三军也不是弱者,他们在之前也做了各种应对,战棚数量大大增加,而且也得到了加固,这减轻了淮右军这边投石车和重型弩车的杀伤效果。

同时守军也有意识的强化了强弩的使用,几乎是每隔三十米就有一小组强弩兵埋伏,十分密集。

一旦哪里突破,便会集中攒射,这给淮右军的突破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这些强弩虽然不是术法强弩,但是却依然锋利无比,对付寻常士卒绰绰有余,而且由于攻城突破点的有限,这些强弩都可以灵活的选择埋伏所在。

可以说之前淮右军几度突破未遂,都是栽在了这一手上。

眼见得一拨扑上墙头的士卒噗噗噗!的从垛口上跌落或者从攻城车通道上滚落下来,一簇簇殷红的血迹在身上不断放大,紧随在后的淮右军士卒无一不咬紧牙关,举起圆盾,继续弓腰而上。

而更有不耐的军官,仗着自家武道水准,或跃身而起,或贴地滚窜,或左右闪动,以期避开在登城那一瞬间的伏击,要不就是多人连城一片,矛盾结合,快速猛冲而上,以求突破。

军将则在城墙下紧张的观察,一旦发现那里获得了突破,便会立即命令后续力量马上跟进,甚至自家身先士卒纵身而起,以求扩大战果,撕裂缺口。

战事打到这一步,已经无所谓损耗了,该拼就得拼,该死就得死,哪怕堆人也得上,自己难,对方就更难,都抱着这一门心思,就是要博个胜负输赢。

江烽目光在城墙上游移,看见带着皮帽子头盔有着一对钝角的士卒出现在城头,微微一笑:王守忠来了。

正举着千里镜观察的洪葵点点头:郡公,看到了,角头兵来了,大约一个都左右,王守忠,嗯,还有随身几个人,有一个好像是术法师模样。

哦?王守忠还有贴身术法师?江烽微感惊讶。

这可少见。

照理说,像小天位高手已经不需要寻常的术法师来护身了。

当然你说为了以防万一,携带一两具术法武器倒也正常。

术法师自身防护力弱,而要启动术法却需要时间,这反而容易成为拖累,除非有其他人保护,给他时间,但这对于小天位高手就显得多此一举了。

郡公,这北地对术法师的使用远不及江南精通,他们更多的是参考其个人施法力量,鲜有考虑其在术法器械、术法组合和术法武器制作上的作用,所以在这边,单个术法师作为主君的随身术法师也不少见,王守忠对于自己的提升防护还是相当注意的,如果没有料错,跟随他的还有他的嫡三子王国禧,在武道上极有天赋,那也是一个逼近小天位的强者。

秦汉对于平卢的情况却甚是了解,他在平卢这边呆了十余年,回庐州不过两三年,甚至对平卢熟悉程度甚至比许多平卢军内部的人更甚。

当初他也就是卡在了平卢左军副兵马使这一位置上难以寸进,当然原因有多方面的。

一是王守忠对于非平卢本地籍军官不太信任。

二是秦汉此人也是有些傲骨,不太喜欢趋炎附势,不属于王守忠的嫡系,反而是与王守信关系还不错,这更是犯了王守忠的忌讳。

三是他的身份来历的确有些不清不楚,所以最终投置闲散,准备让其担任淄青左军去担任副兵马使。

他虽然和刘延司关系不错,但从仅次于平卢牙军的平卢左军副兵马使安排到新组建的淄青左军担任兵马副使,这显然是一种贬谪,所以秦汉索性就辞官回乡。

虽然辞官回乡,但毕竟回乡时间尚短,对于平卢这边情况也还是很了解,而且与原来的一些旧袍泽还是颇有往来,所以这一次也是为淮右军北征平卢提供了不少情报支持。

他也是对江烽决定直下青州方略的最大支持者。

盖因他很清楚刘延司南下海州和王守信坐镇密州实际上使得青州目前是处于最虚弱的状态下,一旦王守忠反应过来,收缩兵力回淄青一带,那淮右再想要打下青州,拿下平卢,就不知道需要多付出多少倍的代价了。

甚至淮右可能丧失了夺取平卢的机会,尤其是在江烽断言三五年内契丹人就可能南下的情况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再战(四)对于王守忠的擒获方案,江烽他们也讨论过几次了,但不确定发动的时候王守忠究竟会处于一种环境下,所以都只能有一个大略的方略。

谁主攻,谁副攻,谁阻遏防止其逃脱,术法师和术法武器该什么时候发动使用,有了大概的方略,但却无法具体。

毕竟王守忠来的时候,周围会带哪些人,还有所处的环境下,强弩手,士卒,都有可能带来各种影响,事实上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拿出太过具体详细的方略,但是有些还是要明确。

比如对付他身边的高手。

像王国禧早就被预料进来,将由丁满来应对。

丁满这两年来一直担任牙军指挥使,而这个位置,实际上近乎于江烽的近卫军,作为指挥使,对其的武道水准要求自然不会低。

在杨堪都不断实现自我攀升,晋位小天位的情况下,丁满自然也不会停步。

事实上江烽所炼制的一炉练气丹受益者最大就是丁满。

之前他在养息期一直停滞不前,但是在江烽有针对性的为其指导了五禽功法中一些特殊奥义之后,其瓶颈迅速突破,在较短时间内就进入了太息期,而练气丹也恰到好处的巩固了他的根基。

只是他没有杨堪那等机会,几次大战都未能赶上真正的恶战砥砺,加上在天赋上也略逊于杨堪,所以也只能在太息中期徘徊,难以突破。

江烽对于自家这套五禽功法并不像其他武道修行者那样敝帚自珍。

在他看来,武道修行奥义固然弥足珍贵,但这也要从什么角度来看。

实质上这套功法更多的还是在筑基上极有效果,真正到较高层面,还是要看个人天赋和悟性。

但恰恰绝大多数武道修行者都或多或少的在筑基阶段有一些短板不足,这才使得他们在后来的武道修行中就会遭遇各种瓶颈和阻碍,而且由于这种在根基上的缺陷,将会使得他们越往后,进境越慢,甚至停滞不前。

武道修行者很多人只能达到已经境界,尤其是进入天境之后就开始放慢速度,主要也就是源于两个因素,一是天赋不及,二是根基不牢,或者说筑基时有缺陷。

但武道修行者达到一定阶段之后,都很难发现自己的谬误不足,因为在长期的修炼中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势和惯性,多年的养成不太可能再来修正。

所以,江烽利用五禽功法来为自己心腹将领在根基上进行修正弥补,就十分关键了,尤其是还能以《青囊书辑要》中的丹药来滋养修复,那就更难得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丁满才能迅速突破养息期,进入太息期,但这后面的进境也就需要他自己去打磨砥砺了,谁也无法帮得了他。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杨堪那样的天赋和造化,这一点丁满也知道,所以他也很知足,但是像这一次青州之战如此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所以在阻击王守忠身旁的武道强者这一任务上,他是当仁不让,哪怕对方明显要高出自己一筹。

王守忠的贴身术法师实力如何?江烽若有所思的问道。

这却不太清楚,只知道此人应该精于火性术法,其他就不太了解了,毕竟那几年里,虽然知道他有随身的术法师,但是因为战事不多,而且像野战都用不上,只有在这种城防战才能用上。

秦汉摇摇头。

也是,我还以为王守忠连骑马上阵都要带术法师,那就真的是笑谈了。

江烽也是笑道。

这一次虽然也让邓龟年他们来了,但这是设伏,要活捉,所以才会如此,但能不能派上用上也不好说,还得要为邓龟年他们专门配备护卫,所以效果如何,也有待于考证,算是一个尝试吧。

众将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城墙上。

战事越发激烈,每一波之间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频率越来越高,也显示出战斗开始进入高潮阶段了。

连续两波的冲击,夏威的武宁右军第一军五个营都轮了一个遍,包括夏威在内,都亲自上阵。

但平卢牙军的战斗力的确不是浪得虚名,一波接一波的反扑势头,硬生生的将夏威两度在城墙头上构筑起的据点给打垮了。

甚至连夏威他自己腰肋下都挨了对方一击,剑刃击穿了双重甲胄,卡在了肋骨上,若不是他闪身得快,这一身就得要交代下去了。

接替夏威的高阳的武宁右军第三军。

高阳也是俞明真的嫡系,还曾经在梁赞担任颍亳团练使时与淮右军合作过,只不过当时蔡州军来得过于凶猛,使得淮右和感化军都没有能招架得住,便退出了颍亳二州。

看见夏威痛得脸都变了形被人抬下来的模样,高阳也是怒火高炽,他和夏威关系极好,在俞明真昔日麾下几员大将中,他和夏威关系算是最为密切的。

呲了呲嘴,瞅了一眼夏威的伤势,知道尚不算致命,压下心中的火气,点点头:老夏,什么人这么厉害,你的九幽环刀都不是对手?老高,别小瞧对手,某算是小心谨慎了,这平卢军中还真是藏龙卧虎,不认识,两个家伙,一个用短戈,一个用鸢形盾加重剑,是个胡将。

夏威原本黑里透红的脸色已经苍白了不少,咧着嘴喘着气道:那胡将剑法古怪,应该源于域外,不是我们中土战法,但实力相当强悍,也不知道王守忠这厮如何会有这等武将。

鸢形盾和重剑都不是传统中土武器,显然是来源于西方。

由于盛唐泱泱,从西方来大唐的胡人极多,甚至也包括不少拂林人,像鸢形盾和重剑这一类兵器便是从拂林传入,而结合了中土的战法,也成为不少胡将的家传战技。

哼,某明白了。

高阳怒火虽盛,但却不是鲁莽之人,点点头,总的要去会一会才知道。

不再多废话,高阳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开始发动第一轮攻势的自己前营和左营上,自己也迅疾抹下遮面,开始在亲兵的簇拥下向前挺进。

……俞明真也在观察着局面。

按照方略,只要王守忠出现,其实就已经进入伏击状态了。

但这要还要看具体情况而定。

夏威的第一军没有占到多少上风,平卢牙军的战斗力可见一斑,那么高阳的第三军上去情况如何,还不确定。

只要战局一进入僵持状态,王守忠的角头兵彻底投入战斗,那么就该是发动的时候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跃跃欲试的元贞。

应该说江烽还是相当信任自己的,自己手底下四大将,夏威、高阳、元贞和韦德,都直接划归到自己的武宁右军麾下,而且都执掌了一个军。

这种殊遇,连卢启明都有些眼红。

既如此,俞明真觉得自己就应该要对得起这份殊遇。

千里镜内,高阳持剑登城,与两人战成一团,旁边的一名军将则借势突破,但很快就遭到了敌人强弩手的袭击,这个势头被打了下来。

但高阳却死战不退。

军指挥使不退,城墙下指挥战事的副指挥使当然不敢言退,一个营再度疯狂扑上,战事越发火烈。

元贞,可有意一战?目光收回来,俞明真沉吟了一下,才扭头问道。

大人,要我第四军出战?元贞双目精芒四射,讶然中也充满了兴奋。

按照方略,这一战应当是由夏威的第一军和高阳的第三军主攻,他的第四军和第五军是负责突破后进城控制大局的。

嗯,夏威重伤,高阳一军未必能起到牵制整个北门平卢军的作用,你的第四军跟进,不惜一切代价,实施突破,彻底把北门平卢守军拖住。

之前俞明真并没有将整个方略告诉麾下诸将,倒不是担心他们不可靠,而是考虑到这个计划本身也有许多不确定性。

江烽他们这几人来能不能达到目的,本身也还要看老天爷开不开眼,但现在看来,上苍终究还是站在了淮右这边了。

元贞也敏锐的觉察到了情况略有不同,试探性地问道:那郡公他们一行……?嗯,今日之战不仅仅是要从北门实施突破,而且更重要的目的是要活捉王守忠,彻底解决青州战事,甚至要为下一步彻底解决平卢战事做好准备。

俞明真点头,这个时候没有必要遮掩什么了,届时你和高阳都全力以赴,登城之后控制住局面,郡公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王守忠,所以其他就要靠你们了,我届时会在城墙下亲自督战。

元贞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要沸腾起来了,忍不住点点头,一抱拳:谨遵大人命令,第四军保证拿下北城!去吧,我也该准备准备了。

俞明真紧了紧腰间的皮带,目光中闪烁这自信和骄傲,脸上的豪情壮志更是毫不掩饰,这一战将会奠定我们淮右在齐鲁的地位,青州一下,没有谁在能挡得住我们淮右的席卷之势!第一百五十六章 对决(一)当高阳亲率的第三军第三度被敌人的反冲锋打下城墙时,元贞的第四军终于发起了冲锋。

汹涌而上的淮右军遍布了整个城墙上下,密密麻麻的云梯车和钩车布满了北城,士卒们舍生忘死的沿着钩车和云梯车的楼梯,怒吼着发起冲锋。

秦汉收回千里镜,实际上这个距离也已经不需要千里镜了,只要目力稍好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城墙上的战局变化。

角头兵终于投入了战斗,但是秦汉的脸色却不太好。

郡公,局面有些异常,王守忠身旁多了一群人,嗯,都是胡人,而且看他们的武器,应该和沙陀人、契丹人这些胡人不太一样,倒像是来自极西之地拂林武士,大概有十来人。

其实江烽他们也早就注意到了,这十多人单独成群,并没有紧随王守忠,只是跟随在角头兵一旁,但是当角头兵投入了战斗之后,这一群人就显得有些刺眼了。

他们的盔甲虽然大部分已经被同化,使用了传统的明光铠、山文甲这一类的唐氏盔甲,但是仍然能看出一些端倪来,比如他们的武器,以及下半身的甲胄护腿等,都还保留着异域风貌特色。

拂林武士?江烽略作沉吟。

他知道拂林是指现今的拜占庭帝国,也就是东罗马帝国,只是东罗马帝国现在虽然日趋衰落,但是却衰而不死,至今仍然有相当影响力和控制力。

这些拂林武士却跑到中土来,而且参与到中土战事中来,不能不说有些稀奇。

嗯,看他们的武器应该是。

秦汉虽然出生淮南,但是却在北地从军多年,北地的胡人甚多,交往也相当频繁,但是像波斯人、大食人、粟特人、党项人、吐蕃人、羌人、契丹人、吐谷浑人和靺鞨人这些胡人都不少见,唯独像极西之地拂林人还是很少见的。

之前可曾接触过这些拂林武士?江烽沉吟一下,又问:其武道水准如何?不太清楚,至少我离开平卢时,还没见到过这些人。

秦汉摇摇头。

这就是变数。

每一场战事都会有一些变数,指望把一切都算计到,本身就是不现实的奢望。

江烽也不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也不是没有准备,而且他也自信,十来个拂林武士也改变不了大局。

这种几千上万人的大场面,除非这十多人都是小天位高手,也许能让王守忠逃脱这一劫,否则别想走脱。

没什么大不了,郭岳,顾涛,这帮人就交给你们了。

江烽脸色冷厉下来,将大夏龙雀刀搁在腿边,活动了一下身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懒了这么久,也该活络活络了,上吧。

听得江烽最后两个字,秦汉、洪葵、郎坤三人都默无声息的点点头,各自将兵器提在了手中,而远一些的丁满和郭岳、顾涛等人,也都深深吸气,蓄势待发。

盾车就这样继续推进,一直到只有十步之遥,终于停下。

兵刃格挡声,石弹落地声,强弩绞弦释放声,呐喊哭叫声,嘶吼咒骂声,就像一场宏大的奏鸣曲,在眼前的城墙上奏响,而且还在无限放大。

手下意识的握紧了大夏龙雀刀,手腕活动,刀身慢慢透出一重赤色,江烽脚步停住,左手手指在刀锋上轻轻按了按,再弹了弹,悠然一笑,身形冲天而起,上!……当几道浓烈的气机不加掩饰的突然出现在城墙下方时,王守忠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淮右军打算用武道强者来硬性突破一道缺口,来为后续的淮右军扩大战果开路?他们就没有想到过这种武道高手一下子一拥而上面临的风险,术法强弩手会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但王守忠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所料大错特错了。

这不是一般的天境武道高手,而是小天位强者!四五个小天位强者,还有几个天境太息期以上的武者,这根本不是什么突袭,而是有为而来,而且是所谋乃大!心念急转,王守忠反应也相当快,而口中也是有条不紊的进行安排:普莱修斯,让你的人组队!十余名胡人武士立即在为首者的吆喝声中,形成了五六个两人组或者三人组的攻击阵型,迅速在城头上展开,很显然他们也觉察到了大敌临近。

三郎,靠近我!有敌人来袭!王守忠手中万象青莲刀也早已经持握在手,古谭,你退后,注意观察,助我一臂之力!王国禧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

自己父亲不是大惊小怪的人,陡然间变得如此如临大敌一般,肯定是觉察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王国禧半句话都不多说,手中风箐刃也展开,同时与自己父亲保持在一丈之内,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发挥两人协同作战的威力。

古谭是王守忠的贴身术法师,他也早已经晋入了方术师境界。

和其他方术师有些不太一样的是他更喜欢单纯的术法攻击,以能快速催发术法之力著称,而非以研究术法器具器械或者术法阵,所以这也是他主动愿意到王守忠身旁担任贴身术法师的缘故。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王守忠待身旁人甚厚,各种要求一概满足,古谭是个喜欢享受之人,不像其他术法师那样对身外物不太看重,专注于钻研术法,所以显得和其他同门有些格格不入。

只是受术法师的身份限制,古谭平素并不怎么经常与王守忠一道出现,但像今日这种局面,作为他的贴身术法师,自然就不会后人了。

这种情况下,如何来发挥自己的最大威力,古谭自然也是早就经验,王守忠话一出口,他已经很娴熟的躲进了旁边城墙转折处的墙角处,手中符箓一晃,一枚暗黄色术法木盾便冉冉生成。

这种术法木盾乃是有天生栓皮栎皇的木皮用术法加工而成,尤为贵重。

栓皮栎皇产自安丘牟山山中,乃是牟山特产,眼下整个牟山中不过区区数十株,而真正能够用于制作这种玄木盾的栓皮栎皇须得要树龄在百年以上,而数十株中不过三株,一旦割取了树皮,便是十年都无法恢复。

玄木盾盾体不但韧性超强,而且更为精妙的是这种栎皇玄木盾能自动生长,也就是说覆盖遮掩面积可以随着施法者的催动,感受外界的气机,自由蔓延膨胀,乃是术法师们防御武道中人袭击的最佳术器。

几道身影冲天而起,伴随着无尽的浓烈气机,向着城头袭来。

刹那间就让王守忠和古蓬觉察到了情况的不对。

尤其是王守忠。

当他看到江烽的大夏龙雀刀刃上浮起的红晕时,看到秦汉还有些熟悉的夺魂戟时,看到洪葵和郎坤的伏鹫星锤和漫银血刀时,他就知道对方绝对不是仅仅想要突破那么简单,而是要有更深远更狠辣的意图。

除了自己,还有什么值得江烽本人亲自出动?而且还搭上了几个小天位强者!虽然没有看见俞明真的影踪,但是王守忠相信,俞明真绝对会在某一时刻突然出现。

此时王守忠已经醒悟过来,江烽这一帮高手应该是冲着自己本人而来,只是他们如何清楚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北门上?若是说江烽带着几个小天位强者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碰运气,王守忠绝不相信。

这几人一看就知道都是沙场宿将,岂会轻易丢下手中军队,像一个普通武道高手那样来当杀手刺客?这绝对是有备而来,有为而来!只是这个时候再来猜测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他该考虑的是该如何应对。

抽身就逃?还是先来一战,看看形势变化?王守忠很清楚如果连江烽都亲自出马,还有其他几个小天位强者来合击自己,自己绝无机会获胜,甚至逃脱都难。

现在转身就逃,一样没有多少机会不说,而且可能马上就会引起整个士气的崩溃,造成北门战局的逆转,就此破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迎战呢?王守忠也有些绝望,除了自己外,古蓬和王国禧都只是固息期境界,纵然还有古谭,恐怕也难以扭转局面。

至于那些术法强弩,或许对一般的天境高手有用处,甚至一两个小天位强者也能起到狙击作用,但是如此大规模的小天位强者驾临,恐怕就真的意义不大了。

这一连串的想法也不过是在王守忠心目中转瞬即逝,当江烽的大夏龙雀刀挟带着无尽的风云席卷而至时,王守忠只能轻轻一叹,手中万象青莲刀荡起千重天青色的光轮,悍然迎上。

他退无可退。

如果在这个时候退缩了,王守忠清楚自己只怕这一辈子也无法在平卢军中站直身体了,哪怕明知道自己很大可能遭遇不测,但他也无法退缩。

一旦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场,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王守忠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驾驭平卢军这支军队,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对决(二)当看到王守忠悍然迎上时,江烽既有些兴奋,也有些感慨,还有些唏嘘。

如果这个时候王守忠毫不犹豫的逃跑,而让他身边的亲卫、军将阻挠,自己这一行人未必能拦得住他。

那一帮胡将,还有那个和他相貌有些相似的年轻人,起码也是固息中期的角色了,真要拼命阻拦,还真的有可能被对方走脱。

只是对方留了下来,这意味着对方再无可能离开。

感慨归感慨,江烽却不会留手。

战场交锋,就是你死我活,拿下青州,拿下整个平卢,就是自己此次的目的,任何敢于阻挡自己实现这个目的的人和势力,都会被击得粉碎,扫进历史的故纸堆!王守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三皇炮锤之力在体内不断的引导流淌,这种阳刚之力把江烽的五禽元力提升到了极致,这也是江烽在登临潤丹中期之后首次全力施为,而且是配合着大夏龙雀刀,可以说哪怕是同等实力的强者,一样也要避其锋芒。

一抹丹红在大夏龙雀刀刃体上不断流淌奔行,当江烽在空中连跨三步,赫然发动时,一刀挥出,一抹丹红色的赤影从刀体中奔射而出。

这一刀仿佛将周围的空气都抽空,让整个空间都变得窒息起来,甚至在几丈外的诸将都感觉到胸腔一阵挤压难受。

一阵奥热的气息沿着那一抹赤影向外蔓延开来。

这不是火性气息,而是阳刚之力怒发到了极致的气息升华变异。

三丈之外的王守忠首当其冲。

汹涌而来的劲气几乎要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带着丝丝炎热的劲力挤压而来,连带着他的胸腔都有些向内凹陷。

这厮,如此年轻,武道修为竟然达到如此境地,之前王守忠已经把对方拔高了不少,估计对方应该就是在潤丹前期已经了不得了,没想到竟然还是小觑了对方,对方竟然可以和自己比肩了。

不过,既然打定主意留了下来,王守忠当然不惧。

作为小天位强者,他也一样有自己的尊严和自信。

对方手中的赤色环刀不是凡品,但自己手中的万象青莲刀一样也是神级兵刃,斩妖屠魔,万所不为。

伴随着扑面而来的劲气,王守忠双臂一抡,一道天青色的匹练陡然泛起,迎着呼啸而来的赤影而上。

砰!赤青两道异彩在空中冉冉浮动,进而向四周蔓延开来,一热一冷两道光影在城头上勃然滚荡,将四周的士卒震得七零八落,乱成一团。

伴随着江烽的上阵,秦汉也没有怠慢,身体在空中陡然变向,沉声道:节度使大人,别来无恙?!哼,秦汉,你这是助纣为虐么?王守忠并没有太大的怒意,对于秦汉,他有些遗憾,但是却并没有太多的可惜,像这种根不在平卢的家伙,本来也不值得信任。

呵呵,王大人,彭城郡公难道不及大人?怕是两地民众都难以认可这一看法吧?秦汉懒得废话,长戟一荡,漫天乌光席卷而至。

哼,米粒之珠,也放光华?!王守忠话虽这么说,却不敢轻视。

秦汉在平卢军中时的表现有目共睹,论实力也是和张君越在伯仲之间,只是稍逊于自己和刘延司一筹,一样是小天位实力,不可小觑。

青莲长刀扶摇滚动,荡起层层青色光波,硬抗秦汉这一击,同时刀尾横挂,直指从侧翼奔袭而来的郎坤。

郎坤惊讶的腾身而起,手中漫银血刀和普通邯刀无异,唯一不同的就是刀柄向后有一个诡异的弯刃,反而有了一些域外的风格。

郎坤身体一个团身紧缩,手中乌红色的刀化为一团紫色光球欺身而进,一副一招定输赢的架势。

轻哼一声,王守忠身体已经侧让向右翻转弹开,但手中的青莲长刀却半点不停,迎上了反身飞袭而来的大夏龙雀刀。

轰!双刀并举,无论是江烽还是王守忠都在这第二击上倾注了全力。

江烽身体在空中一个美妙的空翻,然后在未等身形落定,旁边的墙角处一枚诡异的黑色梭形兵器已经尖啸着一闪而逝,奔行而来。

术法武器?!江烽心中微凛。

单纯的术法武器袭击他当然不惧,但是这在激战中时不时的给你这么来一下,那就有些让人吃不消了。

而既然有第一枚术法武器,那肯定还会有第二枚,没准儿也还有直接的术法攻击,这就是术法师的威胁。

洪葵没想到自己第一招尚未发动,就被敌人给缠住了。

三名水准应该在太息期和养息期之间的胡将,以一种犄角阵的方式缠住了自己。

鸢形盾加重剑,阔叶大剑,还有一个手持类似于钩镶的刺盾,外带一枚圆月弯刀,也不知这家伙就是来自拂林还是大食,或许本身就是混杂了这些域外的风格。

三个家伙以手持鸢形盾和重剑的家伙实力最强,起码应该是太息中期的角色,而那个阔叶大剑的家伙也有太息前期的实力。

倒是用钩镶加圆月弯刀的武士虽然只有养息后期的实力,但是却因为钩镶和圆月弯刀的攻击方式都与中原大不一样,反而让洪葵最为感觉棘手,尤其是在另外两个家伙的策应掩护下,自己一时间还真拿这几个家伙没辙。

王国禧在第一时间也加入了战局。

他没有等郭岳和顾涛他们赶上,便径直加入了战团,挡住了秦汉。

秦汉和这位三公子也还是有几面之交,只不过秦汉还在平卢军任职期间,这位三公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游历,也是这两年才回到平卢军中,很有点儿要准备接任其父家业的意图。

敢于压倒其两位兄长而准备接班,王国禧自然也有底气。

已经将武道水准提升到了固息中期,在他这个年龄,大概也就只有蔡州二袁有这个天赋水准了。

他拖住了秦汉,使得王守忠终于可以直面江烽和郎坤,这让王守忠心中也稳定了许多。

郭岳和顾涛等人一登城,便立即遭到了几名胡将的拦截,这些胡将,几乎都是组队出现,或三人一队,或二人组合,其中每一组都有持盾武士,形成攻防组合,尤其擅长这种近战。

伴随着江烽一行人的登城开战,整个北门战局显得更为激烈。

主帅的出击对于士气的鼓舞无疑是空前的,无论是淮右军还是平卢军,在看到了这一幕之后,都下意识的开始拼命。

江烽也知道这个时候来不得半点花巧了,如果不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王守忠,一旦有意外因素加入,那就可能导致整个计划的失败。

大夏龙雀刀举重若轻,身体一个高难度凌空翻滚,从腰间囊袋中一枚玉色玲珑球若隐若现的弹出。

那枚来袭的黑色双头镖凄厉的尖啸声在空中带来一抹寒意,一掠而过,大夏龙雀刀微微一荡,双头镖被这雄劲的刀气一激,再度凌空而起,在空中又是一个极为惊艳的回翔,骤然贴近城头地面,伏地疾窜而来。

此时王守忠的万象青莲刀也夹杂着无匹的气势横扫过来,整个城墙头上土尘砂砾横飞,淡青色的刀气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嘿!江烽退无可退,双足急速横移,最后立住脚步,大夏龙雀刀由下而上,猛然向前一挥,赤红色的刀气沿着城墙地面向前推进,地面砂砾立即形成一道向两边分散开来的波线,就如同在水中遭遇了分水神器一般,向两边挤压开来。

双刀再度交锋,青红两道刀气纠缠不休,霹雳碰撞,犀利无比的刀气在不断的交错分割中溅射开来,连带着城墙垛口雉堞也是碎石脱落尖角崩塌。

饶是周围交锋的也都是天境以上的强者,一样感到心惊胆战,若是被两个强势无比的潤丹中期强者的刀气所袭击,那才真的是倒霉呢。

俞明真站在距离城墙三十步之外,一双长剑背负在背上,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亲自肩负兵刃准备上阵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城头上的激战早已经落入了眼帘中,平卢军的坚韧和骁悍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也许是王守忠的死战不退极大的鼓舞了士气,以至于虽然淮右军在兵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却始终难以在城墙上体现出来。

元贞,这一波如果你还不能取得突破,我就只有安排韦德的第二军了。

看见元贞攻势再度被打了下来,俞明真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当然他也知道这怨不得元贞,平卢军拼命了,这殊死一搏,战斗力自然非同小可,但只要耗过对方的锐气,胜利就会属于淮右军,但俞明真没有那么多时间。

元贞清癯的脸上激得通红,咬了咬牙:大人放心,这一次若是不能突破,某便提头来见!嗯,从北翼突破,注意兵力分配,高阳,你在南面加强进攻,弓弩手抵近,压制住对方的强弩兵阵,命令投石机和弩车,把所有石弹和弩矢给砸光!俞明真也准备拼命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对决(三)如裂缺霹雳般的石弹飞袭而至,斗大的石弹呼啸着,形成一个参差不缺的排面,瞬间就让城头上刚增援上来的平卢军士卒倒下了一大片。

殷红的鲜血几乎在几息时间就让城墙上的沙面变色,骨裂肢断,惨不忍睹,但是这却难以遏制住疯狂上扑的士卒。

谁都知道这是搏命的时候了,连节度使大人都亲自操刀上阵,半点不退,他们这些小卒又有什么理由后退?紧接着就是渗人骨髓的弩矢啸叫声,嘣!嘣!嘣!嘣!,无论是寻常圆盾还是橹盾,都难以抵挡得住这种重型弩矢的横扫,唯一可以遮掩的大概就是雉堞垛口。

应该说俞明真的命令来得恰到好处,正好掐准了平卢军预备队压上来的时候。

从几条梯道上冲上来的士卒刚一露头,就遭到了来自淮右军远程武器的打击。

在此之前,淮右军的望楼和指挥官的千里镜都已经将这些道口一一标注清楚了,一旦实施打击,这些部位便是重点打击对象。

而长期的训练和这几天时间的打磨,已经让这些投石机和重型强弩的操作手游刃有余,丝毫不受外界影响的按点打击。

古蓬几乎要把牙齿都咬碎了。

淮右军这帮杂碎简直是阴毒到了极致,也把投石机和弩车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他不得不承认淮右军这一手太厉害。

本来这些士绅私军的单兵战斗力虽然不弱,但是却在士气和纪律上逊色不少,被这当头一击闷棍打下来,虽然在自家主子们的带头下没有马上崩盘退缩,但是士气却无疑遭到了巨大打击。

看看这帮家伙再度冲上去的时候变形的动作和僵硬的步伐,就能知道这帮家伙如果再遭到袭击,恐怕就真的撑不住了。

古蓬懊恼无比,江烽也同样郁闷。

原本规划设计得相当完美的计划一下子就被打乱了,谁也没想到这帮胡将如此难缠。

两人一组三人一队的组合一下子使得这帮胡人战斗力变得格外凶悍,无论是丁满、郭岳还是顾涛他们带来的自己亲卫都被这些人牢牢的压制住了,甚至连洪葵都被当先三人死死拖住腾不出手来,这简直就是一帮阴魂不散。

那个躲在墙角处的术法师实力也一样出人意料,不但频繁的催动术法,而且抛出一两具能够造成影响的术法武器干扰己方的进攻,连江烽都被其弄得心烦意乱,难以全副身心投入到与王守忠的一战中来。

再这样持续下去,江烽担心一旦王守忠热血冷下来,理智恢复,寻找机会脱身,那就真的麻烦了。

只是内心焦灼,江烽却不敢暴露出来,仍然要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挥斥方遒,压制住王守忠的反扑。

洪葵被拖住了,秦汉却被王国禧缠住,哪怕秦汉占尽上风,但是要马上解决王国禧,却也不能。

王守忠却是恁地奸滑,依靠藏身在墙角处的术法师不断牵制,居然还能和江烽与郎坤的联手打了个平手,这如何能让人接受?现在城墙头上的局面竟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在两翼外围,淮右军凭借着远程打击武器对平卢军的压制,加上元贞和高阳的亲率军冲锋,已经开始占据上风,但是在中线这个战局里,王守忠与江烽和郎坤竟然打得有来有往,而洪葵、秦汉、丁满、郭岳等人都被对方缠住,一时间抽不出身。

这看起来没什么,因为只要外线占据了上风,一步一步压过来,迟早可以打破僵局,一举赢得胜利,但是对于江烽来说这恰恰是最危险的。

王守忠一旦发现局面不可挽回,极有可能借助当下的混乱局面脱身开溜,有术法师和这帮胡将的掩护,江烽还真没有把握留住对方,这是江烽绝不愿意见到的。

他宁肯局面倒转来,哪怕外线不利,但是这中线却要占据上风,甚至要压倒性优势,确保拿下王守忠。

只要拿下了王守忠,外线崩溃是早晚的事情,但跑了王守忠,那就一切皆休。

王守忠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此时的他也在犹豫,自己是不是该放弃坚持了。

现在看起来局面似乎还处于僵持状态,但是王守忠知道这是表面的,短暂的,秦汉对三郎的优势越来越明显,三郎不可能再拖住对方多久,而洪葵那厮也不是几个胡将能缠住多久的,真的等他们缓出手来,自己要想脱身,就难了。

也许自己真的该脱身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自己还有密州、海州以及登莱二州,哪怕齐州和淄州保不住,但只要密州在手,自己就能和淮右对峙下去,哪怕放弃海州又如何。

王守忠心念转动中,异变却生。

邓龟年赶到了。

作为方术师,这种亲临一线无疑是相当危险的,且不符合惯例的。

邓龟年也不是那种擅长在一线施展术法的方术士,他更擅长制作术法道具。

但今日不同以往,连江烽都要亲临一线,就是要保证活捉王守忠,不能有半点含糊,邓龟年再是倨傲,也要服从大局。

所以于情于理,他需要到场。

事实上他已经到了场边有一炷香时间了,护卫着他的甲士多达十余人,皆是用重盾保护,防止意外。

牵制江烽和郎坤的是那名藏身在墙角后的术法师,对方同样也有甲士保护。

而洪葵和秦汉也都被人牵制,导致了这个局面。

要破这个局,首先要解除那名术法师对江烽与郎坤合战王守忠的牵制,同时最好还能把秦汉和洪葵二人中解放出来一个,这样以三对一,才能有胜算。

主意打定,邓龟年心中默默催发术法,而左手也从腰间囊袋中抽出几枚符箓。

对面斜角中的术法师论实力也不弱,不过略逊于自己,估计也应该是卡在了方术师的门槛上,但是自身催发能力还是很强悍的,需要彻底断绝其发力。

猛一吸气,连续两枚术法符箓悄然抛出。

一头苍黑色的木人陡然出现在墙角处,猛地一拳击出,将一名甲士击出三步之外,然后连续挥拳,破开围绕在术法师面前的被保护圈。

而另外一枚术法符箓则是悄然隐地,只是浓烈的土腥味袅袅而起,萦绕不去,只要是术法师便会发现,这是一枚格外强大凶猛的土性术法符箓。

苍黑色的木人甲士出现一下子就打了对方术法师一个措手不及。

慌乱之下,那些保护他的甲士也是乱成一团,刀砍斧劈之下,那木人却是恁地坚韧,虽然刀斧加身,但是也只留下深深的伤痕,但对于其行动却无半点阻碍,一样拳打脚踢,冲开一条路来。

那名术法师再也稳不住了,连连祭起火性术法,一条环形火网笼罩住了苍黒木人,紧接着又是一道火蛇从其手指尖崩发而出,死死的缠住了木人,木人发出吱吱怪叫,挣扎着想要前行,但是却已经有心无力。

木性术法气息演变成火性术法气息,让这个木人在难以维系,转瞬之间,木人便化为一团青烟消失无踪。

对于邓龟年来说,这个木性术法傀儡不过是一个噱头罢了,他真正的杀手锏在后。

当那名术法师终于喘着粗气,脸上露出轻松和胜利的喜悦时,他面前的墙砖陡然炸裂开来,一头凶悍无比土龙兽轰然窜出,一下子就把他吞噬了进去,半个身体都被那土龙兽的大嘴咬住,慢慢的被如同缓缓旋转的沙尘般的身体所覆盖。

啊!术法师忍不住狂叫起来,手忙脚乱的挣扎着,一边忙不迭的连连点指插入砂砾中,想要遏制和逆转砂砾的吞没之势。

但是每当他一指点下,砂砾速度只是略微一顿,便又继续。

渐渐的土龙兽化为了一个高达两米的巨物,而那名术法师也渐渐被砂砾裹住了整个身躯,连带着还在挣扎的双臂也渐渐湮没,只剩下头颅。

而那旋转滚动的砂砾如同无形的力量在操纵,不断向上攀升,眼见得就要侵入嘴鼻。

再也无力挣扎的术法师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停!停!我认栽了!还在上升的砂砾丘猛然一顿,让然围绕着术法师的身体旋转,但是却不再上侵。

邓龟年并无意杀死对方。

毕竟是同道,而且说实话现在是各为其主,一旦青州战毕,像这种术法师完全可以纳入道藏材官院中,为己方所用。

以这个家伙的火性术法实力,若是能进入道藏材官院中好生打磨一番,未必不能有所大成。

解决了术法师,邓龟年的目标就是要解放秦汉了。

只要把秦汉放出来,那局面便可立即明朗了。

手指再点,拈出一张术法符箓,这是一枚强化型的符箓,本身并无特殊杀伤力,但是一旦它附加在了术法武器上,便会极大的发挥出术法武器的威力,至少提升一个层级。

而现在秦汉占尽上风,现在只需要一个契机罢了,自己正好可以给他这样一个契机。

第一百五十九章 擒王(一)邓龟年发力的同时,江烽也释放出了自己的术法武器。

玉色玲珑球不是寻常的术法武器,而是集淮右术法材官院大成之作,这甚至还从许静持有的那枚龙角上专门刮削出一些龙角粉混入其中。

这是用蛟骨为架构,同时用龙角粉混合了黑沙鳗血作为胶汁物,其中还用了大量蛟骨骨刺制作而成。

这是一个纯色的术法武器,不具有任何五行气息,但其自身携带有蛟和龙的元力附加,这使得它可以在术法的催动下具有极强的攻击力。

蛟骨具有很强的弹性和张力,尤其是在将其用一种巧妙的方式结构结合起来之后,其自身一旦遭遇外力导引,就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攻击效果。

这也是术法材官院敢于将此物送给江烽作为护身法宝的底气。

玉色玲珑球在空中随着劲气罡力的撞击而开始飞射起来,王守忠立即就感受到了这枚造型诡异的骨球蕴藏着的杀机。

青莲刀连续迎击,但是都在刀气接触的那一瞬间骨球就闪躲开来,通过特殊手法制作的骨球拥有很敏锐的气机感应能力,能够自动感应并做出回应。

就在邓龟年发出那一枚强化符箓的同时,一枚若隐若现的银色木剑也从他袖中悄然飘出。

几乎是一闪即逝,银色木剑便长大了几分,迅疾潜入风中,逆风而上,迎着王守忠而去。

咦?!王守忠立即感受到了这支木剑的不凡。

罡气暴烈,但是竟然丝毫不能影响到这支木剑的破空而至,青莲刀扬,那木剑甚至能随风起舞,躲开长刀挥击,进而贴身跟进,让王守忠不得不狼狈的躲开这一刺。

江烽也发现了这一情况,立即意识到邓龟年插手了,这是解决王守忠的最佳时机。

怒吼一声,江烽不再躲闪,大夏龙雀刀一式赤云万重赫然爆发,雄劲的刀气李氏笼罩在方圆三丈之内。

王守忠也觉察到了危机的降临,两枚术法武器同时发动,而那秦汉似乎也终于摆脱了王国禧的牵制,开始向江烽这边靠拢,力求封堵住王守忠逃离的方向。

此时郎坤的漫银血刀也荡起紫红色的漫天刀影,硬生生突破王守忠青莲刀连续摆动带来的冲击波,硬性扛上。

转瞬之间,双方的搏杀便进入了决一胜负的阶段。

无论是古蓬还是王国禧都发现了情况的急剧变化,尤其是淮右军竟然派出了术法师攻上了城墙来对王守忠采取术法攻击手段,这太出人意料了。

要知道术法师的防护力有多差谁都知晓,而术法师顶多能在防御作战中依托保护来发起攻击,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像这种主动进攻,甚至冒着流矢和战场上的各种意外因素来发起攻击,显然是有所为而来。

现在这一切似乎都可以揭开了,为什么江烽会突兀的出现在战场上,而且还有如此多的小天位强者一道,方术师也出现并主动介入攻击,其目的昭然若揭。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古蓬甩开高阳的纠缠,从城墙上飞身而起,连续在城墙边缘躲闪着元贞的截击,狂吼着:大人,赶紧走!他们是冲着您来的!丁满怒吼一声,庞大的身躯犹如巨猿暴起,在最后一刻堵住了古蓬,防止了他拼死要为王守忠冲开退路。

与此同时,王国禧也是悍然不顾自己肩头腰下连续被秦汉长戟挂伤,长啸连连闯入战局:父亲,你走,儿来断后!走?往哪里走?一个都别想走!俞明真的一双长剑从城墙下冲天而起,封住了左冲右突意图突围的王守忠。

此时的王守忠已经将自己一枚幽蓝色的铁盾祭起,飞速旋转的圆盾在空中不断膨胀变化,看得邓龟年目中也是异彩连闪。

这是一枚金性术法武器,但是却又不是单纯的金性术法武器,而且还夹在有木性术法在其中,否则其断不可能在空中膨胀变化。

能攻将金性术法与木性术法相结合,这份本事可不弱。

见到了俞明真那一双锐气千重的长剑刺出的两道扇形光轮,王守忠青莲刀连续轮动,刀剑交击,罡气四逸。

刺耳的金铁撞击鸣响,让周围的人心腔子都禁不住一缩,几乎要呕吐出来。

这一击断绝了王守忠逃脱的希望。

此时,元贞和高阳也已经率领自己所属各部开始沿着城墙进行全面突破,而在俞明真飞身上墙时,也已经下令全军突击,城墙下的士卒都已经在军官的命令下展开攻势,尤其是围绕在城门处的争夺战更为激烈。

守忠大人,我以为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在继续下去,你以为如何?江烽调息了一下自己的玄气,这才缓步卡位,漫声道。

此时俞明真手持双剑,屹立于东面城墙垛口上,郎坤则微微蹲身,漫银血刀仍然在嗡嗡颤动,亟待发招。

秦汉已经摆脱了王国禧的纠缠,封住了往南的去向,而江烽更是与王守忠不过一丈之遥。

只有洪葵仍然与顾涛、郭岳等人仍然在与那一帮胡将缠战不休,只不过在洪葵的有意紧逼引导之下,这一帮胡人也已经被引往另一端,距离这边也有三十步之遥了。

王守忠脸色阴晴不定,手中青莲刀仍然青芒闪烁,显然还有些不甘就此束手就擒。

不过哪怕是排除对方那躲在几名甲士背后的方术师的威胁,他也很清楚自己已经被江烽诸人牢牢包围了。

这一干人中,除了江烽实力不逊于自己外,像秦汉、郎坤、俞明真,都是小天位的实力,纵然略逊于自己,但是真正要分出胜负,那也起码是百十回合之后的事情了,而且要解决对方,那自己肯定要付出一番代价。

对方这几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此时王守忠已经很清楚了,他无比的懊悔自己怎么会如此狂妄大意,没想到淮右竟然打着擒贼擒王的主意。

到现在他也还没有弄明白,为什么江烽诸人能够准确的埋伏在北城,等待着自己的出现,然后精准的发起攻击,让自己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也不能说没有机会,只是在先前迎战那一瞬间,王守忠觉得自己不可能连一战的姿态都没有就转身而逃,那对于自己这个平卢节度使来说,就太夸张了。

但这一步踏错,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就再无机会走脱了。

聚集了五个小天位高手,而且还包括了江烽本人和武宁右军的兵马使俞明真!秦汉是武宁左军的兵马副使,另外二人,郎坤和洪葵,他不是很熟悉,但是从在战场上的表现他也能看得出来,绝对是沙场宿将,本身就自带一股子杀伐之气。

这几乎汇聚了淮右军一半以上的武道强者,怎么可能就这样眼巴巴的埋伏在北城,这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王守忠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对方怎么就有如此把握自己会出现在北城,而且选择的时机是如此之好,就利用了自己那也许就是稍许的犹豫,就彻底断送了逃脱的机会。

现在明白了这一点,还能走脱么?虽然语气温和,但是江烽却半点不敢掉以轻心,哪怕郎坤、俞明真、秦汉三人已经遥遥控制住了三面,防止王守忠逃脱,自己也已经逼近到了近前,只要举手就能发起攻势,但他还是不放心。

行百里者半九十,江烽不想功亏一篑。

江烽,你就这么笃定能留下我?王守忠语气里充满了轻蔑,目光却在游移不定。

守忠大人,你觉得我们这样煞费苦心是为了什么?若非为了你,你觉得我们这一帮人会怎么会专门来此等候呢?江烽从对方的表情中意识到对方恐怕不会就此束手就擒,没有再废话,大夏龙雀刀一扬,赤云再起,缓缓压来。

守忠兄,得罪了!王守忠脸色微变,他本来想要拖一拖,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奸滑,丝毫不给自己任何机会。

来不及多想,万象青莲刀再度上扬,青色光带骤然幻化为三条,身体却是一闪而动,直扑侧面的秦汉。

小心!江烽和郎坤都没想到王守忠的反应如此敏捷,而且也一样是如此果决的下定决心要脱身,丝毫不顾及背后的众人。

悬停在空中的幽蓝铁盾陡然放大到三倍,堵住了江烽和郎坤追击的去向,而与此同时,王国禧也一样纵身而起,长刀飞扬,连续劈击十三刀,直袭俞明真。

秦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没想到王守忠会选择自己这边作为突破口,而且是如此果决大胆。

天青色的光练在空中发出嗡嗡的震动,从三条幻化为九条只是一瞬间。

九曲斩妖!整个空间的光线似乎都扭曲了起来,连带着这一切被笼罩的人似乎都有些变形。

秦汉身体似乎都膨胀了起来,连带着甲胄都有些向外扩展,他微微下蹲,然后猛然提起前跨一步,长戟斜指,霍然向前纵身刺出:龙腾千嶂!第一百六十章 擒王(二)乌黑色的长戟在那一瞬间陡然幻化为一条苍龙,扭动着先前扑出,戟头被抖动着如同一具巨大的幽蓝冰盘,迎上了王守忠这凌厉的劈斩一击。

啌!凶猛刺骨的劲气沿着双手传入秦汉的体内,一口逆血压抑不住喷涌而出,整个胸腔和双肋传来一阵热乎乎的膨胀感,秦汉知道自己受伤了。

实力差距摆在那里,硬撼的结果就是受伤,但是秦汉不得不如此,否则一旦被王守忠借势突破,那再想要拦住对方,就难了。

一咬牙,秦汉鼓足余力,长戟再度上挑,汹涌咆哮的劲气沿着上端向左右疯狂的摇摆,这一刻秦汉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决不允许让对方从自己这里跨过!王守忠同样被对方凶狠的反扑弄得一愣,先前那几乎是爆发式的一击竟然只让对方吐血却未能倒地,这让王守忠有些遗憾,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余力反扑。

小天位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即便是王守忠占尽上风,依然感觉到自己的双臂发胀,有些不得劲儿。

秦汉这反扑的一击气势恢宏,半点看不出有受伤的迹象,王守忠在空中飞行的身体只能微微一侧,扬刀就是一拨,想要借势而过。

只不过他的举动早已经被秦汉窥破,长戟回拉,滚动的劲气再度回荡,一记极其漂亮的回旋击,死死缠住了对方。

就这么一刻,江烽已经凌空飞至,怒意勃发的他已然将三皇之力提升到了极致,毫无保留的贯入大夏龙雀刀中,怒叱一声:虎行天下!这是他将大夏龙雀刀与五禽戏融合在一起创出的第一式,可以说得到大夏龙雀刀之后这么久来,他就一直在考虑如何将大夏龙雀刀的威力发挥出来。

五禽功的确很有益处,尤其是对武道筑基意义巨大,江烽也是受益良多,但是五禽功并非没有短板,它就是一个筑基之法,真正到了天境之后的水准,那就需要另寻突破窠臼之策。

所以这才有了许静给他的三皇炮锤之术,这应该是江烽在天境阶段实现快速突破的关键,当然,其后陈抟和兄长在潼关的元气阵帮了他的大忙让他真正能跨越那一步,晋入了关键阶段,再加上斩蛟的磨砺,才有今日之境界。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历史,江烽很清楚,武道修行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必须要以极大地坚持和努力来砥砺自己。

他现在已经是小天位的潤丹中期,短时间内是无法突破进入潤丹后期的,至于凝丹期则差得更远,按照他自己的设想,能够在三十岁之前进入凝丹期,就满足了。

大夏龙雀刀宛如雀首的柄部诡异的一旋,龙雀刀在空中卷起千重火炎阳气浪,排空而来。

三阳开泰,三皇破境!席卷而来的大夏龙雀刀已经由于速度太快,幻化成为一道长长的虚影,或者说是赤红色光幕,尾芒拖曳而起,在空中形成一幅璀璨绚丽的美妙图景,刀芒的速度甚至突破了某个极致,呈现出扭曲的空间幻象。

急速突破犹如在空中刮起了一阵音爆,刺得人耳膜发痛,这是江烽倾尽全力的一击,也是江烽含忿的一击,他要让王守忠明白,自己说了他走不了,他就绝对走不了,无论他使出什么手段。

这是实力的对决碾压,而非可以用取巧能化解的花哨!事实上在江烽这含忿而来发出这一击时,王守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恐怕走不了了。

诚如江烽所想,这是实力的对决比拼,不是靠一两样花招就能化解的。

都是小天位的强者,一两样术法武器也许能干扰几许,但是在几个小天位强者环绕的情况下,你纵然能影响到其中一个,但是另外几个可以轻而易举的弥补可能出现的漏洞。

他们只需要稍稍阻拦延滞一下,便又能迅速形成合围之势,根本不会有自己半点逃脱的机会。

这种局面,三郎和古蓬根本就插不上多少手,更何况周围淮右还有一大批天境高手,甚至还有一个小天位强者在和那帮胡将纠缠不休,想到这里王守忠就有些绝望。

走不了的结果他很清楚,他也看得出来淮右方面并没有要自己性命的意思,他也明白对方的企图,一旦俘获自己,那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平卢诸州也许便可传檄而定。

这个时候王守忠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在某些方面的失策,平卢偌大的地盘,自己竟然从未考虑过安排一个继承人,无论是自己三个嫡子,还是在密州的王守信,亦或是在海州的刘延司,他们从某一方面来说好像都具备继承人的因素,但是却都根本无法扛起平卢这面大旗。

论威信,刘延司无疑最高,但是他非王氏家族成员,这一点注定了他无法获得其他人的认同,难以接替自己。

论亲缘关系,自己三个嫡子似乎都理所当然的可以成为继承人,但是由于自己之前的可以打压和限制,三个嫡子都未能在军中和地方上有多少威信,可以说平卢军中只知有自己,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自己三个嫡子,这现在看来就成了一大致命的弱点。

自己的弟弟王守信似乎两者兼具了,但王守信一直不受自己信任这也在军中是众所周知的,他放荡不羁的作风以及有些优柔寡断的性格都决定了他不适合接替自己,连他自己也都从未有过此想。

一旦自己被对方俘获,平卢诸州将出现群龙无首的局面,而且无论是刘延司还是王守信都无法真正承担起统御一方的职责,面对自己落入淮右手中的局面,他们甚至可能什么都不敢做,否则就有可能遭至来自军中其他人的质疑。

想到这里,王守忠懊悔不已的同时也不寒而栗。

只是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

他只能为自己的生存而战。

凌厉的青芒再度浮现,他的身体仿佛也跟随着青芒摇曳浮动,天青色的光焰在空中不断的以一种不规则的方式左右摇动,与飞袭而至的赤影撞击在一起,绞动出剧烈的火花金星喷溅开来。

强劲的气浪冲击在方圆五丈之内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旋,哪怕是深处其中的秦汉和郎坤都感觉到了自己骤然间身不由己的变成了其中的配角。

乌蓝色的铁盾仍然在气旋中盘旋回荡,不断的替王守忠抵挡着来自俞明真和郎坤的交击,而那枚暗黄色的木剑和玉色玲珑球则在起伏跌宕的气浪长河中隐约不定,若隐若现。

等不起了,江烽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来自东门和南门的震动,此时这两道门也应该进入了最白热化的鏖战状态了。

说实话,准备了这么久,尤其是在远程打击武器上的精心布置,加上煞费苦心的战略欺骗,如果还不能一举拿下青州城,这真的就是一种耻辱了。

为此淮右付出了几乎是财政破产的代价。

如果不能一举拿下平卢,而成为一个僵持的烂泥潭,真还不如踏踏实实的经营徐兖,积蓄实力,有粟特商人和波斯胡商的巨资投入,还有本地士绅的支持,加上徐州冶铁中心的打造,只需要两三年,江烽自信就能让徐兖大地翻天覆地。

王守忠同样意识到该搏命了。

他当然不愿意束手就擒,哪怕是搏命,他也要一搏。

天青色的光练突兀的变成了青濛濛的雾化光带,连续三十六刀构筑成的光球冉冉向外喷射而行。

乌蓝色的钢盾也在这一刻骤然放大到了极致,甚至爆发出一种诡异的靛青之光,这是术法之力的最后绽放。

俞明真率先迎上,双剑呈合流状的扇形光弧隐隐流动,直接撞击在了那青色的光球上,急剧的撞击频率犹如砂砾击打在钹上,刺耳入骨。

抵挡不住这强悍的光球压迫,俞明真的身影微微一侧,王守忠一闪而逝。

嘶嘶啸叫的赤红色光影如影随形,愤怒至极的江烽没想到王守忠居然还有这般魄力决死一搏,乌蓝色的钢盾成为阻挡他的最大障碍,当!钢盾破碎开来,绽裂成无数块铁块向四周飞溅,江烽根本顾不得许多,若是被王守忠就此走脱,那就真的成了罪人了。

郎坤的漫银血刀从侧翼悍然迎上,但是被王守忠悍不畏死的用万象青莲刀一绞,欺身而进,只见王守忠的臀腿部血影翻飞,王守忠就是这么硬生生的用身体撞开了郎坤漫银血刀构筑起的刀网。

秦汉嘿然猛扑而上,强劲的气浪撞击在一起,夺魂戟卷起的漫天乌光吞吐闪烁,王守忠全身一抖,千重气浪在甲胄中涌荡而出,此时的他已经别无选择了,以身开路!咦!啊!秦汉的夺魂戟在王守忠身上留下无数处伤口,但是他骇然发现,自己的夺魂戟竟然无法穿透对方,本来是保留了几分力道的他急忙加力,但时机却已经错过,王守忠就是利用对方想要活擒他而不愿意下狠手来赌这一把,他成功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擒王(三)王守忠赌的就是这一宝。

他身上这一具龙鳞妖莲甲乃是纵横北地的术法大宗师朱邪重山亲手所制。

这具术法宝甲据说耗用了真正的龙鳞三十二片,辅之以彭蠡泽中所产黑叶妖莲加以混合加工,就连编制甲叶的丝线都是纯正的金丝蚕所吐金丝与藏边雪山鬼猱毛发绞混而成。

至于说术法加祝那就不必多提,朱邪重山乃是北地首屈一指的术法大宗师,早年就有北朱邪,南钱王之称。

饶是秦汉这一具夺魂戟也算是名刃,但是在王守忠以小天位元力护体,再加上这具真正的术法宝甲抗御,因为之前策略是想要活捉而使得秦汉未尽全力,竟然真的就被王守忠钻了这么一个空子。

连挨过三戟之后,王守忠终于挣脱了包围圈,虽然夺魂戟带来的冲击力仍然在经脉中滚荡,但是此时王守忠却是比任何时候都喜悦,身体连续晃动,就要冲下城墙。

迎着那挡在面前的玉色玲珑球就是十七刀劈出,这个时候任何挡在面前的东西都只能被他彻底碾碎,无论是它是什么术法器物。

玉色玲珑球在遭遇那刚烈的刀气劈击时就四散蔓延开来,蛟骨和骨刺炸裂溅射,王守忠半步不停,身体一冲而过,腰部、胸部、肩部三处被骨刺刺穿,但是那又如何?他过了!眼见得单足猛蹬城墙垛口,就欲踏空而起,一枚暗黄色的木剑却悄无声息掠过其猛蹬的膝盖经脉。

啊!陡然间感觉到足下失力,王守忠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欲奋力一跃,但膝盖之下却是一片空白,身体下意识的就是一坠,险些就要从城墙上直接跌落墙下。

心已经涌到了喉咙处的江烽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了,看见惊恐、不解、困惑的王守忠站在城墙上摇摇欲坠的模样,江烽微微一笑:守忠大人,还是留下吧。

看着那沾染着一抹血迹的木剑慢慢恢复成只有手指长短的模样落下,王守忠一口逆血从胸中涌出,顿时喷了出来,染红了颌下长须和胸前衣襟,一时间茫然失措,手中青莲长刀也慢慢垂落下来。

秦汉和郎坤已经在第一时间赶到,这个时候就再无任何可能逃脱,郭岳和顾涛二人也迅速逼近,几枚特制的定脉针持握在他们手中。

得罪了,王大人。

顾涛也不客气,抬手示意。

王守忠黯然长叹,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图,这定脉针是术法之物,刺入经脉便能让武道强者的元力玄气运行受阻,只能像寻常人一般,端的是十分诡异。

放下万象青莲刀,任凭顾涛连扎几针,王守忠游目四顾,江烽,你欲何为?守忠大人,我看这一战似乎不必再战下去了,相信此时淮右军也已经攻入东南二门,还请王大人下令就此罢战,你看如何?江烽好整以暇的摊摊手,某无意多造杀孽,但若是平卢军一意孤行,负隅顽抗,某也无法。

看见虽然还在拼杀,但是显然已经丧失了斗志的古蓬、王国禧等人,还有周遭那惊慌混乱的士卒,王守忠也知道江烽所言是事实。

平卢军能赖以顽抗的就是坚城之利,现在看看淮右军已经占领了北门,很快城门外的淮右军便能夺门而入,再继续下去也难以改变结果了,尤其是在北门守军显然是被自己的被擒彻底打垮军心战意。

想到这里王守忠也是懊悔莫及,早知道自己哪怕是坐镇指挥,只怕结果都要比现在好得多,一旦事急,便悄然远遁,以密州和登莱二州为根据地,那淮右又如何能得逞?而现在自己被擒,军心大乱,想一想那密州和海州的平卢军该如何是好?懊恼、沮丧、绝望、痛苦的心情交织在一起,让王守忠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面对江烽的提议,他也不知道该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堂堂平卢数州之地,竟然就这样如此荒唐滑稽的结束了自己的统治,自己竟然沦为了阶下囚,想想几日前自己还意气风发信心十足的觉得可以轻易击退来犯之敌,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为这个结果,这如何能让他接受?不接受又能如何?殊死一搏的结果就是当场丧命,这有意义么?王守忠不是那种刚烈决绝的性格,在有一线希望之下,他当然愿意一搏,但是在毫无可能的情形下,他就不得不考虑自己的未来了。

听说杨溥和时酆都是折在了这厮的手下,现在二人都还在长安当富家翁,从长安传来的消息说,这两个家伙居然有时候还能在一起喝酒,居然对江烽这厮没有多少恨意。

当然这也可能有些夸大,被夺了基业江山,岂会没有怨气?只不过事成定局,他们也无可奈何,也只能求得一个最好的结果罢了。

问题是平卢不比淮南和徐州,杨溥在庐州束手就擒,那是因为庐州就是唯一的依靠,一旦失守,那就一无所有;时酆情况也差不多,手下四大将早已经半独立状态,他并没有多少影响力,所以他很明智的选择了合作,但自己呢?纷乱的思绪让王守忠脸色变幻不定,他还不确定对方会如何对待自己,另外,纵然自己被俘,那王守信和刘延司又会如何应对?加入王守信和刘延司不肯罢兵,那自己的结果会是如何?江烽也能从王守忠变化莫测的面部表情上揣摩出一些端倪来,他也没想到自己当初对杨溥和时酆的无奈之举,也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王守忠的心态变化,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无心之得。

在这个时代,信誉形象是非常重要的,江烽在拿下庐州和徐州之后算是相当善待了杨溥和时酆,这为他在天下诸藩中赢得了相当美誉和信义,起码诸藩都能觉得,哪怕有一日自己落得这样的结果,也能安然的当一个富家翁,不至于被抄家灭族,任谁都欢迎这样的结果。

守忠将军,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但这需要在罢战之后,我想这是我们都愿意且可以接受的结果。

江烽语气很温和而沉稳,他不愿意触怒对方,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呃,局势如此,我觉得我们应当理性面对。

王守忠的表情慢慢沉寂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败了,而且也很难逆转这个局面了,起码今日是如此,尤其是在看到城墙下北门大门已经被打开,淮右军正在蜂拥而入,而战事仍然在继续,却在向着一片杀戮的迹象转化时,他冷静了下来。

古蓬,三郎,命令他们停战,平卢军放下武器!……接下来的一切似乎就显得水到渠成了。

事实上在王守忠下令北门守军放下武器时,东门和南门也进入了战争的最高潮,连续不断的冲锋最终还是打垮了平卢军的抵抗。

尤其是在东门,王守忠的离岗迟迟未归让东门军心受到了一定影响,虽然有王氏二子竭力鼓气,但是王守忠的存在却不是王氏二子能够代替的,所以东门首先沦陷。

好在来自王守忠的命令相当及时,南门和东门都是刚一沦陷,王国禧和古蓬就带着王守忠的命令赶到了,而这边淮右军也接到了命令,只是牢牢的控制了城门极其周边的地域,并未进一步深入追击。

伴随着淮右大军入城,整个被缴械了的平卢军闲的惶惶不安,整个局势会演变成什么状况也很难说。

守忠大人,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房间里只剩下江烽和王守忠二人,对这样一个重要目标,当然是不敢有任何疏忽大意,整个院落几乎都被封锁得飞鸟难入,城内局面由杨堪和卢启明负责,而柴永、秦汉、洪葵、郎坤等人都亲自坐镇在这里,防止有任何意外发生。

事实上这种可能性极小,当整个青州城都被淮右四万多大军塞满,城内都处于戒严状态下,禁止任何无关人外出走动时,稍微有风吹草动都会立即引起关注,这种情形下有数位小天位高手以及术法强者坐镇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出现意外。

这间软禁王守忠的院落和房间外都被邓龟年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布置了几道术法禁制,有临时设置的,也有从徐州带过来的,还有埋伏的术法禁制武器,哪怕是来一两名小天位高手,短时间内也无法彻底击破。

谈什么?想让我的平卢军全部放下武器,换我到长安去当个富家翁?王守忠忍不住冷笑,江大人,你是不是玩这一手太顺溜了一些?某岂是杨溥和时酆可比,我平卢也非淮南和徐州!呵呵,守忠大人,那你觉得你平卢又有何与淮南和徐州不同呢?江烽也不动气,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是因为你麾下州郡更多,还是因为你在海州和密州有数万大军?你觉得我将你推出斩首之后,是王守信能举起大旗,还是刘延司能负隅顽抗?或者是你的三郎要和你前妻留下的两个嫡子来一场内战?第一百六十二章 心态变化被江烽的话噎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王守忠喘息了一口粗气,但情绪却并没有失控变得愤怒。

作为多年的藩阀,他经历的事情不算少了,虽说像今日这种情形还是第一次,沦为阶下囚,以前从未想过,但真正落到自己身上,愤怒和惶惑之后,他很清楚自己必须要理性面对。

眼前这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不是等闲之辈,短短两年之内,能够撵走杨溥,夺下徐兖,一干桀骜不驯的兵头都能在他面前俯首帖耳,这不是靠运气能解释得通的。

自己一样执掌平卢诸州多年,很清楚要把这样一块地盘经营好有多么难。

遇上水旱天灾,光是流民就能把你折腾得欲生欲死。

而士绅的胃口一样奇大,你得和他们周旋,既要适当满足他们的胃口,否则他们就会阳奉阴违,又不能让他们过火,否则失去了土地的百姓越来越多,蚁贼之乱就在眼前了。

论土地的肥沃程度,平卢诸州只能说差强人意,略好于兖郓沂,但不如徐泗海,与河北三镇在伯仲之间,能维系到现在这种状态,已属不易了。

这年头,周围都是敌人,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就难以护卫领地,但是一支强大的军队同样是吞食钱粮的无底洞。

王守忠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很努力了,他不像时酆,没积攒多少私财,几乎所有积蓄都丢进了平卢军这个窟窿里去了,好不容易维系住这样一支军队,但是却以这样一种方式收场,让王守忠觉得自己的梦想也幻灭了。

他甚至也有一些放松,没有了这份担子,好像也不错,如果可以像杨溥和时酆那样当个安乐翁,养尊处优,无需劳心伤神,自己为什么要断然下海州,不也就是因为实在撑不起这支军队了么?江烽如何能养活这样庞大一支军队他不清楚,但是他相信江烽肯定一样非常艰难。

他甚至也很肯定,凑齐这四五万大军北侵青州,估摸着徐兖之地都空得能跑马了,就是不知道南阳和蔡州为什么就不趁机东侵,又或者时间上没来得及?不过这一切似乎都和自己没太大关系了,在没有获得海州和密州的控制权之前,王守忠知道自己是无法获得自由的,这还算是最好的结果。

江烽很有耐心。

他相信自己可以说服对方。

平卢看似强大,但是一旦把王守忠拿下,那这个表面风光的藩阀就会立马四分五裂。

王守忠三个嫡子,可王国荣和王国华是王守忠原配所生,可他原配早就去世多年,他把自己的一个平妻青州郭氏女扶正,而三子王国禧就是郭氏所出,这就产生了一个很微妙的错位,王国禧也是嫡子。

王氏老大老二没有母系家族的扶持,而王国禧却有郭氏的支持,而且他本人也号称武道奇才,虽然王守忠对子女历来苛刻,但明眼人也能看出王国禧是有些不一样的。

但那又如何?在没有明确谁是继承人之前,嫡长子永远是最受正统尊崇的。

平卢军内部的问题不仅于此。

现在王守信和刘延司在外,密州是平卢军仅次于青州的重镇,却是在王守信掌握中。

王守忠最心腹的大将刘延司却远在海州,而海州却是原属于淮北辖地,可以说平卢军在海州毫无根基,一旦局势恶化,平卢军根本无力在海州站稳。

可以说无论是囚禁王守忠,还是斩首王守忠,平卢军都不可能统一在一面旗帜下了,没有哪个人有这样的威信来这些军队整合。

王守忠的生与死对淮右军来说,也就是一举平定收复还是经过一场持续的战争来赢得胜利两个殊途同归的结果而已,当然后者会有一些变数,但对平卢军来说,却没有什么两样。

江烽相信王守忠应该明白这一点,也知晓自己该怎么来争取属于他自己的利益,或者说利益最大化。

江大人,你想要什么?守忠大人,现在的情况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你想要什么。

江烽冷静的道:你应该很明白,没有了你,平卢军不会存在了,王守信和刘延司没有这个掌控力,而你的嫡子们更是不具备这个实力和手腕,且不说他们还在我手中。

如果要强求,也许就只能是一场残酷的混战。

我想要什么?呵呵,你的意思是要施舍给我么?王守忠冷笑。

不,守忠大人,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绕圈子,我的为人,我的信誉,我相信还是有保证的,否则守忠大人不会用这个语气和我谈话。

江烽微微扬起头,成王败寇,我们都要接受这个结果,今天也许是我赢了一局,也许明日我就会败在别人手中,历史本来也就是这么书写过来的,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想守忠大人也应该早就有这个觉悟才是。

王守忠睃了对方一眼,没想到此子竟然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淡然,只是现在刀在对方手中,自己却是鱼肉了。

你想要什么?我能得到什么?王守忠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淡。

守忠大人,你很清楚,平卢军会不复存在了,你现在能保证的就是你自己,当然还有你的族人。

江烽知道其实自己并不适合来作谈判对话者,换了侯晨、王邈这些家伙来,都要比自己强得多,但自己却必须要来一趟,这是起码的尊重和信誉的保证。

哼,我的族人?王氏一族数百人,都可以跟我走?王守忠反问。

当然,庐州杨氏一族亦有先例。

江烽立即接上,但随即又道:若是王氏一族中愿意留在青州,甚至愿意加入淮右,某一样欢迎。

呵呵,他们留下来,你敢用么?王守忠略感诧异,他不认为对方这是在虚言示好,那没有意义。

看来守忠大人对某的怨气和误解很大啊,没错,淮右和平卢之间是敌人,现在淮右是胜利者,但并不意味着我们之间,或者说我们个体之间就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了,当平卢军这个群体不再存在的时候,作为个体,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仇怨,两国交兵,各为其主罢了,当这个前提不存在的时候,那一切都应该放下了。

巧舌如簧!王守忠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怨气和不忿,当然,他知道对方所言才是符合客观现实的。

本身就是如此,难道说平卢军不存在了,整个平卢军数万人也就灰飞烟灭了?这不可能。

看看感化军不存在了,但俞明真和卢启明依然是淮右军中得力大将,杨吴成为历史,但秦汉和柴永依然是江烽麾下悍将,历史就是这么残酷,不留一点情面的将失败者淘汰掉。

自己该何去何从?……我们该怎么办?王国华看着兄长,有些惶急的问道。

淮右大军已经入城,将整个平卢军剩余的七千余人分成四块,约束在了城内较场中。

没有了武器,七千多平卢军就像是待宰羔羊,没有谁愿意如此,但是要让他们面的淮右军的刀锋,又无人有此胆量。

什么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王国荣有些淡漠的道:父亲大人落入了他们手中,淮右军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会伤害父亲的,现在父亲在他们手中是奇货可居,密州和海州还在我们手里呢。

那父亲……王国华迟疑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

不知道,谁知道父亲会怎么想?王国荣有些寥落的躺在床上,目光望向窗外,很快就会有结果出来,现在江烽肯定在和父亲讨价还价。

你是说也许能够……王国华的话被王国荣打断,你想差了,淮右军没有这么蠢,更不可能这么善良,他们是要用父亲大人的性命来换密州和海州大军投降。

这怎么可能?!王国华下意识的道。

怎么不可能?你觉得父亲大人会怎么做?让二叔和刘大将军合兵来夺回青州?也许父亲大人的头颅会挂在青州城门上看到这一幕?王国荣对自己的父亲没有多少感情,年仅八岁母亲就离世,他和小自己两岁的同母兄弟王国华没少受冷落。

不仅仅是王守忠本人对子女的不关心,而后母也对两兄弟不闻不问,这也让两兄弟对父亲的感觉很淡薄,或者说没有太多的亲情感,尤其是在王国禧越来越受到父亲的看重时,他们甚至没有多少嫉妒,反而是忌惮。

谁知道王国禧真的要成为平卢节度使,自己两兄弟的下场会是什么?二郎,落入淮右军手中的父亲和之前父亲的想法也许会截然不同了,他现在要为他自己考虑。

王国荣很冷酷的分析道:平卢军的未来也许不再是父亲大人考虑的事情了,他需要考虑的是他自己的性命,嗯,也许还有日后的生活,他还不想死,也许长安的生活很吸引人呢?谁知道?第一百六十三章 人性兄长的话让王国华无言以对,但他知道兄长的话并非妄言。

父亲对自己二人的态度从未热络过,事实上虽然平卢军中有不少将士都还是秉承着立嫡立长的观念,但是他们却无法改变这个现实,尤其是在三郎也算是嫡子的情形下,自己和兄长事实上已经被排除在了继承人之外了。

父亲好像也从未考虑过继承人的问题,或许他觉得他之前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吧。

不过现在情况已经剧变,局势会向哪一步走,不好说。

但兄长对父亲的心态分析应该是正确的,现在父亲不会再考虑平卢军,因为只要父亲脱不了身,那么平卢军就不可能在完整的存在了,与其让这支平卢军沦为内乱互斗的乱军,不如拿来换取自家的未来,原本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现在也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淮右军想让父亲传檄而定?二叔和刘大将军会同意么?王国华迟疑着皱起眉头,这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吧。

哼,二郎,放心吧,父亲大人会安排好的,哪怕淮右军考虑不到,父亲也会替他们考虑周全,他比任何人都看重自己,既然失去了平卢节度使,那么他肯定就不会再愿意失去后半生的优裕生活,哼,谁都会这么想的,尤其是还有两个再好不过的范例的前提下,你说父亲他会不动心?王国荣显然比自己二弟更能看清楚本质,当父亲落入敌手时,就注定了平卢军的结局,一手遮天的结果就是一旦他失去了这个顶梁柱,那就如同撑起帐篷的柱子消失,帐篷就在无法遮掩其他。

好了,二郎,我们没必要想太多,很快就会有结果。

王国荣淡漠的道:对我们来说,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里去,江烽非等闲之辈,平卢军或许他不愿意要,但是去掉了平卢军这层皮,几万将士对他来说却是上好的助力,也许我们日后并不比我们原来的境况差多少,我们本来也没有指望在平卢军中落得个什么好,不是么?兄长的话语里有太多的含义,让王国荣一时间有些悟不透,但他知道自己兄长一直都比自己看得深远,他说没什么,那就没什么,他说未来会更好,那未来也许就真的会更好。

……对于淮右军来说,拿下了王守忠,控制住了青州城,解决掉了平卢残军,这还只是第一步。

由于青州城拿下比想象的更容易一些,这也带来一些之前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像六千多人的平卢军,哪怕没有了武器兵刃,这帮人困在较场里,一样是一个隐患,需要尽早解决掉。

当然,也仅仅是隐患而已,没有了武器,这帮人就算是被削掉了爪牙,这个时代,你说要一下子筹集三五十甚至上百件武器兵刃,士绅们能给凑上,但如果说要短时间内拿到上千件武器兵刃,那就是虚幻了。

在民间乡里铁器都还是宝的情形下,没有谁会在家里私藏那么多兵刃武器,士绅大户也不会,除了私兵之外,也就是百十件备用就算是很了得了。

但对于这六千多士卒来说,赤手空拳要和在数量和士气上都占据绝对优势的淮右军来顽抗,那就是自寻死路了,傻子都知道结果。

丁满带领着郭岳和顾涛与牙军一道仍然在对整个青州城进行了清理,偌大一个战场,当然还会有一些死硬分子不肯放下武器,想要行险一搏。

不过,整个青州城的气氛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丧失了主心骨之后,大家都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淮右入主平卢了。

下一步应该是考虑如何与新的统治者相处,如何赢得新的统治者的认可和信任,这才是青州城士绅大户们的首要任务,哪怕他们对过去再有感情,但作为一个家族的掌舵者,他们都不得不放下一切感情,用理性来面对。

和王守忠的交涉无疑是最重要的,搞定了王守忠,淮右就可以坦然面对密州的王守信和海州的刘延司。

这两处仍然有四万平卢大军,如果他们不肯罢战接受现实,那对于淮右来说又是一场绝不愿意见到的持久战。

好在王守忠并非那种死硬和偏执的性格,在认识到了自己身陷囹圄的现实和未来平卢在不自己不存在的情况下可能出现的种种,他最终还是接受了江烽的建议,以王氏一族的未来换取平卢的和平解决。

王守忠在最后问过江烽一个问题,那就是加入平卢未曾南侵海州,那么拿下徐兖的淮右会如何对待平卢,江烽的回答是,或许会晚一些,但是迟早还有也会有这一战。

这个回答让王守忠非常满意,似乎是放下了内心的纠结,对淮右也不再有太多的抵触情绪了。

……王国荣与王国华兄弟与其父关系并不睦,这应该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对象,其母早逝,家族影响力不彰,所以之前这兄弟二人其实也是有边缘化的迹象,其三弟王国禧才应该是王守忠内心倾向的继承人,只不过现在这一切都被打碎了,对于王国荣王国华兄弟二人来说,没有太大的影响。

王邈和张万山在探讨着如何把平卢内部的矛盾和资源利用起来,最快速度的解决平卢军这个庞然大物倒下可能给整个平卢七州带来的负面影响。

嗯,我们的想法是让王国荣带王守忠的信去海州,王国禧带王守忠的信去密州,要求平卢军放下武器,接受整编。

王邈有条不紊的介绍着自己的想法。

唔,分不睦的二子各去一方,王守信和刘延司会怎么考虑?江烽饶有兴致的抚摸着下颌,靠在胡椅上,目光里还流淌着几分思考的情绪。

现在还不太好说,在平卢军中,王守忠是绝对的独断专权,刘延司是王守忠头号心腹,只忠于王守忠一人,王守忠诸子乃至王守信都对其无影响力,但是现在王守忠在我们手中,他会怎么想,就不好判断了,但以我们对刘延司的性格了解,他应该是会考虑王守忠的性命安全的,否则他对王守忠的忠诚就成了笑话,这可能会极大的破坏他的做人信誉。

张万山的思路也很清晰,考虑问题谨慎细致,这几年的打磨锻炼,已经成功的让他脱胎换骨,看待问题也能够站在更高更远的角度上来了。

王守信这个人,我们以为他要独树一帜的可能性比较小,很有可能是前期观望,中期接触,最后接受。

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太可能扛起整个平卢军的担子,他的威信也不足以统御整个平卢军。

江烽认同王邈和张万山他们的分析判断,但是现在最紧迫的是要迅速动作起来,徐州和浍州那边的局势紧绷,不能不让他感到压力。

既然你们这样决定了,那就立即安排人手去。

江烽果断作出决定,王守信那边,条件随便他开,他想领军,像一世富贵,都由得他,但是领军就得要按照淮右的规矩来,这一点我们需要和他讲明白,他也应该清楚。

至于刘延司那边,我倒是觉得有点儿麻烦,这家伙未必像你们判断的那样就俯首就擒了,弄不好还得要出幺蛾子。

我们也考虑过刘延司那边,但是我们觉得只要把王守信这边拿下,卡住密州,就不怕刘延司兴风作浪,一个海州,而且还是根基不稳,刘延司纵然先要生事,也得要掂量自己能不能成事,有心无力罢了。

王邈也很笃定,刘延司肯定比王守信难对付,但是他却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驻守在海州。

海州原属于感化军地盘,现在初入他手,而且当地士绅并不支持他,许多士绅都是和徐州这边暗通款曲,刘延司需要随时防范海州这些个士绅盐商们生乱。

如果是刘延司驻守在密州,那问题就麻烦了,密州素来是平卢军根据地,依托密州便可一搏。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解决密州问题,只要密州一下,将其卡死在海州一隅,这周围都是淮右地盘,刘延司想要作乱,也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当然,这都是最坏的打算,以刘延司对王守忠的忠诚,诸将都不认为刘延司会抗拒王守忠的命令,尤其是在形势并不占优的情况下,这种可能就更小了。

王国荣去海州也有一个好处,二人地位不同,与王守忠信任程度也不一样,两人都会各怀心思,想要统一起来便不可能,王国荣不可能信任刘延司,刘延司也不可能对王国荣推心置腹,但对于刘延司麾下的淄青军呢?淄青军组建时间并不长,他们只知道王国荣是王守忠的嫡长子,这又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所以综合以上的因素,我们判断刘延司兴不起风浪来。

张万山的分析为密州和海州的安排布置做了定论,连江烽和王邈都对这家伙的成长速度十分满意。

第一百六十四章 剧变面对着平静的运河,袁无为和袁无畏相对无语。

他们也没有料到淮右军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应对袁军的入侵,符离,除了术法陷阱外,几乎就是不战而逃,萧县同样是如此,任凭袁军占领。

现在通桥亦是如此,可以想象得到,在蕲县恐怕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但也仅止于此了。

淮右军并非没有反击,像在运河上小股水军的伏击袭扰,就让袁军在通桥吃了不小的亏,两处营寨都被烧毁,粮草辎重损失很大。

同样在萧县那边,补给部队遭到了敌人骑军的袭击,损失了一个营的护送军队。

这帮淮右杂碎,却是恁地无赖,居然用这种下作手段来对抗。

但这却是最好的办法,连袁无为袁无畏两兄弟都不得不承认,这种避实击虚之策,让袁军出击的军队就像是打在了棉花包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

淮右军根本就不给你正面对阵的机会,就这么反复袭扰折腾,弄得你人困马乏,偌大徐州,看样子只要你不去进攻州治所在的彭城,淮右军就不打算和袁军硬杠。

问题是袁军能去进攻徐州城么?徐州雄城,虽说江烽率主力北上了,但是估摸着一万多兵力还是有的,还有梅况和崔尚坐镇,依托良好完善的防御体系和术法力量,要想强攻徐州城,没有五六万军队根本不可能,即便是这样,恐怕要想拿下徐州都得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现在蔡州这边哪里还抽得出五万军队,就这四万人马,已经是极限了。

袁无为和袁无畏都知道其实老一辈中还是有不少人反对这次东征的,就是觉得东征不会有多大的收益,徐州南北相距数百里,下辖七县,区区四万人怎么可能打得下徐州?尤其是淮右大军还在北面,这种进攻就是典型的不讨好之举。

袁怀河虽然最终支持了东征之举,但是袁无为和袁无畏还是知道袁怀河内心也还是有些勉强。

哪怕他们能意识到淮右未来是蔡州第一大敌,但蔡州实力现在有限,需要的进一步休养生息扩张实力,军事作战应该指向能有更大收益的方向。

比如说现在已经和大晋打得狗脑子都快要出来的大梁。

一旦大梁真的失利乃至崩盘,蔡州就该第一时间扑上去咬上一大块肥肉,何必要去和淮右打生打死却拿不到任何好处呢?而事实也证明就是如此,淮右采取了大踏步后退的战略,任凭蔡州军占领萧县、符离和通桥,只是通过小股骑军和水军来袭扰,迫使蔡州军的进攻速度慢下来。

他们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要拖时间,为北面北侵平卢的淮右军主力赢得时间。

现在看来他们成功了,占领了符离和萧县又能如何?一旦淮右大军南返,蔡州军根本就守不住,除非蔡州军准备和淮右军决一雌雄。

这是袁氏一族不能接受的。

就算是袁无为和袁无畏也要承认现在不是和淮右决一死战的时候,蔡州还没有准备好。

三兄,怎么办?袁无畏有些失落,脸色被运河水面映起的波光照得轮廓分明,掩饰不住的遗憾。

没有必要在继续下去了,命令去蕲县的前部停步,撤回来吧。

袁无为叹了一口气,下令道。

袁无畏欲言又止,但是最终还是摇摇头,虽然很不情愿,但是袁无为的决定却是理智的抉择。

再这样继续下去没有太大意义,从青州那边的斥候已经传来消息,淮右军只用了五天时间就打下了青州城,这攻城之势的凶猛程度远远超出想象。

而且斥候传回来的消息称王守忠居然被俘了,这更是骇人听闻。

以王守忠的小天位实力,只要他想逃,谁还能阻拦得住?除非他中了陷阱。

可斥候的消息很确定,称王守忠的确被俘,而且其三个嫡子也都被俘,整个在青州的平卢军已经向淮右军投降。

还有从齐州传来的消息,朱茂也攻下了齐州,当然这是在得知青州失陷之后,齐州士气大跌,向朱茂投降。

这一连串的消息迫使袁无为和袁无畏要做出选择,哪怕密州的王守信和海州的刘延司仍然未降,但没有了王守忠,他们又能坚持多久?最好的结果就是王守忠逃脱,但现在成了泡影,二袁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

南阳这帮蠢货,姿态做得够像,但是却迟迟不出兵,只在申光二州忸怩作态,现在时过境迁,哪里还有他们的机会?话又说回来,就算是南阳出兵又能如何,顶多打下浍州,但一个浍州对淮右的影响又有多大?一旦淮右腾出手来,南阳还能不能保有光申二州都未可知,可笑南阳二刘还在自得其乐。

三兄,要撤就直接全数撤兵吧。

袁无畏也叹了一口气,我们留在通桥和符离也没有意义,萧县也一样,淮右早有准备,他们是打定主意要和我们玩一出不对等的战争。

唔,那通桥和符离……?袁无为犹豫了一下。

袁无为知道他的意思,问是不是干脆把两座城池付之一炬,也算是给淮右添乱。

犹豫了一下,袁无畏想了想才道:没有必要,若是我们这么做,日后淮右也可以如此报复,徒招人怨。

从符离到通桥这一线,因为紧邻运河,与亳州境内的联系颇多,袁无畏也不愿意把事情做绝,而且这也没有多大意义。

哎,那就直接撤吧。

袁无为终于下了决心,不再纠结。

一骑快速飞驰而来,距离而是十步之外就滚鞍下马,飞奔过来,袁无为和袁无畏心中都是微微一动,看样子这是有大事发生。

报,谯县急报。

拿来。

袁无为没有废话,伸手接过快马送来的急报,撕开封漆,一目十行,看完之后,默默品味了一番,似乎在心中盘算,然后递给旁边的袁无为。

怎么了?见袁无为虽然可以压制内心的情绪,但是袁无畏还是能从对方脸颊细微的抽动看出端倪来。

北面情况有变。

袁无为没有多说。

袁无畏也迅速浏览了一遍,心中也是大震,大梁西北防线崩了?!虽然早就不看好大梁对大晋这一战,但是毕竟大梁这么几十年都过来了,与大晋的战争几乎每隔两三年就要来一回,大家司空见惯了。

这几十年里,无论是大梁打进泽州、绛州,还是大晋突入河南,都很正常,谁也没有一口吞掉对方的实力,甚至要想把对方打残都很困难。

凭借着各自的底气,杀敌三千,自伤八百,无论怎么样,只要缓一两年,就又能恢复元气。

但是这一次,诸袁都能感受到情况的不一样。

大梁近十多年来,几乎是烂到了骨子里去了,否则蔡州不会一反常态从依附大梁摇身一变与大梁争锋,硬生生咬掉南陈州,只不过之前下手太急,所以吃了亏,但是这一次,诸袁都认为恐怕大梁很难在翻身了。

急报上没有太多具体的内容,只说晋军在渑池一带与梁军会战,梁军大败,退守新安,被晋军趁势突击,一直退到了东都洛阳。

未曾想到驻守洛阳的守将天武左军兵马副使康振奎暗中投降了晋军,打开了南面长夏门,晋军遂入城,整个河南府顿时陷入混乱中。

可以想象得到,一旦洛阳失守,那么河南府便再无遮掩之地。

汴州四周一马平川,毫无遮拦,乃是四战之地,哪怕有坚城可守,但是有点沦为困守孤城,可以想象得到结果会是怎么样。

自梁晋对峙一来,晋军从未打进过洛阳,就像大梁也从未打进过潞州一样,现在洛阳失守,意味着整个梁地西半部就几乎在晋军铁骑的笼罩之下了,想必虢州和陕州一线的晋军也不会甘于后人,肯定也从西面发起进攻,河南府一旦沦陷,那大梁就真的危险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袁无畏沉声问道:南阳那边还没有消息?暂时还没有。

袁无为明白袁无畏的担心所在,但我估计南阳大军应该已经出了鲁阳关了,甚至可能已经越过方城山了。

这是肯定的,南阳二刘虽然不和,但是这种时候绝对不会内讧,必定联手出击。

袁无畏点点头,目光闪烁,脸色却越发阴冷,只是不知道大晋许给南阳好处,汝州和许州怕是不够。

老七,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了,一旦大晋真的存了要彻底灭了大梁,整个中原,不,乃至关中、两川、山南以及河北都会迎来大变,我们无法预料会变成什么样,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们袁家不加入进去,绝对只会被抛下,而且越抛越远!袁无为的话音慢慢坚定起来:陈州和宋州,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拿下陈州和宋州,整个颍亳在北面就有了屏障,这是诸袁一直追求的目标,尤其是宋州,绝对是核心之地。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连锁反应江烽得到消息的时间要略晚于二袁。

他几乎是同时得到了晋军进军洛阳和蔡州军从徐州撤军的消息。

毫无疑问,蔡州军如此快的从徐州撤军,甚至连抢夺掳掠一番这种顺手牵羊的事情都没有来得及,肯定是受到了晋军突破了大梁西北防线的原因。

洛阳一失,晋军就可以直逼郑州,虽然还不清楚晋军是否做好了要一举灭掉大梁的准备,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一点丢失了河南府这块宝地,大梁就不再是昔日的大梁,也再无第一强藩的资本。

哪怕它还能顶住晋军的进攻,也顶多就是一个寻常强藩的架子了,而且按照大晋的势头,沙陀人是不会容忍大梁在存活下去的,就算是大梁背后的南阳和蔡州都会跳出来撕咬一口。

这一点从蔡州迅速从徐州撤军,以及南阳在光州一带厉兵秣马,却引而不发就能略窥一斑。

这两家恐怕都已经做好了要准备入局分食的准备了,就等时机成熟那一刻。

江烽并不清楚其实在他收到消息时,南阳大军已经北出鲁阳关进军汝州了。

对于南阳二刘来说,拿下汝州,不但可以在中原大地打下一颗楔子,而且也为南阳盆地立起了一块屏风盾牌。

无论日后要沙陀人的关系如何定位,背靠南阳盆地的汝州、许州这一线,南阳都有底气面对沙陀人而不憷。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个道理谁都懂,唐之前的南北朝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大分裂时期,其间无数英雄豪杰引领风骚,但是都未能一统中原大地。

在很多人看来,似乎又将迎来一个和南北朝时代一样的南北对峙,胡汉交锋的时代了,对于南阳二刘来说,抢先占据先机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尤其是在看到了党项人南下关中,沙陀人南渡入中原,契丹人磨刀霍霍意欲染指河朔时,二刘更认为需要抢先布子了。

南阳和蔡州如何考虑,江烽暂时还管不着,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过问,但他需要考虑自己该怎么办。

蔡州军的退去也算是让他松了一口气,那么在平卢的布置安排就要宽裕许多了,不至于心急火燎的要马上解决好一切收兵南下。

密州和海州都还没有回话,但是江烽不认为事情会有多少变化。

倒是朱茂那边,拿下了齐州,而淄州却很诡异的保持了静默,似乎需要好好审视一下该如何来面对这个局面,或者他们需要看一看密州和海州会有什么样的动作。

要拿下淄州并不难,但是江烽不打算再动刀兵,在他看来,只要密州和海州那边事情平定,那淄州根本没有什么选择。

面对晋军在中原开始对大梁显现出优势,江烽心里也还是有些焦灼。

一旦大梁真的溃灭,那么淮右军就将直面沙陀人的铁骑,而现在,淮右还远未做好正面应对沙陀人的准备。

而且还不仅止于此。

北面的契丹人也早就野心勃勃了,如果沙陀人真的打垮了大梁,那受到刺激的契丹人会不会提前南下?河朔三镇在面对契丹铁骑时,又能有多少勇气和胆魄去面对?江烽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面对滚滚而下的契丹铁骑,恐怕河朔三镇的大军只会如滚汤沃雪般崩溃,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汉人,只怕也会如同洪流一般滚滚南下。

自己刚拿下平卢,也许就不得不面对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流民再度南下而来,这绝对是江烽不愿意见到的。

无论是在财力上,还是军事战略上,这都将是一个极其糟糕的结果,他不能容忍这种局面的发生。

他需要为最坏的可能,做好最周全的准备。

独自坐在殿房中想得出神,一直到大殿外的阶梯下传来卫士的声音,江烽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怎么样,九郎,有消息了么?看见王邈疾步而来,江烽振作精神问道。

还没有,估摸着密州那边还得要磨一磨,至于海州那边,没有那么快。

王邈摇摇头,大人,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南阳出兵汝州了。

不出所料,二刘在这上边可是踩准了节奏,不过他们就没想过这一步踩出去,无论是大梁还是沙陀人,都会给他们记上一笔。

江烽摇头。

记上一笔?郡公,某不认为大梁还能翻身的机会了,也许大梁还能拖一段时间,但是它不太可能在恢复到以前了,南阳二刘也看得出很清楚。

王邈冷静的道:至于沙陀人,南阳当然不会介意他们的态度,因为他们也很清楚,他们从来就和沙陀人不是一路人,南阳可以和蔡州结盟,甚至与我们联手,但是沙陀人,只会是敌人,无论现在,还是以后。

王邈的分析精辟犀利,深可见骨,胡汉之间的矛盾在南北朝时期就已经是水火不容。

事实上汉人对像粟特人、波斯胡商这些主动融入到汉人文化中的这些群体并不排斥,但是对于像党项人、契丹人这类仍然保留着其原始氏族部落风气的胡人却难以接受了。

像南北朝时候的匈奴、鲜卑、羯、氐、羌诸部,就一直祸乱北地,正因为如此,虽然沙陀人赢得了关中李唐的认可,但是始终很难获得中原和南方士族的认同,很大程度并非因为其是胡人,而是因为其没有真正接受汉人的文化。

九郎,若是我们能迅速解决平卢问题,你觉得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江烽不得不考虑更长远一些的问题了。

大晋对大梁的军事优势已经开始显现,他不清楚大梁还能坚持多久。

如果淮右足够强,或者大梁还有药可救,他甚至愿意向大梁提供帮助,但是淮右在这一两年时间里不断蚕食鲸吞,从庐濠滁三州再到徐泗二州,然后再是兖郓沂三州,紧接着又是马不停蹄的兵发平卢,可以说现在的淮右已经有些消化不良了。

淮右已经没有能力再向外扩张了,也没有足够的军资了,起码一段时间内都是如此。

淮右需要停下脚步,好好来消化这些新纳入的州郡。

这不是一年半载能做到的,按照江烽的构想,起码需要两到三年,这已经是最短时间了。

可以说除了淮南诸州外,整个淮水以北诸州,都或多或少存在问题,尤其是兖郓沂和平卢诸州,情况都不佳。

平卢诸州也许要比兖郓沂三州略好,但是好得也有限,除了淄青二州情况较好,像齐州和登莱密三州,都一样在旱灾面前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只能说王守忠在平卢的威信尚好,所以还能弹压得住,否则,登莱密三州也一样如兖郓沂一样,遍地盗匪流民了。

江烽在考虑,一旦南阳和蔡州加入对大梁的一战,大梁还能撑得住么?蔡州肯定首先就要对陈州出手,进而是宋州。

这两地对蔡州来说志在必得,淮右敢提前截胡,估摸着蔡州就敢不惜一切代价和淮右一战了,就不会像先前那样入侵徐州那么如同儿戏了。

事实上现在淮右也没有心思去贪吃了,这也是为什么江烽能大大方方的将齐州交给朱茂的原因,他甚至还可以将淄州也交给朱茂,只要朱茂能承担起替淮右守卫西面的职责。

但朱茂不是治理地方的那块料。

他的手底下诸将,打仗是一把好手,但论到治理经营地方,就束手无策了,这也是许多藩阀的通病。

王守忠其实也好不了多少,否则平卢诸州也不至于如此。

王邈明白江烽的心思,现在的淮右的确不适合牵扯到中原之战中去,但就算淮右不想牵扯进去,可问题是中原的局面还能拖上几年么?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淮右就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郡公,恐怕我们不得不有最坏的打算。

王邈苦笑,沙陀人没那么好糊弄,还有,我也以为北面的契丹人怕是沉不住气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你的意思是……江烽叹息。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尽可能和平解尽可能快的决平卢军的原因,王守信和刘延司那几万大军,可以为我们所用,有这支军队,沙陀人也好,契丹人也好,要想恣意妄为,就不得不考虑我们的态度。

王邈想得更远。

我可以在把条件降一降,让王守忠好好考虑,如果愿意和王氏族人离开,我保证其州城中的资产都可以带走,连土地和房屋都可以折价出让!当然,他愿意保留在青州淄州的土地,我也可以答应,但之后需要按照我们还有的规矩来纳租交赋。

江烽沉声道:他需要保证海州和密州会迅速开门投降。

这也是江烽在庐州对杨溥在徐州对时酆态度带来的一个负面作用,那就是王守忠知道江烽是一个守信之人,不会轻易坏自己口碑信誉,所以在关于王氏一族的去向,在王氏一族家产的处理变现上,王守忠都是狮子大开口。

第一百六十六章 彷徨王守信不断的搓揉着自己的脸颊,甚至把有些发黑的面皮都搓得发红发热起来。

这是他遇到难题时的习惯性表现。

但活了这么几十年,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难事。

在得知青州城失陷,兄长被俘的消息之后,他就立即将已经过了安丘逼近北海的军队招了回来。

青州既然失陷,那再去援救就毫无意义了,只能白白被淮右军挟大胜之势横扫,智者不为。

纷纷扬扬的雪已经下了下来,这已经是今冬的第二场雪了。

城头上一片雪白,只有几面旗帜有些寥落的垂在旗杆上,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别说旗帜无精打采,整个密州城内都是一片惶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青州失陷,估摸着齐州和淄州也好不了,在接到淮右大军突出穆陵关直下青州的消息时,王守信第一反应是这是淮右诡计,想要吸引自己援军青州,来一个围点打援,所以他根本不予理睬,岿然不动。

他很清楚自己兄长对青州的防范,哪怕是朱茂攻打齐州,但是以齐淄青三州的兵力,应对绰绰有余,根本无虞。

平卢镇共辖六州,齐淄青登莱密,加上新近纳入海州,基本上是划成了三片。

齐淄青为一片,以青州为中心,登莱密为一片,密州为中心,海州因为是新近纳入,还不稳固,刘延司独领。

密州驻军的作用一是要支援策应海州,防止淮右兵发海州,同时也要防止淮右直接进军密州,彻底把密海二州截断下来。

应该说这三片中,齐淄青三州当然是最重要的。

青州是节度使府驻地,齐州位于大河与济水之间,这三州都有济水流过,土质肥沃,地势平缓,乃是平卢镇的粮仓所在,虽然无法和淮南粮仓相比,但是在北地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失去了齐淄青,光是登莱密三州是无法独立生存下去的,历史上也从未有过这三州独立坚持的情形,更何况登莱防御薄弱,淮右军如果要拿下登莱二州,并不是难事。

所以王守信很清楚,自己是无法抗衡淮右的,哪怕是拉上南面海州的刘延司也不行。

但就此束手就擒,似乎又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起码自己手中还有一两万大军,刘延司那边还有两万多淄青军,两州加起来并不比淮右北侵青州的大军少多少,论战斗力,王守信相信也一样不逊色对方。

不过帐好像不是这么算,也不可能这么算。

兄长还是平卢节度使,却落入了淮右军手中,这就是一道难题。

现在大郎来了,带来了兄长的信,内容也很简单,平卢已败,不可能在坚持下去,坚持下去也没有胜利的可能,没有意义,要求王守信接受淮右的招抚整编。

嗯,按照信中所说,淮右会取得朝廷的旨意和诏书,正式接管平卢诸州。

轻飘飘的一封信,就要自己放下兵权,接受淮右的命令,甚至把自己身家性命交到对方手中,这种事情听起来都有些让人不敢相信,可就这么发生了。

江烽这厮倒是大胆,直接大马金刀的就把大郎派了过来。

要知道大郎可是兄长的嫡长子,一点也不惧怕自己就此竖起大郎这块招牌,就此反叛对抗。

不过看大郎的意思,好像也根本没有这份心,或者说根本不看好。

吐出一口浊气,王守信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样拖是拖不了多久的。

他不得不盘算一下自己该如何来决断。

归附?归附之后,交出兵权,平卢军就此易名改姓,那自己该何去何从?真如兄长所说,王氏一族都去长安?笑话,他王守信从来就不是当一个安稳富家翁的命,他要死也该在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床榻上。

大郎也说淮右军愿意接受平卢军诸将,但这是真心话么?去当一个被架空了的军将,又有何意义?可想让淮右军真把军权交给自己,江烽敢么?放心么?大郎说已有先例,像感化军和泰宁军以及淮南军都有类似的例子,原来在杨溥和时酆乃至朱茂麾下的大将,一样在淮右军中担任独当一方的统兵大将,问题是情况一样么?泰宁诸将不去说,他们在朱茂麾下,顶多也就是各自统领一军,归入淮右军中,也不可能有多大的影响力。

感化军的俞明真和卢启明倒是有些看不懂,也不明白江烽对这二人为何如此放心。

难道是之前这二人就对淮右投效输诚赢得了江烽的信任?或者就是虽然将大军交给他们,但是却在下边已经把军将和中下级军官换血了?这种情况倒不是不可能,可问题是这样的军队其战斗力必定受到极大影响,江烽又何以敢让俞明真和卢启明率军北犯青州?也许该再等一等,等到所谓的朝廷旨意下来再说?王守信下意识的想到,但随即摇了摇头。

这种首鼠两端的态度反而是两边不讨好,江烽既然敢这么说,肯定有把握拿到朝廷的旨意,届时反而把自己推到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局面。

想到大郎和自己的谈话,王守信也有些意动,或许这也是一个契机,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契机。

在平卢军中,兄长是唯一,他的话没有人敢违逆,或许刘延司这个外人还可以置喙,但像自己这个弟弟,还有大郎二郎这些嫡子,都连外人都不如,提出不同意见只会招来责骂甚至军棍伺候。

这不是平卢军中的秘密。

这种压抑的氛围在平卢军中都成了惯例,所以他也习惯了兄长的安排,虽然他也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他很想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但却不能。

也许自己该和大郎好好谈一谈,王守信觉得自己好像和大郎很有共同语言,嗯,以前怎么没有意识到?……小郎君之前可曾来过海州?王朴和王国禧赶赴海州并没有走密州这边,而是直接从穆陵关南下,经沂水、沂州东入海州。

这条路不太好走,但是要比走密州近许多,而且不好走这一段也主要集中在临沂到朐山这一段。

海州到沂州的商业联系更多的是通过沐阳经下邳再到沂州这一线来进行的,因为这一线道路更平坦,也是一条重要的官道。

到了下邳,更是可以借助沂水航运沟通两地,大大的节省了运力,当然在时间上就要慢许多。

王朴和王国禧的年龄相差不大,王朴长三岁,从青州出发,一路行来,两人也日渐熟悉。

未曾。

王国禧摇摇头,某少年游历多在河朔,也曾去过中原、河东和关中,但未及南方。

唔,小郎君有时间该去淮南和江南一看,那边的风土人情与我们北地截然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王朴笑了笑,这位王守忠的嫡三子原来应该是王守忠心目中的继承人,只不过尚未明确,一切就结束了,面对这种情形,这位三郎君会如何想,不得而知,也许会有一些彷徨、失落和茫然吧。

也许以后机会就会多了,之前要么修行武道,要么就在军中,委实无暇。

王国禧瞥了一眼这一个陪同他一道前往海州的淮右军从事,他对对方的印象不错,言语观点坦率,没有那么多虚头滑脑,在出发之间就和自己来了一次坦诚相待的谈话。

倒不是说这番话就能赢得王国禧的信任,而是对方很客观冷静的替他分析了当下平卢、淮右乃至整个中原的局面,谈到了种种可能,然后一一替他分解,不能说彻底说服了他,但是不容否认许多东西对他很有触动。

呵呵,日后也未必就有多少闲暇,小郎君难道日后不欲从军?王朴不动声色的道:还是说小郎君觉得此后平卢再无王家,自己便要出走?王国禧苦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也不知道未来会是如何,父亲意欲携王氏一族西去长安,但他不想去。

去长安能如何?父亲老矣,可以在长安当个安乐翁,自己呢?还未到而立之年,难道就也去长安当个浪荡子?从军?从哪个军?平卢军没有了,难道从淮右军?江烽态度倒是很大方,但那是真心诚意么?一时间王国禧也有些茫然。

都言自己是王家千里驹,是武道奇才,但只有王国禧清楚,武道修行,不进则退,而且需要不断的砥砺打磨,方能进境,军中无疑是最好的机会,但现在自己能去哪里?大梁,还是南阳,蔡州?总不能去河朔那些破落户或者胡人那边吧?看样子小郎君还对自己日后有些迷茫啊,或者说小郎君还对淮右有所怀疑,嗯,这都在情理之中,毕竟还有刚夺下青州城,现在马上就要接管平卢,任谁也难以接受这一现实。

王朴泰然道:但现实就是现实,我们不能绕开这一点,我们需要向前看,嗯,因为小郎君已经是成年人,而日后的路还很长,需要理性冷静的面对这一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易帜踏入朐山城,就能感受到弥漫在整个城区内的一种焦躁、迷茫和混乱的气息。

虽然表面上驻军巡逻士卒仍然仪容严整,来往的商旅也还正常,但是从那些军士们之间的交头接耳以私下窃语就能看出端倪来。

青州城破,节度使大人被俘,这个消息瞒不了人,就算是刘延司想瞒,淮右方面也不会让他瞒下去。

之前刘延司是断断不会相信青州城竟然会在五日内被攻破的,他一直认为这是淮右军的诡计,但是很快来自密州和青州的消息就印证了这一消息的真实性。

在得知淮右大军尽出青州时,刘延司不认为有多大问题,青州城不是那么好打的,一万多精锐守城,除非淮右能起十万大军。

五万兵力,刘延司觉得淮右军怕要碰个头破血流,未曾想到五日即破城,这颠覆了刘延司的认知。

哪怕知道淮右军的术法力量很强,淮右军有数量远超的小天位强者,淮右军还有实力强劲的远程打击武器,但是怎么可能五日就被破城?而且更为不可思议的是节度使大人居然被活捉!是活捉啊,活捉一个小天位高手,这怎么可能?王守忠绝非那种拘泥不化之人,一旦形势不妙,定然可以自行脱身,刘延司很清楚,所以他才无法理解。

王国禧的到来给了他一个了解真实情况的机会,他为此单独与王国禧足足谈了一个时辰,详细了解了淮右军攻打青州城,尤其是破城那日的始末。

王国禧把自己所了解的以及在路上王朴和他所说的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刘延司,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事实上他也希望用一个完整的事实提供给刘延司,来供刘延司为未来的决断作依据。

只有五万大军,五日破青州,淮右军强悍若斯?刘延司忍不住喃喃自语,三郎,依你之见,纵然不是淮右高手设伏,淮右军也定能破城?嗯,刘叔,这一点我确信无疑。

王国禧点点头,淮右军在北门伏击父亲大人,的确有些意外,不清楚淮右怎么猜测到父亲大人会亲自到北门坐镇,因为之前父亲大人一直是在东门,但我觉得这一点不重要,如果他们设伏不成,顶多也就是父亲能只身逃脱,或者说一小部分人能逃出城,但是破城是毫无疑问的。

久闻淮右的术法器械威力无匹,看来我们之前还是低估了,一着不慎,就满盘皆输啊。

刘延司脸色沉重,右手食指在胡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偶尔还要停顿一下,似乎要好好考量一番。

而且如你所说的那弩车和投石机射程远胜于我们平卢军,我们城防优势便被彻底抹平,甚至还落到了下风,那破城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他们如何能制作出这般凶悍的投石机和弩车,多半还是和术法一道有关,我们北地在这方面的确差距太大了。

吾在路途上听得王朴说,淮右道藏院中术法师多达接近两百人,这一次来青州也不过二十余人,大多还是留在了浍州、寿州和徐州,不过王朴也说,术法一道奥义精深,单凭个人根本无法穷极,非得要有集众人之智慧,方能大成,现在淮右道藏院也还只是属于起步阶段。

王国禧的话让刘延司倒吸了一口凉气,接近两百人还居然只是起步阶段,那平卢的术法师通共也不过二十人不到,这如何能比?其实王朴的话也有些半真半假,这接近两百人可不仅仅是道藏院,而且还包括了材官院,道藏院与材官院合并合成道藏材官院,有点类似于江烽来那个时代的科学院和工程院的味道。

但哪怕是只有一半,也是骇人听闻了。

要知道这术法师不是养养人那么简单,这些术法师平日不但要修炼玄神,更重要的是要进行各种术法研究。

要进行术法研究就得需要各类资材,这是进行术法研究的根本保障,这上边花钱就海了去,等闲的藩阀在这上边根本就撑不住,尤其是在这几年老天爷不作美的情况下,养军都困难,更不用说养一支术法师队伍了。

难怪淮右术法一道能如此造诣,也难怪说淮右握有寿州、庐州、徐州这等富庶之地,却养兵不多,却是在这上边花费巨大。

刘延司点点头。

刘叔,你打算怎么办?本来不想问这个问题,但是王国禧觉得自己恐怕迟早也要面对,还不如大大方方挑开来说。

唔,三郎,不瞒你说,我想在也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刘延司面无表情,照说节度使大人有手书,某便该遵令而行,但你也知道节度使大人现在落入淮右手中,只怕这封信未必是大人内心本意啊。

王国禧心中微微冷笑,这话王朴也说过了,他说刘延司的推诿之言多半会是以这个来开头,竟被对方料准。

王朴还说这也不怪刘延司,毕竟换了谁坐在这个位子上都得要掂量一番,怎么决定都是无比艰难。

刘叔,的确,要做决定很困难。

王国禧斟酌了一下言辞,慢慢的道:但吾以为,是不是父亲大人本意并不重要。

啊?刘延司大吃一惊,盯着王国禧,三郎,何出此言?刘叔,就像你说的,父亲大人在淮右军手中,他说什么都未必能代表他本心,所以给你的手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面对的这个现实状况。

王国禧很平静的道。

刘延司目光刺向王国禧,像是第一次见到对方,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之前对这位三郎一点儿也不了解,只知道他在武道上颇有天赋,但是其他,一无所知。

现实状况,嗯,三郎,你觉得现在的状况,呃,对我们来说,当然,很不利,但……王国禧打断对方的话,刘叔,吾想说的是,如果我们不按照父亲手书那样服从淮右军,那我们打算怎么办?嗯,能不能求存?如果能,那么我们就可以尝试,如果不能,那么我们也不必多说了。

直白露骨的话让刘延司脸色也是变化不定,对方话语里虽然显得没有倾向性,但是刘延司能感觉到对方不太看好。

三郎,你觉得我们没有出路?刘延司冷静下来。

刘叔,海州独存,你觉得可能么?王国禧简短的问道,见刘延司摇头,立即道:那我们就只能和密州二叔那里联合了,大兄去了二叔那里,想必也早就到了,估计他们也许面临着和我们一样的难题,那么我们联合,可否有出路?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这个出路要看是指什么。

王国禧继续着自己的话题,联合的目的是什么,是维持现状,还是反攻青州?如果维持现状,钱粮可曾充足?登莱二州怎么办?这个话题一抛出来,让刘延司又是一愣。

没错钱粮才是维系一个地方生存的基础,海州维系下去倒是可以,但是密州呢?平卢钱粮都集中在青州,现在青州被夺,以密州的状况,根本维持不了多久,如果海州要支持密州,那也难以坚持太久。

还有,登莱二州怎么办?要守登莱,肯定会被各个击破,但如果不守,只剩下密州和海州,海州还是一个新得之地,四皆被淮右包围,要不就是面海,又这样的情形能坚持多久?刘延司心慢慢冷了下来。

这肯定不是王国禧想到的,想必就是那淮右派来的使者王朴一路上给王国禧灌输的了,但虽说有洗脑之嫌,但刘延司却知道这并非妄言虚夸。

光靠海密二州是根本坚持不下去的,一招围点打援就能让海密二州顾此失彼,只要丢掉任何一州,那另外一州陷落就是转眼之事。

尤其是在了解到淮右如此强大的攻城器械装备之后,刘延司觉得海州这等防御,只怕三日都未必能守得住。

刘叔,这不是吾想出来的,而是那王朴路上所言,吾一直在思考,但无论如何反推寻隙,吾都没有找到能说服自己的理由,这还是在没有父亲大人这层因素的前提下。

王国禧没有遮掩什么。

刘延司呆呆的看着对方,目光慢慢转开,投向门外,雪越发大了。

三日后,王朴与刘延司就淄青军接受淮右军重组整编一事达成基本一致,海州城头重新悬挂起淮右节度使江武宁节度使江的大旗,海州光复。

几乎是在同时,王国荣在抵达密州之后,也很快就和王守信达成了一致,甚至并没有和淮右使者多作商讨,便宣布密州易帜,在密州的平卢军将接受淮右军的重组整编,归附于淮右军下。

可以说,这一场战事的消弭甚至比江烽想象的还来得快,应该说派出的王国荣和王国禧二人在其中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

如果没有这二人出使,也许密州和海州最终还是会选择这样一个结果,但是也许时间上就要拖上许久。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危局平卢王守忠势力的瓦解,比想象中的还要来得快。

这里边主要有几个因素。

一是王守忠自身被俘,其本人从未考虑过继承人人选,这使得群龙无首。

二是淮右军采取的是掏心斩首战术,不但解决了王守忠,而且还拿下了青州城。

青州城正好处于整个平卢诸州的中心,它一丢失,加上朱茂在齐州的攻势如潮,所以使得整个平卢东部就基本上无法为其他州提供支援了。

青州城地位的特殊还体现在它对登莱二州的控制上,只要控制了青州,登莱二州的咽喉要道就被青州扼住。

这也就意味着除了密州和海州外,整个平卢大部实际上都在淮右军的控制下了,密州是断不可能分兵去镇守登莱二州的。

三则是平卢军所处特殊区域,使得它难以获得外来的外援,可以说青州一下,剩余尚未归附的平卢诸州,除了淄州还能够和北面的魏博军辖地接壤外,其他各地与中原或者江淮联系,都必须要过淮右地盘。

也就是说,平卢是相当于被淮右包围之下的。

再加上由于中原形势的急剧变化,真正能对平卢发挥影响力的大梁自顾不暇,而南阳和蔡州也被大梁可能面临崩溃瓦解带来的各种不确定因素甚是利益好处所吸引,不太可能全力以赴的对付淮右。

所以这些因素结合起来,也就使得平卢驻军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对他们中的很多人来说,无论是换一个什么样的主子不重要,重要的是需要稳定住局面,能让他们也有所依,这才是他们最为关心的。

这个时候江烽在淮南、在徐泗、在兖郓沂的表现就成为最直观的范例了。

庐州德胜军的秦汉、柴永,徐州感化军的俞明真、卢启明,兖州泰宁军的洪葵、郎坤等人,现在无一不是副兵马使、兵马使级别的高级将领,而且都还在这一次北征青州期间统兵独领一方,由此可见这位淮右主人的大气。

这也是让平卢军诸将和平接受淮右重组整编的最重要因素,可以说没有江烽在淮南、徐泗和兖郓沂三地积累起来的声望信誉和口碑,这些平卢军将领绝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折服在江烽的个人魅力之下,而个人魅力往往就是在这些细节上慢慢塑造起来的。

当然,和平接受整编,并不意味着一切就结束了,后续的问题依然不少。

如何处置王守忠和王氏家族成员也是一大难题。

王守忠也接受了离开平卢的意见,但是去哪里,什么时候获得自由离开,这两点却成了一个难题。

照理说长安是一个最佳去处,但是目前党项人虽然和关中朝廷达成了一致,大军北撤,但是仍然保留了部分军队在关中平原逗留,理由是朝廷没有将答应给予他们的钱粮给足,其背后的野心却不言而喻,尤其是在看到沙陀人对大梁的战争中开始逐渐取得优势,极有可能要入主中原之后,他们的这份心思恐怕就更热切了。

现在的长安虽然没有遭到党项人的洗劫,但是在被党项人勒索之后,也是元气大伤,加上西有居心叵测的杨文昌大军虎视,北有恋栈不去的党项胡骑,可以说整个关中局面并不安全。

王守忠纵然是小天位高手,但是真正某一天遇到杨文昌大军或者党项胡骑入城这种战乱时候,你固然可以以一己之力脱身,但妻妾妇孺呢,家眷亲友呢?这都是不得不考虑的。

王守忠同样知晓这个情况,所以去不去长安还需要斟酌。

那不去长安,又能去哪儿?留在平卢肯定不行,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原来洛阳和汴梁也是可选之地,但现在肯定不行,沙陀人大军已经攻占洛阳,汴梁现在风声正紧,都不合适。

再有就是诸如南阳、扬州、襄阳、江陵以及广州这些大都市了。

南阳或者扬州要说也是一个合适的去处,只是目前南阳、扬州与淮右还处于敌对关系,所以如果真的要去,肯定也要等待一段时间之后了,也就是说起码需要淮右对平卢军完成整编,彻底控制了整个平卢之后。

至于襄阳、江陵和广州,倒也去得,但同样需要等待一段时间之后,不过王守忠却未必愿意去。

最好的选择还是长安,但须得要关中形势稳定之后,当然王守忠也可以选择诸如徐州、寿州和庐州这等已经牢牢掌握在淮右手中的大都市。

不管怎么说,这都要在淮右彻底解决了平卢军的问题之后了。

……朱茂还没有回音?江烽斜靠在胡床上,淡淡的问道。

回郡公,暂时还没有。

崔尚也到了青州,南阳军和蔡州军都被大梁吸引走了,蚁贼和李吴仍然还在江南缠战不休,整个淮右领地内目前已经处于相对平静状态了。

王氏诸将,白陵你觉得该如何处置?王氏诸人中,除了王守忠不可能为淮右所用外,像其他诸人,都还是颇有实力的。

像王守信,王国荣、王国华、王国禧、王国庆、王国续等诸子,都值得一顾。

王守信已然是小天位强者,而且也是沙场宿将,自不必说,王国禧乃是固息期的新秀,心思冷静,头脑清晰,王朴回来对其赞不绝口,也是人才。

就算是王国荣和王国华两兄弟,在江烽看来也是值得一用的人才,王国荣表现出来的沉着稳健,加上多年在平卢军中的经历以及所受的冷落,都是亮点。

还有王国庆、王国续等王守忠的庶子,也都是天境养息期的高手,在军中也是历练多年,他们本来也从未被王守忠打上眼,也从未奢望过能获得什么,现在既然换了君上,自然没有那些羁绊,愿意为江烽效力。

王守信可堪大用,但属下以为不宜在平卢,可调往兖郓,比如郓州或者一线。

崔尚摩挲着下颌,王氏诸子,无须太过顾忌,郡公可酌情使用便罢。

调往郓州,那就是要防范大梁真的被沙陀人打崩之后可能出现的局势剧变了,调往徐州,那就是要准备与蔡州在宋州交锋了。

崔尚已经在着眼日后的布局了。

哦?江烽笑了起来,看白陵之意,这平卢军似乎不宜打散重整?从长远来看,平卢军乃至现在的武宁军都需要重编,但从目前来说,形势却不允许我们如此。

崔尚并不隐晦自己的态度,大梁也许就会撑不住了,契丹人什么时候南下也是一个难题,平卢军还是具有相当战斗力的,或许这几年因为自身原因有所削弱,但其基本战斗力还是可以保证的,这从这一次青州攻防战就能看出一斑,所以现在宜稳不宜动。

若是沙陀人果真击破大梁,我们当如何?江烽身体微微前倾,问道。

情报显示,虽然大梁军退守荥阳、河阴一线,也从汴州再度抽调精锐,貌似还能坚持,但是来自无闻堂的消息,大梁的心气似乎已经在洛阳被攻破之后散了,很难在凝聚起来,这种情况下,还能抵挡得住沙陀人的攻势多久,很难说。

无闻堂的判断,如果熬得到明年夏收,也许大梁还能续得了一口气,但是就怕大梁熬不到明年夏收了。

无闻堂认为大梁能熬到明年夏收的可能性连三成都不到,甚至可能连两成都不到,所以淮右必须要做好应对准备。

这从南阳和蔡州肆无忌惮的动作就能看得出来,南阳已经出兵汝州,而蔡州正在积极厉兵秣马,估计出击陈州和宋州也是迫在眉睫。

这是一道难题。

若是大梁真的难以续命,那淮右理所当然的要从自家利益出发,先行一步,比如考虑取濮、曹二州。

事实上现在濮、曹二州防御极其虚弱,尤其是曹州,几无半兵,郓州阮氏和晁氏都密谏,可先取曹州,甚至晁氏还表示可以从中穿针引线,先引曹州大族来投。

濮州现在驻扎有尚云溪部,也派了使者来徐州,应该意识到大梁危局,想要另寻出路了。

只要淮右有心,濮、曹二州,转瞬就可变色,问题是濮、曹二州归附淮右又能如何?沙陀人不会在乎这一点,甚至还会拍手称快。

他们现在主要目标是彻底灭亡大梁,一旦彻底灭了大梁,气势正盛的沙陀人刀锋会指向何方?一旦指向淮右,淮右扛得住么?收纳的土地再多,却无法迅速转化为自家的实力,这就是眼前的难题所在。

像平卢诸州纳入,还有四五万平卢军,明知道如果不进行重编重组,这支军队的向心力就很弱,甚至叛变的可能性就会一直存在,但你现在却还不能动它,因为外敌虎视,你需要稳定内部。

甚至像武宁军也一样存在这些问题,之所以放手让俞明真、卢启明、洪葵、郎坤等感化军、泰宁军大将领兵,固然有江烽觉得有把握驾驭得住的因素在其中,但也有一些迫于形势的考虑。

第一百六十九章 困局崔尚一时间没有说话,显然是在认真考虑江烽的这个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早就被提了出来,这几日里官员和诸将也都在就这个问题进行热烈的讨论。

但由于局势复杂,官员诸将的观点也是迥异,主要来说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主张保持现状,不介入晋梁之战,积极整顿淮右自家内部,尤其是对新近纳入的平卢诸州、兖郓沂以及徐泗海诸州进行整顿。

这一派认为除了军队的整顿外,更重要的还是要从恢复经济民生这一块来着手,这一块任务相当大,而且难度也很大,所需钱粮缺口也不小。

持这一观点的人,不仅包括像陈蔚、王煌、杜拓、杨勋这些政务官员,也包括像卢启明、俞明真、秦汉等观点较为保守的将领。

另一派自然就是主张不能故步自封,必须要抢在晋军击破大梁之前,抢占有利形势,以备不测。

持这一派观点的又分为两个分支。

一支是以杨堪、龙葵、郎坤、丁满、罗邺、赵文山等人为主,也包括王朴等人,力主全面积极介入,应当马上抢占宋、濮、曹三州,在这三州建立起稳固的防御体系,同时要利用收复平卢的影响力,向北争夺河朔之地,以备日后在与大晋、契丹人争夺中原取得优势。

另外一支则主张在中原可以有限介入,比如占领濮、曹二州,支持袁氏取得宋、陈、许三州,尝试与蔡州袁氏建立起同盟,共同抗衡大晋,同时在淮南进行整合,取得和州和舒州,进一步巩固淮右在淮南的根基,确保有雄厚的钱银资源来支持淮右在中原的地位,同时选择有利时机,伺机重夺申光二州。

这一支以王邈、梅况、柴永、骆成淦等人为代表,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相对保守,但是却提出了要在南面展开战争。

从内心来说,崔尚是倾向于激进派中的第二支,即在北面展开有限攻势,取得濮曹二州,避免与沙陀人直接冲突,而与袁氏结盟,主要在南面来拓展局面,打好基础。

因为在他看来,南面的情况要远好于北地,无论是和州还是舒州,亦或是申光二州,本身条件就不差,周边形势也不算有多么恶劣,这些地方只需要拿下之后稍加经营,就能迅速变成鱼米之乡,而淮右的军事实力也足以保证这些地方的安全。

但他也清楚即便是这个看起来相对保守的构想也还是有一些激进风险在其中,像要夺申光二州,势必就把南阳列入敌人,而如果要取和州,肯定引来李吴的敌视。

可以说以上三个观点,都或多或少的存在隐患难题,就像第一个较为保守的意见一样,你以为你现在不介入关起门来自己发展就太平无事了?你问过沙陀人会答应么?你以为我不犯人,人就不犯我?天下没这等好事,沙陀人也不会因为你想要保持克制,他就会也保持克制,他只会看打谁利益更丰厚,打谁更稳当。

淮右若是在对方面前表现得更为安分守己,说不定反而会让沙陀人觉得软弱可欺。

还有,契丹人一旦受到刺激南下入侵河朔,淮右还能坐得住稳得起?你不趁着契丹人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之前抢占河朔的战略要地与养马之地,蓄养实力,日后怎么来和契丹人的铁骑在中原大地上对抗?同样,选择激进派的第一支也一样有许多风险,一旦要抢占宋州,就肯定要和早就预谋要夺宋州的袁氏发生冲突。

如果主动向北争夺河朔,没准儿本来还没有下定决心的契丹人就会感觉到威胁提前南下了呢?虽说契丹人南下是迟早的事情,但是能够延缓对方南下的时间,为淮右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来休养生息积蓄实力,那也是极好的,可以说多拖一天,就能多几分机会。

正因为如此,崔尚对这个问题也是觉得难以作答,因为每一个选择都有利弊,甚至利弊都是旗鼓相当,都存在许多他难以预测的风险。

看见崔尚满脸纠结,难以作答,江烽也明白其中的难处,事实上他这几日里也一样为这个问题弄得茶饭不思,睡不安枕。

因为任何一个决定,都会对淮右的未来造成深远的影响,甚至直接影响到淮右在争夺中原霸业中的走势。

白陵,这个问题恐怕不好回答,因为我自己都还没有拿定主意,不过你觉得我们该如何来处理朱茂的问题?江烽干脆避开了这道难题。

朱茂派出了使者来青州。

目前朱茂已经占领了齐州,但是却并未按照当初江烽给他开出的许诺,接管淄州,而是驻兵于齐州,淄州最后是向淮右归降了。

这个姿态摆得很好,不过这还不是江烽想要的。

伴随着北地形势的日益严峻,朱茂这支力量也显得有些举足轻重了。

据无闻堂反馈回来的消息,无论是大梁还是大晋,都在积极接触朱茂,估计也开出了很高的条件,但是朱茂至今没有表态,现在更是把使者派到了青州,这个动作意义很重要。

朱茂打下了齐州,目前整编了在齐州的部分平卢军,总计兵力在六个军一万五千人左右,这支力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比起当初朱茂离开兖州时增加了一些,但是论战斗力却未必增长了多少,因为在齐州一战中,朱茂的兵力也折损不少,收编的部队只能是在数量上增长了,但真正要整合起来,需要时间。

崔尚很有耐心的介绍着朱茂的情况。

朱茂很有自知之明,他已经在不同场合下表明了态度,他不是一个合格的节度使,因为经济民生他不懂,也不感兴趣,所以才会有泰宁军在兖郓沂的失败,他在济州的情况也只是差强人意,如果不是淮右的支持,他也一样坚持不了多久,哪怕拿下了齐州,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呵呵,白陵,照你的意思,朱茂是准备归附淮右?江烽笑着问道。

郡公莫笑,朱茂或许是的确有此意。

崔尚正色道:他的使者已经到了青州,属下已经先见了,有了一番长谈,属下觉得,朱茂的态度还是比较清晰的,他想要统兵打仗,这大概就是他最根本的意愿,他希望能够掌握一支比他原来的泰宁军更强大的军队纵横沙场,他想要和天下最强悍的将军队交锋来证明自我。

与与天下最强悍的军队来交锋证明自我?谁是天下最强悍的军队?梁军,晋军,还是契丹人的铁骑?总不会是淮右军吧?江烽笑吟吟的道。

使者没有说,或许朱茂觉得梁军已经没落了,沙陀铁骑,契丹游骑,才是他的敌人,日后也许还有南阳和蔡州军呢?崔尚泰然自若的道:属下以为,唯有郡公才能给他这个机会,他也应该愿意为王前驱。

白陵,你说若是某邀请朱茂来青州一行,你觉得他能来么?江烽悠悠的道。

啊?崔尚心念急转,郡公这是要试探朱茂?若是他信得过某,自然愿意来,那某也愿意与他携手共进,若是他都信不过某,那也许我们保持现有的格局更好。

江烽微微一沉吟,便做了决定,某便不见他的使者了,你转达给他的使者,请他转告朱茂,某愿与茂公一起饮马河水,坐忘幽晋,如何?……雪后的长安多了几分寂静,几个老卒在朱雀大街上有气无力的扫着积雪,几处大宅侧门偶尔开闭,似乎证明这条大街仍然还有着人气。

荐福寺旁的开化坊里一处宅邸中,吱呀一声,中庭院门打开,漫步而出的两个女子正在莺莺细语,小瑾,你真的打算要去徐州?怎么,你也想去?要不,咱们一块儿去,如何?被唤作小瑾的女子正是李瑾,乳黄色的曳地长裙在走廊里缓缓游动,才从温暖的室内出来,庭间白雪如盖,呼吸间白雾缭绕。

嘻嘻,你怕是只想一个人去吧,我去了算什么,那多碍眼?身材高挑的女子一双娥眉修长,鹅蛋脸明眸善睐,朱唇点绛,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玉指纤纤,捏住一枝梅花,轻轻嗅着花蕊的香气。

去去去,没影儿的事儿,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李瑾脸色微微一红,爱去不去,难得找个借口给你一个机会出去走一走,要不你家里啥时候能放你出长安城?哎,现在想出去就更难了。

高挑少女娥眉轻蹙,党项胡骑还在北边不走,长安城现在流民进来不少,治安不靖,物价飞涨,这雪多下两场,不知道明早又得要多少冻死骨。

一个紫袍男子疾步入内,却未曾想到迎面遇上二女,殿下!二哥,这等急匆匆的去哪里?高挑少女见到自己兄长显得很高兴,这一段时间兄长都没有怎么回家,来去匆匆,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今天撞上了。

第一百七十章 震惊莫名唔,吾要去见大兄。

紫袍青年微一驻足,欲言又止。

发生什么事情了?见兄长神色复杂,眉宇间又有些忧虑,少女赶紧问道。

入冬以来,虽然党项人的大股游骑退缩到了邠州、坊州一线,但是小股游骑仍然深入到三原、醴泉一线袭扰掳掠,使得整个关中平原仍然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再加上杨文昌大军一直在陇州和岐州一线驻扎有大军,更是直接威胁到了关中的生存。

原本南阳一直在调停杨文昌、党项人与朝廷之间的纷争,但是随着晋军南侵,晋梁之战全面爆发之后,南阳方面就对调停淡了心思,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中原战事上去了,一直拖到了入冬,党项人才极不情愿的退去,而杨文昌的大军却一直盘踞在陇州和岐州一线,按兵不动,似乎在等待着时机。

长安城里的公卿世家们已经几度考虑如何应对这个威胁,甚至还有人提出了迁都,但是迁都往哪里迁却是一个问题。

虽然现在诸藩对朝廷都还貌似恭敬,但是骨子里对朝廷还有多少敬重,大家都心知肚明,朝廷突然要真的搬到他的地盘上,这不是给他们自己找不自在么?真的愿意接受朝廷搬到自己地盘上的藩阀,内心打着什么主意,恐怕又得要让朝中诸卿坐卧不安了。

朝廷收到一些消息,诸卿正准备商议,父亲和伯父大人都已经上朝去了。

紫袍青年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李瑾的目光却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二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高挑少女嘟起了嘴,怎么你们都神神秘秘的,先前我和小瑾从小菡那里过来,遇到韦二兄,也是一脸诡异的表情。

呃,晋军突破了梁军的西北防线,而且二十多天前进入了洛阳城。

紫袍青年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从表面上来看,沙陀人一直遥尊关中李唐为正朔,但是那是在天下诸藩割据的前提下,现在沙陀人的铁骑不但跨过了大河,而且更为惊人的是他们居然打下了洛阳。

打下了洛阳,也就意味着中原之地已经向沙陀铁骑敞开了大门,强悍的沙陀铁骑对梁军将具有更大的优势,朝中诸卿都认为恐怕大梁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可是大梁坚持不下去了,对现在的朝廷有好处么?沙陀人一家独大,真的控制了中原,那置朝廷于何地?那些野蛮的胡人,会不会趁势进军关中,沙陀人可不是党项人那群土鳖,他们背后还有势力庞大的塞外杂胡,这些杂胡久在塞外苦寒之地,一直对中原垂涎三尺,真的得了如此机会,岂会放过?到时候,恐怕就算是沙陀人都未必能控制得住这些杂胡。

这消息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少女不解的道。

这个消息早就在长安城里传遍了,当时也还在长安城里引起了一阵欢呼,不少人还以为沙陀人击败了梁军,也许就能抽出身来帮朝廷教训党项人了,但是这显然是一个梦呓的想法。

嗯,南阳军出了鲁阳关,占领了鲁山、龙兴,七日前占领了梁县。

紫袍青年补充道。

啊?南阳出兵梁国了?李瑾和高挑少女同时一震。

都是公卿世家的子女,对于政治当然不陌生,南阳出兵梁国,占领了汝州,这就意味着南阳和大晋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而南阳也判定大梁再也支撑不下去了,所以才会出兵汝州。

那蔡州袁氏呢?李瑾和高挑少女尉迟燕姗同时问道。

南阳既然出兵了,蔡州袁氏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前些时日传来消息称蔡州袁氏出兵徐州,而徐州是淮右刚拿下不久之地,朝廷也才给赐爵江烽彭城郡公,这蔡州袁氏就出兵彭城,长安都以为这淮右和蔡州袁氏会有一场恶战。

但由于现在关中朝廷军被党项人连续击败,关中除了长安城内,城外几乎被党项人洗劫一空,加上为了满足党项人的要求,长安城内也是四处搜罗钱银家资才算是勉强遂了党项人的愿,让党项人退出了关中平原,长安也是元气大伤,已经没有多少力量再向外派细作斥候,所以在消息上也就迟缓了许多了,长安城中也并不清楚江烽正在秘密策划北征青州。

蔡州袁氏已经从徐州撤兵,现在蔡州军已经攻占了项城、南顿、溵水,南陈州已经再度被袁氏控制,估计北陈州很快也会落入袁氏手中。

紫袍青年叹了一口气。

陈州对蔡州来说太重要了,尤其是在夺取了颍亳二州之后,陈州就像一块楔子深深的插入在蔡州与颍亳二州之间,从项城南下,可以轻而易举的切断蔡州和颍亳二州的联系,所以袁氏无法容忍别人控制陈州,拿下陈州乃是袁氏的第一要务,更甚于宋州。

南下南陈州,可以确保蔡州与颍亳二州的联系安全,而夺取北陈州,就能在许州和宋州之间打入一块楔子,甚至可以对汴州形成战略优势。

当然这固然有有利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那就是一旦沙陀人击垮了大梁,占领了汴州,肯定会对这个深入到汴州腹地的楔子不满意,袁氏如何来应对就要看形势变化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袁氏也和晋国达成了默契?李瑾蹙着眉头问道。

这不太好说,毕竟袁氏是一边从徐州撤军,一边进军陈州的,看起来有些突兀,不过……紫袍青年顿了一顿。

不过什么?李瑾敏锐的觉察到紫袍青年的犹豫。

不过这可能也和徐州那边形势变化有关,之前淮右突然出兵青州,进攻平卢军,理由是平卢军占领了本该属于武宁节度使辖地海州,所以淮右军和武宁军联合出兵平卢,二十日前,据说淮右军和武宁军攻破了青州,俘虏了平卢节度使王守忠,整个平卢镇遂降,现在平卢六州中除了齐州被从济州北上的朱茂所占外,其他五州皆被淮右控制,海州也回归了淮右。

紫袍青年一口气把自己知晓的情况和盘托出,听得李瑾和尉迟燕姗目瞪口呆。

二哥,你说那江烽在占领了兖州之后又出兵青州了?还俘虏了平卢节度使王守忠?!他就那么厉害?尉迟燕姗张大樱唇,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不是说平卢镇是北地实力最强的军镇么?不是说平卢镇比河朔三镇都要强么?怎么会被淮右一下子就给打垮了?这青州城不是平卢镇的节度使府所在么?还是王家的起家之地吧,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淮右军攻陷?有没有搞错?别说尉迟燕姗不敢置信,就连李瑾都无法相信,尉迟燕侠,也就是紫袍青年,尉迟燕姗的二兄,号称关中五鼎中的角色,长安公卿世家中年轻一辈人物中的新锐角色,在获知这个消息时,也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消息也在长安城中引发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之前江烽进军徐州,吞并徐泗二州时,就已经引起了不少争论,没想到徐泗尚未站稳,却又拿下了泰宁军所在的兖郓沂三州。

哪怕兖郓沂三州再不济,但也是北地一大军镇啊,就这么如滚汤沃雪一般的消融了变成淮右(武宁)的一部分,这都让长安城内的公卿世家对那个不久前才来过长安的青年印象一下子模糊起来。

原本觉得拿江烽吞下寿州不过是机缘凑巧,嗯,接着又接着杨溥和李昪争雄,火中取栗的占了大便宜拿到了庐州和濠州,大家都觉得他的运气是真的好得不能再好了,但一个人的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大家都认为恐怕淮右会安分一段时间了,没想到这一连串的动作更是让人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现在淮右更是一口气打到了渤海和乌湖海边上,整个北地东部,几乎全数被淮右控制。

从最北面的登州到最南端的庐州,超过两千里,尽皆为江烽一手掌控。

可以说现在的江烽所控制的地盘丝毫不逊于原来极盛时候的大梁了,而这一切竟然是在短短三四年间实现的,当然淮右在实力上也许还有不及,毕竟像登莱兖郓沂这些州郡都是经济残破寥落之地,甚至可以说是一些拖累。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一个强大的藩阀虎踞东部,已然成为一个庞然大物,恐怕就是击破了大梁的大晋,也未必就敢轻易挑起与淮右的战争。

尉迟燕姗一连串的问话让尉迟燕侠也不好回答。

说实话上午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一样不相信,王守忠是何许人,平卢镇可不比泰宁军那等破落户,岂是短短几天就能击破的?但随着更多的详细的情况慢慢透露出来,尉迟燕侠才不得不承认,江烽,这个两年前来长安的家伙,那个当时还在长安城中颇受冷落的家伙,现在已经成长成为一个不可想象的藩阀了,甚至可以左右整个帝国的局面。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为战斗而生这种冲击对于他们这些一直生活在长安城中的公卿子弟是极为巨大的。

之前他们一直以自己的武道水准实力为傲,加上多年的承平生活,使得这些公卿世家子弟们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

他们对朝廷影响力的薄弱十分不满意,认为藩阀们都应当尊崇正朔,所以才会有江烽主动将光州主要官员的任免权交给朝廷而欣慰兴奋不已。

他们甚至一直认为朝廷应当出兵与沙陀人一道,再联络南阳、蔡州、淮右这些藩阀,共同讨伐大梁,也能为朝廷争取更多的直接控制区域。

这一切都被党项人的南侵和杨文昌的进击所打破了。

党项铁骑表现出来的骁悍狂野,杨文昌的山南军表现出来的强悍坚韧,都让关中诸卿为之色变。

朝廷大军面对党项人的铁骑是虽然不能说一触即溃,但是却真正是屡战屡败。

所谓的武道高手在这种大规模的野战中很难发挥出多少实质性的作用,自诩可以纵横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强者们在成千上万的铁骑奔腾冲锋下,根本无法发挥出实力来。

除了小天位强者能在这种野战冲锋中还可以凭借超强的实力得以生存外,哪怕是天境高手在无数刀枪剑戟的冲击下,再加上强弩的袭击,仍然只能完败。

这还是因为党项人的术法力量相对薄弱的情况下,如果在遭遇铁骑更加凶猛,书法水准不输于南方的沙陀人,可以想象结果会是如何。

也正是经历了与党项人的几场战争,又见识了他们素来瞧不上的山南军,长安城这些公卿子弟们才真正意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两军对垒也绝非武者对抗那么简单,其凶险复杂程度不知道要超过寻常的比武较技多少倍。

看见自己妹妹和公主殿下都是无法释疑的模样,尉迟燕侠也知道这个问题一时间无法解释得清楚。

事实上他自己也觉得这里边存疑太多,但来自齐鲁那边的消息却很肯定的描述了这样一个事实,除了齐州之外,平卢其余五州,淄青登莱密,还有原来本该归属于武宁军却被平卢军占领的海州,都已经悬挂上了彭城郡公江烽的旗帜。

这也意味着无论其中有多少蹊跷古怪,但是平卢这个北地有数的大军镇,就此湮灭,归附于淮右,当然也许平卢镇还可以保留,但是节度使一职肯定也只能由江烽兼任,也就是说江烽将成为大唐帝国境内唯一一个身兼三镇节度使的藩主。

殿下,三妹,具体的情况为兄也暂时不是很清楚,但是朝中诸位大人正在讨论当下这一连串的变化,中原大地,沙陀人与南阳刘氏、蔡州袁氏围攻大梁的局面初现,而另外一个强藩淮右的态度还不明朗,我们关中,也就是朝廷,该怎么来应对,这都需要诸位大人认真考虑。

尉迟燕侠话语一顿之后,话锋转开:殿下不是受邀要到徐州一游么?或许现在应该是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嗯,只不过朝中诸位大人可能会让殿下承担起更多的政治意愿在其中。

李瑾脸颊微微一热,摇摇头:政治意愿?恐怕朝中诸位大人还没有真正想好朝廷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对各家的态度也恐怕没有一个定论吧?现在朝廷对淮右那边的情况很不了解,无法知晓淮右那边的真实情况,就像淮右怎么就突然吞并了平卢,而且是在这么短时间里,这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恐怕都需要搞清楚,所以朝廷估计会派出一个使团去淮右了解情况。

尉迟燕侠沉吟了一下,当然肯定不止于淮右,包括梁国,还有南阳和蔡州,估计朝廷都要去人观察了解,看看形势究竟变成什么样了。

南阳、蔡州和大梁的情况要了解不难,但淮右那边是因为局面变化太快太大,所以才需要仔细观察了解。

看看江烽对淮右的掌控力究竟有多大,是徒有虚名,被下边统兵大将架空,还是真的能驾驭全局,淮右军的战斗力究竟如何,军队数量有多大,后勤物资保障这些是否充足,各州的现状,尤其是经济民生,是不是竭泽而渔,这些情况都很关键。

二兄的意思是说,朝廷会派出一个使团,嗯,可能会是与小妹我一道去淮右?李瑾皱起眉头,会不会显得太过郑重其事了?殿下,江烽现在拿下了平卢镇,对江烽的笼络就很有必要了,这是政治现实的需要,我们不能再以当年那个来长安还有些稚嫩的江二郎固有的形象来看待他了,他现在有这个资格来让朝廷重视他。

尉迟燕侠不无感慨,朝廷派出的使团势在必行,估计城里各家也都要考虑派人参与…………江烽真的这么说?端坐在正堂中的矮壮敦实男子抚摸着颌下的短须,脸色古井不波,微微沉吟道:饮马大河,坐忘幽燕,呵呵,这位郡公大人的野望倒是不小啊。

此人便是朱茂,虽然占领了齐州,但是朱茂却并没有在齐州停留太久。

他把自己堂弟朱密留在了齐州,也给朱密留了两个军,却把平卢残军数千人带回了济州,从济州后备兵中补充了一部分,重新组建了两军,让自己在济州的军队已然保持在四个军一万人上下。

大人,不得不承认,这位彭城郡公还是有些手腕的,平卢镇居然就被他这么给拿了下来,某都不敢相信,王守忠不是一直自视甚高么?大人来济州时,听说他还极为不屑,呵呵,现在看看他自己,丧家之犬都不算,身陷囹圄,任人宰割,何其可悲?坐在朱茂下首的高瘦男子便是朱茂最得力也是最信任的统兵大将高金忠,他手中两军牙军,名义上他自领一军,对方领一军,但实际上他将两军牙军都交给了对方。

高金忠尤善练兵,现在朱茂又将新组建的两军交给了高金忠,让其统领整个在济州的诸军,可谓信赖无比。

江烽不会杀王守忠的,他需要平卢军,就像他也需要朱某一样。

朱茂嘴角浮起一抹僵硬而无奈的笑容,呵呵,他这是知道朱某不善经营地方,居然大大方方将淄州都愿意交给我,只要朱某能替他守住西北,朱某都不知道这该是高兴还是觉得可悲啊,想来想去,朱某竟然不敢接。

面对上司的自嘲,高金忠一时间也不好接这个话题。

兖郓沂三州之地在上司手中折腾成那般模样,很大责任都在自己这个上司身上,不但和兖郓沂诸州的士绅关系紧张,而且派出的地方官吏要不了多久不是被排挤得自己走人,要不就是迅速与地方上同流合污,对节度使的命令反而是阳奉阴违起来,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哀。

每一次征粮收税,都会引发一阵阵波澜,要想把钱粮收到手上,不斩下几个人头,那铁定收不到,而这种方式也让三州的士绅大族们对上司越来越敌视,甚至视若寇仇。

节度使的位置也不好坐,尤其是泰宁军节度使这个位置,个中心酸愁苦,也只有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才知道。

五郎又来了信,还是劝某归附淮右,信中说中原局面很快就会明朗化,沙陀人的铁骑会横扫中原,我们不可能抵挡得住沙陀人,唯有归附淮右,才有和沙陀人一搏之力。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朱茂还是很认同朱密的观点,自己没有和沙陀人叫板的实力,面对咄咄逼人的沙陀铁骑,自己这点军队连填牙缝都不够。

更重要的是,济州和齐州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真正一旦打起仗来,齐州和济州这点儿辎重继续也一样难以为继。

大人之意呢?高金忠看得出来自己这位上司是有些动心了,之前朱密就一直主张与淮右和谈,争取最好的条件加入淮右,绝对前途远大,他内心也倾向于与淮右好好谈一谈,争取一个合适的价码。

某一直在考虑,某究竟想要干什么?节度使滋味尝过了,说实话,不自在,不顺心,繁琐无比,让某头疼。

朱茂悠悠的道:有的人说某是恋栈不去,呵呵,某自己清楚,某不是那种人,所以某一直在琢磨,某究竟想要得到什么,金忠,你说某在想什么?大人,您是天生的武人,为战斗而生,您应该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横戈跃马,一往无前……高金忠已经明白了自己主帅的想法了,虽然拿下了齐州,但是主帅仍然厌恶这种生活,这种终日需要为麾下诸军将士操心粮秣钱银,需要和州郡官吏讨论商议经济民生事宜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要没有束缚的在战场上战斗。

还是金忠了解吾啊,五郎都不及你,但他更现实,他只是觉得我们无法在大晋和淮右的夹缝中生存下去而已。

朱茂朗声大笑,吾意已决!第一百七十二章 军镇十二月廿九,朱茂降淮右。

景泰六年一月十八,彭城郡公江烽奏请朝廷重设淮右镇、武宁镇、天平镇、平卢镇、淄青镇都督府,同时设立徐州大总管府,辖五镇。

其中天平镇辖曹、濮、兖、郓、沂五州,平卢镇辖登、莱、密、海四州,淄青镇辖淄、青、齐、济四州。

武宁镇辖地变为徐、泗、颍、亳、宿五州,其中宿州为新设,州治为通桥,将原属徐州的符离、蕲县划入宿州,亳州的临涣划入,泗州的虹县划入,也就相当于重建唐文宗太和三年时的宿州。

淮右镇则辖光州、浍州、寿州、庐州、濠州、和州、滁州、舒州八州。

算起来这五镇辖地二十六州,但实际上目前掌握在江烽手中的只有二十一州,曹、濮二州名义上还在大梁手中,光州被南阳所占,颍亳二州在袁氏手中,所以还有些名不副实,但是江烽通过这个上奏,要求获得朝廷的名分大义,明确诸州归属,比如颍亳,比如曹濮。

关于设立五镇的问题,江烽也考虑过许久,也和下属的陈蔚、崔尚、王煌、杜拓、杨勋等人进行过多次磋商,在这个问题上,也有很多分歧。

自唐一代,关于行政区的划分就变化很大,从最开始的州改郡,然后郡再改州,紧接着划分为道,然后设置采访使分道对各州进行监察,在这个时候这个道也还不成其为真正的行政区,一直要到安史之乱前后,为了加强边境地区的防务,开始出现跨州的观察使、经略使、防御使,进而演变成为节度使辖地,彻底打乱了道——州——县这三级机制,跨州但是却不完全按照道这一级的节度使(藩镇)辖地终于出现了,这也成为日后藩镇割据的起始。

而藩镇也基本上就以镇相称,一个镇少则辖二三州地,多则十余州,像梁、晋、吴、越等藩镇更是被封王受国。

现在江烽虽然还只是一个彭城郡公的身份,但是相信在拿下平卢淄青之后,封王只是迟早的事情,最起码现在也需要给江烽一个郡王的身份了,只是现在朝廷局面不佳,加上中原战起,估计也没有多少心思来关注这些事情。

各镇的州郡之地也并无定数,增减析出都很正常。

现在江烽向朝廷提出将平卢淄青节度使辖地一分为二,并将海州正是划入平卢镇,同时对泰宁军也辖地也进行了调整,提出设立天平镇,将现在还属于大梁控制下的曹濮二州划入天平镇。

武宁镇的辖地也进行了调整,在晚唐时,武宁镇辖徐泗宿濠四州,后来宿州被撤,武宁镇又变为感化军镇,现在重设武宁镇,就恢复了宿州,只不过临涣现在属于亳州,而亳州却又控制在袁氏手中,只能算是遥设,要想恢复管治权,还得要看日后形势发展。

淮右镇的和州也还没有纳入管治中,但是现在李吴与蚁贼在江南的战争已经进入了相持阶段,双方都已经有些精疲力竭的感觉,对于和州这个原来地位看似颇重但面积不大的小州,李吴也没有多少精力来过问,甚至在和州都没有任何正规驻军。

淮右若是想要拿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只是考虑到影响和未来局面的走势以及下一步淮右的主要目标方向,所以暂时未动。

现在五镇的行政区划倒是出来了,但是如何来管理却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设五镇,每镇设立都督府,都督府主要是负责军务,比如淮右军,分设左右厢,每厢设五军,原来相当一部分精锐就转入其他镇,又比如新成立淄青军,也分设左右厢,但每厢设八军,也就是说每个军镇所设兵力的配置不尽一致,需要根据情况来进行加强和削减。

从目前的军事态势来看,南面状况会相对平和,最大的可能性可能会是浍州和寿州一线,但一个淮右军左右十军二万五千人足以应对。

但是在淮水以北的,新设的天平镇、淄青镇,加上武宁镇,都有可能会面临相当严峻的局面,所以这三镇的兵力都是以左右十六军的格局来设置,甚至在下一步可能会满编设置到二十军。

与此同时,江烽下令撤销了单设的骑军编制,骑军的最大编成设置为一个军二千五百骑,按照各军镇的需要编入各军镇中,比如像淄青、天平、武宁的骑兵编制都在三个军以上,淄青和天平军的骑军编制都是四个军。

对于江烽来说,拿下平卢军最大的收获就是骑军。

平卢五万大军中,骑兵数量超过一万人,而且平卢领地内养马场甚多,其所饲养的战马质量上佳,不比北地胡人所养马匹逊色多少。

加上这些士卒久经训练,战斗力十分可观,现在纳入囊中,新建的淄青镇、天平镇骑兵主要就是来源于这批骑兵。

而武宁镇、平卢镇的骑兵则主要来源于淮右在拿下兖郓沂和徐州之后在泰宁军和感化军骑兵基础上新组建的骑军。

新设五镇,解决了军队的问题,实际上这些军队也就是挂了一个某某镇的名,可能体现在这些军队士卒来源上,日后这些军镇士卒的补充主要是从这些军镇所属州郡中征发招募,其他基本上就和军镇无关了。

这些各军镇的军队都牢牢的掌握在未来的徐州大总管府下辖的枢密堂手中,而后勤更是彻底打破了由地方来进行补充的这一传统方式,变为统一由枢密堂的后勤部来进行,后勤部也会在各军镇辖地内设立军资仓库,负责粮草辎重、武器甲胄、器械装备都各种物资的统一调配,而这些物资的补充,也统一由后勤部来向地方商人采购,和地方官府不在挂钩。

这一点变化可谓惊天动地,尤其是在粮食的采购上,本来每年征集粮食就是官府最重要的一项工作,而征集来粮食最主要的去向也就是为军队提供,现在官府不在负责征集粮食,改为了以收取定额的钱银赋税,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开天辟地的变化。

关于这一点,淮右内部也是争论激烈,主要就是钱银和粮价的关系,谷贱伤农这是个老问题了,如果官府只收取钱银而不再收取实物,那么会不会引起粮食的价格下跌?另外一旦遇到灾荒,粮价又会不会涨到一个农民无法接受的地步?这些都是封建社会经济中一个无法回避的难题,当然传统的方式无外乎就是设立常平仓,但这种方式一样有许多弊端。

在江烽看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加大市场经济发展的力度,通过市场来调整。

当然这还是一个初始萌芽状态的经济体系,不过他相信随着寿州的陶瓷业、造船业,徐州的冶铁业,海州的制盐业,浍州的制茶业,舒州的丝织业,这些产业都已经有足够的发展,如果能够有意识的加以引导,同时鼓励新技术的推广和创新,那么这些地方特色产业发展起来,迅速发展成为产业中心,可能性很大。

江烽也不认为自己这是在拔苗助长。

实际上在历史上的晚唐之后,也就是宋代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经济的萌芽,而资本主义经济本身就是建立在大规模的工坊产业发挥在那之上的。

现在这个时空中,推广一年两熟和两年三熟制,促进粮食产量增加,同时解放出劳动力投入到工商业中去,这种良性循环建立起来的经济基础才能支撑起自己未来的可能更大的对外战争。

困扰江烽的问题还有很多,但是最迫切的还是关于各镇的管理体系问题上。

都督府解决了军队问题,但是单单是自己所提议的徐州大总管府就管辖了二十一个州,一百多个县,这么大的面积,如此多的人口,尤其是很多都是刚刚接手,要想快速顺利的将其纳入自己的管治体系,根本就是一件可能的事情。

就目前的管治体制来说,哪怕自己早在浍州时就开始有意识的进行官员轮训以及进行吏员培训,但是自己的辖地是在膨胀得太快了,这点新增的吏员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很大程度还是只能沿用原来的体系格局,而原有的管治格局已经很难适应江烽对这些地方上的行政管理要求了。

当然,江烽也知道这不是一件短时间内能解决的事情,同时,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他的主要精力也还无法放在这上面,军事上的事务才是他的主要精力所在,但如果要想在未来的战争中赢得主动,拥有厚实的基础,那他也不得不未雨绸缪,早一些开始着手准备。

大总管府——州——县,这样的行政管理体制,还是在州与大总管府之间设一个镇这一级的行政架构,也就成了江烽面临的最迫切问题。

设与不设镇这一级行政架构的优劣利弊都很明显,无需多说,关键是现在江烽就觉得自己对这二十一个州都有些吃力了,单单是这二十一个州的刺史、长史考察任命都已经让他觉得压力山大了,还要加上对这些州郡的监察体系安排,都是无比纷繁复杂的问题,怎么来解决,困扰着江烽。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南顾当然,对江烽来说,纷繁扰心的事情方方面面,若真是事事都要他亲自去过问操心,恐怕他也早就劳累致死了。

但在大方向上,他却不能自己把脉,无论是陈蔚、崔尚,还是杜拓、王煌,亦或是王邈、杨堪、杨勋等人,他们的意见都只能作为参考,最终的决定还是需要江烽自己来把脉决断。

就像最终江烽决定军镇设都督府,但不设行政机构,而只是由郡公府派出监察使对各镇诸州的州务进行监察这一决定一样,争论再大,但江烽一旦拍板,那就必须无条件执行。

随着朱茂的归附,济、齐二州的政务也随之移交,政事厅面临着繁重的人事安排。

本身在对兖郓沂和徐泗五州的人事安排上,政事厅就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现在平卢诸州加上济州、海州八州之地官员人事的安排又接踵而至,使得政事厅连轴转成了常态。

与兖郓沂的情况不太一样的是在淮右未曾接手平卢诸州之前,平卢的局面相对平静。

与兖郓沂诸州基本上都被灾荒所坏的局面相比,平卢的士绅体系基本完整,这也就意味着虽然在平卢诸州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来调整,但同样如果政事厅想要牢牢的控制这一区域,就得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这里边如何与平卢本土士绅之间的角力斗法和博弈妥协,也是考验陈蔚、杨勋、杜拓、王煌这些官员能耐的时候了。

好在王家已经很配合的归附了,加上朱茂的主动投效,整个局面已经牢牢控制在江烽手中,这些士绅倒也不至于不识趣想要反抗江烽的统治,那等待他们的就是族灭了。

对于敢于挑战自己权威的,江烽并不吝展示自己铁血冷酷的一面。

只不过在平卢暂时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但江烽相信,终究会有一些人会跳出来,会来试探自己的底线,他也乐于用这种最老套但是却最有用的杀鸡儆猴的方式来达到目的。

不过,这里边肯定也还有许多具体的细节需要一一来面对处理,在没有触及到自己底线之前,江烽还是希望政事厅用更平和的方式来实现。

……来,坐,一路上还算顺利吧?江烽洗漱了一把,恢复了一些精神,这才走进前厅,瞥了一眼这个自己应该是见过一面的青年,含笑道。

虽然江烽的语气很温和,甚至还有些关心的味道在里边,但是扑面而来的威压,还是让周仰感觉到一阵瑟缩,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江烽不是第一次见周仰,印象中自己还在光州当斥候时,曾经去过舒州,而且还借着机会去看过那个和许家大小姐许宁订婚的周家大公子周伦。

无他,因为一旦二人成婚,周伦就会成为光州许氏的女婿,而在许望侠没有男性后嗣的情形下,周伦的地位不会低,哪怕日后继承光州地位的可能会是许望侠的两个弟弟这一支,但只要许望侠在,周家在光州的影响力就不会小。

记得当时自己看到周氏兄弟时,自己好像还充满了嫉妒艳羡的心情吧,能娶许宁这样的女子,对于那时候的自己似乎还真的就是梦幻般的奢望,嗯,所以自己好像一直对周家的印象不太好,就是源于此吧?郡公大人,呃,还好,一切都很好……面对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子,周仰下意识的有些紧张,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他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一些,有点儿作用,尤其是看到对方温润的目光,周仰意识到自己或许应该算是他的郎舅吧?那就好。

江烽都觉得自己的语言有些干巴巴的,的确,本来也就有些尴尬,所以在崔尚到来告知他这一情况时,他惊喜之余,对周仰这个一道前来的便宜郎舅,就觉得有些不好面对。

你二姐情况可还好?这是江烽最关心的问题。

他一直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后嗣问题充满疑虑,要说纳了鞠蕖和许静二女也有这么久了,但两女的肚子都没有动静,甚至连吴瑕他都有些不管不顾的要了,但一样没动静,这让他对陈抟的判断都有些怀疑起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居然在周蕤身上播下了种子。

算一算,自己那一段时间的确有些疯魔,一个劲儿的在周蕤的身上折腾,似乎人妻的滋味还真有些刺激的感觉,江烽都不知道自己这种心理是不是有些问题。

二姐情况很好,身体也很健康。

周仰也同样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不过作为周家子弟,来之前他就已经有一些心理准备,这等话题固然有些尴尬,但木已成舟,他也能从江烽喜悦的目光里明白江烽对自己二姐肚里这个孩子十分重视,所以心里也宽慰不少,只是二姐一个人在舒州,嗯,家里……江烽大略明白周仰含糊其辞的话语里的意思,毕竟一个被休的女人不明不白的回了娘家,现在肚子却大了起来,肯定会招来许多风言风语,尤其是像周家这种诗书传家的大姓望族,肯定就难以接受。

当然在权势面前,这都不是问题,可把周蕤一个人丢在舒州,自己也没有任何表示,当然有些不妥。

嗯,二郎,你应该知晓吾当下的处境,平卢诸州局面还不平稳,吾也不瞒你,吾刚与朱茂谈好,济齐二州也刚刚归入,百废待兴,平卢军也需要整编处理,吾就是想要回徐州一趟都无法成行。

江烽这番话倒是实话,在没有把平卢军和淄青军的整编完成前,他不敢轻易离开青州,哪怕是回徐州都不敢。

现在梁晋之战也进入了关键阶段,可以说转瞬之间局势就可能发生变化,无闻堂的细作斥候几乎遍布了梁地,就是要在第一时间为这边提供准确消息,为枢密堂决策提供依据。

像曹濮二州的士绅都在秘密与这边进行联络,晁家和阮家都分别联络了曹濮二州的士绅以及一些驻军的军将,就是要在最合适的时候介入。

确保既不能给大梁那边添乱,影响大梁布局,让大梁尽可能的多拖住沙陀人一些时间,但是又要确保一旦大梁崩塌,必须要抢在沙陀人进兵之前,完全控制住曹濮二州。

不过你二姐继续呆在舒州也的确不太合适,不如这一趟你回去之后,把你二姐送到徐州,如果你二姐不愿意去徐州,也可以去寿州。

江烽试探性的道。

嗯,我二姐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太方便了,估计很快就要生产,所以恐怕暂时不能离开舒州了。

周仰迟疑了一下,家里的意思是能不能有一个名义,也免得外人流言蜚语……吾明白了。

江烽立即应道:吾马上就通知徐州那边,以郡公府的名义派人去舒州,这样一来也可以替你姐正名,待你姐生产之后,能够远行,再去寿州或者徐州,吾这边事情只要解决完,便会去看她。

周仰心中放下大半,第一件事情就算是解决了,剩下的事宜就是关于舒州周家的了。

某在路上听闻中原局势骤变,不知道可否影响到郡公这边?周仰对这个问题还是很关心的。

一路上来青州时,就听闻了梁晋大战在中原全面爆发,而且大梁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后来到青州之后,才听闻据说南阳和蔡州也都开始加入战局,意图瓜分大梁,现在淮右刚刚一统平卢,面对中原战局会有什么样的态度?影响肯定有,但对我们来说,时机不太好,平卢诸州还需要时间才能慢慢稳定下来,现在我们没有余力插足中原,当然必要的准备肯定要有。

江烽说得很含糊,舒州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一蚁贼渡江之后,可曾北返过?还好,原来蚁贼还在枞阳一带驻留有小股贼军,加上江寇肆虐,我们也不敢掉以轻心,但这半年来,随着蚁贼主力南渡进入润州之后,韩拔陵部蚁贼开始向宣州东部进军,宣州局面也陷入了混乱,李昪的东海军和镇海军与蚁贼主力在江宁、句容、延陵一带连续激战,东海军守住了江宁这一线,但是常州那边却被蚁贼突破,韩拔陵部趁机从绥安攻入了安吉、顾山,最近达到了卞山差点就攻破了乌程,现在连钱元瓘就急了起来,亲自率军坐镇湖州。

哦?这么说来,李昪和钱元瓘是打算联手来对付蚁贼了?江烽兴趣大增。

江烽最感兴趣的还是宣州。

宣州的秋浦到南陵这一线,梅根监、铜官冶,都是盛产铜矿的地方,中土制钱所需铜,一小半就产于此,每年源源不断的铜料,为宣州提供了巨大的财赋收入。

可以说宣州之所以能独立于吴越之外,一州之地居然能养活五万大军,靠的就是这取之不竭的铜山。

第一百七十四章 考题这倒没有,李昪现在的想法应该是尽可能的把蚁贼压向南面,嗯,比如挤压这些蚁贼向杭州和湖州那边,或者就是把蚁贼堵在润州的西面宣州境内,应该说前期这个目标还是基本实现了,但是当越国也开始发力反击越境进入湖州杭州境内的蚁贼后,蚁贼受到来自北面和东面的夹击,开始从宣州东部向歙州、睦州涌入,不过歙州和睦州的富庶程度远不及润常湖杭诸州,所以蚁贼还是不肯罢休,主力仍然依托宣州东部继续向东面进攻,现在宣州有逐渐成为蚁贼根据地的迹象。

来江烽这里之前,周仰还是作了一番工作的。

在江烽面前不可能只谈周蕤和孩子的事情,那是江烽的家事,再说周蕤和自己是姐弟关系,那也不可能保自己一辈子,要想在日后从登莱到淮南这片土地上有所作为,周仰很清楚必须要在江烽面前有所表现,要让对方认可自己的见识和能力,日后才有机会。

所以在从舒州出发之前,他就很是对舒州周边的形势进行了一番了解分析,尤其是对江南,北地的情况他再怎么琢磨也不可能有江烽了解,唯一的可能就在江南,毕竟舒州也还是有斥候细作在江南战场上活动,许多淮右那边未曾掌握的情报,舒州却知晓。

这么说宣城已经沦陷?江烽点点头,若是这蚁贼真的把宣州变成了根据地,倒是一件麻烦事情,这下子李昪和钱元瓘就永无宁日了。

宣城是宣州州治所在,位于宣州中部略靠东一点,地位重要。

宣城的北面的当涂、溧水、溧阳三县呈一个半弧形与润州和常州比邻而居;东面是绥安县,紧邻湖州和常州;西面是南陵、泾县,这里是宣州腹地,再往下就是紧邻大江的秋浦县。

宣州的西南角是至德县,而正南面从西向东一字排开是石埭、太平、旌德、宁国四县,这四县自唐以来,撤并而复设,设而复撤并,屡撤屡设,不过在这个时候,四县都已经复设,分别与歙州和杭州接壤。

宣州地域面积辽阔,乃是江南东西两道最大的州郡,人口亦是不少,北靠江水,东北是润州,东面是常州和湖州,东南面是杭州,南面是歙州和睦州,西南是饶州和江州,可以说与其接壤的势力极多。

北面隔江而望是江烽的舒州、庐州以及和州,东北面就是李昪的润常二州,东面是钱元瓘的湖杭二州,南面的歙州和睦州都是原来依附于杨吴的半独立势力,西南面就是大钟氏的江饶二州。

这也意味着蚁贼如果依托宣州为根据地,可以发起攻击的目标很多,而像现在的李吴和钱越一样,都想要自扫门前雪,恨不得把祸水引到别家地盘上去,自己好趁机谋利。

李昪已经成功的把蚁贼引导了湖杭,这让钱元瓘肯定是恨之入骨,却不能不应对。

而面对李吴和钱越的封堵,蚁贼又把兵锋指向了力量相对虚弱的歙州和睦州,下一步也许还可能袭扰江饶二州。

当然南边和西南方向的这些州郡都远不及润常湖杭这四州富庶,所以蚁贼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李吴和钱越。

只要在宣州站稳脚跟,他们就可以依托宣州,不断向东面发动攻势,袭扰这几州之地,就像北地胡人一样,把南方中原当成过冬打草谷的最佳所在。

或许在这种态势下,蚁贼会越活越滋润。

从现在的迹象来看,似乎蚁贼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宣州这一处所在,正好处于多个势力的交错处,而这些势力强弱不等,蚁贼可以游刃有余的在其中上下其手,让这些势力相互倾轧,无法共同对付自己。

郡公说得是,恐怕李吴和钱越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李吴和钱越两家现在相互戒备心理很重,尤其是李吴在与蚁贼这一年的战争中,损失不小,从楚州到润常二州,消耗很大,所以李吴很担心越国趁机渔利,对越国很是忌惮。

周仰声音多了几分兴奋,他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所说的这些内容很感兴趣,莫非这位彭城郡公也想掺和到江南之战中去?如果淮右真的要掺和到江南之战中去,对于舒州周家来说无疑是一大利好消息。

现在蚁贼以宣州为根据地攻略不断,虽然看似已经远离了舒州,但是只隔了一条大江的实际距离,加上江寇与蚁贼同流合污,使得这条大江天堑失去了效用,只要蚁贼愿意,那么他们随时可以重新北上进入舒州境内,这绝对是舒州的噩梦,所以这个时候如果淮右要介入江南战事,当然是对舒州有利。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淮右一旦介入江南战事,肯定不会只是简单的防御作战,一旦跨过了大江,以这位彭城郡公的胃口,肯定会在江南咬下一大块肉来,这对于周家来说,对于周仰来说,就是一个机会。

周仰这一趟北上,沿线千里,经历了多个州郡,也深刻感受到了江烽麾下的土地辽阔,但是在地域上来说,江烽虽然起家于淮南,但是现在的重心无疑已经放在了北地了,尤其是在拿下兖郓沂和平卢镇之后,争夺中原之势渐露。

周仰当然渴望自己日后能有更好的发展机会,但是从内心来说,他更喜欢淮南和江南。

越过淮水,无论是口音还是生活习惯、气候都大不一样了,虽说只要能有前途,哪里他都愿意去一搏,但是如果能在自己各方面都更熟悉适应的淮南或者江南,他当然更愿意。

你认为李吴和钱越会联起手来共同对付蚁贼么?江烽也要有意考一考这个勉强算得上自己便宜小舅子的家伙,好歹周蕤的肚子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这点儿面子还是要给。

这家伙的心思他也能看得出来一些,只是他从不会公器私用,若是这周仰有些本事,他当然不吝给对方一个合适的职位,若是不行,他也只能把他打发到某个清闲位尊的位置上去了。

这恐怕很难。

周仰有些紧张,他也感觉到这恐怕是在给自己出考题了。

作为周家嫡子,周仰自小也算是家学渊源,而对武道一脉虽然算不上是多么精通,但是寻常的强身健体之术倒也习得,周家以诗书传家,在这个乱世汇中就显得有些单薄了,原来在杨吴的庇护下还能勉强生存,但现在战乱四起,舒州周家就不得不认真考虑未来了。

好在周蕤却攀上了这样一株高枝,却是让周家人在尴尬之余,内心却也是放心大半,起码周仰已经打定主意要利用这样一个机会去找寻属于自己的前途。

为什么这么说?江烽微笑着问道。

某觉得归根结底还是源于吴越二国本身从一开始就是朝廷相互制约的产物,杨吴势大,便赐封钱越,现在李吴势力遭到削弱,钱越势涨,李吴如何敢相信钱越?周仰一边思考一边道:再说了,蚁贼有很大的活动余地,他们可以拉拢钱越打击李吴,亦可与李吴和解来进攻钱越,甚至还可以在两家之间坐观,或者转而攻击歙州,总而言之,蚁贼只要能牢牢抓住宣州,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现在无论是李吴还是钱越都不可能全力以赴进攻蚁贼,因为他们都不敢相信对方是不是已经和蚁贼设下了圈套,就等自己去钻。

周仰的话不无道理,李吴与钱越之间根深蒂固的猜忌心理让他们不太可能放下一切嫌隙握手言和,更谈不上携手合击蚁贼了,尤其是在没有危及到自家生存安全的情况下,这种合作的可能性就更小。

无论是蚁贼如何洗劫掳掠润常湖杭四州,只要蚁贼没有真正以占领土地城镇为目的,李吴和钱越都不可能以一家之力与蚁贼拼命,他们都得要防着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蚁贼只要少许聪明一点,就可以利用这一点,不断从润常湖杭四州吸血来养活壮大自家,而把主要精力转向南面或者西面,当然要操作好这个战略,也还需要许多配合手段。

唔,那二郎你觉得我们对这个情况该如怎样应对?江烽进一步问道。

这道题就有些难度了,不过周仰仍然有自己的看法:郡公近期的重心怕是在北地吧?不过某以为,淮南乃是郡公起家之地,而且富庶程度远胜于北地,若是郡公有意要逐鹿中原,定然需要一个雄厚的后方来支撑,所以以寿州、庐州二州为中心的这一区域当确保安全,若是可以,不妨取下和州,未来有机会的话,亦可考虑蕲黄二州。

江烽心中暗笑,这周仰显然也是针对自己喜好花了一番心思的,提出当纳入和州这是应有之意,倒是建议自己可以取蕲黄二州有点儿意思,虽说这意见现在看来还有些不切实际,但能看到这一点,倒也有些眼光。

第一百七十五章 沿途打发走了周仰,江烽也不得不承认这周仰还是有些眼力。

起码他能看到自己的根基在淮南,虽然大势会在北地,但是要想支撑起自己在北地的攻略,那么就必须要夯实淮南乃至江南这块基础。

浍、寿、庐、濠、滁五州以及舒州、和州与光州,这会是日后自己的粮仓,是自己的工商业基地,粮食、茶、丝绸、瓷器、船只、药材、纸张,都会源源不断的从这里出产出来,销往各地,支撑起自己在北地的战事。

江烽当然对蕲黄二州和宣州感兴趣,蕲州是著名的药材产地,供应中土的药材有三成以上都是产自蕲州,黄州也是有名的粮仓,而宣州,不但产铜,同时也和益州并称大唐帝国两大造纸业中心,两地所产各类纸张占到了帝国的四成。

若是能把这三州拿到手,那自己与北方的胡人争锋中原河朔的底气就更要足几分了。

当然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这三州都还不是自己能碰的,宣州是蚁贼的根据地,跨江击蚁贼,那是在替李昪和钱元瓘做嫁衣,蕲黄二州乃是杜家的命脉,杜家还算是自己的盟友,再怎么也不能自断羽翼。

所以从周仰的表现来看,眼界还是有的,但是实际能力却不太好说了,眼高手低的嘴炮多了去,哪怕他是周蕤的弟弟,自己也不可能轻易将其放在重要位置上,在江烽看来,放在某个州担任从吏打磨锻炼一番,看看本事究竟如何,再来考虑是稳妥之举。

从周仰延伸开来,江烽也在考虑自己领地内的官吏任用问题,求贤若渴还真的成了自己现在的感觉。

虽然各地士绅毛遂自荐和相互推荐的不少,但是大多都是些缺乏实务经验的士人,对于现今自己治下,却是有些难以适应。

从政务学堂培训出来的学员还是太少了,而且他们也一样缺乏经验,需要在县这一级打磨几年,才能慢慢砥砺而出,所以很多时候,江烽也只能捏着鼻子忍受现在各州县的管治格局。

王朴是个人才,这一点从其一趟海州之行已经得到了印证,江烽还专门问过他的想法。

按照王朴本人的想法,他更愿意从基层州县干起,江烽也有意要大用他,当然在大用之前也要好好磨砺一番,所以便直接安排其担任齐州长史。

齐州未来的地位很重要,这里将是日后谋划河朔的桥头堡,在沙陀人南下突入中原,契丹人磨刀霍霍随时可能南下是,齐州正好处于河朔与己方交错的汇聚点上,江烽相信在这个位子上,王朴可以有所作为。

除了政务学堂的学员外,江烽也被迫重开了察举和辟举制度,这种在科举制之后已经日渐消亡的制度在很多人眼里早已经该废除了,但是江烽却不得不重开。

盖因科举制已经多年为开,就算是开科,但许多士人都是长期苦读诗书,对于经济民生事务一无所知,所以急需一批对地方实务熟悉的官吏来,所以这种情形下,江烽也得不采取这种复古的方式来解决眼下突出的问题。

这些事情当然也不可能由江烽亲自来做,自然有陈蔚他们来干,他只需要确定方向就好。

……李瑾一行是一月廿七离开长安的。

这个使团规格超乎寻常的高,规模也很大,一行二十余人,除了李瑾和自己的闺蜜尉迟燕姗外,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就有七人。

当然这种品轶可能对这些地方藩阀来说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事实上这一点出使者自己也很清楚,但毕竟下地方,这也算是一个礼遇吧。

实际上一起从长安出发的是四个使团,分别走洛阳去见晋王李(朱邪)从厚,走商州这一路,到蔡州见袁怀河,走南阳见刘同、刘玄。

当然也还有一路,从南阳过申光二州,进入寿州再北上过徐州到青州。

最后这一路的目的地还没有最后明确,因为不清楚江烽最后落足在什么地方,只知道他现在在青州,也许等到使团抵达寿州时,江烽也许回了徐州,也许到了兖州,都不清楚。

不过对于使团这一帮人来说,这都不重要,利用这一次机会,好好看一看江烽治下诸州的情况,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任务。

他们需要借此来评估这位彭城郡公,哦,不,该是彭城郡王的实力,看看其是否具备和沙陀人或者南阳、蔡州匹敌的实力,然后再来制定相对应的政策。

从彭城郡公到彭城郡王,江烽只用了几个月时间,无他,他不但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兖郓沂三州,现在更是直下平卢,王守忠被俘,朱茂主动归附,这一切足以让其获得一个郡王身份,甚至亲王身份也不为过,对于真正有实力的人,朝廷必须要承认和尊重。

使团出使青州时,朝廷尚未收到江烽呈报上来要求改镇和设立徐州大总管府的奏请,但是就凭江烽拿下了平卢,降服了朱茂和王守忠,一个彭城郡王,绝对当得起。

从光州过浍州,使团就能感受到气氛的变化。

虽然南阳从淮右手中夺取了光州,但是长安来使们都感觉到在浍州这一线的战意并不浓,这也意味着,南阳虽然虎口拔牙夺走了光州,但是看上去淮右并无要夺回光州的意思,这也让长安一帮人嘀咕不已。

当然他们也怀疑是中原局面的剧变使得淮右与南阳暂时搁置了矛盾,但一旦中原战局见出了分晓之后呢?此次出使淮右的使团领队人物是同知枢密院事郭韬,算是相当高规格的人物了,郭韬在枢密院中地位略高于薛通和尉迟无病,而且亦属实力派人物,深得枢密使徐默的看重,所以这一趟也是由他来领军。

过了申州,郭韬就能感觉到情况的不一样,光州虽然是被南阳拿下了,但是长时间一直是处于淮右控制下的,被南阳拿下时间并不长,而且也没有经历什么战事,所以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在浍州,这种感觉就明显直观了许多。

第一感觉就是光浍二州的水利设施建设力度远胜于其他州郡,淮水及其支流浍水沿岸,沟渠纵横,如同树叶上的脉络一般细密分叉,向着四周蔓延。

尤其是到了寿州到芍陂一带,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了,哪怕是冒着凛冽的寒风和冰冷刺骨的河水,也有许多老百姓在河渠边上修缮和疏浚,为来年的灌溉做准备。

郭韬也是久闻芍陂的大名,现在亲眼目睹,才真正感受到这座建于春秋时期至今已经一千多年的水利设施仍然在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使得寿州能够成为淮南这座粮仓中最核心的区域,所产的粮食足以供应数州人食用。

而进了寿春城,看到城门内外街道南北那商贾辐辏的景象,码头上船帆入云,来往不息的情形,饶是郭韬算是见过大场面的角色,也禁不住慨然喟叹,难怪这江烽敢马不停蹄的北征,就是靠着像寿州这样的粮食充足商贸发达的城市支撑,才敢甫拿下徐州,就兵锋指向平卢,若是一般人光是这粮食辎重的消耗就能让人崩溃。

从寿春登船,就可以沿着淮水南下,然后从临淮沿着运河北上,直抵通桥,然后再从通桥北上到达徐州。

乘船就要比骑马轻松许多了,对于已经跋涉了千里的使团成员来说,枯水期的淮水和运河都能够接受,哪怕他们都是北人,但是平稳的行船还是要比骑马轻松许多,再加上乘船能够感受到不一样的淮水和运河两岸的风光,所以大家都兴致很高。

那边就是盱眙城?郭韬站在船头,望向南面。

陪同使团一同北上的是侯晨,他站在船头靠后处,恭敬的道:同知院大人,正是,盱眙城现在基本上是荒废了,蚁贼攻下了盱眙,虽然没有烧光抢光,但是地方士绅早已经被吓破了胆,都早在破城之际,就逃走了,现在虽然过去了好几个月,但城里的人口都还没有恢复到原来蚁贼破城之前的三成,很是萧条。

吴国可有驻军?郭韬沉吟着问道。

据他所知李吴的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了江水以南的润常二州,这江北诸州实力单薄,难道这江烽就不动心?在郭韬看来,江烽可不是一个见到机会而无动于衷的人。

未曾有,整个楚州,好像除了州治所在的山阳,其他县都没有驻军,现在蚁贼都已经南下了,剩下的盗匪成不了气候,嗯,吴国那边好像现在也没有太多精力来管吧。

侯晨愣了一下,没想到郭韬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但他还是坦率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现在郡公在淮南驻扎有多少军队?郭韬随即又问道。

侯晨心中暗吃一惊,难道说朝廷希望郡公在淮南开启战端,拿下楚扬二州不成?大人,北面未定,淮南这边郡公只保留了五六个军驻扎吧,不过淮南历来平静……侯晨半真半假的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北守南攻?淮南并不平静,只不过郡公好像心思不在淮南。

郭韬目光如炬,直视侯晨,北地烽烟起,郡公意欲何为呢?这话问得犀利,侯晨一时间也不好回答,沉吟了一下才道:大人所言淮南不平静,不准确,应该是江南不平静,但根源还是蚁贼,只是蚁贼已渡江而去,郡公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不,某不是关心蚁贼,或者说江南,某是说淮南。

郭韬环视了一眼四周,声音略微放低了一些。

船上的客人们都在船舱里观赏着从淮水转入运河的风光,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郭韬和侯晨的对话。

哦?侯晨微微色变,大人是指……没错,楚州和扬州。

郭韬脸色淡然,李昪既然重心放在了润州和常州,那郡公为何不取楚扬,却要北上?如果说取徐州淮北是确保淮南安全,但是兖郓沂呢?平卢呢?这些地方如何能与楚扬二州相比?再说了,淮右骑军如何能与北地骑军相比,只是以己之短对其之长,智者不为。

侯晨摇头,大人此言有些道理,但是却也要看到北地局面变化,若是那沙陀人入主中原,还有那契丹人南下河朔,岂不是中土变色?这等情况下,大人觉得党项人下一次南下关中,还会像这一次那样轻易北撤么?他们会不会反客为主呢?郭韬一愣,他没想到这侯晨居然有这样一番观点出来,但也有些新意。

某始终觉得,郡公北上有些仓促,嗯,若是能拿下楚扬二州,那时候北上岂不是底气更足?郭韬也思考了一下,当然,侯大人所言亦有道理,不过,若是现在能趁着李昪无力,趁机让淮南一统,某在想纵然沙陀人踏足中原,契丹人南侵河朔,郡公也能有更雄厚的实力来应对。

郭韬如此热切的希望淮右与李昪再起战事也让侯晨有些不解。

他估摸着可能和李昪历来吝啬有一定关系,虽然被封为吴王,但是李吴给朝廷的上供却是稀少,远不及原来杨溥在时丰厚,这大概也是一个原因。

另外,可能朝廷也感觉到了由于大梁的崩溃,整个中土平衡的局面被打破。

沙陀人这个原来是朝廷心目中的依靠对象,骤然就变成了可能会威胁到朝廷生存的一股力量,而且是无法为朝廷控制的,所以朝廷急于希望出现一个或者几个可以平衡沙陀人,甚至以后的契丹人的汉人藩阀,这样才能确保朝廷不会被人丢在一边,甚至顺手就给灭了。

诸胡可没有汉人藩阀那么多忌讳,刘渊灭晋就是最好的范例。

这个动向,倒是值得重视,侯晨觉得下来之后需要立即向郡公汇报,看看其是否会有影响。

侯晨的猜测应该说是猜中了一部分,但之所以像郭韬这种沉浮多年的老手,如此露骨的向侯晨表达了朝廷支持江烽向楚扬二州扩张的姿态还有一些其他因素。

现在的关中真有些过不下去的味道了,尤其是还有半年夏粮才会收成,而关中乃至中原的情况都不太好,虽然比起去年和前年的大旱情况略好,但是春旱的迹象仍然表露了出来,加上去冬雪少,估计夏收情况堪忧。

而原来每年支持关中的山南、南阳、蔡州和江淮这边,情况都出现了急剧变化。

山南西道的杨文昌虎视关中,已然成了朝廷心腹大患,根本不可能从其嘴里拿到一点儿钱粮,如果想要,估摸着提出的要求都能让长安城里一帮贵人给羞死。

党项人也和朝廷撕破了脸,往年还要像关中朝廷供奉一些马匹、兽脂、皮子这一类的玩意儿,今年不但没有,还在仗恃武力向朝廷勒索,这情形也是前所未有的。

河东、南阳、蔡州和江淮本来是最大的倚仗,但河东、南阳、蔡州现在都对大梁用兵,河东晋王李存厚已经明确向朝廷表示今年河东困难,恐怕无力向朝廷进献,这就断了朝廷的一条路。

南阳和蔡州情况相似,都要用兵,估摸着南阳多少会进献一些,但蔡州恐怕就没有了。

剩下就是江淮和两川、潭岳以及镇南军这边。

潭岳、镇南军以及两川估计还能有所进献,但两川这边通道被杨文昌所阻,估摸着也会找借口少进献,或者就算是不减,但在路途上的消耗也会大许多。

江淮本来应该是最重要的来源,但中原战起,吴越又在与蚁贼大战,淮右又在马不停蹄的北伐,消耗巨大,这就不能不让朝廷心慌了。

吴越二地借口路途遥远,本身就对朝廷攻贡献甚少,倒是江烽一直颇为恭顺,哪怕还是在光浍寿防御使时,也是四时供奉不断,钱银也未曾短缺过,否则朝廷也不会这么爽快的先封郡公,马上这接着又来郡王了。

估摸着这若是和瑾公主的婚事真的能敲定下来,直接封国晋亲王,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郭韬此次来见江烽也就肩负着几个任务,一是撮合江烽与瑾公主的婚事,二是观察淮右真实实力,三是要促成淮右北守南攻,经略淮南,积蓄实力。

之所以要促成淮右北守南攻,也是朝廷枢密院和政事堂密议之后得出的这个意见。

他们认为淮右根基还是太薄弱,虽然这几年膨胀很快,但是这也是一个隐患,尤其是拿下的平卢镇和泰宁镇都应该是累赘而非马上能够转化为实力储备的地区。

淮右以现在的力量要想和沙陀人争锋,胜算极小。

朝廷政事堂和枢密院一致认为淮右将会是未来朝廷平衡入主中原的大晋的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同时也是防止契丹人南下的一个有力屏障,那么就不容出错,积极壮大实力是当务之急。

而要帮助淮右稳住阵脚,而富庶的楚扬二州若是为淮右所得,定能使得淮右抗衡沙陀人和契丹人的底气足几分。

应该说党项人的翻脸南下,给朝中诸公敲响了警钟,原本在朝廷面前俯首帖耳的党项人羽翼丰满之后就突然变色,那么势力更比党项人强几倍的沙陀人呢?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朝廷恭顺有加么?还有那在东北虎视眈眈的契丹人,一直就对朝廷不太买账,他们若是得势,岂不是更是朝廷的威胁?还是那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在朝廷诸公心中反复滚荡,已成定律。

当他们突然发现整个北地的诸胡都已经对中原乃至江淮和江南构成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包围圈,甚至在不断向中原发起进击时,他们不能感到惊骇和不安了。

他们觉得必须要做些什么来对抗现在看起来已经坐大,甚至已然有势不可挡的诸胡了,尤其是其领袖沙陀人。

……朝廷来使都走了?静静的倚在窗前,许宁的目光在窗外流淌。

嗯,都改乘船,准备从运河北上到通桥再登陆到徐州。

许子清背负双手站在门厅中,门窗敞亮,虽然二人是堂兄妹,但是许宁已经是明确的郡公平妻,他也需要忌讳一些。

经过几个月的休整,许子清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浍州那边因为南阳军主力转向北进汝州、许州,已经平静下来,若不是江烽严令不许妄动,许子清真的想借机夺回光州。

郡公还在青州?许宁收回目光,婀娜娉婷的走回到房间中央,听说他把平卢军调往郓州了?许子清知道自己这个堂妹的风格,对政治军事极为关心,不过作为郡公的平妻,许家现在的利益已经牢牢的与江烽绑在了一起,倒也不为过。

嗯,这也是应有之意,原来的平卢军也好,淄青军也好,肯定不适合再留在平卢镇中,调往天平镇辖地也是正理,大梁说不清楚哪天就崩了,没见这段时间从洛阳、汴州那边过来的人都多了许多。

许子清若有所思的道。

随着中原局势剧变,消息灵通或者嗅觉灵敏的人都已经开始寻找后路。

这两个月来,从洛阳、汴州那边经运河乘船南下来寿州定居的士绅富户激增,几乎每天寿州码头上都能有几艘船载着形形色色的老幼妇孺和大批家资停靠。

而寿州的宅院屋地价格也是暴涨,原本东门一带的房屋都是破旧低矮的宅院,这几个月里都被来自河洛的富商买下,全数拆毁重新新建,以至于东门一带的地价也是飞涨。

现在甚至从东门外沿着肥水两岸以及东台湖、导公寺一带的地价也都开始涨了起来,就是传言寿州城要重新扩建,主要就是向东扩张,甚至可能要把肥水和东台湖都包入城中。

应该说这也不算是谣言,江烽一直有意要扩建寿春城,想把寿春建成淮右真正的工商业中心,形成淮右寿春,淮北徐州这两大水陆重镇为中心的格局,现在既然有中原想要逃避战乱的富绅巨贾们来凑成,他当然乐见其成。

第一百七十七章 许宁的野望原本说来这寿州本不是河洛一带富绅巨贾们逃避战乱的最好去处,他们大多是北人,习惯了北方的气候,真要逃避战乱也应该选择诸如徐州这一带才对。

但是徐州刚纳入淮右手中不久,百废待举,而寿州虽然地属淮南,但是却与淮北只是一水之隔,无论是气候还是口音和风土人情都和北地是最接近的。

加上诸如崔尚、王煌、杜拓、杨堪、丁满、张挺、郭岳这些来自大梁跟随江烽的子弟们都将家眷迁居到了寿州,有了这些关系在里边,各种亲戚、乡邻、旧友、袍泽关系牵扯进来,而且寿州交通方便,工商业发达,不但是淮水上著名的大城,又是帝国闻名的粮仓所在,有了这些因素在其中,这些来自大梁的大户士绅们自然而然就将寿州作为了首选之地。

其实这种情况早在江烽入主徐州之后就已经出现了,大梁失去了河水以北的诸州,这相当于失去了向河东发起进攻的前沿阵地,开始陷入被动自保的态势中,相反大晋表现得越发咄咄逼人,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洛阳、汴京的豪门大户、士绅望族已经豪商巨贾们,就开始在寻找退路,而毫无疑问一举拿下了徐兖之地的淮右就成了最佳的对象。

盘算一下,似乎能选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第一要大都市,第二要政局稳定或者说实力强大完全无虞,第三要风土人情气候习惯适宜,第四还得要不是敌对的势力,第五,最好还要距离战乱之地远一些的所在,所以这么一排下来,似乎就屈指可数了。

襄阳、江陵这些地方似乎看起来不错,但是这两地的实力太弱,一旦有事,也许转瞬就会易主。

扬州、杭州这些也是大都市,但是现在这两地都面临着蚁贼的威胁,也不可取。

广州、泉州这些地方气候对他们这些北人来说有些适应不了,益州又太偏。

原本南阳是个好地方,但现在南阳军正在对大梁攻城略地,又显然不合适。

河朔之地就不用提了,破败不堪,还面临契丹人南下威胁,所以选来选去就只有青州、徐州和寿州可选。

青州相对贫苦,徐州才经战乱,这一看也就只有寿州最合适了。

作为淮右军大统领(兵马使),许子清目前坐镇寿州,要迁居寿州并在这里定居下来的富商士绅们自然少不了要来拜码头烧香,许子清在这方面本来是相当谨慎自守的,但杨堪、丁满这些军中袍泽都纷纷来信,有些人情世故自然免不了,给些关照也是人情。

好在大家都知道规矩,而且江烽在划分五镇之后就有严令,严禁军中将领过问民政事务,所以许子清倒也没有多为难,也就是情面上打个招呼,免得这些外来户被寿州本地地头蛇们给欺负得太厉害罢了。

这些先前来寿州的士绅巨贾们多少也还是有些关系,尤其是和淮右军中的将领们免不了都能牵绊上,寿州梅田郑三家大姓在军中子弟也和这些军中将领们有些交情,所以来这么多外来户,小纷争自然免不了,但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我还是觉得他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北面了。

许宁摇摇头,现在淮右根基还是太薄弱了,庐州那边的情况有没有好转?小宁不必担心,庐州和滁州那边自然有人来处置,我只需要负责不出大状况就行了。

许子清微微皱眉,他知道许宁提及的事情,但却不想插言。

庐州和滁州那帮顽固士绅坚决抵制郡公的检地之策,还有一些人更是暗中和李吴那边暗通款曲。

郡公把此事交给了从无闻堂中分出来的一支,据说叫夜鹰的部门来处置,而且许子清也隐约知道寇文礼的淮右水军第三军也参与了此事,有几家士绅都遭遇了水匪的洗劫,家倾族灭。

具体的情形许子清不清楚,他也不想去知道,但他很清楚这位郡公大人已经不是昔日的江二郎了,他威严霸气的后面一样有阴暗的一面。

就像是从无闻堂中分出来的那个叫夜鹰的部门,许子清除了知道应该是原来张万山的助手苏铁在负责外,其他就一无所知了,有多少人,什么样的编制,有多大权力,都一无所知。

很多人甚至根本连夜鹰这个名字都未曾听闻,更不知道有这个组织的存在,只知道原来无闻堂那个沉默寡言面色黝黑的男子苏铁似乎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但许子清知道这个苏铁才是郡公大人真正的心腹,从最早的学军中选拔出来的,几乎是与张万山一道创设了无闻堂。

许宁同样知晓一些,不过她倒是很理解甚至是认同,一个君主怎么可能像宋襄公那样事事守礼?阳光大气的形象当然要有,自然也就有人要去做那些黑活儿脏活儿。

历朝历代,哪个王朝君主不是如此?就算是原来在光州许家那样一个小藩阀,自家三叔手底下不也一样有做这方面事情的人,更遑论现在江烽已经统揽二十州之地。

庐州那边有些人太猖狂了,是该清理清理了。

许宁淡淡的说了一句,他想要在北地有所作为,就必须要有一个稳固富庶的淮南,他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和州他没有理由放弃。

许子清苦笑。

这个堂妹还真是比郡公还激进,一直认为淮右军该借势拿下和州,早日让光浍寿庐濠滁和七州一统,也便于淮右镇统一规划。

只是她也太小看了拿下和州对李吴的冲击力,和州东北角与江宁城仅仅是一江之隔,可以说跨过大江,就能进入江宁城,李吴岂不是如坐针毡?当然,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李吴的精力都被牵制在了江南的润常二州,还要确保楚扬二州,的确没有过多力量来保卫和州,淮右拿下和州并不是难事。

而且看样子蚁贼和李吴之间的这场战事不是短时间内能见出分晓的,所以李吴短期内也不会因为淮右拿下和州就真的要和淮右彻底翻脸。

从这个角度来说,拿下和州也并无不可。

只是江烽需要考虑的方面更多,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虽然蚁贼之乱短期内看不到湮灭的迹象,但是如果真的吴越两家能联手,剪灭蚁贼之乱不是难事,唯一难料的就是吴越两家能不能消除心结,协力同心。

在许子清看来,这可能要取决于淮右在北地的进展。

如果淮右在北地不顺,那么吴越两地压力没有那么大,也许还可能会勾心斗角一番,但是如果淮右在北地的进展顺利,那么吴越两地尤其是李吴,就不能不考虑一旦淮右腾出手来,它们还能不能抗衡得住。

还有宣州,他不是一直缺钱银缺粮么?宣州地广,而且盛产铜料,拿下宣州,梅根监,铜官冶,利国山和铜井山的铜,只要能全力开采出来,足够他北地征伐之用了。

许宁仍然不依不饶。

许子清忍不住搓脸,小宁,那么有那么简单的事情,蚁贼现在以宣州为根据地,你这会儿要去夺宣州,那不是引火烧身么?江寇和蚁贼早已经合流,蚁贼随时可以重返江北,那才真的是成了祸患呢。

哼,二兄,江寇虽然表面上与蚁贼合流,但我以为现在恐怕江寇也有异心了。

许宁振振有词,我记得寇文礼提起过,他在江寇那边也有熟人,他也了解有些江寇的情况,江寇之所以愿意与蚁贼合流,是因为蚁贼许诺他们会拿下润常二州,然后谋求朝廷招安,但是现在蚁贼只是夺下了宣州,还在和吴越缠战不休,看起来也没有止境,现在这副情形下要谋求朝廷招安显然不可能,吴越两国也不能答应,这种情况下,江寇难道还会死心塌地跟着蚁贼厮混?恐怕就算是他们头领愿意,下边人也未必肯吧。

寇文礼和江寇是有往来,但若是要说到这么深层次的事情,恐怕情报未必准确吧?许子清迟疑了一下。

他知道寇文礼在濡须水一带很有影响力,而濡须水与江水相通,所以与江寇相熟,下至乌江,上至秋浦、枞阳,巢湖水匪也还是有些名声的,现在寇文礼招安,摇身一变成为淮右水军,自然对那些背着叛贼匪寇名声的江寇有些刺激。

二兄,别把那些蚁贼和江寇想得那么严密,也许他们打仗很拼命,战斗力也不差,但是在军纪和作风上,他们就逊色许多了,无闻堂在蚁贼和江寇中难道没有细作探子?这些情况不是秘密,关键在于他的心思在哪里,如果他始终觉得要在北地做文章,那就没办法了。

许宁显然对江烽现在的策略有些不满意,我始终觉得,只有把自家基础打牢了,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哪怕败上一两场,你也有资本卷土重来,不至于一蹶不振。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动向,风向船帆慢慢收了起来,但是小艇的速度却未见减慢多少。

凛冽的西北风在脸上有如刀割,但晁相方却恍如未觉,目光只是在岸上枯败的苇荻中逡巡。

五郎,靠着河岸走。

似乎是注意到了一些什么,晁相方目光一紧,沉声道。

背后传来声音,二哥,进汊子么?黝黑壮实的青年轻轻一摇橹,小艇开始向河边靠近,一个隐藏在苇荻中的河汊子慢慢露了出来。

这里不是巨野泽的范围了,白沟在这里与菏泽交汇,往西南,可以穿过菏泽,从荷水流入泗水,直抵徐州。

晁家在巨野泽说一不二,但是进了曹州地盘,虽说菏泽这边也不陌生,但是晁相方也不敢大意,今日不同以往,自己不再是巨野水匪,现在作为天平军麾下水军首领,自然需要小心谨慎。

菏泽这边的河汊子一样很多,尤其是紧邻白沟这一带,由于中原战事不断,从河洛逃往江淮的富绅巨贾甚多,多是乘船而行。

三条路,一条走白沟、菏泽、荷水、泗水到徐州,另一条是走汴河过孟渚泽,经萧县到徐州。

还有一条就是走得最多的了,直接走运河到通桥再北上到徐州,或者就是直走运河进入淮水,可以到淮水沿岸任何一座城池。

慢点儿,就在河汊子口上等一等。

晁相方知道今日之事关系重大。

小艇沿着河汊子慢慢进去,等候了一阵,一直到一阵翠鸟叫声传来,晁相方才打了一个手势,小艇又快了起来,几个转折之后就可以看到一片滩地,早有一名汉子在那里等候着了。

见过二公子。

滩地上的男子一个躬身行礼,晁相方赶紧扶住,不必多礼,九郎,你辛苦了。

九哥,辛苦了。

从船上跳下来的晁相凤也热情的揽住对方的肩膀。

五公子。

如果大梁天兴左军指挥使庞元在这里,绝对会目瞪口呆,这个自己倚为心腹的燕九,竟然与已经归顺了江烽而且成为江烽在郓州最为活跃的走狗的晁家诸子如此熟络。

九哥,情况怎么样?晁相凤上下打量了一下燕九,庞元那边如何?二公子,五公子,我没有太多时间,现在庞元正在济阴检查军务,我是找借口出来的,马上就要回去。

燕九刀条脸上掠过一抹紧张,汴京那边的情况据说很紧张,枢密院要调天兴左军回汴州,但是却又担心宋州会被蔡州和淮右所占,所以还在扯皮,尚未决断。

濮曹宋三州,从河水南岸,自北向南,乃是大梁东面的屏障,现在濮州是徐州残部尚云溪控制,而曹州和宋州则是大梁天兴左军庞元部控制。

不过由于洛阳失守,晋军在西面攻势十分凌厉,再加上南阳攻入了汝州,正在和蔡州方面争夺许州。

袁军占领了舞阳、临颍、扶沟三县,而南阳军则攻占了襄城、长社(许州州治)、鄢陵、许昌、长葛,加上河南府的伊阳、陆浑、伊阙、颖阳、登封、告成、阳翟诸县,事实上已经跨越了与沙陀人之前达成的默契界限。

不过双方似乎都有所克制,沙陀人虽然对南阳不守规矩侵占河南府南部诸县十分愤怒,但是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南阳发生冲突,止步于长水、福昌、寿安、缑氏这一线,而南阳更是狡猾,占领了河南府南部诸县,却对近在咫尺可以威胁大梁郑州防线的密县不予理睬,这也让沙陀人气恼无比。

现在的大梁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对于此种情况也是乐见其成,主动退出了许州、陈州,大方的将这几州之地交给了南阳和蔡州,就是希望要制造出这几方的矛盾摩擦,看是否有机可乘。

那庞元的态度究竟如何?这也是这一次晁相方冒险来济阴的关键,他们需要搞清楚庞元这个天兴左军指挥使的态度。

尚云溪已经遣使到徐州,希望搭上淮右这条线,显然是意识到了大梁这棵树要倒了,那么庞元这个还控制着两万多兵马的天兴左军指挥使的态度就很关键了,天兴左军在曹州驻扎的兵力很少,仅有两军,主要兵力还是在宋州。

但现在这种局面下,已经不是兵多兵少的问题了,大梁还有十余万大军,但是他们能击败沙陀人么?在很多人看来,这就是天命或者王气是否还在大梁这边的问题了。

庞元现在很矛盾,一会儿想要回师汴京,一会儿又觉得应该留守宋州,保存实力,但他也知道如果大梁真的败了,他这天兴左军两万来兵马根本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所以也是茶饭不思,却难以做出决定。

燕九想了一想才道:我估计他现在也是在看汴京那边的态度,如果枢密院态度强硬,他可能会接受命令,回师汴京。

哦?晁相方脸色微变。

正因为有庞元的天兴左军驻扎宋州,现在蔡州方面暂时还没有向宋州发起进攻,只是攻占了陈州,可能也有些忌讳淮右的原因在里边,但是晁相方断定最终蔡州还是会向宋州发起进攻,无论庞元的天兴左军走不走。

当然,天兴左军晚走一步,可能会让蔡州方面稍微晚一些动手。

对于淮右来说,现在情况也很困难,平卢那边初定,虽然郡公已经划分五镇,天平军方面的各军也确立了起来,但是主力军队完成编组之后才开始向兖郓方向开拔,兖州、徐州这一线淮右实际上的兵力十分空虚,要等到从平卢过来的军队,慢慢到位,这都需要时间。

蔡州方面有无来人接触庞元?晁相方问及关键问题。

有!燕九沉声道:而且来了两拨了,不过庞元对蔡州的态度一直比较敌视,所以两拨使者都没有在庞元那里讨得好脸色。

燕九道。

晁相方想了一想,那这些使者回蔡州了么?没有,一直呆在宋州。

燕九脸色微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二公子可是担心这些使者接触庞元下边的人?晁相方脸色阴沉的点点头,庞元此次来济阴,他手下哪些人没有随行?我是说那些本该随行,但是却未随行的人。

燕九略一思索,徐均洛称自己身体不适,没有来,另外副使贺雄也未来。

贺雄不到说得过去,庞元离开宋州,他作为副使留守这是正理,但是徐均洛不适号称庞元的左臂右膀么?怎么会不随行?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另有原因?晁相方脸色阴晴不定,九郎,你回去找借口催促庞元尽快回宋州,另外注意观察徐均洛,看其有无异常,若是蔡州真的把徐均洛收买了,那问题就麻烦了。

燕九点头,好,我马上回济阴。

嗯,你自家小心行事,莫露了行迹。

晁相方深吸了一口气,我相信你这种生活也不需要再维系多久了。

燕九呵呵一笑,二公子,某也习惯了,不过郡公若是争霸中原,这宋州怕是必须要拿下才行,曹州与宋州相比,地位可差了许多。

唔,这不是你我关心的事情,郡公他们自有考虑,有时候拿下宋州也未必就是好事。

晁相方摇摇头,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就好。

……淄青军都督刘延司目光深沉,随着马匹行进的起伏,身体随之晃动,但是目光却始终向着前方。

事实上此时他眼前视野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条长龙向前的队伍。

被任命为淄青军都督之后,刘延司一直有些恍惚,江烽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将自己手中的五个军交给了自己不说,而且还为自己再增补了五个军,让淄青军骤然暴增到了十个军。

当然,也替自己寻觅了一个副手,原武宁骑军副兵马使洪葵,现在改任了淄青军副都督,洪葵也带来了两个骑军和三个步军加入了淄青军。

现在的淄青军已经有三个骑军七个步军,两万五千人马,但按照枢密堂的命令,还有四个军会迅速从原来的淮右军中划过来,充实为十四个军,届时淄青军将有四个骑军,十个步军,达到三万五千兵力,等到日后真正补充完毕,淄青军将最起码补充到十六个军,四万兵力。

从海州州治朐山到徐州的萧县,五百多里地,刘延司率领的老淄青军在下邳与洪葵率领的五军汇合,然后赶赴徐州。

老淮右军中划归淄青军的四个军正在兼程南下,但是刘延司没有再等对方,他与洪葵率领十个军径直赶赴萧县,命令那四个军在徐州稍作休整,然后到萧县来汇合。

对于淄青军尚未完全整编就拉到了萧县,这里是与宋州接壤处,三万五千兵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究竟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刘延司也一直在考虑。

在徐州,刘延司终于见到了已经从青州南下的那位郡公大人。

据说是因为朝廷使团已经从运河北上,要在徐州见这位郡公大人,所以郡公大人提前从青州南下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屈之心刘延司和郡公大人的见面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或者说这位郡公大人对自己似乎很了解了,言简意赅,直指核心。

对方只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加入淮右能得到什么?这个问题听起来很俗,让刘延司也有些恼怒,难道说刘某在对方心目中就如此不堪?但是当对方细细道来之后,刘延司才觉得自己领悟能力竟然是如此薄弱,竟然被对方一番话就像是对自己来了一番剖析,让自己如同赤裸之人活生生的站在人前。

加入淮右能得到什么?钱财?虽然不敢说视钱财如粪土,但刘延司却是对钱财没什么太多追求。

武道进境?没错,现在刘延司已经是小天位强者,潤丹前期濒临突破,也许稍许有些机缘,就能跨入潤丹中期,但是刘延司并没有在这上边有太大的执念,他觉得也就是缘分而已,也许不经意间,就能踏前一步,太过执着,反而落了窠臼。

权势?在平卢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心态上也早就平和宁静了。

那自己还追求什么?宁肯背上一个背主之名,也要列入淮右班列?或许就是那一颗不屈之心?一颗想要证明自己的不屈之心?江烽入抽丝剥茧一般的透彻分析让刘延司很是不自在,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对方对自己的内心想法几乎是了如指掌,这甚至让自己有些惊慌。

洞察知悉人心到这种地步,可谓妖孽。

江烽的论断很有些新意,什么第一层是仓廪足而知礼仪,大概就是满足肚腹和身上衣衫的需求,再其次就要感觉安全和幸福,嗯,听起来好像还像那么一回事儿,细细咀嚼,刘延司也觉得颇有道理。

想当初自己从军时,似乎就是为了图个肚皮囫囵饱,一直到遇到自己师尊,武道精进,冲阵斩将,习得兵法,出人头地,再无人敢挑衅于自己,好像这种感觉就很满足。

但是慢慢自己似乎就有些不满足了,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做出更大的成就,应该有更大的舞台供自己发挥表演,所以自己一直希望平卢军能更强大,甚至在明知道南下海州是一个不太明智的举措,明知道可能会招来淮右的进攻,但是想到如果真的能拿下海州,其盐利也许真的能供淄青军扩编成功,自己亦可在经略河朔上一展身手,所以最终还是没有坚决反对节度使大人的南下之策。

江烽谈到了对自我期望的认可和追求,追求自我愿望的实现,追求获得其他人的认同和尊重,而淮右能够助自己实现这个希望和目标,并列举了许多条件,不得不说,打动了自己,一直到那个时候,自己才真正放下了先前彷徨迷茫的心,开始全副身心来为实现这个目标来努力。

虽然在平卢军之后地位尊崇,但是刘延司却没有多少机会能够一展自己的能力,与河朔那边的小打小闹,意义不大,而东海贼更是不值一提,甚至在南下海州时都没有遭遇多少战事,这也成了刘延司颇为郁闷的一大主因。

现在自己终于可以正面直视北地霸主沙陀人,也许还会遭遇淮右宿敌蔡州袁氏,也许日后还会与契丹人的勃勃野心相碰撞,这是何等让人壮怀激烈的绝佳机会!正是基于此,刘延司才愿意背负上这个骂名,作为武人,没有什么比能在战场上与最强的敌手来较量并战胜之更愉悦的事情了。

正想得出神,背后洪葵的声音传来,都督,前面就是七里亭了。

唔,不需要停息,直接赶路,都萧县再好生休息。

刘延司回过神来,点头道。

都督打算在萧县驻留多久?洪葵策马赶了上来。

哦,葵兄认定某不会在萧县停留?刘延司笑了起来。

这个洪葵,算是半个熟人,当年洪葵守乾封,和齐州的亭山接壤,时不时还要到齐州那边来打秋风,刘延司虽然没有和对方交过手,但是张君越和王守信都曾经和对方的骑兵接战过。

洪葵仗着地利和马快,屡屡骚扰齐州,来去如风,动辄往泰山里一钻,王守信和张君越却是拿他没法,现在大家伙儿却是同殿为臣了。

呵呵,都督岂是守成之辈?洪葵笑得很有些诡异。

郡公有令,葵兄莫不是要让某去以身试法?刘延司也笑得很放荡。

郡公之令自然有由头,若是咱们能让郡公释怀,那郡公是不是会同意了呢?洪葵挺起胸膛,一夹马腹,让胯下健马加快速度。

葵兄,你这是在挑衅郡公军法,某可不会去犯忌讳,刀斧加身时,某比不得你们,大帐之中,可是无人替刘某缓颊。

刘延司摇摇头。

都督此言差矣,若是某等犯了事,恐怕郡公必会严惩,但若是都督和王都督他们犯了事,那郡公定会网开一面。

洪葵很肯定的道。

王守信已经就任武宁军都督,柴永担任其副手,朱茂以枢密使身份兼任天平军都督,高金忠担任其副手,杨堪只任枢密使,而俞明真则以枢密使身份兼任了牙军都督,丁满担任其副手,卢启明则担任平卢军都督,郎坤担任其副手。

江烽这一轮的任命可谓大手笔,五镇都督几乎全是由投诚降将担任,甚至连副都督也大多由投诚降将担任,除了一个许子清算是老人外,其他诸将皆是近一两年内投诚将领。

在这个问题上,也曾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担心,不过江烽倒是不太在意,五镇诸军的轮换调整补充也开始推进,像王守信调任武宁军都督,除了原来其自身麾下的三军精锐划归武宁军外,其他五军均是原武宁军所部,也就是原来的感化军主力。

朱茂那边的情况也类似,虽然主力仍然是由原来朱茂麾下各部组成,但是新补充进来的六个军,却是原来淮右军的主力,像罗邺、赵文山、张寅诸部,都是原河朔军过来经过补充锤炼的,也都颇有战斗力。

而俞明真所部的牙军,现在也扩充到了五个军,除了丁满原来的牙军外,其余四个军竟然是分别从平卢军、原朱密在济州新补充进来的一军、原淄青军抽来一个军,以及武宁军抽来一个军组成。

江烽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将许多将领投置闲散,朱茂、刘延司和王守信就不说了,像朱密、高金忠、张君越、王国禧这些人,江烽一样照用不误。

他有这个自信。

一条最重要的原则就是,各军不允许自己掌握军资和粮草辎重,统一由后勤部门进行管理和配送。

再加上在军一级的军官中,大梁系、庐州系、徐州系、兖州系以及现在的平卢系基本上算是平分秋色,这种平衡的局面对于江烽来说反而成了最好不过的结果。

当然江烽也很清楚,这种平衡不是没有弊病,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一旦战事不顺,就很容易激发其中矛盾,现在江烽需要解决的就是要利用几场战争来锤炼融合这些军队。

这道题不好做,但是却不能不做。

江烽的底子太薄了,最早起家的固始军已经被稀释得差不多了,也就是在淮右军中还有一些影子,到后来是大梁系军官的加入才开始让淮右军的体系真正成型,寿州和庐州的加入使得淮右军的格局再度发生了变化,但尚未来得及真正融合,感化军和泰宁军体系又加入了进来,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平卢军体系又加入,这种格局虽然充满了勃勃向上的锐气,但是也不可避免的带来一些混乱和矛盾。

能不能让这支队伍打熬出来,渡过这一段最困难的阶段,决定着这个看似庞大的政权命运。

好了,葵兄,无须在某面前给某煽风了,某可以上书阐明自己的道理想法,但若是郡公不下令,先斩后奏这种事情,某是不会去做的。

刘延司断然摇头。

这点分寸他还是把握得住的,也许洪葵说得没错,自己和王守信都是新附之将,江烽肯定会优遇几分,只要不是违逆,再怎么都会给几分薄面。

但人贵有自知之明,刘延司可不愿意在这些问题上犯错。

洪葵有些遗憾,看来都督大人也还是很谨慎,但洪葵却认为在宋州问题上不应当谨慎保守。

如果被蔡州得去,那么不但徐州会受到威胁,同时也会对北面郡公已经明确表示要纳入天平镇管辖的曹州和濮州也将受到威胁。

走吧,葵兄,郡公和枢密堂诸公自然有打算,我等遵照执行即可。

刘延司也是老狐狸,不会轻易入彀,不过若真是淮右不介入与蔡州争夺宋州的战事,那就太可惜了,他一直希望好好和这个被许多人都高度评价的蔡州袁氏较量一番,看看其麾下诸子究竟有何等能耐,敢于反出大梁,现在更成为了大梁的掘墓人中的一员,一旦埋葬了这些人,局面也许就会更加混乱。

第一百八十章 与天下为敌?微微凸起的颧骨和精瘦的面颊使得王守信和其兄长王守忠面目迥异,甚至让人怀疑他们是否是亲兄弟,不过王守信却的的确确是与王守忠为一母所生,皆是嫡子,只不过王守忠更长。

颌下的短须抚摸在手指间略略有些刺手,王守信修长却略显粗糙的手指能够证明他自己在武器修为上的造诣,策马前行,王守信目光多了几分怅惘,这就是彭城?王守信抵达徐州的时间要比刘延司略晚,以至于王守信本来想和刘延司见一面的想法也落空了,也不知道是刘延司有意要避开他,还是真的赶得太紧,或者就是觉得现在不是见面的好时机吧。

徐州雄城,当然是王守信梦想之城,相比之下,青州就要逊色许多。

年轻的时候王守信跟随着兄长,也曾经梦想过马踏兖郓,兵进徐泗,一统齐鲁之地,但随着经历的增长,现实的残酷,让他明白,这年头,打江山坐江山都不是光靠能打仗就能行的。

当年泰宁军濒临崩溃的时候,平卢也不是没有打过泰宁军的主意,但是一来朱茂的泰宁军战斗力不弱,尤其是朱茂亲掌的几军,尤其骁悍,要对战,折损不小,二来兖郓沂三州的情况从来就没有好过,拿下这三州,不但无法为平卢带来多少收益,反而要背上巨大的包袱,所以在平卢文官群体中,异口同声的坚决反对打泰宁军。

不打泰宁军,平卢要想扩张,就只能向北面跨过大河入河朔,或者从东南入海州。

河朔的情况与泰宁军相似,无论是棣州、德州还是博州,这几年都是水旱不断,张处瑾自顾不暇,若是要打,不是没有机会,但是拿下棣州和德州又如何?且不说隔着一条大河守御困难,要在那边驻军光是人吃马嚼的耗费就让平卢吃不消,所以几经考虑,都只能颓然放弃。

唯一的选择就是南下海州,有盐利,且孤悬一隅,实在是最好的选择,但没想到就这么一选,立马就招来了大祸。

不,王守信也知道淮右兵发平卢绝不是因为平卢占了海州,海州不过是一个火引子罢了,或许让淮右提前动了手,迟早淮右也得要对平卢动手。

就这个问题上,已经归降的王守信和枢密使王邈谈过。

之前王守信单人独骑赴青州见了江烽,长谈了一次,但谈的内容却是平卢军的未来,并未涉及到整个淮右日后的战略,但是王守信也已经感觉到了江烽话语中流露出来的勃勃雄心,分明不会就此罢休,只是淮右军的兵锋将指向何处却没有深谈。

在王守信看来,淮右极大的可能会在北面采取守势,而在南方有所作为。

毕竟晋梁之战虽然大晋开始占据上风,但是大梁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晋要想一下子就把大梁给彻底灭了,恐怕也不容易,光是大梁现在也还在郑州、汴州和宋州的十多万大军,就不是谁都能一口就能吞下的。

王守信觉得淮右是不是要在光申二州的问题上做文章,要不就是要重夺颍亳,要知道颍亳和光州都是划在了郡公规划的五镇之内的。

尤其是光州,那是南阳硬生生从淮右手中夺走的,现在缓过气来的淮右岂能不报这一箭之仇?还有颍亳也差不多,蔡州袁氏趁火打劫多了颍亳,淮右会不反击?没想到和王邈的谈话却给了王守信一个截然不同的信号。

王邈也很坦率,直截了当的表明,淮右要想确保整个淮北淮南的领土稳固,那么在北方拥有一个战略纵深就是必要的选择,还不仅止于平卢。

最后一句话让王守信也是浮想联翩,还不仅止于平卢?难道淮右还想用兵河朔?!郡公大人准备要与天下人为敌不成?!想一想这个念头都觉得恐怖。

江烽在南面与南阳、蔡州敌对,与李吴因为和滁二州的归属,一样龃龉不断,沙陀人一旦攻灭大梁,双方就会在兖郓徐一线形成对峙,沙陀人与淮右之间的关系肯定就会绷紧,如果江烽还欲北上征伐河朔,其敌人就不仅仅是河朔三镇,还有早就对河朔三镇怀有野心的契丹人了。

南边结仇于南阳、蔡州,哪怕李吴暂时不算,中原有取代大梁的沙陀大晋为敌,北面还要与河朔三镇乃至契丹人交锋,这真正就是在逆天行事了。

虽然觉得这里边肯定不完全是自己所猜测的那样,但是淮右肯定不会止步于平卢这个观点却早已经从王邈的语气中流露出来了。

这非但没有让王守信感到恐惧,反而让王守信说不出兴奋期待,为将者不就是期望能有一个足够强大的敌手一战么?以前在平卢,畏首畏尾,打泰宁军没价值,打大梁不敢,打河朔得不偿失,好不容易南下海州,却弄得灰飞烟灭,非战之罪,而是平卢自身的战略定位和实力决定了命运,这也让像王守信这样的武将内心也是充满了沮丧。

现在归附于淮右了,有着淮南雄厚的钱粮基础,还有超越其他藩阀的术法力量以及远程打击武器做后盾,王守信觉得没有理由惧怕任何人。

管他沙陀人还是河朔军,抑或是契丹人,王守信觉得就一个字,干!至于蔡州军和南阳军,王守信觉得更是应当好好教训一番这些只会在背后龇牙咧嘴的家伙,让他们明白,什么人可以招惹,什么人却招惹不得!所以当江烽设立五镇,并任命他为武宁军都督之后,他没有任何犹豫接走马上任了,南下徐州,就意味着也许要争夺宋州,只不过被刘延司的淄青军居然走到了前面,让王守信很是着急。

论理,武宁军才该是打宋州的第一主力才对,好在王守信也明白真的要动宋州的话,势必要和蔡州军全面爆发冲突,这绝不是淄青军一镇能扛得住的,到时候自然少不了武宁军。

都督,该进城了。

柴永催马赶了上来,小军来报,郡公到城门外迎接我们来了。

啊?郡公来了?王守信吃了一惊,极目远望,这如何使得?老远的确看到了城门外似乎有人群聚集,他也想到可能枢密院会有人来接,毕竟自己不远千里率军从密州引军而来,但没想到会是江烽本人亲自来接。

王守信率领在沂州与柴永率领的老淮右左军一部完成了整编,合计十个军,合成了现在新的武宁军,原来的老武宁军还有一部三个军则在徐州城中等待汇合,最后定板为十三个军的新武宁军。

都督,不仅仅是郡公,好像还有朝廷的使团,听说包括朝廷的枢密院同知和公主殿下。

柴永微笑道,也是颇为自豪。

从淮右左军副兵马使转任武宁军副都督,柴永却并未有什么不满意。

一来随着郡公大人麾下领地不断扩张,归附在郡公麾下的雄才俊彦也越来越多,像平卢镇军中,王守信、刘延司以及张君越都有着小天位的实力,就算是王国禧都有着逼近小天位的水准。

当然不是说有武道实力就能独当一方,但是像王守信、刘延司和张君越都是领兵多年的宿将,连秦汉都对王守信和刘延司颇为佩服。

像朱茂的归附更是让人震动,朱茂本人已经是潤丹中期甚至接近潤丹后期的强者,比起郡公大人的武道水准都要略强,像朱密和高金忠二人都有着逼近潤丹中期的实力,比自己都要略胜一筹。

可以说现在郡公麾下是群雄荟萃,具有小天位实力的强者已经有十余人,在诸藩之中,恐怕除了梁晋之外,就再无任何一个藩阀有如此众多的武道强者,哪怕是南阳都要逊色一筹。

要知道这不是纯粹的武道强者的汇聚,这些武道强者都是能征惯战的宿将,这才是关键。

像长安城里几大公卿家族中也能找出十来个小天位强者,但那种纯粹的武道高手,单打独斗当然没有问题,但是要决胜千里领军冲锋就力有未逮了,否则朝廷军队也不会在面对党项铁骑时屡战屡败了。

二来武宁镇麾下十三军,也比往日的淮右左军规模更大,而且下一步还会进一步扩充到十六军,尤其是马上可能就会与淄青军一道参与到中原争霸之战中去,想一想都让人禁不住热血沸腾。

这也是这一段时间里王守信与柴永关系急剧走近的主要原因之一,两个人都迫切的希望能与沙陀人或者蔡州袁氏来较量一番,沙场争雄才是武将最大的宿命。

哦?那郡公是不是有意要在朝廷面前展示一下我们武宁军的风采?王守信整理了一下盔帽,正色道:让儿郎们给吾打起精神来,若是堕了我们武宁军的威风,吾饶不了他!说实话柴永很喜欢王守信这种比较单纯的武将心性,不愿意掺和太多的政治,这也许是他能迅速获得郡公大人的信任的一大主因,与这样的主将搭档,也更轻松自在。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使团当接到从寿州传过来的消息称朝廷使团已经过了光州时,江烽就知道自己恐怕需要南下回徐州了。

让朝廷使团专门跑一趟青州无疑是不合适的,尤其是使团里边不但有瑾公主殿下,还有枢密院同知郭韬。

对这郭韬江烽还是有些了解的,算是枢密院的实力派,郭家在关中势力也不小,比起尉迟家不遑多让。

虽说现在关中九大公卿家族日益没落,但是顶着朝廷正朔这个幌子,只要没有人灭了这个朝廷,它就始终是正朔,在民间的正统地位就无法被取代,这也是各家藩阀对关中有着复杂的心绪的主因。

没有谁愿意年复一年的向关中朝贡,从钱银到粮食、布帛、盐铁、马匹、药材,什么都要,只要你承认朝廷正朔,你就得给,不给,那也就意味着你这个藩阀是没有去的正式认可的,你想要对治下百姓统治就失去了道义的支持,很容易为邻居们所乘。

朝廷派出了偌大的使团前来淮右,这是对淮右的看重,对自己的高看,且不说郭韬身份,光是李瑾到来带来的重要意义也都让江烽不得不南下了。

好在随着五镇的划分,各镇都督府组建很顺利,无论是朱茂执掌天平镇,还是刘延司接掌淄青镇以及王守信执掌武宁镇,这几个很可能在最短时间内就要介入中原战事,虽然江烽到现在都还没完全考虑周全,究竟该以何种方式来介入战争。

其实在之前,江烽也考虑过放弃介入,顶多也就是接手曹濮二州,对宋州最好是支持庞元自立,但现在看来庞元恐怕没有这份心思,而天兴左军也做不到这一点,这种情况下,他就不得不面对宋州可能会被蔡州袁氏所占的这一威胁了。

宋州对蔡州袁氏很重要,对淮右也很重要,但是对淮右的重要性却远不及对袁氏,所以这一点上也让江烽很纠结。

若是因为宋州而与袁氏开战,无疑会促使袁氏倒向沙陀人,淮右的局面就会变得更难。

对沙陀人,江烽已然没有太大的把握,如果再加上一个蔡州袁氏,恐怕本身根基上不牢固的淮右就会难上加难。

不过对平卢军和平卢诸州的迅速归附让江烽内心多了几分信心,尤其是刘延司和王守信率领平卢军很顺利的接受了整编,哪怕这种整编更像是名义上的,但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意味着平卢军对他们原来的处境并不满意,他们更希望更渴望获得更大的表现舞台。

这一点从王守信和刘延司对接受命令赶赴前线的执行力上就能看得出来,这也变相的增强了江烽要和蔡州掰一掰腕子的决心。

宋州的位置实在太好了,这么白白便宜给袁氏,怎么都有些让人过意不去,而且在拿下曹濮二州之后,宋州如果被袁氏所得,那么就像一把尖刀一样顶在曹州的下方,对于整个天平镇都会构成很大的威胁,所以江烽觉得应该要在这上边有所作为才行。

也许肢解宋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项?江烽琢磨着。

郡公,武宁军到了。

崔尚的声音将江烽从沉思中唤醒。

要看武宁军是郭韬的要求。

照理说像朝廷使团来迎一个藩阀麾下的军队,是不合时宜的,江烽来接说得过去,但作为大唐帝国枢密院同知的郭韬也来迎,就过了。

不过郭韬这么要求,江烽当然也不能拒绝,再说了郭韬提出这个要求肯定有其用意。

江烽当然也清楚现在朝廷的状况,被党项人教训了之后的朝廷已经被打得失去了信心和勇气,意识到久未经历过战事的朝廷军在剽悍狂野的党项铁骑冲击下不堪一击,在杨文昌与吐蕃人血战多年历练出来的山南军面前也一样显得稚嫩无比,所以朝廷急切的希望能够有一两支给朝廷以底气的军队来支撑他们的信心。

武宁镇新建,本不是适合的对象,谁让武宁镇军刚好赶上这个骨节眼儿上,江烽无法拒绝。

唔,郭大人,武宁军到了。

江烽转过身形,微笑道:恐怕他们跋涉千里,军容会让郭大人一行失望了。

呵呵,郡公,此言差矣,你我皆是行伍出身,越是这等疲惫之师,越是能见出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不是么?郭韬颔首微笑,听闻武宁军都督是王守忠之弟王守信?郡公可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啊。

江烽呈送上去的设立五镇也在朝廷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这种设立军镇和大总管府的规制只是在初唐时才有了,后来随着安史之乱和黄巢之乱后,节度使、观风使、防御使这些才是主流,要么就是直接封王立国,比如梁晋吴越。

现在江烽却提出了设立两百年未设的大总管府,统辖五镇,这也就罢了,五镇的辖地却是有些出入,比如武宁镇把颍亳纳入,淮右镇把光州、舒州与和州纳入,天平镇将曹濮二州纳入,这都很容易引起纷争。

颍亳现在被蔡州袁氏控制,袁氏与朝廷关系也十分密切,朝廷肯定不会承认,当然你能击破袁氏控制颍亳,那又另说。

光州也就罢了,毕竟当初一直在淮右手中被南阳夺去,朝廷也没有承认南阳对光州的占领,还有舒州与和州,和州和滁州当初是属于李吴,但李吴本身与朝廷关系不睦,现在划给淮右倒也没关系,舒州这是附庸州,也说得过去。

再有就是曹濮二州,如果说是一年前,江烽敢这么要求,朝廷肯定求之不得,能离间大梁与淮右关系,当然乐见其成,但现在大梁明显已经有些撑不住晋军的攻势了,如果淮右再在背后来这么一刀,恐怕大梁就真的要崩了,这是心态已经开始转向的朝廷不愿意见到的。

所以这种情况下,郭韬此次来淮右,也就是要就五镇的辖地与江烽好好谈一谈,进而也要了解淮右下一步的规划,甚至也要做一些游说工作。

当然,一观淮右军容绝对是重中之重的重头戏,要全面评估淮右军的实力,必须要亲自接触观察,得知淄青军刚过两天去了萧县那边,郭韬就十分遗憾,甚至琢磨着要去萧县一看。

那刘延司也算是平卢王守忠的得力大将,现在就这么心甘情愿归附江烽?这支淄青军的战斗力究竟如何?没看见淄青军,幸好这武宁军又来了,还是王守信为都督,这就更好了。

骑队开始过来了。

武宁军的军服仍然是驳杂的,这也是无奈之举,实在是淮右膨胀得太快,整个军队的体系都在发生剧烈的变化,像现在江烽麾下各军,基本上都已经被打乱了,除了最早的淮右外,从庐州的忠正军和德胜军、徐州的感化军、兖郓沂的泰宁军到平卢军和淄青军,军装就各不相同,这也使得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要完成这些军队的整编成为后勤部门的噩梦。

各种颜色各异的军袍要想一下子换成统一的服色,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按照后勤部门的估算,起码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完成全面换装,这还是要在五镇军队不继续扩张的情况下。

江烽给后勤部的命令是两年必须完成换装,这让后勤部门叫苦不迭。

好在后勤部门也有奇招,为了区分各军,同时也让彭城郡公麾下军队与其他藩阀军队有所区别,臂章和肩牌就开始使用起来。

猩红宽大的布质臂章证明这是属于彭城郡公的军队,而臂章上的图案则能区分各军所属镇,而肩牌则能体现职衔。

这个建议获得了江烽高度评价,实际上他本来也想这么搞的,没想到被人给抢了先,郁闷之余也让他意识到许多东西随着他的到来开始在发生变化而出现。

像武宁军的臂章是一段城墙垛口,意味着捍卫保卫的意思,而淄青军的臂章图案则是一座山峰,取义泰山之雄奇,无人能敌;而淮右军的臂章图案则是一个刀刃,意味着无坚不摧;天平军的臂章图案则是猛虎头颅,意味着势若猛虎;平卢军的臂章图案是一根巨树,意味着根深蒂固,无人能撼动。

总而言之,这些各镇军的臂章图案力求简单,寓意深刻就行。

呵呵,郭公言重了,守信将军深孚众望,乃是武宁军当之无愧的都督,未来相信郭公可以见到守信将军在中原大地上攻城略地。

江烽的回应也是意味深长。

郭韬微微皱眉。

他一直在考虑怎么来说服江烽不要掺和中原之战,而应当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南面,也就是淮南和江南上。

在他看来中原之战,就算是沙陀人击败了大梁,那么南阳和蔡州都不会轻易放手,而沙陀人击败大梁之后也需要喘息休整,与南阳和蔡州势必形成僵持之势,淮右这个时候完全没有掺和进去,而应当努力在南面发力,一方面依托平卢诸州、兖郓沂和淮北之地休养生息,积蓄实力,另外亦可在楚扬二州上做一做文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观军本欲再说,但是眼见得骑队小步前行而来,郭韬也觉得此时不是进言游说的时候,便忍了嘴。

还是先看看江烽麾下军容再来考虑其他,若是这糅杂了诸镇的军队并非想象中那样强大,一切皆休,若真的被江烽给糅合在一起成了一支强军,那倒是可以好好琢磨一番。

武宁军的第一军率先而来。

这是王守信的当家骑军,武宁军中三军骑军,其中这一军骑军是当家主力,还有两军骑军,皆为原来泰宁军和感化军骑兵整编而来。

雄健的骏马,威武的骑士,加上锃亮的盔甲,这支骑兵的确当得起平卢军的当家骑军,几乎是原封不动的被接收过来,江烽也相当豪气的直接原物奉还给了王守信。

马蹄橐橐,盔甲交鸣,哪怕是远在几十步外,气势便扑面而来。

王守信和柴永两骑略略加快速度,超过了当先骑兵,在距离江烽十步之外滚鞍下马,疾步上前,单膝跪地,见过郡公!江烽赶紧上前一步虚扶,呵呵,自家人,何须如此客气?郡公,礼不可废!王守信虽然是直肠子人,但是一番话却是讲得格外顺气,连一旁的柴永都在怀疑自己这位主将平时是不是有点儿守拙的感觉了。

好好,二位将军免礼,请起!江烽也不多客气,他知道必要的礼仪很有意义,尤其是在朝廷使团面前,如果部属显得轻慢,或许会让郭韬他们对自己的驾驭能力产生怀疑,而王守信和柴永此时的表现足以说明一切了。

王守信和柴永这才起身抱拳,站在一旁。

来,吾来为两位介绍,这是朝廷来的使者,枢密院同知郭公韬郭大人,你们二位来见过。

江烽这才将站在一旁的郭韬引过来,郭公,这是武宁镇都督王守信王大将军,副都督柴永柴将军。

一番寒暄。

郭韬也在打量着两人。

他虽然远在关中,从未见过二人,但是却也听说过二人大名。

王守信不必多说,王守忠之弟,而且还是一母所出,只是在平卢镇,王守忠素来是一手遮天,其他人都显得黯淡无光,但郭韬也知道王守信在平卢军中还是颇有威信的,与刘延司、张君越二人都是王守忠麾下执掌一方的大将。

柴永则是郭韬很感兴趣之人。

盖因杨溥在长安定居之后,郭韬也曾经去造访过,听闻杨溥介绍过原来淮南诸将,提及了其麾下大将以周望和柴永二人为强。

周望随杨溥到了长安,而柴永则投效了江烽。

投效了江烽也就罢了,没想到这柴永在江烽麾下却甚得重用,先是军指挥使,后来在攻略徐兖时,屡有战功,迅速升任了淮右左军的兵马副使。

现在江烽设立五个军镇,柴永更是力压群雄,一跃成为武宁军的副都督,可谓炙手可热。

连郭韬也不得不佩服江烽的手腕,怎么就能把这帮降将尽数抓在手中,丝毫不惧其忠心,而这些将领也心甘情愿为其所用。

对于郭韬的观察,江烽心知肚明。

几乎所有人都担心这些降将的忠诚度,若是说江烽没有一点担心,那也是假话,但是摆在他面前的形势却不容他有其他选择。

他不可能把张越、张挺、鞠慎、秦再道、郭岳、丁满这些将领提拔到都督位置上,而让俞明真、柴永、朱密、卢启明、洪葵、秦汉、刘延司这些明显从武道实力到战略战术水准都要高出不少的武将屈居他们的手下,更何况自己麾下这些军队,相当大一部分都是从感化、泰宁、平卢军中直接整编而来。

不公正的安排指挥让军将离心离德,那样不但会极大的削弱战斗力,而且更容易引发祸端。

江烽奉行一个观点,那就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与爱。

虽然淮右是通过战争来赢得征服,但是这些人都是军人,他们都明白当今天下本身就是纷争之世,藩阀之间相互攻伐本来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那么成王败寇也就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所以谁都要接受这个结果,没有必要怨天尤人怨气满腹。

自己给了他们机会,给了他们信任,给了他们前途和希望,他们没有理由不付出忠诚。

当然也肯定会有一些人走不出来死胡同,那他也没有办法,他不可能因噎废食,只能从其他手段来弥补。

弥补的手段很简单。

第一就是后勤制度的改革,所有军资粮草不再由各军自掌,而由枢密堂后勤部统一进行调配补给,这就断了任何想要挟兵自重的根基。

再者通过军务学堂对中基层军官的轮训和补充来确保这些人对自己的忠诚,这是军官制度的改革,当然这会是一个长期过程,但只要坚持,就必定会收到奇效。

第三就是辅之以夜鹰这样的秘密部门的刺探、监察等多重方式的发现了,这也算是最后一招。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自己治下为这些军将士卒们提供了一个最稳定的保障,这是根本。

当兵吃粮这句话不是简单四个字,放眼天下,有几个藩阀,尤其是北方,能做到这一点?感化军和泰宁军不去说了,吃空饷,克扣兵粮,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平卢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乎没有哪一个军镇不这样,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但江烽从固始军开始,就坚持了这一点,宁缺毋滥,宁肯兵精而少,也不轻易扩编而导致无法保障。

郭韬的确在仔细观察着这支军队,骑兵滚滚而过,紧接着就是步军徐徐而来。

步军是淮右左军原来的底子,连过三军皆是,这也是江烽的当家军队,大多是由当年颍亳流民青壮征募而来,在经历了徐州之战和青州之战后,这些军队已经成为可以担当大任的主力了。

虽然在袍服上尚不统一,但是郭韬也知道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尤其是创新的臂章也是颇让人开了一回眼界,让郭韬啧啧赞叹不已。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武宁军表现出来的稳定士气和勃勃英姿,无论是骑军还是步军,都当得起雄兵一说。

……如何?郭韬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这等据说是从寿州这边流行开来的泡茶法,现在在关中也是大行其道,士绅望族们都爱上了这种更为简便却更能将茶香馥郁发挥出来的品茶方式,郭韬也不例外。

同知院大人,若是彭城郡公麾下皆是此等雄兵,当是可与河东争锋。

坐在下首的一名身着便袍但明显是个武人的角色沉吟着道。

属下着重观察了武宁步军,其士卒步伐有力,脸膛虽有风尘之色,但却红润饱满,这足以证明这些士卒饮食有序,保障无虞;其横刀质量亦佳,远胜梁兵,长矛矛头锋锐,乃百炼之铁……还有呢?郭韬捋了捋颌下胡须。

鞋履一致,当是统一配备,什长以上军官护膝护肘皆有,怕是沙陀骑兵都难以完全配齐……都头和副都头一级的军官皆有天阶水准,营指挥使这一级军官当在洗髓、结体水准,个别者已踏入天境,单以此论,便不输于南阳和蔡州精锐……属下察其骑兵,其实力略有差异,第一军骑军战力最强,据悉为平卢骑军转来,未曾整编,当是平卢骑兵精锐,另两军骑军实力略逊,但亦是不弱,战马皆是精壮健马,只是训练配合略有差异,其马槊配备量,在中原诸藩中绝对居于前列,梁军亦是不如,唯晋军略胜之,但晋军在槊头的长度上远不及,且盔甲配备上也弱于武宁军……哦?郭韬微微动容。

江烽步军实力郭韬是有所耳闻的。

蚁贼围城固始那一战便打响了江烽麾下步军的名头,而后蔡州数倍于固始军围攻固始,仍然未能讨得好,狼狈而归,更是将浍州步军战斗力展现得淋漓尽致,之后攻寿州,战颍州,再后的符离之战,以至于到青州之战,终于奠定了淮右步兵的威名,但若是说骑军仅次于晋军,就不能不让郭韬震惊动容了。

马槊不是随便配备的。

第一,能使马槊本身就对骑兵个人素质要求极高,臂力、腰力都有更高的要求;第二,由于马槊在具装骑兵对抗中的特殊功效,使得其极易被对方环刀类武器劈击是槊杆被砍断,所以对槊头延长也是一个趋势,这也意味着用铁量大大增加。

一个加长的槊头用铁量往往相当于三倍甚至四倍于寻常的矛头,这是一般军队无法承受得起的,但武宁军居然敢这样奢华的大量用铁?郭韬他们有所不知的是,当徐州冶炼中心的第一炉铁正式出炉时,后勤部就立即下达了一万枚加长型槊头的订单。

冶铁锻造中心的规模迅速扩大,也使得武器加工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武宁军的骑军就是在沂州进行了换装,新换了加长型的马槊。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评估,所图晋军的战斗力毋容置疑的,其骑兵战力的体现更多的还是单兵的素质,骑手骑术的娴熟,战斗经验的丰富,战马的优良,这些组合在一起来体现的。

真正来分析晋军,其骑军单兵武力略强,战马和单兵骑术略优,但盔甲配备不如大梁,武器不及大梁,战斗经验相仿,所以综上晋军骑兵强于大梁,但是也有限,但在步军实力上,晋军是远逊于梁军的。

但为什么晋军却能在这一次打得梁军大败,除了其将骑兵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外,一个更重要的因素是梁军的训练和士气大大下滑了,加上梁军高层的不和内斗,直接导致了梁军在战斗中缺乏配合,以至于连遭大败,这反过来又极大的动摇和削弱了梁军的士气军心。

现在似乎又一支可堪与晋军匹敌的军队出现了,这意味着中原争夺战未必会以大晋的席卷之势而终结,这恰恰是郭韬最希望看到的。

郭韬从不认为南阳和蔡州能够抗衡晋军,无他,就是南阳和蔡州都缺乏一支在野战中具备决定胜负的骑军。

南阳的骑军不值一提,哪怕这几年南阳二刘也在着力发展骑军,但是其先天不足,战马数量和素质都差强人意,加上骑兵训练也不足,根本无法和沙陀骑兵对抗。

蔡州骑兵略好,但由于前期蔡州实力有限,且受制于大梁,所以在骑兵的数量上严重不足,都是在吞并了颍亳二州之后蔡州才开始有意识的大规模扩充骑兵,但骑兵不是一支短期内就能培养出来的兵种,所以也无法和晋军对抗。

江烽这边的情况略有不同,如果说最早淮右骑兵不值一提,感化军的骑兵差强人意,那么无论是泰宁骑军还是平卢骑兵都是可堪与大梁骑兵一决胜负的雄兵,比起沙陀骑兵并不逊色多少。

兖郓沂和平卢诸州本身也有马场,尤其是平卢诸州马场数量还不少,所以这也决定了这两地的骑兵基本素质不差,现在有淮右的雄厚财力作为依靠,在具装、武器上更是可以超出沙陀骑兵一大截,那么在未来与沙陀骑兵的对抗上就不输于对方了。

如果江烽真正做到了将原来平卢、泰宁、感化三军的骑兵力量整合到位,那么郭韬相信江烽在与李(朱邪)存厚的对峙当中就刻意立于不败之地,尤其是江烽的步兵力量更是胜过对方。

郭韬并没有指望江烽会不顾一切的与沙陀人打生打死,李存厚不蠢,江烽更非等闲之辈,一旦他们都意识到无法将对方一下子消灭,自然而然就会寻求妥协,这恰恰是朝廷希望看到的局面。

郭韬又细细询问了自己麾下这几个专门派出去观察了解武宁军的军官关于武宁军后勤辎重方面的情况,得到的结论更让他欣喜之余也还是有些唏嘘。

这江烽果然是雄才大略深谋远虑,难怪能如此之快的掌握住诸军。

牢牢的把持住后勤补给,粮草、武器、甲胄、器械都被统一控制补充,这使得各军对中枢依赖更大,也确保了江烽的控制力和执行力。

以你们来看,徐州军的实力是否可以和晋军匹敌?郭韬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唐突,但是他却不能不问,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对江烽这个自命徐州大总管府麾下的徐州军作一一观察了解,只能采取窥斑见豹的方式来进行评估。

几个武官都面面相觑,一时间不好回答。

说吧,没什么,先做了一个初步评判,下一步如果有机会,我们再去看看淄青军和淮右军,另外其他人也还要对诸州的具体情况进行综合的了解分析,我现在只想要你们一个初步的评断。

郭韬沉声道。

同知院大人,这有些不好评判,但单从武宁军的状况来看,武宁骑军应该是和之前的大梁军实力在伯仲之间,略逊于晋军骑兵,虽然他们在武器、甲胄上胜过晋军骑兵,但是其三军骑军实力不均匀,第一军已经有了和晋军骑兵匹敌的实力,但另外两军却逊色不少,或许经过几番打磨,会有所提升,属下以为主要还是磨合不足以及经历战事尚少的原因。

终于有人开口了。

步军无论是斗志士气还是单兵战力,以及武器甲具尽皆属一流,不输于以前的梁军,嗯,某以为南阳军和蔡州军精锐,也不过如此,当然,某听闻此武宁军步军几军亦是由原淮右左军转编而来,估计也应当是徐州军中步军的精锐,所以某认为徐州步军当和南阳、蔡州步军实力相若,凭此步军当在淮南、江南独步了。

来这一行人中也自然知道郭韬的意图,所以也对步军的观察相当细致入微。

独步淮南和江南,也就意味着只要徐州军愿意,拿下楚扬二州也不是不可能,尤其是现在李吴大军被拖在江南时,徐州军完全可以凭借其现在雄厚的兵力猛攻楚扬二州。

不是说徐州军的攻城器械和远程打击武器独步天下么?这正好可以用在楚扬二州这等雄城上,十万蚁贼之所以打不下山阳,不就是因为其缺乏攻城器械么?独步江南淮南的步军,加上独步天下的攻城器械和远程打击武器,取下楚扬二州正当时啊。

郭韬陷入了沉思。

虽然他认为徐州军具备了和晋军对抗的实力,但仅仅是具备了实力而已,晋军现在的气势正盛,再加上东北的契丹人也在厉兵秣马,一旦南下,二胡联手不是没有可能。

他甚至也担心像南阳和蔡州这等已经和沙陀人开始勾勾搭搭的势力,日后会不会也与沙陀人联手对付徐州境内,这不是没有可能,或许南阳和蔡州内心深处敌视胡人,但是在特定情况下,为了各家的利益,他们一样可能在背后捅刀子。

从这个角度来说,郭韬是真心实意的替江烽在谋划了。

……就在郭韬和麾下军官探讨着徐州军的战斗力问题时,江烽却是格外轻松愉悦的陪同着李瑾一行人游览徐州的街景。

虽然徐州落入江烽手中时间并不长,但由于徐州未经蚁贼战乱,加之江烽拿下徐州时也算是和平解决,所以整个彭城内也是基本得以保全,所以街景规整,随着整个徐兖地区局面的稳定,流入的流民的数量虽然还不少,但社会治安状况却又已经安定下来了。

这也有赖于出任徐州刺史的杨勋。

杨勋担当多年濠州刺史,在徐州亦颇有声名,出任政务厅参知政事兼徐州刺史之后,也是呕心沥血,对地方士绅望族安抚十分得力,可以说徐州大安杨勋功不可没。

只是杨勋年龄偏大,加上北上之后劳累过度,身体也有些不太好,已经提出了辞呈,希望可以单任政事厅参知政事不再兼任徐州刺史,这也让陈蔚颇感为难。

徐州刺史这个职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的,尤其是现在江烽已经上书朝廷设立徐州大总管府,统揽军政事务。

谁都知道京官难做,现在江烽设立徐州大总管府,徐州刺史也就相当于大总管府辖的第一京官,要协调好上下关系,威望和手腕,缺一不可。

现在还只能杨勋干得下来,像萧宪、郗昙、费牧等人都还不太合适,所以现在陈蔚还只能勉为其难的请求杨勋继续担任一段时间,让本来准备出任齐州长史的王朴来出任徐州长史,让杨勋带王朴一段时间,看看王朴能不能接任杨勋的徐州刺史一职。

汉高祖,沛人,属徐州;项羽,下邳人,近徐州;刘裕,彭城人;朱温,砀山人,近徐州。

可见这徐州人才辈出,乃英华之地。

今日一观,果然不负盛名。

漫步前行,尉迟燕侠漫声道。

尉迟二兄所言甚是,只是徐州亦被称为凶地,自汉以来,历朝徐州都是战乱之地,北上南下,西进东出,尽皆会战于徐州,徐州士民实苦不堪言。

江烽淡淡的道:某甚是敬重时酆,能遗爱于民,非常人能所及。

尉迟燕侠此次前来也是花了一番心思。

李瑾邀约规模尉迟燕姗一行,尉迟燕侠之前并未考虑过也要随行,而后叔父尉迟无病和兄长尉迟燕客都力主尉迟燕侠随行,并专门交付了任务,尉迟燕侠这才发现这一次随行的使团规模如此庞大,甚至几大公卿家族中均有子弟参加。

虽然对家族如此看重徐州一行有些觉得小题大做了,但是尉迟燕侠还是遵从了家中的意思,与尉迟燕姗一道东行,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也逐渐让尉迟燕侠意识到自己这一趟来果真是有意义的。

在关中当井底之蛙,难以一窥天下之大,真正走出了关中,你才能感觉得先前的目光短浅。

自己能看到,想必同行的其他家族子弟一样也会有所收获,现在到了目的地,郭韬他们自有朝廷的想法,各家族恐怕也会有各家的意图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探底时公在长安亦是自得其乐,某去年底时曾与时公一起饮宴,时公感喟颇多,但对郡公却是赞不绝口。

尉迟燕侠接上话头,郡公与时公和平交接徐州,实乃徐州士民之福。

是啊,某也希望这世间少些纷争战事,只可惜好像这有点儿不切实际了。

江烽摇摇头,胡汉之隙,利益之争,哪一样都能让人为之打生打死,这天下如何能安定下来?见江烽和尉迟燕侠话题绕来绕去,李瑾也有些好笑。

对于此次来徐州,使团规模骤然扩大不少,李瑾也是有些明晓诸家的意图的。

关中局势不稳,党项人的威胁日增,这让一直沉迷于安乐中的公卿世家们都意识到了战火的临近。

寻找一个更可靠的依靠,或者一个能够在危急时刻出奔的去处,就成了各家不得不考虑的现实问题。

放眼望去,这徐州就成了最耀眼最受瞩目的所在。

被党项人勒索了一番,各家元气都伤得不轻,如果今年党项人再度卷土重来,各家还能不能扛得下去?就算是能扛得下去,恐怕大家也不愿意去扛了,朝廷军队又打不赢,对于各家来说,朝廷的利益和各家利益也不尽一致,届时也许就会真的成了大难来时各自飞了。

在寿州逗留等候船时,使团中的不少人就曾经在寿州徜徉过,来自洛阳和汴梁的士绅富商络绎不绝的南下,选择寿州作为定居地,也让各家的使者颇为触动。

寿州是淮南的工商业中心,淮水流域首屈一指的大城,论城池规模纵然还赶不上楚州,但也相差不远了,而且其发展势头更是远胜于楚州,未来一两年内超越楚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吸引南来逃避战火的士绅商贾也属正常。

梁地的士绅商贾往寿州去而没有选择徐州,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在徐州没有机会获得政治特权。

朱家本身就是一个流氓出身的兵痞,依附在其周围的诸家也多是诸如私盐贩子、走卒、流民这一类的底层角色,他们根本就不是士绅,哪怕在梁地称孤道寡,一样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货色,想在徐州获得认可,当然不可能。

但是对于长安城中的公卿世家就不一样了。

他们是来自关中第一等士绅望族,无论是血统还是亲缘关系,都称得上高贵,就像南阳刘氏和蔡州袁氏子弟一样对与九大公卿家族子女趋之若鹜一样,没有谁会忽视这一点。

他们是天生的政治世家和劳心者,或许他们觉得他们在这里也一样该受到优待,问题是二郎会接受这个观点么?李瑾有些担心,这从二郎对尉迟二哥不冷不热的态度就能品出一些味道来,可尉迟二哥似乎还以为二郎是在朝廷来使面前的故作矜持。

李瑾发现自己似乎看清楚了江烽的一些想法,但又觉得自己只是看穿了表面的一些东西,江烽那张沉静的面容,温润的目光,总让她有些觉得不踏实,但又说不出什么不对来。

对朝廷使团,江烽看起来是很热情的,对使团来使们的要求也几乎是有求必应,比如与武将们的接触,到军中视察,和官员们交谈,与士绅联络,当然还有与商贾们的洽谈,对这些中不少甚至是近乎于冒犯的举动,江烽这个主人都显得很淡然。

但是有一点李瑾却能感觉到,起码江烽对自己的态度没有变化,和以往一样,这让她心安不少。

二郎,我们从寿州过来,寿州粮价比起关中便宜许多,甚至不到三成,长安城中灾民甚多,可否输粮于关中?李瑾岔开话题,但提出的话题同样不讨人喜欢。

殿下,寿州粮食也不便宜了,比起去年秋收之际,依然上涨了四成,距离夏收还有几个月,估摸着粮价还会有一些涨幅,至于输粮于关中,某这边不是问题,但如何输往,却是难题。

江烽轻飘飘的踢开,这丫头还是太稚嫩了,估摸着这大概也是交给她来徐州的一道大题。

江烽也知道这道题自己必须接,只是自己不可能这么爽快就接,要知道这帮人肯定还有不少要求,把自己当成了肥肉要狠狠咬一嘴,这如何能行?有何作难?南阳不会阻挠,这一点某可以保证。

尉迟燕侠立即接上话。

南阳不会阻挠,但商州呢?江烽反问道。

商州?杨成方?尉迟燕侠脸色有些古怪,郡公莫非认为杨成方还要出什么状况?杨成方虽然是杨氏一族,和杨文昌有些瓜葛,但是哪怕是在党项人围城时,杨成方也表现得很温顺,从未有过异样,南阳出兵武关、蓝田帮助调停时,杨成方甚至主动放开关隘,欢迎南阳兵进入,这般善意,也让朝廷很是满意。

江烽微笑,只是摇头,却是不语。

看来朝廷这帮公卿子弟还真的把杨成方看做了人畜无害的绵羊了,也不想想,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南阳已经无力在插足金商了,杨文昌却又势大,杨成方岂能再逆来顺受?见江烽只是摇头不语,李瑾心中却是一凛。

她想起了前年江烽离开长安时就曾经和她提及过,要小心杨文昌,朝廷当果断拿下兴元府。

当然要想拿下兴元府不是想拿就拿的,朝廷的情况也不允许,但当时江烽就要已经指出了杨文昌有不轨之心,足见江烽对关中形势也有深刻的见解。

而后自己也曾问及过一些人,谈到了山南西道形势,但是没有人当回事,一直到杨文昌与吐蕃之战中胜出,迫使吐蕃求和西迁,朝廷才开始意识到杨文昌势力的膨胀,可惜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二郎,莫非你觉得杨成方要步杨文昌后尘?李瑾小声问道,声音只能有身畔几人听得到。

呵呵,殿下,不是步杨文昌后尘,而是他们本来就是同姓,当然你们可能觉得杨复光、杨复恭他们本来就是阉人,这些所谓后人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可不这样认为,共同的出身和家世把他们捆到了一起,若是杨文昌和杨成方联手,关中情况恐怕会非常糟糕。

江烽也知道自己这个观点未必能获得这些人的认同,因为杨成方的表现实在太好了。

在南阳刘同出兵蓝田表现出要干预党项人威胁关中的意愿时,杨成方可是一力支持,虽说实力差了一点儿,但是摇旗呐喊的声势还是造足了的,而且把武关大开,商州更是对南阳如无人之境。

可是那是对南阳,不是对朝廷!像杨文昌和杨成方这些人,尊重的是实力,而非朝廷这个虚名,或许他们会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与你虚与委蛇,但是在真正关乎关键利益的时候,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撕下面纱,露出狰狞面目。

可朝廷这帮人自我感觉太好,就连李瑾也是如此,自己已经提醒过她多次了,可他们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让江烽也很是无语。

也许该和郭韬好好谈一谈,毕竟朝廷对自己还是很有用的,失去了这个大义名分,会很可惜,但江烽不希望朝廷搬到自己地盘上来。

现在不是汉末,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对北方胡人无用,而且关中士族实力太强,自己现在还驾驭不了。

郡公是不是把人心想得太恶了,杨成方和杨文昌不是同类人,杨文昌是披着羊皮的恶狼,杨成方却一直心向朝廷,此次我们使团东来,杨成方也甚是礼遇,还与某说,希望能与徐州多有往来……另外一个男子插言,是韦家子弟韦端。

关中武将家族中以五大家族位尊,徐、尉迟、薛、韦、郭,文官家族中长孙、杜、魏、房四家为首,还有诸如高家、屈家、殷家、虞家、褚家、娄家、陆家、李家等,经历了数百年数十朝,大唐从凌烟阁时二十四功臣世家,历代君王均有兴起的新兴家族,但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能够留存到现在还能屹立不倒的,不能不说都算是有些底蕴的了。

韦端是韦通的子侄,江烽对韦通印象颇好,所以对韦端也算礼遇。

呵呵,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才欲待七年期。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向使当初身先死,一生真伪谁复知?江烽似笑非笑,吾以为乐天公的这首诗意味深长。

李瑾脸色复杂,而尉迟燕侠和韦端都对江烽这番话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这是江烽在找借口,不愿意向长安输粮。

江烽也看出了对方的心态,摇摇头,当下粮贵,不过吾愿敦促粮商从寿州、舒州、庐州购粮运往长安,不过某倒是希望中原战火能早熄,若是能走运河,那就能节省许多啊,粮价亦能降不少。

终于还是到了这个话题上,中原战火早熄,嘿嘿,难道徐州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中原战火燃烧而袖手旁观?这是你想不掺和就能不掺和的么?无论是尉迟燕侠还是韦端他们都不认为徐州能置身事外,只是江烽想以什么样的一种方式介入,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也是他们此次来徐州的目的之一。

第一百八十五章 态度郡公以为中原战局会如何演变?韦端首先按耐不住。

这关乎关中朝廷对中原诸藩的态度,大梁现在气紧,晋军攻势如潮,南阳和蔡州也是从背后出刀,大梁还能撑得住么?徐州的态度如何?先前徐州是征伐平卢抽不出手来,但现在平卢平定不说,而且徐州新得平卢军臂助,会不会介入中原战局?韦兄的意思是徐州是否会介入中原战局吧?江烽也知道这个问题回避不过去,郭韬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恐怕也就是要搞清楚徐州未来的走势吧。

他倒是觉得郭韬好像不太愿意徐州加入战局似的。

侯晨已经向他汇报了在一路上郭韬的意思,北守南攻,打牢基础,积蓄实力,他也想啊,问题是沙陀人会给他这个时间么?先前徐州内部的观点也是争执激烈,江烽也一直没有拿定主意,但是随着南阳和蔡州的参战,大梁覆灭已经是不可逆转的大势,这从寿州那边传来的消息也可以知晓。

大批的梁地官宦士绅商贾向南面迁徙,而且将几乎所有能搬走的家资都通过船只南运。

这段时间徐州城外码头亦是如此,从汴河过孟渚泽而来的船队数量大大增加,这条水道本来不算太繁忙的,但从去年年末开始就开始超乎寻常的忙碌起来,当然还是无法与寿州相比,但这也足以说明许多问题了。

这说明梁地的人心已经散了,或许军队还在卖命打仗,但是后方的官宦士绅商贾们已经对战胜沙陀人失去了信心,否则无法解释这些人为什么会偷偷将在汴梁的金银细软以及一切能南运的东西南运,寿州和徐州成为这些人的首选之地,尤其是寿州。

想到这里,江烽也替还在前线鏖战的梁军感到悲哀,当你背后的官僚士绅商贾们都在打着逃跑的主意时,你怎么能指望这些人为前线作战的将士提供多少支持帮助?朝廷很担心中原战事演变成不可控制的局面,所以……韦端看了一眼尉迟燕侠,吞吞吐吐的道。

他二人都只能代表各自的家族,没有官身,不能代表朝廷。

朝廷是担心徐州介入使得局面变得不可控制,还是认为徐州不介入才会变得不可控制?江烽笑着反问。

尉迟燕侠皱眉,郡公,不瞒您说,朝中诸公既担心徐州袖手旁观,不闻不问,但又怕郡公一旦介入打起了性子,所以……唔,有限介入?江烽也觉得有趣,难道这是郭韬他们的意思,还是这帮公卿子弟的私下想法?尉迟二兄,韦兄,徐州的情况你们还不太了解,或许你们只看到了好的一面,但困难实际上隐藏在下面。

江烽缓缓的道:大晋的使者早就来过了徐州,邀约某同击大梁,并开出了很好的条件,但当时某忙于平卢战事,无暇西顾,即便是现在,徐州仍然很虚弱,但某的确很愿意为平息战火出一份力。

全是废话,不会明确的态度,但却不能不说。

一切都需要根据形势的变化来,徐州现在还无法马上做出决定,曹濮二州必须控制在手,这一点基本上是江烽确定了的。

朱茂的天平军是最先完成换装的,无论是马槊槊头还是环刀,亦或是甲胄,都第一优先保证,其次才是淄青军和武宁军。

徐州的冶铁中心竣工,为江烽争雄中原提供了足够的底气。

如果没有算错的话,徐州冶铁中心目前建成的冶铁竖炉两座,平炉两具,按照目前的产能,仅仅是两座竖炉生产的生铁按照两日一炉计,每炉可得生铁六千斤,共计一万二千斤,也就是六吨。

如果按照这个水准,一年光是目前就能生产生铁一千余吨,其中一半用于平炉炼钢,其余用于其他炼制熟铁。

仅此一项,顶得上整个大唐帝国现在钢铁产量的三分之一。

要知道在元和年间,大唐帝国的钢铁产量不过五千余吨,后来历经黄巢之乱和藩镇乱战,帝国钢铁产量锐减,估计现在整个帝国的钢铁产量也就在三千多吨左右。

随着第一轮的冶铁竖炉和炼钢平炉试验成功,新一轮的建炉工程已经全面铺开。

这一次政务厅那边也是大手笔,一次性建设了十座竖炉,要把生铁产量提升到日产十五吨。

由于现在技术水平有限,冶铁场还不敢建设规模更大的冶铁炉,只能在数量上增加。

而平炉那边也还会新建八座,同样是受限于技术水准,还需要一步一步慢慢摸索,都只能在数量上增长。

好在现在徐州流民甚多,冶铁场和锻造工坊吸引了大量精壮劳力,这些劳动力都经过了初步的筛查,而夜鹰现在也把冶铁场和锻造工坊作为重点防泄密所在,一旦工人进场,便不得随意离开,哪怕普通工人根本就接触不到那些涉及到设计、建造、选料、配料、配火等关键所在,也一样需要防患于未然。

按照江烽的想法,未来一年内,随着冶铁场和锻造工坊流程日益熟悉,熟练工人也培养出来,那么就会考虑在竖炉和高炉的规模上进行尝试扩大,为下一步将徐州这个冶炼锻造中心打造成为帝国首屈一指的钢铁基地打好基础,他预估要在一年后将这个冶炼中心的生铁产量提升到日产五十吨,钢的产量要达到日产三十吨,三年后的规模要力争达到冶铁中心日产生铁三百吨,钢的产量要达到日产两百吨。

这个数字看起来相较于现在帝国的钢产量有些骇人,但是相对于后世的宋代来说却算不上什么。

宋代钢铁产量已经达到年产十五万吨,也就像是相当于日产钢铁四百余吨,当然那是倾尽整个大宋一国的产量,而江烽却想要在徐州一地缔造这个传奇。

有了足够的钢铁,才能真正刺激经济的发展,无论是农业还是工商业亦或是战争需求,对钢铁的需要量实在太大了,在解决了钢铁产量问题之后,运输能力会得到极大提高,骑兵具装问题便可迎刃而解,武器水准也会得到极大提升,这将是农耕民族赢得对游牧民族战争的关键所在。

钢铁产量的猛增还会带来无数工作机会,像对农具的打造,对马车的改良生产,对船只制造中无法用木制器件解决的铁器件使用,可以说,一条巨大的产业链会围绕着钢铁产量的暴增而出现,而它们的发展又会反过来刺激钢铁产量的进一步增长。

如果没有这一点底气,江烽是断断不会轻易介入中原战局的,哪怕他接收了平卢骑兵,但是面对沙陀铁骑,徐州军仍然没有任何优势,只有在局部和特定的环境下,他的步兵才能发挥出特点,所以他需要积累更多的优势。

那郡公打算以何种方式来表示?尉迟燕侠迟疑着问道。

现在某还无法确定,大梁,唉,大晋打算走到哪一步?谁知道?江烽悠悠的道:晋王向某提议如何如何,可这经过了朝廷的批准么?晋王可以向某提议如何如何,那某是不是也可以向晋王或者袁怀河和刘同提出把宋州或者颍亳二州交给某呢?一干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的确,李存厚遣使向刘同、袁怀河与江烽许诺无疑没有和朝廷商量,也许还和王守忠许过诺,只不过平卢镇已经覆灭,这种举动是对朝廷的最大冒犯,但那又如何呢?现在沙陀人势力如日中天,一旦灭了大梁,谁敢轻捋其锋?徐州也不能。

看见包括李瑾在内的众人都盯着自己,江烽叹了一口气,吾意最好请朝廷来协调,大晋势力虽强,但也需要尊重朝廷旨意,当然朝廷也要考虑大晋的想法意愿。

朝廷已经遣使去了洛阳,想必晋王当有一个态度。

韦端声音粗厚起来,但郡公当知道,胡人不务虚,他们只看实力,所以郡公还需展示自己实力,方能有更大的声音说话。

……这便是徐州城?雄壮的骏马比起周围的侍从所骑的马匹都要高出一头,绿眸挺鼻的少年有些好奇的望着城墙上飘舞的旗帜,白皙的肌肤显示出其异族血统,咦,除了那位彭城郡公的旗帜,还有其他旗帜诶,那是什么?唔,那应该是大唐帝国皇室的旗帜,听说从关中来了一个使团,也许他们也正好在徐州。

陪同少年的老者有些犹豫的眯缝着眼睛看着城墙头上,这里明显多了一些军士,而且城门口似乎查的更严了一些。

两个月前他才从这里离开回去,这里并没有如此严格。

当时徐州情况应该更紧张才对,现在江烽已经打下了平卢,王守忠已经被俘虏了,平卢王家消失了,这个执掌着南北纵横千里之地的彭城郡公成为了吐谷浑人最重要的伙伴,没错,就是最重要的伙伴,难以想象。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吐谷浑关中来的使团,那就是朝廷来人了,而且还是皇家中人,看来朝廷对彭城郡公很是看重啊。

异族少年绿眸中闪动着晶莹的光泽,宛如一块翡翠,碧绿夺目,喃喃自语道。

唔,大唐朝廷现在的情况不太乐观,党项人把朝廷给折腾得不轻,而且听说西边的一个藩阀把吐蕃人给打败了,现在也有不臣之心了。

老者显然有些为这位兴致高昂的少年郎担心,这一趟来徐州也是这位少君硬生生抢来的位置,他是很不愿意陪对方来,平添许多麻烦,还得要为对方的安全担心。

好在这位少君虽然活泼好动了一些,但是却并非不通时务,生性机敏,只要盯紧一点,倒也不虞出什么大状况,这一路行来,就是像个勤勉好学的学生一般,问题问个不停,弄得他都有些怵了。

大唐朝廷现在就这么窝囊,一个藩阀就能让他们束手无策?异族少年意似不信,党项人也就罢了,可藩阀也算是帝国一部,如何能抗拒天威?呃,这汉人帝国的内部情况很复杂,一句话也解释不清,不像草原上,少君多了解一下就会慢慢明白的。

老者颇为头疼,这种问题要解释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真要勾起了对方的兴致,那才是真的找罪受了。

这位彭城郡公会接见我们么?异族少年兴致盎然地问道:听说他几年前就是一个小藩阀下的斥候,只用了几年就摇身一变成这样,真是有些不可思议,我很想见面问一问他许多问题。

老者头皮发麻,干咳着道:少君,汉人很重视礼节,这样当面直接问一些私人的问题不合适,会被人视为不懂礼貌。

哦?异族少年想了一想之后才道:那我先向他告个罪,然后再来问问题总可以了吧?我真的是对他的一切很感兴趣,才几年欸,真的无法想象,听说他最初手里边只有几百人马呢,现在他手里有多少人马?怕有十几万吧,比我们吐谷浑男人还多!老者目瞪口呆,没想到对方居然想出这样一个方法来,苦着脸道:少君,这要看机会,另外很多问题汉人很忌讳,呃,所以需要看情况,等机会。

少年郎嘟起嘴,汉人就这么多规矩?我不过就想了解一下他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父亲对他赞不绝口,把他夸成了神人,难道他连这点胸襟气度都没有么?还是要敝帚自珍?说到敝帚自珍这几个字的时候,异族少年颇有些得意的感觉,似乎是很为自己能说汉人的这句成语自豪。

少君,这不是胸襟气度的问题,怎么说呢?老者是真的没辙了,这位少君似乎就着了魔,一门心思要想问一问彭城郡公那些私人问题,可这是为人君上者愿意回到的么?看见老者一脸烦闷的表情,异族少年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好了,七叔,我知道怎么做,你老把我还当做小孩子,我都十七岁了,连老师都说我天资聪慧,过目不忘,必有大成……一连串的自夸话语,听得一旁的侍卫都是忍俊不禁,但是都知道这位少君的爆脾气,都强忍住笑容,或者就干脆把脸扭到一边。

那就好,那就好,少君,这毕竟是汉人的地盘,那位彭城郡公打下了平卢镇,估计朝廷是要给他封王了,这么算起来,这中原汉地,如果大梁不行了,就得算他最强了。

老者点点头。

沙陀人会对他们动手么?异族少年眨巴眨巴晶眸,小声问道。

这,汉人很狡猾,我估计这位彭城郡公肯定会和沙陀人谈判吧,那些沙陀人也学会了与汉人一样狡诈,再没有我们草原上雄鹰一样的豪爽,让他们去斗智斗勇,也是好事。

可你不是说希望沙陀人是我们的敌人么?异族少年嘴角上翘,一对很好看的酒窝露出来。

沙陀人是我们吐谷浑人的敌人,但是这些汉人未必就是我们的朋友,他们只是我们的生意伙伴,一旦他们强大起来,他们一样会凌驾于我们头上。

老者苦笑着解释道。

为什么这些汉人就喜欢把我们是为他们的奴仆?我们是草原上雄鹰的子民,不会屈服于任何人。

异族少年绿眸中闪过一抹怒意。

唉,从汉朝一来,这些汉人就以天下之主自居,天可汗时代,大唐帝国更是威名远播,在汉人心目中,那即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有人都应当臣服在他们的皇帝之下。

老者的话让异族少年无法理解,这是不是太霸道了?我们族人自幼生活在草原上,从未有人能管束我们,除了我们的头人,汉人皇帝如何能管到我们头上来?汉人有强大的力量,他们才能霸道,当他们衰弱的时候,他们也一样无能为力。

老者补充了一句,少君,我们此次来不是来讨论这些的,那位彭城郡公需要大量马匹和牛皮,而我们需要大量的铁和茶叶,我们需要扩大我们之间的贸易,他也需要我们帮他们在北边牵制沙陀人,一旦他们和沙陀人打起来,他们对我们的需要会更大。

知道了,七叔,你的意思就是我们之间都相互需要吧,我们可以结成盟友?异族少年哼了一声,有些不高兴的道。

如果可以,为什么不各取所需呢?老者眼皮垂下来,契丹人也不可信,他们都只想着让我们吐谷浑人臣服与他们,我们吐谷浑人不会答应。

七叔,你不是说汉人皇帝不也是要我们臣服么?沙陀人如此,契丹人也如此,那又有什么区别?异族少年反问道。

不一样,汉人更爱好面子,在他们眼里,我们的牧地不过是远在塞外的不毛之地,他们的皇帝只需要我们向他表示臣服,并不需要我们缴纳赋税,顶多也就是一些贡奉而已,而且还会给我们更多的赏赐,但沙陀人和契丹人不一样,他们不但想要我们的女人和牛马,还想要奴役我们的族人,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那汉人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异族少年暗绿色的眸子露出不解的神色,我们口头上表示臣服,他们什么也得不到,还会给我们更多的赏赐,谁会不愿意?呵呵,这就是所谓汉人的尊严吧。

老者也觉得这种事情有些无法理解,他们特别看重这种所谓的颜面和正朔。

马队慢慢靠近了城门,看到这十多人的骑队,城门外横架着阻马桩周围的士卒围了上来。

看得出来这十多骑皆是上等的军马,尤其是异族少年所骑的照夜狮子,通体雪白,马鬃修长,令人一望之下便难以忘怀。

守门军官也是有些眼力的角色,知道这段时间郡公从青州南返回到徐州,来往于徐州的达官贵人和外藩使者甚多,还有朝廷重臣使团亦住在城中,所以也不敢怠慢轻忽。

看看这皮通体雪白雄骏无比的照夜狮子,也就知道对方来历不凡,而且对方一行人面目显然不是汉人,军官抱拳一礼:来人请出示过所。

老者上前出示了相关的文牒,军官一看之下便知道这是枢密堂那边发出来的文牒,虽然没有标明身份,但是肯定是和枢密堂军务相关的,所以也就只是叮嘱了老者入城不得生事,甚至连一行人的兵刃都未检查,便示意一干人可以入城了。

七叔,你不是说汉人城池检查甚严,对兵刃管制很严格么?异族少年进了城,觉得自己骑在这匹照夜狮子身上实在太过招摇,便主动下马,将马交给了侍从,老者也下了马,两人便步行而前。

可能是我们的文牒吧,粟特人替我们拿来的这个文牒应该是和他们的军队有关,这徐州城现在既然彭城郡公回来了,肯定驻军甚多,加上汉人的武道高手多如牛毛,恐怕也不怕一般人惹事寻衅吧。

老者也只能这么猜测。

上一次他来是跟随粟特商人来的,掩饰了行迹,也没有暴露自己身份。

当时江烽并不在徐州,而是到兖州那边去了,他也没有见过这位彭城郡公。

只不过徐州这边对马匹的需求太大,同时又能提供大量的铁料,甚至可以提供马槊、长矛、环刀这一类的重型武器,所以才让族中大感兴趣。

尤其是在沙陀人击败大梁势力大盛之后,族中诸位贵人也感觉到了压力,而契丹人也借此机会对族中提出更多的要求,才让族中贵人意识到需要寻找一个更合适的盟友来减轻来自两翼的压力。

放眼望去,更西面的党项人现在虽然不能说唯沙陀人马首是瞻,但是绝对不敢拂逆沙陀人的意思,而河朔三镇本来是最好的盟友,可惜这帮汉人只知道勾心斗角,实力大减,现在更是对契丹人唯唯诺诺,让人扼腕。

一直到平卢镇被南方的淮右所灭,这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吐谷浑人的视线,而之前顶多不过将淮右当成一个交易对象罢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盟友对于吐谷浑人来说,虽然和沙陀人以及塞外杂胡同属胡人,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并不融洽,矛盾甚多,所以才会有吐谷浑人与大梁来往密切,大梁也借助吐谷浑人从东北侧牵制河东沙陀人。

同样吐谷浑人和东面的契丹人一样谈不上有多好的关系,尤其是随着契丹人势力向北征服了室韦人,向南吞并了靺鞨人,并兼并了奚人之后,其势力急剧膨胀,吐谷浑人越来越感受到了来自东面契丹人的威胁,甚至超过了沙陀人。

尤其是在发现他们原来最重要的盟友大梁日益衰落,现在更是极有可能在沙陀人的攻伐下灭亡时,他们的焦灼心态可想而知,寻找一个更可靠更有力的盟友就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所以才有这一趟南下徐州之举。

从生意伙伴上升到准盟友,这个过程其实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淮右用一年时间攻灭了徐泗,吞并了兖郓沂,然后更让人吃惊的一举剪灭了北方重镇平卢镇,不得不让吐谷浑人刮目相看。

所以他们希望这一趟来徐州,能够达成一个让双方满意的结果。

要趁着契丹人尚未南下河朔之机,尽可能的从徐州购买铁料和武器,同时他们也希望卖更多的马匹给徐州,让徐州的军事力量变得更强大。

一个强大的盟友才能对敌人构成足够的威胁,才能最大限度减轻吐谷浑人自身的压力。

……江烽并不知道一个潜在的北方盟友的使团也同时来到了徐州,这个盟友的价值并不亚于朝廷,他现在还在忙于和朝廷使团的谈判扯皮,涉及到诸多方面。

彭城郡王的敕封已经确定了下来,按照郭韬的说法,晋封亲王是迟早的事情,更希望能够在与瑾公主的婚事确定下来之后,最好是在大婚之前晋封。

这似乎是一个交换条件,要把徐州与朝廷更紧密的捆绑在一切。

对于江烽来说,这并不是一件令他抵触的事情。

这个时代似乎要奢求什么浪漫的爱情显得太不切实际了一些,更何况他和李瑾多少也还是有些缘分和感情。

李瑾也不是那种骄横刁蛮的女子,论姿容也属红颜祸水那种级别了,毕竟是皇室中无数代优选出来的,从科学理论上来说都不可能差。

让江烽感到烦扰的是郭韬向他提出的建议。

江烽适度的向郭韬展示了自己的一些实力,比如徐州的冶铁业。

事实上在江烽开始大规模兴建冶铁中心之前,徐州本来就是整个大唐帝国重要的冶铁中心了,只不过落在时酆这个不太会经营的家伙手中,这个冶铁场也只能达到那个地步,再无法扩张。

原因有很多,技术层面的原因只是一方面,管理体制的落后,利国监铁矿开采滞后,加上本身徐州这几年因为缺粮带来的社会治安的不稳定,都影响着这个冶铁中心的生产。

但现在这一切制约都不存在了,大量来自兖郓沂的流民涌入,使得徐州根本就不缺乏劳动力,利国监那边的矿山开采开始大规模扩大,同时,利国监到冶铁中心之间的道路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修缮。

除了在冶炼中心攀了冶铁业这一棵科技树外,鉴于徐州这块宝地上资源的丰厚,原始的水泥生产也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

事实上水泥的生产制造工艺并不复杂,只要有石灰石、黏土以及无烟煤,再加上适量的石膏,低标号的水泥并不难生产出来,只不过要搞明白这个原理却不容易,所以才会有罗马人早就开始使用最原始的火山灰水泥,但到了后来却难以为继,就是没有人搞明白其中道理。

江烽之所以在生产水泥的问题上有些犹豫,还是考虑到这个东西一旦生产出来,用于城防体系建设,那么也意味着像投石车和火龙炮这一类的远程打击武器的威力就会收到很大的制约。

有了水泥,除非是火药类的重型热兵器,就再难对以水泥作为粘合剂建设起来的城墙起到摧毁性的能力了,这玩意儿一出来,连江烽都不知道会对历史产生一个什么样的走向影响,尤其是在规模的推广使用后,对术法一道的影响也难以估量。

如果是在江烽给只占有淮右甚至徐州的情况下,他还不敢轻易的开启这棵科技树,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现在他已经控制了整个平卢诸州和兖郓沂地区,可以说,论地盘,论人口,他已经不输于帝国内的任何一个藩阀了。

哪怕大晋可能在军事实力上还强于自己,哪怕如契丹这一类的游牧势力在军事潜力上还高于自己,但是假以时日,江烽相信他们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现在的自己就是要最快的把自己辖地内的实力融合在一起,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这才是关键。

那么怎么才能将自己辖地内的实力最快融合并发挥出来呢?除了在农业上的粮食生产要保障外,那么就是要依靠工商业的发展来推动军事实力的提升,钢铁生产当然是最重要的,但是水泥同样也会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

有了水泥,才能让城市建设变得简单而坚固,而在对付游牧民族来去如风的铁骑优势时,坚壁清野的一个最大保障就是城池和堡寨。

同样,要保证自己的后勤运输能力,那么平整完善的官道体系也是必须的。

要把这些从北方大量涌来的劳动力安顿好,寻找一些必要方式也是一个原因,起码这种劳动密集型的制造业,既能够创造价值,还能减轻可能出现的治安隐患。

所以江烽也在考虑这原始水泥这玩意儿是不是该粉墨登场了。

冶铁中心的大规模产铁让郭韬大为震惊,当然这还是在江烽有意隐瞒了的情况下,即便是这样,打了折扣的产能仍然让郭韬觉得江烽更应当考虑要争夺楚扬二州。

在郭韬看来,拿下楚扬二州,不但可以获得更多的人口和财赋,而且也可以让徐州的铁大量行销淮南和江南,才能为徐州军与沙陀人的争雄打下一个更厚实的基础。

应该说郭韬是真心实意的替徐州考虑了,当然这是建立在郭韬仍然认为沙陀人对徐州有军事优势的认知前提下。

他认为徐州军要想在与沙陀人的战事中胜出,只能靠长期坚持,可能会在前期损失巨大,但是只要有淮南这块富庶之地作为支撑,长期打下去,才能耗得过沙陀人,所以他坚持江烽应当先取楚扬二州,而不是去争夺诸如宋州和河朔这些地方。

这位同知院大人还真是执着啊。

江烽无奈的摇摇头,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崔尚、王邈和侯晨,你们觉得他的观点有价值么?属下觉得郭大人可能太小瞧了李吴对楚扬二州的重视程度,另外他也高估了蚁贼在江南的威胁性。

王邈沉吟了一阵才缓缓道:事实上,根据无闻堂那边获得的情报显示,蚁贼在控制住整个宣州之后,锐气正在缓慢的减退,而且其内部的矛盾也开始显现,秦权的主力蚁贼和韩拔陵部渡江南下的这一部蚁贼已经有貌合神离的迹象,也是迫于李吴和钱越的威胁,才没有激化罢了,一旦我们出兵楚扬,李吴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撤兵北返,李吴可以放弃常州,甚至可以放弃润州,但他们绝不会放弃楚扬二州,尤其是扬州。

那如果我们只夺楚州呢?江烽知道问这个问题有些蠢,但还是要问一问。

郡公,楚扬一体,李昪不可能相信我们只取楚州,只要战火一开,那就是不死不休了。

崔尚苦笑着摇头,这个时候我们不能被拖在南边,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契丹人会很快南下,我们不但要在中原争得一个好的防御姿态,也需要马上在河朔布局了。

郭公似乎很担心我们和蔡州翻脸,所以希望我们把宋州让给袁氏,你们怎么看?江烽默然点头,他也只是问一问而已,事实上他也清楚,现在绝不是在江南那边开启战场的好时机。

这的确是一个难题。

宋州的地位和分量非比寻常州郡,如被蔡州所得,那么北面曹州、郓州乃至濮州就会像被一把刀顶在腰肋上,随时可能被人捅穿,如果说届时和沙陀人交恶,蔡州与沙陀人暗通款曲,来这么一下,甚至连兖州南部都可能被对方一刀捅穿,曹濮郓三州都可能丢失。

但同样宋州也对袁氏来说一样不可或缺,徐州这边拿下宋州,只需要从柘城向南而下,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亳州与陈州之间联系割裂,大半个亳州都可能丢失。

江烽不打算在这个时候与袁氏翻脸开打,甚至也愿意做一些缓和关系之举,尤其是在梁晋之战尚未见出分晓之时,他不想分心,但是并不意味他能做出让出宋州这样的巨大让步,这在徐州军内也不会得到认同。

如果江烽硬性做出这样的让步,只会损害江烽的威信。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敲定江烽注意到侯晨嘴角微动,似乎欲言又止,便问道:侯晨,有什么好的建议么?郡公,二位大人,属下觉得郭公的担心并非无因,袁氏和南阳二刘现在与沙陀人勾搭默契,袁氏已经拿下了陈州,宋州更是他们志在必得之地,盖因宋州不但地处中原腹地,而且州县众多,人口稠密,且能遮蔽现在被袁氏控制的颍亳二州,所以在宋州的争夺上,恐怕袁氏不会退让。

你的意思视我们就可以退让了?王邈沉声道。

王大人,某实话实说,宋州对袁氏的重要性要强于宋州对我们的重要性,没有宋州,我们曹濮二州乃至郓州可能会受到威胁,但是却动摇不了我们根本之地,但是袁氏没有宋州,颍亳二州便处于无险可守的境地,所以袁氏才不敢退让,若是相争,便只能是一场恶战。

侯晨并未退让。

现在的我们不是昔日的淮右,也经得起和袁氏的一场战争了。

王邈淡淡的道。

我们是经得起,但是也许不是最佳的时机。

侯晨坚持。

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江烽没有废话,现在的确不是和袁氏开战的时机,但是吾以为恐怕不经一战难以达到我们的目的。

郡公的目的是什么?侯晨也不客气。

江烽没有正面回答:一旦庞元大军回师汴梁,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袁军入宋州?就算庞元的天兴左军不动,但沙陀人击溃了大梁,宋州局面肯定剧变,而且袁氏也已经开始在宋州物设内应了,我们还在这里争吵不休?这番话有些重了,崔尚和王邈以及侯晨都站起身来谢罪,但被江烽不耐烦的摆手制止,吾现在不需要你们自责,吾要你们拿出解决之策!侯晨见江烽有些生气了,犹豫再三,终于道:郡公,某有一想法,但是未必合适,请郡公和二位大人斟酌。

你说。

江烽板起脸道。

蔡州袁氏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如果不打一仗,而且要取得上风,恐怕对方不肯按照我们的意见来,但是如果打得太狠,又要考虑会不会真的演变成全面战争,这又是我们不愿意见到的,郭公大概也就是担心这一点。

侯晨吞了一口唾沫,他知道现在提退让妥协这种意见肯定不受欢迎,弄不好还会招来攻讦,但是责任所在,他又不能不说。

呃,属下的意见,我们应该先把我们的需求划一道底线,比如宋州,我们是否可以获得部分?又或者让袁氏以其他一些来作为补偿?哦?江烽来了兴趣,而崔尚和王邈也交换了一下眼色,显然对侯晨的这个建议很动心。

比如,我们可以取得部分宋州,楚丘和单父,这样可以保护曹州南部,我们还可以拿下砀山,这样对徐州西面也是一个屏障。

侯晨也是早有准备,否则也不敢提这个建议,比如我们可以将楚丘、单父、曹州的成武,兖州的金乡、方与,这五个县新设单州,这个州原来也就有,后来被裁撤了,现在恢复也无不可,设立单州可以在兖州和曹州与袁氏之间设立一个屏障和缓冲区,另外,我们也可以提出让袁氏交出永城、临涣和山桑作为我们的补偿,临涣不必受,永城和山桑两县也可以划入宿州,充实宿州。

宋州十县,徐州方面只取西面三县,大部分不取,袁氏取得其余七县,足以遮蔽颍亳二州,保障颍亳二州安全,让其以亳州西面的永城、临涣和山桑三县交给徐州方面作为补偿,也说得过去。

江烽摩挲着下颌,良久才道:袁氏是记吃不记打的货色,光靠谈,恐怕谈不出这个结果来。

所以我们必须要立足打仗,必须要打一仗之后才能坐下来谈。

侯晨立即道。

不但要打,而且我们必须要把他们打痛,让他们意识到我们不是没有力量把他们打垮,而是不愿意被渔人得利罢了。

王邈紧接着跟上道。

的确需要打一仗,无论从徐州这边的情绪宣泄,还是让袁氏明白现在双方实力的强弱易位,都需要打这一仗。

袁氏与己方在南颍州一战,紧接着又夺了本该属于徐州的颍亳二州,在己方出征平卢时又率先跳出来出击徐州给己方制造麻烦,连续不断的挑衅,如果不给对方一个深刻认识,连江烽都觉得自己太有点儿窝囊了。

江烽不是那种感情冲动的人,但是他觉得对袁氏一战很有必要。

既然确定了要对袁氏一战,那么什么时候打,在什么地方打,达到什么程度为最佳,恐怕都要划下线来。

超过了划定的线,对于徐州来说,反而就成了过犹不及了。

要打的话,宜早不宜晚。

崔尚插话了,当下晋梁之战还未见分晓,庞元的天兴左军也是踌躇不决,如果我们此时在颍亳二州发起战事,也许会让庞元放下心来增援汴梁方面。

嗯,白陵说得对,当下袁军还刚攻下陈州,兵力还没有完全部署调整到位,我们这边虽然也还没有完全到位,但是比他们快一些,淄青军从萧县西进,拿下永城、酂县,进逼谯县;可以命令武宁军急下蕲县,从蕲县向西横扫,占领城父,与淄青军合击谯县;子清伤势已经痊愈,可以命令淮右军在水军配合下,从寿春出击南颍州,拿下下蔡和颍上。

王邈更是信手拈来,语气决绝。

江烽乐了,九郎,你这是要大打出手啊,怎么要收复颍亳?那你这是在袁家拼命啊。

不把他们打痛,他们怎么可能乖乖交出吞进嘴里的东西来?王邈却是半点笑容皆无,命令俞公率牙军尽快赶到符离,从符离西处,进逼柳子镇,作为预备队策应中线和北线。

牙军规模现在还不大,只有四个军一万人,但也是下一步整编补充的重点,作为预备队倒是很合适。

崔尚脸上露出不太认可的表情,九郎,这样打可能会演变成我们袁家的全面战争,很难控制好其中的度啊。

的确,按照王邈的这一目标,那就是要夺取整个亳州了。

真要达到这个目的,袁氏别说占宋州了,他们也根本不敢要宋州,北面曹州,南面亳州,东面徐州,那几乎就成了一个口袋死死的把宋州套住了,进去就是一个陷阱。

白陵,这只是我们的一个预设,袁氏怎么可能没有反应?就让我们这么顺利的横推过去?你也太小瞧袁家了。

王邈笑了起来。

我估摸着北线最多能打到酂县一带,中线顶多占领城父,袁军就要与咱们会战,袁军现在也应该明白我们在攻城拔寨上的强势,估计要与我们来一场野外会战,不过他们也好像忽略了我们在平卢这边重新组建起来的骑军战斗力,现在我们什么战都不怕,起码面对他们袁军是如此。

九郎,你对袁军现在的战斗力怎么看?江烽含笑问道。

袁军这一年也在急速扩张,其数量虽然有很大增长,但是他们和我们有所不同,那就是我们基本上是整体接受了平卢和泰宁军,他们占领了颍亳二州,几乎是打残了,而陈州,根本就没有梁军守御,所以他们的新增军队大多是新近招募而来,或者说是他们原来在蔡州的预备军,其战斗力肯定无法和他们原来的精锐相比,所以我们觉得打这一仗应该是砥砺磨炼我们淄青军和武宁军的最好机会。

王邈在这方面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当然,袁家在军官体系培养上还是颇有特色的,以袁氏子弟为主体薛家、赵家、何家几大家族为辅佐的军官体系,也的确为他们的军队输送了不少人才,汝阳八柱就是典范,但这改变不了他们新加入进来的军队仍然是一支未经历多少战事的雏鸟这一事实。

要打这一仗,恐怕需要和郭公那边好好沟通一番啊。

崔尚也被王邈的分析说服了,沉吟道:郡公,不妨把郭公他们多留一段时间在徐州,他们不是想去兖州和青州看一看么?不如就由某或者陈大人陪同他们去看看,海州也可以一看,庐州也行,等到他们回来时,估摸着战事也该打得差不多了,郭公纵然心中有气,也只能出面调停。

江烽和王邈都笑了起来,这是个好主意,当然前提是得把袁家打痛,也就是说,也确保战事的顺利,按照预期推进。

嗯,如果是这样,恐怕光是牙军还不够吧?江烽沉吟道,他有些担心许子清的淮右军那边。

够了,颍州那边不会是主战场,袁家也看得出来,那不过是我们日后谈判的砝码罢了。

王邈很坚决的道:现在要调平卢军也有些来不及了。

也罢,可以把原本配属给天平军的两个军交给俞明真的牙军,马上从任城南下。

江烽敲定。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奋起宛丘。

这里陈国故里,历来是中原腹地之城,富庶之地。

雅致的宅院内戒备森严,老者抚摸着颌下长须,红润的面孔上流露出满意的神色,朱红锦袍,玉带缠腰,右手指上的扳指晕黄古朴,一看就非凡物。

国公,陈州以下,但太康那边我们暂时只驻留了一个军,主要是担心刺激大梁那边,也怕晋军那边觉得我们有什么想法。

何隽脸上浅笑流动,微微拱手,不过若是晋军真的突破了管城一线,我觉得恐怕就顾不得许多了。

唔,真的管城一线被突破,大梁还能存活?袁怀河手捋长须,摇摇头,没有必要再忌讳什么了,子义,让他们进入太康吧,我们不想入汴州和沙陀人撕破脸,但是宋州我们志在必得!嗯,大兄说得对,我们没有必要太多忌讳,刘同占了伊阳、陆浑、伊阙这一线,沙陀人还不是忍了?南阳更是得寸进尺,又把颖阳、登封、告成都拿下了,也没见晋军对南阳有什么动作?袁怀方接上话,沙陀人还是一帮其软怕恶的家伙,谁穷凶极恶,他们反而怵了。

也不尽然,沙陀人现在是不想在没有拿下大梁这个头号大敌之前另起波澜罢了,真要汴州落入沙陀人手中,你再看看,南阳还敢龇牙咧嘴,李存厚铁定不会留情。

袁怀庆不以为然。

不得不说,沙陀人的攻坚力量比我们想象的更强,原来我们一直以为他们只是骑兵剽悍,没想到攻城拔寨亦是不弱啊。

袁怀德也皱着眉头,洛阳不说了,有内应,但偃师和巩县,都只一天就被沙陀人攻陷,出人意料。

沙陀人虽然是胡人,但是他们早就汉化了,李存厚连朱邪这个姓都从来不提,再看看他手下那帮高官贵人,纵然是骑将,都一样茶不离口,绸不离手,和汉人有多大区别?也就是那些还未汉化的杂胡们还保留着他们胡人的习俗罢了。

袁怀方去过河东多次,对沙陀人认识很深。

但他们还是保留了胡人骑射作风,这一点未丢,保持了他们骑军的战斗力,而河东汉人颇多,所以他们旗下步军其实基本山都是河东汉人,汉化胡人也有不少。

沙陀人在术法一道上也与北地其他胡人大不相同,甚至比河朔三镇都强得多,这几年契丹人似乎也醒悟了过来,在这方面积极向契丹人学习,据说不少河朔的术法人才都被契丹人吸纳了过去,这是一个不太好的迹象。

何隽也补充道。

袁怀河脸色慢慢沉肃下来,大梁将亡,也许再没有遮风避雨的大树,袁家就将不得不直接面对沙陀人的铁蹄,袁氏做好准备了么?明智之举是和南阳、徐州联手对抗胡人,但是问题是宋州,袁家必得,而徐州会放手么?袁怀河不认为江烽就会顾全大局,那头饿狼一旦张口,咬住的东西就不会松,看看他对平卢的进攻策略就能知道,更不用说三郎和七郎他们在此期间对徐州的进攻结下的深仇大恨了。

怀庆,你觉得徐州会不会先下手为强,先取宋州?袁怀河不得不作此考虑。

今日徐州非往日淮右,吞并了平卢镇之后,江烽实力急剧膨胀,连袁怀河都十分震惊江烽竟如此大胆,悍然进攻青州。

要知道平卢镇论表面实力丝毫不逊于蔡州,甚至还有过之,当然平卢镇内部也有许多问题,但谁说能一口吞下,袁怀河绝不相信。

可江烽就做到了,吞下了平卢镇不说,而且还大模大样的将王守信、刘延司、王国禧、张君越这些大将纳为己用。

从徐州那边过来的情报显示,江烽是真的把一镇军权交给了刘延司和王守信,信任若斯,换了袁怀河,他自认为自己绝对无法做到。

至于朱茂那边,袁怀河反倒是不太在意。

他一直认为朱茂应该是早就降附了江烽,江烽和朱茂应该是联手演了一幕大戏,出奔济州,然后才会在关键时候突袭齐州,吸引了王守忠的注意力,最后被江烽所乘。

但王守信和刘延司这些大将却是实打实的投降了江烽,若是没有把握,江烽不可能将一镇之军交给对方,袁怀河想不通江烽是如何做到让对方心甘情愿的归附。

除了淮右攻打青州和朱茂攻打齐州时平卢军折损了一部分外,江烽几乎是完整的接收了平卢军。

要知道这是五万多人马,现在整个蔡州军经过这一次的紧急扩充之后也不过十万人马,江烽一下子就接手了,而且这些平卢军和新扩充的蔡州军还不一样,其战斗力也不能相提并论,这也是袁怀河最为担心的。

若是徐州起了心要和蔡州争夺宋州,这一战怕是会打得相当惨烈,可蔡州又没有退路,那么就不得不先行考虑好如何来应对。

从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徐州那边朱茂的天平军重编充实得最快,他们这一个月都在进行换装,武器甲胄都进行了大规模的换装,我们认为应该是针对曹濮二州的预先准备,一旦大梁支撑不住,估计天平军就会全面接管曹濮二州,实际上曹濮二州几乎不设防,那边的士绅也应该早就和徐州那边勾结上了。

宋州这边呢?袁怀河微微皱眉。

刘延司率领的淄青军已经抵达了萧县,但好像还没有完成重编充实,王守信的武宁军正在加紧东进,估计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丞县,预计三天之内就会抵达彭城。

袁怀庆沉吟了一下,在宋州境内,我们这边和徐州那边应该都和地方士绅有接触,庞元也应该有所觉察,但他也没有办法。

如果我们先动手发起进攻,后果会怎样?袁怀河沉声道。

太康那边兵力还没有到位,倒是亳州这边,永城、酂县和谯县这边驻军虽然也需要调整,但还算整齐,如果马上发起进攻,拿下谷熟、下邑两县没有问题,关键是现在庞元将天兴左军的兵力都收缩到了宋城,要打宋城的话,恐怕难以一鼓而下,而不拿下宋城,北面和东面的楚丘、单父、虞城、砀山几县,如果要发起进攻,很容易遭到来自东面的徐州军袭击。

宋城那边徐均洛难道想不到办法?袁怀河有些烦躁起来,如果不能提前抢占宋州,真的要和徐州那边真刀真枪一城一地的硬拼争夺宋州,那这一战就棘手了。

庞元似乎有些觉察,防范甚严,徐均洛也不敢造次,一时间也找不到机会。

袁怀庆能理解家主的心情,但是这种事情其实一蹴而就能行的?能搭上徐均洛的线已经花费了许多心血,可徐均洛毕竟只是一个参军,不是主将,庞元也不是能收买的,他的一大家人还在汴梁城里呢。

袁怀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是该作出决定了,不能一直等庞元那边的动静,再等下去,一旦被徐州先下手得手,想要从徐州手里夺回宋州,代价就太大了。

看见家主双手紧握在一起不断搓揉,这是家主面临重大事情要做出决断的特有动作,其他几人都屏住呼吸,一旦决定,恐怕就真的要和徐州全面开战了,而这一次开战恐怕就不像以前了。

吾决定了,我们必须要拿下宋州,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吾觉得都是值得的,子义,今晚你便立即带兵北上太康,三日后要做好出击准备,怀德作为你副手,目标就是柘城、襄邑、宁陵,柘城、襄邑那边不必驻军,通过地方士绅来维护秩序,大军压制宋城一线。

怀方,你也一样,回去即刻准备从永城北上,控制下邑、虞城和砀山,尤其是砀山,但不去碰楚丘和单父,那里距离徐州军太近。

在场诸人都皱起眉头,这一战不好打,没有解决宋城内的天兴左军,东面还有正在不断聚集的徐州军,很容易被对方击破。

另外,安排人去和汴梁城中庞博接触,他是庞氏家主,应该看得明白形势,力争取得他的支持,他要什么条件,我们一概答应下来,要黄金珠玉皆可,只要我们拿得出来,他庞家族人,愿意来蔡州我们欢迎,不愿意,要去长安,我们一路护送,保证安全送到!袁怀河的话也是斩钉截铁。

这个时候再犹豫下去,就真的难以预测了,他也知道即便如此,一样会有许多问题。

庞家是大梁世家,岂是轻易能说服收买的?再说了,自己想得到的,恐怕徐州方面也想得到,所以他才不敢再等,再等等到徐州军准备就位,那就来不及了。

好!那我这会儿就走,午饭都不吃了,早些回去,也能早点儿准备,老三和老七也一直认为该早些下手,我本来也想提这个话题的,家主先定了最好!袁怀方奋然道:请家主静候好消息吧!第一百九十章 后路汴梁城。

龙津桥杨府。

杨厚忠有些疲倦的靠在胡椅上,手中还捏着信纸。

这已经是庶子来的第三封信了。

今日城内可曾有什么异常?良久,杨厚忠才问道。

回大爷,今日城中情况尚好,不过……旁边的贴身侍从顿了一顿。

说。

据说昨晚亥时张家已经有数十人女眷和老弱登船连夜出城了,还带走了数船家资。

侍从轻声道。

哦?杨厚忠微微色变,连张家都开始撤走了?城防卫军……?大爷,卫军也是乡里乡亲的,这等时候,谁又会有意刁难谁?谁没有一个求人的时候?侍从苦笑,今日丑时和寅时,还有贺家和郭家也有一批家眷从东水门外登船南下了。

杨厚忠摇摇头。

贺家和郭家虽非汴梁城中最顶级的几个世家,但是也都是道得上号的了,现在都纷纷开始撤离。

贺家和郭家素来交好,郭家二子皆投效了江烽,其中一子更是战死,江烽待郭家甚厚,所以大概也是早就有联系,这一次怕是直接去徐州或者寿州了。

大爷,不仅如此,这一两个月来,汴梁城里东出南下的船紧俏了许多,连郓州、曹州那边的船都上来揽生意了,一样满满实实的南下,几乎每天都有上百船人货登船,码头上的夫子们这两月收入涨了好几倍。

侍从的话让杨厚忠更感到无语。

这些情况其实他也都知道,梁王殿下也一样清楚,政事堂和枢密院的诸位也心如明镜,但那又如何?难道说你还能不允许人货出城不成?真要下这条禁令,只怕汴梁城立时就要沸腾起来,没准儿就要出乱子。

再说了,商人要转移这些很容易,你不能说不让商人们做生意吧?夹带在货物里,三五次就能把该转移走的转移走了。

还有,生意做得大的,谁和这汴梁城里的官员们没有点儿瓜葛?你有门道,我自然也有路子,大家大哥莫说二哥。

各行其道,各显神通,没准儿到地头上了,大家还得要合谋共事,一起当邻居呢。

汴梁城里百万人口,每天百船人货出去,短时间内也见不出什么来,但是若是一直这么下去,恐怕迟早会有不一样的时候。

现在是望族大姓和巨贾豪商们纷纷找后路,没准儿马上就是寻常有些家资的士民了,沙陀人和他们背后的杂胡们一旦攻入汴梁城,会带来什么,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只要有一丝可能,恐怕都不会留在汴梁城,想一想,五胡乱华的时候胡人攻破汉人城池之后的惨剧,稍许有些见识的人都不会留在汴梁。

虽说沙陀人已经汉化,河东汉人的处境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悲惨,但是这个年代的普通士民本身出门机会就不太多,而且去胡人地方的机会就更少,更多的还是道听途说。

五胡乱华的种种传闻更是在许多人心中根深蒂固,他们宁肯相信自己的同族人。

小的们还听说陈留那边码头上人更多,许多人都开始变卖田产,又怕被人知晓,所以都选择从陈留上船南下。

侍从是陈留人,所以知晓这些情况。

七郎那边你们一直有联系?杨厚忠突然问道。

侍从一哑,不敢作声。

杨厚忠苦笑,摇摇头,我不怪你们,这种情况下,谁都要为自己考虑,也罢,你去通知二爷、五爷他们来,商量一下。

侍从也是跟随杨厚忠多年的老人了,仗着自己为杨家卖命多年,也就不怕有些话能说不能说:大爷,现在看起来也就是徐州那边是最合适的,要走还得要早走,小的们观察过,从半月前,几乎每天登船的人越来越多,原来卯时甚少有人行船,现在卯时码头上也一样人声鼎沸。

哦?杨厚忠有些惊讶,汴梁城是不夜禁的,但是像这种大规模的夜间行船,尤其是船队出城,那检查也是相当严格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到过所。

卫军那边都被买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和人,都是选择寅时和卯时上船,趁着天未亮就出城,直接下徐州,或者走宋城那边到通桥。

听说那通桥重新复建为宿州了,历来繁华,交通方便,距离徐州也不远,南边也可以走运河入淮水,所以许多商人都选择去宿州。

不是说寿州去的人最多么?杨厚忠有些惊讶。

老七来信都说可以选择把家人安排在徐州或者寿州,没听说这宿州。

寿州最繁华,物产丰富,商贸发达,既是淮右镇驻地,又是徐州大总管府的水军总部驻地,原本是最合适的定居地,只不过地处淮南,气候湿热,家里人未必喜欢。

徐州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坚城雄踞,老七也说徐州城落入他们手中,世间再无人能攻破彭城,口气之大,让人无语,但是其流露出来的信心却是让人振奋。

老七也在信中说徐州虽未经战乱,但是前几年被时酆也给折腾得够呛,繁华远不及寿州,物价也贵,加上城里北地来的流民甚多,治安也不及寿州甚远。

当然假以时日,这些情况都会好转,毕竟这里才是郡王府和大总管府驻跸所在。

寿州当然好,但是那里淮右商人早就成了气候,要去刨食儿恐怕没有点儿家当不行,徐州那边还有些乱,而且没点儿关系的人过去又怕吃亏,这宿州听说是新近复建,通桥也是运河上有数的商埠码头,所以机会多,大家都愿意去。

杨家虽然是汴梁城里的大族,但是这么几十年下来,开枝散叶的,也早就成了数百人的大家族,光靠在朝中和军中为官那点儿收入自然无法养活。

就算是在乡下还有地租,也一样难以维系这么一大家族人的生计,所以经商也是必须的。

汴梁城中三处布庄、两处药铺,还有一处典当和两处铁匠铺,都是杨家的生意,现在都得要考虑往哪里搬的问题。

吾知道了。

杨厚忠点头。

家人或许可以安顿到徐州,老七既然在徐州大总管府中位列枢密堂高位,想必遮护家人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至于生意,现在徐州尚未安定,寿州那边早就是淮右商人的地盘,恐怕未必能插上手,那宿州新近复建,倒是一个好去处。

……走在马车里,张继的目光一直在街道上逡巡。

现在还看不出汴梁城里有多大的变化,但是他能感觉到街上的士民似乎步伐都要比以往快了几分,多了些急促和慌乱的感觉。

街道两旁的坊店客人仍然络绎不绝,作为帝国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再有什么大事儿,寻常百姓还得要生活,生意人一样要做生意。

汴梁城仍然没有宵禁,不过在城门内外的卫军数量已经翻了几番,在张继看来,这有些不可思议。

这种程度了,也不知道大梁这些贵人们怎么想的,居然不宵禁,难道他们真以为这汴梁城数十万人没有沙陀人的细作斥候?或许是他们觉得就算是宵禁了也没有多大意义?想想也是,这大梁军中啥怪事儿没有?看看那些只知道图谋私利的将官们,只怕早就被各方势力给渗透得如同筛子一般了。

此次来汴梁张继也是有为而来,徐州军进军宋州在即,如何避免与宋州的天兴左军发生冲突也是一道难题。

根据无闻堂和晁家得到的消息,蔡州那边也在积极的接触庞元背后的汴梁庞家,这让徐州方面极为警惕,如果庞元一旦倒向了袁氏,那徐州军在对宋州的攻略必然会遭遇极大的麻烦。

现在大梁的局面异常复杂,郑州前线虽然战事还在继续,但是细作斥候反馈回来的消息称,双方战事烈度已经降低了许多,也就是说虽然还有战事,但是却以僵持的局面存在。

据悉应该是沙陀人的后勤出现了一些问题,使得攻势有些难以为继,现在沙陀人正在极力筹措军资辎重,一旦后续的辎重补充到位,恐怕战事又会全面展开。

南阳和蔡州虽然都已经攻入了河南府和汝州、许州、陈州这一线,但是都相当默契的止步不前,这显示出南阳、蔡州与沙陀人之间的默契已经打破,转而开始为大梁覆灭之后做打算了。

也就是说,沙陀人要想灭大梁,只能靠自己一己之力。

南阳和蔡州他们现在更倾心于攫取利益,甚至开始建立起针对沙陀人的防线。

对于沙陀人来说,只要能攻灭大梁,其他一切都可以放在以后来说,大梁才是他们唯一的生死大敌,而南阳和蔡州,或许沙陀人并没有放在眼里,只要灭了大梁,哪怕现在一时间无力解决南阳和蔡州,只要稍加休整缓过气来,就能各个击破,包括徐州。

沙陀人也需要喘息休整,大梁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给大梁喘息机会,没准儿就能缓过来,所以沙陀人不会给大梁这个机会。

第一百九十一章 出击马车缓缓的转过弯,前方就是大相国寺了,这一带豪门住家不少,庞府便在这里。

张继示意马车绕过边儿,在距离庞府还有数十步处停下,然后下车。

他来庞府有几次了,但是始终没有见到庞府当家人庞博。

庞师古孙辈甚多,庞博算是其中佼佼者,但庞氏一族在军中显达者无几,庞元算是最出名的了,与庞师古的威名不太相符。

只是老子英雄儿好汉的事情不可能在每一家都重演,往往富贵不过三代才是常理,所以庞家未曾没落,也算是不错的了。

庞府东侧有一侧门,张继早已经约好了庞府管家,看看时间将近,张继便上前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早有人等候,看得出来对方亦是有准备。

张继心中暗笑,随着局势的骤变,看来庞家也还是有所触动了。

且不说西面梁军对晋军的战局,南阳和蔡州都加入了鲸吞蚕食大梁领地之举,足以让很多人三思了,更不用说郡王一举攻克青州,降服平卢,梁地中与徐州这边的联络骤然猛增,稍许聪明点儿的人都该明白,天下大势要变了。

韦管家。

张大人,我家大爷已经在等候了,请随某来。

管家语气与前次又有变化,虽然不能说多么殷切,但是却也热情了许多。

半个时辰后,张继再度坐上了马车。

半闭双目,张继靠在靠垫上,默默地思考。

庞家开出的条件不算高,或者说很寻常,只是张继却没有得到想要得到的承诺。

看来庞家好像有些控制不住庞元了,或者说袁氏那边开出了更好的条件?不像。

那为什么庞博不肯答应?张继有些疑惑。

他努力的揣摩着庞博的语气、表情和态度。

庞博当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敷衍,所以提的条件都是很寻常的,甚至可以说不算是条件,哪怕是汴梁城里正常商人要到徐州和寿州定居,也一样会受到保护,所以这就根本谈不上什么条件了。

有这样好的条件,却不提,那庞家想要干什么?若是他们和蔡州那边达成了条件,起码也应当虚与委蛇一番才对,可庞博的态度不像是虚与委蛇,更像是无心详谈,让自己再等一等。

这还有什么好等的?等下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倒是韦姓管家很是热心,或者说很认真,和自己询问了如果要到寿州那边落足需要如何操作的事情。

这说明庞家还是要走的,既是如此,那庞博为何这般态度?张继似乎捕捉到一点儿什么,但是又始终没有抓到那点儿突破点。

对了,那韦姓管家最后叹气的时候说了一句什么?他说这军中子弟甚多,都是乡人,思乡心切,等等,思乡心切?莫不是天兴左军这帮士卒思乡心切,庞元也控制不住了?张继只觉得自己脸陡然有些发烫。

对,应该是如此,所以庞博得到了庞元的消息就不敢乱开条件,也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根本就无法应允,庞元要带天兴左军回师汴梁了!想到这里,张继心中砰砰猛跳起来。

先前就是一直吃不准庞元会不会回师汴梁,所以无论是徐州还是蔡州那边都不敢轻举妄动,就是怕刺激庞元,反为不美,而且从庞元身旁的细作消息也难以判断庞元最终会作何选择。

但是现在从庞家这边的态度来看,庞元多半是要回师汴梁了,而且主要原因应该是天兴左军的军官和士卒家眷都在汴梁。

他们思乡心切,而且担心沙陀人击穿了管城防线攻入汴梁,会让他们的家眷变成胡人们的猎物。

既然这样,那为何庞博不愿意把话挑明?张继随即又有些疑惑了。

有可能是庞元不愿意回师,但是下边将士却要求回师,双方还在扯皮,或者在具体回师时间上没有说到一条路上,所以庞博才会如此,他想要让自己等到一个确切的时间再来提条件!……江烽收到消息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获得消息之后,江烽就不敢耽搁了。

同时传来的情报显示蔡州军正在进行急速调整部署,尤其是永城、酂县一线,蔡州军正在集结;宛丘的军队正在开往太康,谯县已经戒严,这很明显,蔡州军也准备动手了。

可自己这边还没有准备好,牙军刚刚到滕县,还要几日才能到徐州,而武宁军刚到故牌湖附近,距离符离都还有几十里地。

只有淄青军那边倒是动作很快,已经不动声色的出了萧县,毕竟了徐州和宋州州境处的磨山一带驻扎,距离下邑和砀山都只有不到百里地。

刘延司和柴永二人倒是配合得很默契,居然敢出萧县城,驻扎在州境处,这是只等命令就出击的姿态啊。

来不及了,如果预料没错,庞元的天兴左军应该就在这两日里就要回师汴梁,蔡州军肯定马上就要发起攻击了。

江烽站在沙盘前,目光凝视在正中的宋州上,命令淄青军立即越过虞城,抢占宋州,无闻堂的人配合。

虞城呢?崔尚迟疑了一下,虞城是宋州的退路,若是被蔡州军截断,这一战就不好打了。

哼,暂时不管虞城,我料袁军现在也和我们一样手忙脚乱,他们从南向北更麻烦,下邑、谷熟,他们都只有丢掉,就看谁先进宋州,而且还得要卡在天兴左军北返之后,否则让天兴左军觉得危险而留下来了,那就都没戏。

江烽一直手在颌下抚摸,一边思考着。

若是天兴左军没有离开宋城,那我们必须要抢占虞城。

崔尚接上话道:武宁军需要立即东进,属下意见是直接进攻永城,不给蔡州军留后路。

江烽赞许的点点头,就是要拿下永城,让蔡州感觉到压力,可以一直向东打到酂县,威胁谯县。

另外飞鸽传书,让许子清立即渡淮,发起攻势,水军配合,十日之内给我拿下颍上和下蔡!郡王,这一战打起来,恐怕未必如我们所愿能控制好尺度,所以属下以为要想控制好尺度,就必须要由我们来掌握主动,属下建议调平卢军南下。

崔尚思考了一阵之后才道。

江烽目光在崔尚脸上一掠而过,白陵,你觉得蔡州要和我们拼命?不太好说。

崔尚求稳,所以属下觉得主动权必须要掌握在我们手中。

江烽满意地点点头,只有手握大棒,说话才有人听。

……刘延司和柴永接到军令时,相顾一笑。

下令吧,都督。

柴永还是有些佩服刘延司的大胆,之前自己虽然那么说了,但是却并没有指望刘延司会接受,毕竟对方才是都督,超越命令的决定责任都要主将来承担,不过刘延司却很果断的做出了决定。

嗯,命令骑军先行,斥候撒出去,尤其是下邑这一线进行搜索侦察,无闻堂的消息称蔡州军也已经和我们应该是同时启动的,现在就看谁的动作更快。

刘延司点点头。

如果是从永城过来,蔡州军肯定跑不到我们前面,但是如果从酂县出发,嘿嘿,还真不好说,弄不好我们就得要在下邑和他们来一战。

柴永舔了一下嘴唇,蔡州军一直是淮右军的苦主,现在有机会报复回来,谁都不愿意放弃。

不,我们没那份闲心,郡王有令,务必抢先入宋州。

刘延司摇头,以最快速度,过虞城,入宋城!伴随着命令下达,原本驻扎在磨山下的淄青军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般开始躁动起来了,军令迅速下达,收起营帐,按照命令骑兵先行,步军随后,浩浩荡荡的向着西北挺进。

按照后勤部的要求,各军在野外行军只携带半月的粮草,而后续粮草都会由后勤部迅速补充上来,所以随着军令的下达,从萧县过来的粮草队,也已经出发,沿着官道而来。

从一开始,淄青军就是抱着要打仗的目的而来,既然打定主意归附,那么刘延司自然希望要通过战事来为自己麾下儿郎们赢得荣誉和奖励,老淮右军的奖励规制也沿袭到了五镇各军,这种直接到人奖励细则让所有人都心潮澎湃,如果真的兑现,那么真正战死在战场上,那都值得了。

淮右对战死战残的奖励尤为丰厚,而且作为功曹的最重要职责就是要统计好阵亡和伤残者的功勋,这比其他都重要。

应该说淄青军还未曾完全沿袭老淮右军的许多制度,比如像这种急行军,对于老淮右军的军士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了,长途急行军也不算什么,除开骑军外,其他从平卢过来的步军在两个时辰后就开始感觉到了异样。

同样是步军,老淮右军过来的在节奏上远好过平卢军过来的,而且体能的消耗上也比平卢军控制得好许多。

刘延司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淮右军能打赢平卢军并非偶然,也不是全靠运气,在攻城战上如此,在急行军上也能略窥一斑。

第一百九十二章 赛跑让刘延司最为震惊的还是马蹄铁的使用。

据说这是郡王的奇思妙想。

用一个半环形带倒刺的铁圈钉入马蹄中,使得战马在长时间的奔行行军过程中马蹄得到极大保护,使得战马马蹄的受伤率得到极大下降。

要知道在战马受损而不得不废弃的原因中,有七成都是因为马蹄受损,这个马蹄铁的发明几乎就是完美无缺的,使得战马利用率得到极大的提升。

虽然马蹄铁相当耗费铁料和工时,但是刘延司很清楚这非常值得。

尤其是他感觉到在徐州军中,对铁料的使用还是相当奢侈的,盖因有徐州这个冶铁大监吧。

无论是箭镞、长头马槊、环刀甚至铁盾的使用上,都对用铁相当舍得,但他也听闻,这种大规模大范围的换装,尤其是对铁的使用也是近期才开始的,这也意味着徐州要么就是有着雄厚的财力,要么就是有丰足的铁料供应,但是无论哪一点,都让刘延司叹为观止。

无论是箭镞用铁,还是马槊改长头,那耗费的铁料都不是一星半点,而环刀、铁盾的大规模使用,也让刘延司甚至感到不可思议。

要知道这不是一两军的问题,而是整个徐州大总管府五镇军队都要全面换装,只不过淄青军走到了前列罢了。

光是那环刀的百炼钢,铁盾上的铁叶片蒙皮,一军所耗的铁就是比原来平卢镇五军所耗的铁都要多。

想想淮右凭什么敢直接来打青州,恐怕也就是有这份底气做依托吧。

对于武人来说,有什么比无所顾忌的打仗更痛快的事情呢?不需要担心箭矢不够,不需要操心武器不足,不用忧虑粮草辎重跟不上,这样由着性子的打仗,又有哪个藩阀能做到?马蹄铁的使用还是一个秘密,目前还只有淄青军的骑军开始全面钉了马蹄铁,武宁军、天平军则刚刚开始,像淮右军和平卢军甚至牙军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始。

当然这种秘密也瞒不了多久,不过对于北方大规模使用骑军的胡人们来说,这样巨大的铁料消耗恐怕又是一道难题。

本身连武器的铁料都不足,现在更增添了这样一笔大开销,而且这马蹄铁的打制还相当考究,尤其是要确保钉入马掌中不轻易脱落,不是一般铁匠能做到的,这同样对胡人们是一个难题。

可以说从进入徐州军体系中开始,各种新奇、古怪、出人意料的东西就层出不穷。

作为一军都督,他自然有资格了解步军攻城器械的状况。

虽然未经历青州城那一战,但是他也从青州守城军残部中听到了让这些军士们不愿回忆的种种,超乎寻常射程的投石车,威力强劲的重型弩车,还有那如同火魔附身般的火龙炮,不算是纯正的术法武器,但是却都和术法脱不了干系,这也让刘延司意识到昔日的平卢军和淮右军之间的差距有若天差地别。

只有当真正了解到徐州军慢慢展现出来的这一切时,刘延司内心的震惊才会慢慢演变为自信。

如此大军,遇谁,不能一战?一战,何能不胜?相比之下,柴永的震动自然没有刘延司那么大,但是伴随着越来越强大的道藏材官院,对整个战争越来越大的影响,柴永也意识到随着这种局面的继续,徐州军的实力还在不断的增长。

每一仗打下来,哪怕折损不小,但是徐州军都会以更快的速度恢复过来,无论是蔡州还是南阳,亦或是未来的沙陀人或者契丹人,他们的恢复速度绝对没有徐州军那么快。

看看安丰、霍丘的粮田,盛唐、霍山的茶山,寿春的瓷窑,再看看芍陂周围的粮田,海州的盐田,徐州的冶铁场和匠作工坊,又有哪个藩阀拥有如此雄厚的财力来支撑?打仗就是打后勤,就是打钱,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个道理谁都知道,没有钱银的支持,谁又能支撑得了多久?……燕九面色沉静的弓腰一礼,大将军,何时开拔?再等一等。

脸上仍然是犹豫不决的表情,庞元往日精悍从容的表情已经看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愁绪绕怀,唏嘘不已。

说实话,庞元也知道自己率军回汴梁没有太大意义,这两万兵力在与晋军的大战中起不到多大作用,相反,离开宋州,这里只怕要不到十日就会被南面的蔡州或者东面的徐州所占。

但奈何麾下的诸军指挥使们以及下边的军官士卒们却不答应。

他们的亲眷皆在汴州、滑州,在获知晋军在西面接连获胜,已经逼近了管城的时候,没有谁能坐得住。

哪怕是庞元也无和这样庞大一股力量抗衡,连自己的家眷亲属都护卫不了,这兵就当得没甚意思了。

若是只有一部分人如此倒也不惧,但是若是绝大部分人都是如此态度,庞元若是不从,那恐怕就只能变为孤家寡人了。

再说了,庞元也一样对家中挂心,他也需要回去一趟,了解家中的情况和态度。

朝中的争论越发激烈了,几乎每隔两日便会有一道命令来宋州,但几乎每道命令都是自相矛盾的,让庞元也是无所适从,最终,他只能选择接受回师的命令。

从宋州回师汴州可以走水路,但是近期运河上运输船只稀缺,就连宋州本地的船只也一样紧缺,一些船只去了汴梁跑生意,盖因去徐州和寿州的士绅商贾太多,原因不问可知,甚至连宋州也有部分巨贾豪商开始悄悄的转移,这让庞元也是暗叹无语。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汴州一旦不保,宋州又有何可能独存?这也是庞元决定回师的另外一个原因。

大将军,没有必要再等了,再等也没有什么意义。

燕九强压住内心的焦虑,不动声色的道。

郓州来人通过府中下人告知了他,徐州大军已经出发进击,现在已经挺逼近到了虞城。

天兴左军再不出发,徐州军要么就会继续前进被天兴左军觉察,要么就只能停下脚步。

但停留在虞城一样有风险,这样庞大一支军队,不可能保持多久不被觉察,而且斥候也发现了南面的蔡州军也在快速向宋州挺进,已经快到谷熟,速度不比徐州军这边慢多少。

均洛他们呢?庞元一手扶额,黯然叹道。

徐参军出府仍然未归。

燕九回答道。

庞元起身,来回踱步,叹了一口气,也罢,也罢,招各军指挥使来!大将军,一军不留么?燕九紧接着问道。

不留。

庞元一咬牙,随即又道:留下一两军又有何意义?留给蔡州和徐州当礼物么?走!燕九终于松了一口气,再一躬身,那属下马上去安排传令。

几个健步出了花厅,燕九一边很隐晦的向隐藏在角落耳房边的一名仆役做了一个手势,对方看到燕九的手势心领神会,微微点头。

当燕九去下令传召各军指挥使时,那名仆役已经从角门中溜出钻入距离指挥使府不远处的一处宅院中,很快,宅院后门一骑飞奔而出,在城门处换了一匹马,出城向东而去。

一个时辰后,指挥使府中军议散去,各军指挥使各自回军中开始下达命令,整个宋州城开始躁动起来。

而这个时候南门一骑悄然而出,向南驰去。

……隐隐汗意从额际渗出,袁无畏遥看前方,吐出一口浊气。

谷熟城就在前方,路旁的旅人早已经吓得向野地里逃去,任谁看到这样一支大军出现,而且明显不是梁军,都应该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谷熟是汉旧县,乃是商朝首都,春秋时乃是战略要地,称谷丘,沃野百里,盛产粮麦,鲁桓公、宋殇公和燕宣侯曾会盟于此,因而声名大噪。

他们是从永城出发的,来自徐州那边的斥候也获得了消息,驻扎在萧县的淄青军前两日便已经消失,这让袁无为和袁无畏都大为紧张,一直担心徐州军先发制人向宋州进军了。

当然担心也有两方面,一是怕被徐州军抢了先手,二是担心反而刺激了本欲回师的天兴左军,弄成两难之局。

如果淄青军只是驻扎在萧县,袁无畏自然有把握抢在淄青军之前入宋州,可是淄青军提前消失了两日,多半是已经潜入了宋州境内,只是不知道对方藏身于哪里。

庞元早就乱了心智,根本无心派出斥候来监察来自徐州和蔡州这边的动态,即便是发现,他也难以做出多少应对,所以索性就难得去管了。

如果没有猜测,淄青军应该藏身于磨山一带,从萧县到砀山这一线没有多少可供隐匿的地带,除了磨山,但磨山距离宋城也有相当距离,袁无畏算了算,自己一方只要加紧赶路,应该可以抢在对方之前入城。

徐均洛的情报还是来得慢了点,如果再早一点时间可以更宽裕,一旦入城便需要立即控制住东门,坚决将徐州军压在城外。

第一百九十三章 对进袁无为和袁无畏都知道徐州军的攻城器械厉害,但是这等急行军,攻城器械是不可能随军而来的,只要站住城门,拒敌于门外,徐州军便休想得宋州。

至于说徐州军攻城器械厉害又如何,蔡州军的防御实力也不是虚的,术法也好,防御体系也好,袁无为和袁无畏心中都有把握。

徐州军在萧县那一部淄青军不过区区三四万人,蔡州军可不是平卢军,青州那等事情是永远不可能发生在蔡州军身上的,没有五倍以上的兵力,想来啃宋州城,那就等着把牙齿崩掉一大片吧。

现在的关键就是要抢在徐州军之前入城,徐均洛那边来信,顶多两个时辰之内,天兴左军就要离开宋州城,而且是不留一军,可以说在防御上就是空城一座。

对蔡州军来说是如此,对徐州军来说也一样是如此,谁能抢先进城,谁就能占得先机,而且这个先机几乎就是无法逆转的先机。

三兄,吾意不进谷熟城了,顶多分留一营接手,马不停蹄,直入宋城。

袁无畏抹了一把额际的汗珠,沉声道。

只是儿郎们这连续奔行,恐怕有些吃不消了。

袁无为迟疑了一下。

从永城出发,这几乎是不歇停的急行军,这已经走了近百里地了,中间只歇息了两次,夜里行军更是艰辛,寻常士卒根本支撑不起,也是这帮兵士都是跟随二袁在外历练多年的老卒,所以才能勉力维系。

弦绷得太紧易断,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大家现在都指望着在谷熟能歇息,喝口热水,吃口热饭,若是过城而不入,会极大的影响到军心士气。

而且从谷熟到宋城也只有几十里,半日便可到,若是能有半个时辰在谷熟歇息,之后便一路直抵宋城,也是好的。

袁无畏心中也是一紧,看看一个个汗出如浆面色潮红的士卒们,这是士卒体力到了极致的表现。

蔡州军素来军纪严明,未得命令,绝不敢停步,但是过犹不及,一旦超过了那个极限,也很容易引起士卒士气崩溃,说哗变可能性不大,但是就此萎靡就难说了。

只是眼下已经到了谷熟城外,正因为士卒们太过疲倦,袁无畏才担心一旦放松,再要把士气鼓起来就需要时间了,而且对从谷熟到宋城这段距离的行军速度绝对要大受影响,袁无畏就怕也许就是须臾之间就会影响到整个战局。

但袁无为所担心的一样也有道理,这样继续下去,万一还没有到宋城,士卒们就撑不住了,那才是祸事了,只要有那么几个人扛不住,就会影响到一大片,而那就像瘟疫一样,很快就能把全军传遍,这也是冒险。

这也是一道难选的题。

不能进城。

袁无畏脸色慢慢的冷了下来,就在城外,简单休息一下,让儿郎们喝两口水,吃个炊饼,务必要赶到宋城拿下宋城之后才能放心。

袁无为一愣之后,明白过来。

一进城之后,那城中情况复杂,尤其是遇到各种不确定的可能性更大,士卒们精气神骤然松弛下来,为外界所迷,只怕要想把放松的心思收罗起来,就难了,贻误的时间会更长。

若是在城外简单休息一下,恢复一下体力,倒是能在最短时间内又恢复继续行军。

七郎说得有理,我和庆伯说一说,过谷熟不入…………就在蔡州军士卒在谷熟城外满腹怨气的停下脚步获得短暂时间休息时,从磨山突进的淄青军也正在过虞城而不入。

相较于蔡州军的临时出击,淄青军显然要准备充足得多。

事实上刘延司从未打算过要被动的等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用在他身上不为过,宋州的重要性,淮右这边的担心,刘延司和柴永都探讨过,结论是无论如何争夺都难以获得蔡州方面的谅解。

既然如此,那么就完全没有给蔡州方面任何面子,只要宋城梁军有异动,那么淄青军就决不后人。

事实也证明刘延司他们的先发制人战略做得很成功,直接从磨山附近出击,原本在距离上要远于淮右的对手——蔡州袁家,但是由于从磨山抢先出击,反而还获得了优势。

都督,距离虞城还有三里地,尚未发现天兴左军的斥候。

柴永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说天兴左军要回师汴州,但是最起码几组斥候还是该派吧,也许会有一些隐藏的细作藏于田野乡间,但是斥候与细作的情报报送速度和效率却不一样。

毫无疑问,庞元或者说天兴左军的心思已经不在宋州了,甚至也从未打算要回宋州了,那些细作大概也就是因为上边命令未到,还在惯性的开展刺探情报工作吧。

刘延司自然也明白柴永话语里的含义。

如此大规模的行军,要瞒过主人是绝无可能的,就算是藏身于磨山那等旮旯一隅,多上两天一样会报送到庞元的案桌上。

当然,当你心思都不在这上边,一心琢磨着走人,就算是报上去,他也会选择性的忽视,或者说无动于衷了。

不去管那些了,蔡州军估计也在和我们相对而进,吾都在琢磨,我们会不会迎头相撞?刘延司也没想过自己会一语成谶,此时他还相当乐观的认为淄青军从磨山突然出击,占尽优势,蔡州那边纵然反应及时,也不可能赶上才对。

袁氏在宋州城里肯定也有布置,不过无闻堂那边好像也有安排,我们一进城就会有人来接洽,届时先控制城门,定要让袁军进不了城。

柴永呲了呲牙,对于袁军他也早就想要碰一碰了,但是他不会拿大军的命运去开玩笑。

拿下宋城是确定的目标,只要拿下宋城,宁城、柘城、谷熟就在辐射范围之内,宋州可定,至于襄邑、下邑这些地方,就无关大局了。

虞城不停,儿郎们的气势正盛。

刘延司瞅了一眼虽然略显疲惫,但是还能撑得住的士卒们,忍不住赞叹了一句,都言郡公善练士卒,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换了平卢,这等奔行下来,就算能熬到宋城,怕是也不能上阵了。

论骑兵,刘延司有这份自信,但是在步卒上,刘延司不得不承认平卢步军与原来的老淮右步军还是有一个明显差距的,现在能跟上的三个军步卒都是老淮右军过来的,而平卢军过来的,已经跟不上了,不得不让他们掉在后面,这日后少不了要好好操练那帮家伙,把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呵呵,都督也无需忧心,这也是一个习惯过程。

柴永也很有点儿与有荣焉的感觉,哪怕庐州的德胜军、忠正军也是后来才加入淮右军的,但是比起平卢军,他们的资历又要老不少,淮右缺马,又无产马地,要练就一支合格骑军太难了,时间也不允许,所以要想立足,步军不强,那边真的成了一无是处了,郡王也是只有这个选择。

刘延司微微点头,他当然明白淮右军立足之本,就是靠从固始开始一城一地的坚守打出来的威名。

而淮右步军之所以威名赫赫,其练兵之术在刘延司看来也并非有多么神秘,之前他也觉得不过就是觉得在韧劲和耐性上更强一些,体魄更强健一些罢了,但这一路行军下来,刘延司才觉察到一些不同。

平卢军中亦有强健之士,但是相较于老淮右步军这种超乎寻常的稳定速度和耐力,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再联想到老淮右军士卒日复一日的所谓体能训练,两百步冲锋,两里地疾行军,十里地急行军,三十里地负重急行军,都有明确的训练规范,还有各种山地行军、泥地行军、潜水泅渡等等科目,在这个时代都显得那么特立独行与众不同。

当然,在这样高强度的训练背后都是要有雄厚的钱银支持的,没有足够的粮食和肉食支撑,士卒体能根本支撑不下来,十不存一都是往高里说了。

不过刘延司也听柴永说了,并非所有淮右步军都能达到这个水准或者说按照这样高强度的训练来进行,只有精锐的几个军能够达到,而其他诸军则或多或少进行了一些科目删减,比如像潜水泅渡、山地行军这些都在有些军中有,有些则没有,但比如会增加林中行军这些科目,不一而终。

刘延司也认同柴永的观点,平卢军士卒基本素质不算差,只要假以时日,或者说粮食和肉食能跟上,按照淮右步军的训练方式来,不出一年,就能基本成型,当然随着步军水准提升,在作战方式上也会有一些改变,但那都是细枝末节了。

柴永说郡王只有这个选择也还包含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淮右现在的术法一道实力冠绝一时,也同样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的选择,不过淮右对术法一道的重视程度也还是让刘延司为之咂舌,那简直就是用铜钱堆出来的,但是也值得,否则青州城如何能一鼓而下?第一百九十四章 领先就在蔡州军因为疲惫不堪不得不在谷熟城外暂时休息的时候,淄青军却已经咬着牙关绕过了虞城,向西直进宋城。

不过这也只是淄青军的一部分,一个骑军,两个步军,后续部队陆陆续续拉出几十里地远。

尤其是来自老平卢军的步军,显然在体能和平时的行军训练上还未跟上。

在淄青军的前部已经逼近宋城时,他们甚至还在虞城城郊,以至于刘延司和柴永也不得不要求后部见机行事,可以让落在最后面的一军进入虞城驻扎。

既然已经赶不上宋城,刘延司和柴永都确信淄青军和蔡州军在抢占宋城的进度上恐怕也就是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之间的差距,所以要等到最后一军淄青军的步军赶到,恐怕早就水过三秋了。

不过虞城的位置亦是相当重要,如果真的淄青军慢了一步,那么攻城不下的情况下,控制住虞城也就至关重要了。

未虑胜先思败,这也是为将在外者不得不考虑的,一军对于拥有十多军的淄青军在宋城一战上影响不大,但是若是能在不利情况下控制住虞城,却非常关键了。

从虞城到宋城几乎是一马平川,这里是中原腹地中的腹地,地势间或有些小起伏,对于全速行军的军队来说,基本上没有太大影响了。

倒是紧邻虞城的孟渚泽水波潋滟,苇荻青青,扑面而来的湖风水汽让一干士卒们热意消退不少。

孟渚泽也是中原有名的大泽,汴河从西北而入,从东南而出,经砀山直抵徐州,堪称黄金水道。

不过汴河水量历年不均,这也极大的影响到了意欲通过这条水道沟通汴徐两地的商贾们,尤其是遇到前两年那种旱年,冬春季节,甚至许多河段都只能通行小渔船。

虽然汴河由于年成水旱不均,使得通航易受阻,但好歹这也是中原大河,寻常年景,船只已然可以通航。

像去冬大雪不止,今春以来,雪化水多,这条航道便又热闹起来,加上还有孟渚泽这个可以调剂汴河上下的大湖作用,使得汴河航道虽然不及南面的运河那么繁盛,但是却又要比北面走白沟、菏泽、荷水、泗水那条水道要方便许多了。

孟渚泽常年水丰草茂,临近孟渚泽还有多个大小不一的渊薮,使得周围这一片土地哪怕是在大旱年间收成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堪称粮仓。

加上孟渚泽湖中特产极为丰茂,不亚于巨野泽,比之巢湖甚至更多,菏泽、芍陂更是无法与其相提并论,所以道藏材官院院首邓龟年便极力在江烽面前要求夺下宋州,最不济也要控制住孟渚泽,确保道藏材官院有足够的特产来源以供研究。

随着江烽领地的扩张,道藏材官院的作用也越来越明显,尤其是在一些特殊兵种和特定情形下,道藏材官院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同样也使得道藏材官院在胃口上也越来越大,尤其是对一些诸如盛产奇物妙材的灵山大泽,更是直言不讳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甚至还要在军中援引奥援,以求能表达自己的意愿诉求,这一点无论是江烽还是政事厅的诸公都隐隐有所觉察。

当然,在江烽看来,这并非完全是坏事,无论是人还是组织,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欲望而追求,这很正常,能够善加利用,才是正理,为人君上者不能觉察不能意识到这一点,那才是失职。

不过孟渚泽风景虽好,但对于刘延司和柴永他们来说,这个时候却不是享受风景的时候,来自谷熟的斥候急报,蔡州军已经过谷熟,正在向宋城急奔,这让刘延司和柴永意识到还是有些低看了蔡州军和二袁的警惕性和反应速度。

真没想到袁怀庆居然还有这般胆魄,老而弥坚啊!刘延司目光如炬,胯下健马慢慢提速。

单枪匹马是济不得事的,他当然不会单骑闯宋城,对于淄青军来说,只要抢先一步就行。

他不信只要进了城,谁还能将淄青军从宋城中逐出,哪怕真的变成了城内决战,淄青军也有这个实力应对任何挑战。

呵呵,都督对蔡州情况还不是太了解,袁怀庆当然不简单,算是主心骨了,但是袁无为和袁无畏现在才是其中的锋锐了。

柴永虽然未曾和二袁交锋过,但是他比一直远在平卢的刘延司要对蔡州方面了解深得多。

袁无为和袁无畏现在已经日渐成为蔡州新生代的领军人物,而另一个袁无敌则因为被郡王所伤,这一年来几乎一致在隐居疗伤。

按照郡王所说,若是闭关而出,其武道水准势必更精进一层,但郡王也说了,但论到为将帅的水准,实力依然远胜于袁无畏甚至不逊于袁无为的袁无敌却远不及袁无畏和袁无为二人。

哼,无为天王的大名某在青州也有所耳闻,今日若能有一战,也算是缘分。

刘延司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也是有一份罕见的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这是内心话。

由于在平卢镇中担任主将,虽然在武道修为上从未停步,但是平卢镇这几年来战事不多,即便是有也是小打小闹,哪里轮得到他这个主将出手?进入小天位境界之后,大家都知道就不完全是靠苦修能实现突破提升的了,更多的还是要在生死之间的砥砺寻求灵感和缘法的碰撞机遇了。

他曾想过去东海猎龙,但是那也是可遇不可求,虽然东海和乌湖海一带也曾有青蛟、炎龙出现过,但是多是渔民以讹传讹,荒废旬月也无所得,所以真正靠谱的还是要和同水准的强者生死对决,才能获得突破的机遇。

像同僚之间虽然也有实力相当者,亦可切磋一二,但是非生死大敌,无论怎么对决都难以达到那种彻底释放自我的境界,所以很难以这种方式来实现,只有真正的敌人,要以全副身心的投入到击杀对方的状态中,才能有此可能。

呵呵,都督如此期盼,想必那袁无为也会觉得荣幸了。

柴永策马赶上,斥候报称袁军人马大概也在五六军之间,先锋必是袁无为,若是没有意外,我估摸着我们入东门,他们怕也会抵达南门外,若是无闻堂所策划者能安排一二在南门外阻拦,未必不能敌于城门外。

未必,我等能想到的,蔡州只怕也能想到,或许他们亦有安排。

刘延司不敢那么乐观,也许我们到东门外,却能看到抗拒我军的情形。

哼,若是那般,就莫怪我们大开杀戒。

柴永脸色一冷。

想也能想到,阻敌者必是依附于宋城士绅大姓者,无闻堂会以此手段来阻蔡州军,而蔡州方面当然也会用同样方式来对付徐州军。

对于淄青军来说,这未必是坏事,宋州这等膏腴之地,本身在大梁治下承平已久,豪绅望族盘根错节,若是淄青军一来,这帮士绅便尽皆归附于麾下,日后如何来找借口来清洗一批?不要把徐州(淮右)的士绅想得有多么高尚,老虎都要吃人,士绅支持郡王西政北伐,自然也是有想法的。

兖郓沂和平卢镇的归附带来了一些利益,但是这远远不够,一是平卢诸州和兖郓沂三州本身条件就不算好,加上多年灾荒,残破不堪,大批民众流离失所,二来北地本身士绅力量就较为强大,尤其是乡间以宗族势力为核心的情况更为突出,要想拔除这些势力,没有合适的理由就不便,而且容易受到反弹。

若是宋州境内有一批附从于蔡州的士绅,那无疑是自己给淄青军送上的刀把子,正好铲除一批,为那些给徐州军北征西进提供了莫大支持的士绅商贾,风险本身就要和收益成正比才会长久,否则就算是江烽再有人望,也没有谁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替你出钱出粮卖命了。

总要清理一批杂草,才能为新点的麦子提供生存的空间才对。

听得副手话语里寒意森森,刘延司倒也不以为意,军人就还是应当纯粹一些,参与这些事务的,就不应当考虑太多。

倒也无需担忧过甚,宋州历来就是郡公关注之地,想必无闻堂也该在宋州下过许多工夫。

刘延司虽然进入淮右体系时间不长,但是也知道无闻堂的名声,虽然这个部门不显山露水,外界甚至连其名都未必清楚,但是作为军方高级将领,他自然清楚这样一支力量在作战中发挥出来的作用。

可以说每一场战事的前期准备摸底,确定方略的依据,做出方略的判断,大多来自于无闻堂各方面的情报收集,而非单纯军事上的消息,这恰恰是各家藩阀最欠缺的一点。

刘延司也是慢慢猜体会出淮右体系在各方面与其他藩阀的不同,相较于在军事上重视程度,淮右更重视综合性的力量,也许这就是淮右能不断取得胜利的原因之一。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争夺如何?推门进来的来人声音有些嘶哑,粗壮的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从袖口处却能看出裹有厚甲。

已经有两个军出了西门,城中还有五军正在整队,估计一个时辰内都要出城,现在城中局面有些混乱,那些卫军和吏员衙役们都有些慌乱无措,庞元的话没有能起到任何作用。

回话的是一名青衣软帽的男子,脸色阴郁,他的旁边还有一个坐在胡椅上瞑目思索的男子。

刘都督那边大军还未过,估计还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到,南面蔡州军也到了谷熟城外。

意料之中。

面色焦黄的壮汉撇了撇嘴,现在怎么做?那边可是有动静了。

不能不让人心焦,南城的几个大户都动了起来,算一算这几家的家兵都能超过三百人,如果再加上那些亲近和依附于他们的卫军和衙役,怕是能有五百人,姚能睁开眼睛:黄二,那几家团头呢?大人放心,铁匠户的团头就在吾人眼皮子下边,只是除了东门处的几家匠户外,大多数人我们都不敢泄露,那些人珍惜身家性命,怕是不敢一搏。

被唤作黄二的壮实男子裂开大嘴,一口黑黄牙齿让人望之生厌,但是孔武有力的形象却能让人心中踏实不少。

宋州城内的铁匠作坊不少,参加行会的起码也有二三十家,每家加上学徒都能有二三十人,都是些身强体健的壮实汉子,平素打铁锻刀,若是能集结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只是这帮人的东家却是首鼠两端,不肯轻易下注。

开元寺和清凉寺那边呢?姚能沉声问道,却是望向青衫软帽男子。

都已经联络了,他们也是踌躇不决,清凉寺那边倒是准备了些许僧兵,或能派上用场。

青衫软帽男子回答道。

也就是说开元寺那边没动静了?姚能轻轻哼了一声,那就莫怪日后翻脸无情了。

开元寺那边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会昌年间便被伤了元气,现在他们也不敢轻易下注。

青衫男子笑了笑。

不敢下注,何来收益?姚能撇了撇嘴,黄二,你和丐家团头说一说,一个时辰之后,在几家后院纵火,还有他们的铺子门脸,务求要拖住他们的家兵……日后必有回报。

是,某省得。

黄二脸上喜色一掠而过,姚能看在眼里也不在意,你的人要控制住东门,务必要让大军顺利进城。

思考再三,姚能才又道:钱兄,这边就要看你们几家的人了,恐怕控制西门你们怕是要有些准备才行。

姚大人,我们能用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天兴左军一出西门,我们便会接管西门。

青衫软帽男子顿了一顿,卫军中我们也有人,但是蔡州那边也一样在使力,就怕这些人反复啊。

这个时候谁也说不清楚谁是谁的人,阳奉阴违,当面做人背后做鬼也很正常。

徐州固然势大,但是蔡州在中原的根基一样深厚,尤其是在陈州已经落入袁氏手中,而陈州士绅又素来与宋州望族关系密切,这也是徐州方面最大的弱点,也是徐州方面一直不敢轻易派兵潜入宋州的主要原因,若是被人发现,只怕还会引来更多变数。

无妨,只要大军能入城,大不了就是硬拼一场罢了,徐州大军不惧任何人。

姚能傲然道。

作为无闻堂派过来的主事者,他当然有信心,淄青军数万人正在马不停蹄的赶来,若非担心惊动天兴左军引来不必要的变故,骑军怕是都可以直接杀到城下了,现在纵然蔡州军也在逼近,只要不是被拒之门外,哪怕入城大打一场,徐州军也理所当然会赢。

……开元寺。

惠能脸色灰白,额际汗意涔涔。

那边已经来了最后通牒,要他表态。

谁都知道随着天兴左军的撤离,宋州势必成为徐州和蔡州两边争夺的焦点,之前之所以双方都按兵不动,那是因为不愿意刺激天兴左军庞元引来变数,但是现在天兴左军离开已经成了定局,两个时辰之后,宋城便会成为一座不设防城市,而徐州军和蔡州军正在马不停蹄的赶来,谁都想要争得这先机,那么就看城内各方势力的表现了。

清凉寺已经站队了,惠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当然不会相信任何人,作为一寺住持,他当然要对开元寺的未来负责,会昌毁佛让开元寺元气大伤,现在开元寺经不起这种折腾了,若是押注失败,开元寺经受不起了。

但不押注行么?徐州那边不是善茬儿不说,光是清凉寺与开元寺之间的关系,就足以让惠能不得不考虑后果了。

清凉寺把仅有的三十人僧兵全数派了出去,这是在孤注一掷了,如果开元寺不跟上,那么徐州得手,这宋州就没有开元寺的立足之地了。

要不,押注蔡州这边?这个想法也在勾动着惠能的心。

对于两方来说,尽可能的在不惊动天兴左军的前提下拉拢城内各方面的势力,为赢得宋城最后的控制权多积攒一份力量做努力,三教九流,只要能用得上的,都要拉拢。

蔡州开出的条件也很诱人,但诱人也就意味着风险巨大,真要押注蔡州而失手,那么恐怕就不是被清凉寺压制那么简单了,那就是要第二次会昌灭佛更糟糕的局面了。

住持!何事?白马寺来人……哦?!惠能心中一惊,他知道白马寺与徐州方面关系密切,清凉寺不是白马寺这一路的,而开元寺却和白马寺那边有些瓜葛,这让他心思浮动,看来徐州方面怕是准备更充分了,快请!一刻时间后,惠能神色复杂的送走了来客,深吸了一口气,让寺中僧兵准备,半个时辰后出发,到西门…………郡王。

江烽坐在面南背北的胡椅上,以手扶额,似乎在半梦半醒之间。

这一段时间虽然在体力上没有多少消耗,但是心思却是耗神不少,尤其是在面对如何应对中原局面上,可谓辗转反侧,睡不安枕。

与蔡州争夺宋州,他并不惧。

论实力,徐州这边的实力已经超过了蔡州,或许还因为诸军的整合需要一些时间来慢慢融合,但是这个时候打一仗未必是坏事。

一场鏖战苦战往往能让一支处于整合状态下的军队损失会更大一些,但是这却能加快这支军队的融合成型,这一点江烽有感受。

刘延司和柴永率领的淄青军是由原平卢镇下的淄青军和老淮右左军一部为主整合而来,骑军实力不弱,但步军却是参差不齐,主要是原淄青军步军战斗力略逊。

和袁氏打这一仗值得。

哪怕真的争夺宋城失利,但起码东面的几县能够控制得下来,虞城、砀山、楚丘、单父,这是底线,相信袁氏真的夺得了宋城和其他几县,应该知足。

但如果是淄青军夺下了宋城,恐怕袁氏就不能善罢甘休了。

宋城地理位置太特殊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不拿下宋城,或者说宋城被徐州控制,蔡州军就谈不上对宋州的控制力,其南面的亳州就随时可能被南下的徐州军戳得稀烂。

但江烽不可能让淄青军止步于虞城,那样既损害己方士气,也不利于日后的谈判。

底线只是底线,但是要谈下底线,那你起码要往底线上提升几格,否则,如何与对方谈判?江烽不怕与蔡州一战,也不怕彻底与蔡州撕破脸,但是他却知道现在不是与宋州彻底撕破脸的最佳时机。

不把与沙陀人之间的关系稳定下来,与蔡州和南阳之间的关系永远都无法确定下来,当然,会不会与沙陀人之间建立一种非敌非友的关系,江烽心中也没有多少把握,他甚至觉得不太可能,哪怕他希望能达成一种稳定关系以便于为自己赢得时间来消化,但他觉得沙陀人未必会给他这个时间。

并不是说沙陀人就没有弱点了,饶是大晋胃口好,牙口硬,实力强,但吞下大半个河南府再加上陕、怀、滑、郑、汴诸州,它也得停下来揉揉肚子,好好消化一下,但比起徐州来,沙陀人这么几十年建立起来的格局体系显然更厚实,也许三五个月沙陀人就能把内部初步稳定下来,这也就意味着沙陀人就可以再度出手了。

如果他是李存厚,只要打垮大梁,那么刀锋就肯定会首先指向徐州,至于南阳和蔡州,他甚至可以放弃一些到手的利益,让给这两家,只要他们能加入到对徐州一战中来。

这种可能性极大。

无他,就是因为徐州根基最浅,诸军内部最不稳定,这也是为什么江烽力图希望通过在与沙陀人彻底翻脸之前来打几仗,让淄青军和武宁军能够尽快融合成型的原因,相比之下,朱茂的天平军实力更稳定一些。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木兰轻轻摇了摇头,终归是实力不济,才有如此多患得患失的想法。

徐州现在还没有做好与沙陀人决一死战的准备,或者说徐州现在还不是沙陀人的对手。

沙陀人不是大梁,这么些年来与大梁的战争,对北面杂胡的征服,使得他们始终保持着一种紧张的节奏中,也使得他们的军队并未受到像大梁那样死于安乐的心态侵蚀。

他们的心气很足,而且李存厚也非朱允这种尸位素餐的守成之主,其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气势,尤其是悍然对大梁发动灭国之战,已经让江烽意识到这个敌手的恐可怕。

更让江烽感到忌惮的是沙陀人并不像北方诸藩和胡人那样对术法一道的轻视和排斥,相反他们是北方诸藩中最重视术法一道的,他们能够认识到术法一道可以帮助他们相对短板的步军力量,所以在这方面不遗余力。

所以江烽有时候也在想,也许拖下去自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整合融合,但是同样也会给灭了大梁的大晋以整合机会。

除非能够有更长的时间,比如两三年,或许自己可以凭借术法上积累的实力和攀科技树带来的实力提升来碾压对方。

但沙陀人不可能给自己那么多时间,半年,江烽估计这应该是极限,而这对于自己来说,却远远不够,与其如此,还不如借此机会态度强硬一些,该捞的利益就要捞足,反正最后终究要一战。

南阳和蔡州也永远不会和自己站在一条战线上,因为他们很清楚,沙陀人在解决自己之前,不会把刀锋对准他们,所以他们才会有恃无恐。

正是这种纠结复杂的关系,才使得江烽在考虑和蔡州的战事中如何来把握这个尺度,既要保证徐州方面的利益,但是又要避免让蔡州无法下台,被迫和徐州方面缠战,甚至不接受妥协。

郡王!侍卫的再度提醒让江烽从沉思中醒来。

吐谷浑人来使到了?他们已经到了殿外了。

那就请他们进来吧。

江烽微笑着点点头。

吐谷浑人终于还是来了,他们也不蠢,意识到了沙陀人在入主中原之后可能给他们带来的危险正在逐步加大,而受到刺激的契丹人恐怕也一样如虎狼般盯着他们,处在这两家之间,他们只怕也是战战兢兢吧。

……白木兰噘着嘴站在殿外,目光里多了几分恼怒。

这个彭城郡王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真的以为吐谷浑人有求于他?难道他就不需要吐谷浑人这样一个盟友么?站在碧眸少年一旁的老者也有些忐忑不安,他不清楚为什么对方会如此冷落自己一行人。

照理说不该如此。

来之前,他也仔细思考过,己方固然需要对方的支持,但是徐州的情况也一样不容乐观,沙陀人不说,契丹人的威胁也在不断增加,也许自己该好好和对方谈一谈契丹人的最新情况才对。

喂,江烽,江烽!耳边骤然传来少年故作粗鲁状的喊声,把老者吓了一大跳,少君!你这是在干什么?喂,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难道你们汉人就这样对待客人么?碧眸少年没有理睬自己的伴当,反倒是带着挑衅的目光看着匆匆赶过来的殿前卫士,一脸得意。

对于自己这位少君的表现,老年男子几乎要捂脸,早就知道来肯定就会出事儿,只不过没想到会到临上阵的时候出这样的乱子。

现在的江烽可不比其他时候,彭城郡王,领二十余州之地,治下百姓千万,数十倍于吐谷浑人,虽说此时双方是相互需要,但是这样巨大的差距还是让老者有些胆气不足。

江烽也听到了门口的吵闹声,卫士把情况一介绍,江烽也觉得有趣,这吐谷浑人竟然派出这样一个愣头青来,看来身份也是不凡,看来吐谷浑人是真的感受到了压力了。

当碧眸少年和伴当老者踏入大殿之内时,江烽一眼就看出对方其实是一个女孩子,讶然之后,估摸着这个少女应该是白姓或者赫连姓居多,多半是嫡系子弟。

吐谷浑人自从在赫连铎时代被大晋安重荣击败后,赫连姓在吐谷浑人中便开始失势,取而代之的是白姓,白承福便是其头人。

在白承福的带领下,吐谷浑人开始在沙陀人控制下的河东与东北面的契丹人之间艰难生存,并且利用与大梁之间的盟友关系开始逐渐恢复起来,逐渐在云州、蔚州、妫州、代州、朔州一带站稳了脚跟。

数十万吐谷浑人和汉人以及一些杂胡就生活在这五州之地上,不过吐谷浑人也沿袭了沙陀人的做法,农牧皆宜,汉人务农,吐谷浑人和杂胡们放牧,所以汉人与吐谷浑人之间关系尚算良好,也正是基于此,吐谷浑人一直希望能够和汉地的大藩阀建立良好的关系,以便于吐谷浑人能够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尤其是在面临沙陀人和契丹人挤压的情势下。

你就是江烽,哦,彭城郡王?这么年轻?听得碧眸少年直呼江烽之名,殿内卫士都是厉声叱喝的,老者也连忙上前谢罪道歉,倒是江烽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笑着道:吾就是江烽,小姑娘姓什名谁?你们汉人女子都说不能透露闺名,不过我们吐谷浑人没有闺房,只有帐篷,我叫白贞儿,我父亲是白承福,我母亲是赫连铮。

被江烽看破,碧眸少年,不,应该是碧眸少女爽朗的应道:此次奉我父亲之命,出使徐州。

果然是个爽快女子,白承福的女儿,白木兰?这个名字倒是有趣,大概是羡慕花木兰?母亲赫连铮?赫连铎的妹妹?对吐谷浑人的情况江烽当然有所了解,赫连铎失势,但是白承福却是赫连铎的妹婿,同时也是白姓的头人。

两姓为主导的吐谷浑人虽然领导权转移,但是仍然保持着较为密切的联系,并未发生分裂,因为两姓都清楚现在的吐谷浑人一旦在内乱就真的是身死族灭的命了,沙陀人和契丹人都不介意吞下这块肥肉,五州之地,哪怕是塞外之地,一样让人垂涎三尺。

呵呵,白木兰,好名字,替父从征的木兰?江烽微笑道,他不知道在北方塞外这些游牧民族中,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是否流传。

咦,郡王也知道这首歌?碧眸少女大为惊讶,惊讶中也有几分喜悦。

这首流传于草原上的民歌在中原之地也能为人知晓,的确让她感到惊奇,尤其是这位起家于淮南的彭城郡王,听说武道极有天赋,但对诗词歌赋这些并不精通,居然能知道这首流传于北地草原上的民歌,也让少女对江烽多了几分亲近感。

嗯,乐府诗我略通,也听过,的确很感人。

江烽也没想到自己和这个吐谷浑人的少女居然是谈论这个话题起来,木兰姑娘想必也是自己取得这个名字吧?你怎么知道?碧眸少女讶然道。

江烽有些好笑,哪个为人父母的会去取木兰这个四处流传的名字,哪怕是胡人,也并不鼓励女性取代男性从军这一做法,多半是这丫头心有所感,所以自己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我猜的。

江烽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

唔,难怪。

碧眸少女瞪大眼睛,那双碧绿色的眸子看上去格外晶莹剔透,带着一种神秘的光泽,对了,郡王,这一次我们来一是要拜谒郡王,祝贺郡王,另外也有一些事情想要和郡王会谈,具体事务还是七叔你来说吧。

看见少女干脆利落的把具体事务交给了身旁的老者,江烽越发觉得这个丫头有趣,看样子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对涉及到两家的重大事务并不精通,坦然交权。

接下来的谈话就要正式得多,作为吐谷浑人的代表,白承寿谈了关于继续向徐州军方面提供战马的事宜,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白承寿重点介绍了目前北地草原上局势的急剧变化,虽然无闻堂也加强了在北地的情报刺探收集,但是由于目前徐州方面的重点还是中原和河东以及南阳、蔡州,像河朔北部以及塞外草原上的情况却了解不算深,而吐谷浑人显然在这方面要更了解一些。

契丹人在居伦泊南面击败了合介部,合介部一部分残部向西南已经逃到了我们吐谷浑人北部的地区,而且根据他们带来的消息,契丹人也征服了西室韦人,乌罗户部也已经向契丹人臣服,现在契丹人势力急剧膨胀,他们的贵人正在驱使大量在战争中俘虏的奴仆南下……江烽脸色微变。

他没想到白承寿居然给他带来了这样一些消息,这是之前无闻堂未曾了解到的。

不过这也难怪,契丹人在东北沼泽山林地区的征服一直是断断续续的,而那些生活在山林中的野人部落也时而臣服,时而叛变,这也是契丹人北面的一大隐患,只是没想到这两年契丹人取得了如此战绩。

这对徐州方面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第一百九十七章 值得结盟契丹人驱使野人奴仆南下,这个消息是否确实?一直到白承寿把情况介绍完,江烽方才开口问道。

郡王,我们吐谷浑人牧地分布很广,在原来的饶乐都督府,也就是后来的奉承都督府领地内也广有分布,和奚人之间也是来往密切,事实上我们吐谷浑人领地内也有许多不堪契丹人压迫的奚人逃来求生,所以我们对东面契丹人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白承寿脸上满是皱纹,但是一双眼睛却是闪动着睿智的光泽。

契丹人除了不断在向南渗透外,向北则是主动发起军事进攻,主要就是掳掠北方野人诸部的人口和牲畜、财产,像室韦诸部、回鹘诸部、靺鞨诸部、奚人诸部都是他们掳掠的对象,现在奚人和靺鞨人基本上已经被他们征服,除了躲在偏远山林中的一些残部外,而室韦人因为地处更北,回鹘诸部则在更西面一些,所以他们现在主要的进攻目标就是室韦人。

他们掳掠来的人口就变成他们贵人的奴仆,然后取代他们的族人来替他们放牧?江烽大概明白白承寿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嗯,大概就是这样,他们的族人则得以解脱出来,不断的南下檀州、蓟州、幽州……侵吞河朔之地……大概也包括妫州和新州吧?江烽淡淡的问了一句。

白承寿也知道瞒不过对方,点点头:对。

若非契丹人开始入侵妫州、新州,自己又何须如此急迫的南下来联络徐州?江烽也能理解,妫州、新州虽然偏处塞外,比起云州、蔚州来说,更为苦寒,但是妫州、新州在塞外却已经算得上是一块肥沃的牧地了。

云州和蔚州虽然是吐谷浑人的腹地,但是却是汉人和吐谷浑人杂居,而妫州以及更北面的广大草原才是吐谷浑人的根基所在。

那不知道你们吐谷浑人有什么打算?江烽没有再绕圈子,径直问道。

契丹人如果真的已经对室韦人连续取得了胜利,那么其南下进度势必会加快,这对徐州很不利,原来徐州方面判断契丹人可能还会有两到三年的时间才会南下,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时间可能会缩短,徐州方面不得不考虑应对之策。

吐谷浑人所处的位置很关键,正好在沙陀人和契丹人之间,而且吐谷浑人这几年已经从赫连铎的失败中慢慢缓过气来,并吸纳了部分在云、朔诸州生活的汉人,吞并了草原上一些杂胡和奚人、室韦人,实力有所增长,已经具备了牵制沙陀人和契丹人的实力,这对徐州方面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而且吐谷浑人也有这个愿望,他们受到了来自东西两面的压迫,如果不想变成沙陀人或者契丹人的附庸和仆从,那么他们就不得不寻找一个强大的盟友来对抗沙陀人和契丹人。

我们希望能和郡王的徐州大总管府结成更为密切的关系。

白承寿目注江烽,沉声道。

如何结为更为密切的关系?江烽反问道。

我们愿意为郡王提供更多更优良的战马,价格可以更为便宜,我们希望郡王能为我们提供更多的铁料、高级甲胄、马铠、马槊、铁质箭簇,我们还希望郡王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必要的筑城匠作人才,另外我们也希望郡王能够为我们提供一些步军军官,为我们训练士卒……对于吐谷浑人希望获得更多的武器、甲胄乃至铁料,这都在江烽的预料之中,但是吐谷浑人却提出徐州方面为其提供一些筑城匠作人才,甚至还要步军军官训练步卒,却让江烽有些意外。

为何需要筑城人才?江烽沉吟道:你们要筑城?筑何城?妫州州城怀戎需要扩大加固,另外我们意欲在旧妫川城处和龙门县重新筑城,复建妫川县建制……白承寿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契丹人不断南下西侵,我们必须要早做准备,复建龙门和妫川,可以依托二城出击,威胁契丹人侧翼,同时也能巩固我们对幽州的影响力。

江烽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许。

虽然吐谷浑人也属胡人,但是很显然他们的汉化还是做得很成功,不逊于沙陀人,比契丹人强得多,这从他们能成功的让云州、蔚州和朔州的汉人归附于他们就能看得出来。

同时他们也在成功的巩固了他们在云州、蔚州、朔州等南面统治情形下,并未就此止步,继续向北开拓,吸纳招募塞外杂胡来充实自身。

像被契丹人征服打垮的室韦人、奚人残部都有来投的迹象,这固然会让吐谷浑人实力大增,同样也会引来契丹人的敌视。

看来吐谷浑人已经搞明白了一点,无论他们吸纳这些杂胡与否,契丹人都不会放他们一马,契丹人要想毫无顾忌的南下,肯定要解决来自侧翼的吐谷浑人的威胁,这是好事。

这就是徐州和吐谷浑人结盟的基础。

徐州现在还不想直接面对契丹人,并非惧怕契丹人,而是在没有解决好沙陀人的问题之前,徐州军不愿意同时与沙陀人和契丹人这两大胡人势力对抗,徐州军还没有那么强大,尤其是在南面还有蔡州和南阳这两个不省心拖后腿捅刀子的邻居,淮南的李吴也同样是一个隐患。

你们还打算组建步军?对这一点,江烽也很感兴趣。

郡王,云州、朔州和蔚州的汉人不少,沙陀人的威胁也不算小,我们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白承寿坦然道:郡王难道担心我们学了徐州军,会对郡王有威胁么?江烽哑然失笑,呵呵,如果徐州军担心吐谷浑人学习了我们的战术,那吾觉得徐州军就真的该解散了。

不过,你们不觉得要求得太多,而付出的太少么?郡王,我的理解,吐谷浑人军事力量的强大只会对徐州有利,因为我们的敌人和潜在的敌人都是一致的,最起码相当长一段时间,合作对我们都有益,对我们的敌人不利。

白承寿理直气壮,如果过分计较利益上的得失,恐怕只会削弱我们自身,郡王,你说呢?白大人这番说辞还真有些打动了某了,不过某觉得,既然是盟友,那就应该相互之间提供能够给予的帮助,而不是某一方单方面的付出,不如这样,徐州军可以为吐谷浑培训步军,但也请排除有一部分骑军来加入我们徐州军,你看如何?注视着江烽的目光,白承寿意识到江烽不是在开玩笑,可是派出自家族人骑军来为徐州军卖命,这个要求太高,当然他也承认吐谷浑人对徐州方面提出的要求也不少。

郡王,必须这样么?白承寿问道。

如果盟友之间的关系想要维系长久并进一步密切,吾以为应当尽自己所能为对方排忧解难,而非一味索取。

江烽悠悠的道。

……七叔,我们要答应他们的要求么?回到驿馆的碧眸少女陡然间沉静了许多,仿佛先前静闻与江烽的一席对话让她成熟了不少。

恐怕我们不能不接受他们的条件。

白承寿慢慢的道:照理说徐州军吞并了平卢镇之后,他们的骑军力量并不弱,为什么一定要我们的骑军加入?是不是有意要把我们拉入与沙陀人和契丹人对抗的这条船上?碧眸少女一反之前表现出来的天真烂漫,变得深沉冷静。

白承寿看了自己这个算是自己侄女的少女一眼,他早就知道少女聪慧过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许多事情一点即透,但他还是为对方如此机灵敏锐感到惊讶和高兴。

少君,不完全是,事实上徐州也知道我们和沙陀人、契丹人之间是一种无法共存的关系,无论是沙陀人还是契丹人都无法容忍在他们的侧翼有我们这样一个独立的势力存在,尤其是我们又还不断的与他们争夺草原上的杂胡们,之前他们或许会暂时容忍,但是现在,沙陀人入主中原,势力大增,契丹人击败了室韦诸部,已然在东北山林沼泽的野人诸部中确立了自己的霸主地位,他们现在未必就有那份耐心容忍我们了。

那我们就只有接受汉人的条件?碧眸少女还有些不甘。

少君,江烽说的没错,盟友之间要维持关系,就应当索取和付出同等,徐州方面愿意给予我们需求的东西,甚至愿意为我们提供筑城匠人和训练步军的军官,这很难得了,至于要我们提供骑军,我估计这应该是现在徐州骑军因为整合原因,加上要面对沙陀铁骑争霸中原,所以有些不足,当然也有些要故意恶化我们与沙陀人之前关系的缘故,要把我们牢牢的绑在他们的战车上。

白承寿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决然,不过我来之前,头领就已经交代过了,我们和沙陀人、契丹人之间没有妥协的余地,但是与汉人却能有很大的合作机会,值得结盟。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夺城宋城西门。

多了几分混乱,一群僧人有些突兀的在城门左面的城墙下歇息着,隔着城门尚有百步之遥。

只是这大冷天的,一班僧人莫名其妙的围在城门边上,却没有其他动作,总是让人有些觉得异样。

但是城门却还仍然开着,毕竟这还只是申时,若是再过一个时辰,恐怕城门就要关闭了。

随着天兴左军的陆续出西门沿着汴水右岸而上,更有不少装载了不少物事的大船在天兴左军出发之间就提前出了西门码头北上了。

既然认定难回宋州了,庞元自然不会把自己这么些年来在宋州的积蓄留下来。

他从来不认为徐州和蔡州会放弃这样一个机会,在自己举兵离开之后还能对宋州这样一块肥肉无动于衷。

就像曹州那边一样,徐州军早就和曹州士绅勾勾搭搭,就等天兴左军撤离了,对此庞元也是心知肚明,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

事实上他也没法有动作,大厦将倾,谁都想要寻找一个大树好来依靠,庞元也能理解。

曹州那边的两个军已经提前撤回汴梁了,但是徐州军那边却没有反应,庞元不知道朱茂还在等什么。

想到朱茂,庞元心中也有些感慨,能屈能伸大丈夫,朱茂却是能放得下颜面投了徐州。

若是自己没有汴梁那边家族的牵绊,自己也可以坐拥宋州之地和天兴左军,选择蔡州和徐州中的某一家相投,也能落个富贵荣华了。

只可惜庞家在汴梁那边开枝散叶,偌大一个庞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撤离的,还有天兴左军这几万儿郎的亲眷家属,如何安顿?这都只能让庞元选择回汴梁,至于回了汴梁之后如何,就不是他庞元能决定得了的了。

最后看了一眼宋城巍峨的城门,庞元猛地一挥手,然后一夹马腹,战马疾驰而出,最后一军紧随着他的马蹄声也轰然出门。

城门处一阵混乱,姚能皱了皱眉。

天兴左军终于走了,城墙上只有一个都的卫军,很显然失去了主心骨的这些卫军们都有些惶惶不安,哪怕他们已经决定投向某一方,但是真正到这个时候,他们心里都没有底。

清凉寺的僧兵都已经到了,虽然只有三十余人,但是都是天境以上的高手,对付那帮卫军中的角色,应该是有把握的,但是若是说要想抵挡蔡州军,那就是笑话了。

不过对于这些僧兵们来说,他们要做的也就是防止这些卫军中投效了蔡州的家伙把西门直接打开,他们要做的就是马上关闭城门,哪怕能阻挡住蔡州军一刻钟时间也是好的,也许就是这一刻时间就能决定这座城市的归属。

开元寺的僧兵去了东门。

东门那边也需要防范,任何意外都可能出现,更何况意料之中也应该有一些不安分的人跳出来。

自己能想到的,蔡州那边也能想到,想必他们也有一个和自己角色类似的家伙在坐镇,现在恐怕也一样在指挥着他能动员起来的一切力量来为迎接蔡州军阻止徐州军入城而上蹿下跳着。

姚兄!一名身披甲胄的军官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脸上有些谄媚的神情,但是眉宇间却又是有些惊慌,王四那边可能有些问题……慌什么?意料之中的事情,不外乎就是和蔡州那边有勾搭么?姚能泰然自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无需惊慌,那边清凉寺的僧兵已经过来了,无可会帮你!啊?!又惊又喜之下,军官也是心中大定,看来投这边还是投对了,连清凉寺这帮僧人都投靠了徐州,难怪这一位胸有成竹,只是这城中大姓们……城中士绅有些不开眼的,他们的家兵可能会作乱,但我已经安排人去牵制了,如果有突破过来的,不必顾忌,给我格杀勿论!姚能此时不给对方任何多余思考的机会,径直道:待会儿铁匠行会会有人过来,协助你们守住西门,记住,我只要你们死死关上城门,拖住时间,其他无须担心。

好,好,小的明白。

军官一脸喜色,连铁匠行会的人也被拉过来了,那就太好了,那帮匠作人的学徒,个个都是身强体健,耍弄起兵刃来,不输于寻常士卒。

现在就去把王四那边解决了,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你了。

姚能睃了对方一眼,我就在这里守着,清凉寺僧兵配合你,去吧!军官一咬牙,好,某这就去。

姚能给已经开始集结的僧兵打了一个手势,带队的无可点点头,倒提着水磨禅杖恶狠狠的走了过来,姚大人?跟他去,解决西门事宜。

姚能脸色平静,就像是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一炷香之后,城门楼上杀声震天,骇得城门下的商贩旅人们一片惊呼,四处奔逃。

一刻时间后,西门已经控制在了手中,但是姚能知道,这不过是表象,很快城内那些望族大姓的家兵就会赶来,又会有一场缠战,关键在于能有多少家兵赶来,在乞丐团头们的帮助下,纵火会给这些望族大姓们带来多少牵制影响,这是关键。

但无论如何,只要火烧起来,这些自私自利的望族大姓都不会不顾自家产业,总的分一些心思和人员去救火,而这边也不需要和他们拼死一决,只需要拖住他们,赢得时间,让蔡州军无法顺利入城即可。

……当宋城东城门终于在望,而城门上如己所愿的升起了一面黑色旗帜时,刘延司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大门紧闭,似乎城门上还有些人影晃动,但是黑色的旗帜就代表城门已经在己方控制之中,这是最重要的。

刘延司最担心的就是城门被敌人所控制,吊桥一升,城门紧闭,迎接着的是扑面而来的箭矢和礌石,那就糟糕了。

自己这率领打前站的是骑军,哪怕淮右步军再是厉害,但是也无法和四条腿的骑兵相比,跟随在骑军后面,起码还要小半个时辰才能赶到。

还好,城门终于被无闻堂安排的人拿下了,刘延司还是有些佩服,这种时候一个城门的控制权至关重要,若是被敌人所控制,他还真有些担心自己手底下这帮骑兵怎么夺下城门来。

轰然而来的骑队也让城墙上的观察哨发现了,很快城门倏开倏合,一道身影越过吊桥飞跃而起,然后几个纵跃便已经飞出十几丈远,朝着刘延司那边飞奔而来。

可是刘都督?某是。

刘延司目光一直注视着这道身形,武道水准在天阶锻骨期,不算太高,不过话说回来,无闻堂的人不需要武道水准太高,有时候武道水准太高反而容易被人觉察关注。

来人一个暗黑色的徽记出示,刘延司验证之后,点点头,情况如何?请都督尽快安排入城,西门目前虽然在我们控制手中,乃是敌人勾结的城中士绅家兵正在反扑,恐怕我们这边很难抵挡得住。

来人气息急促,话语也是有些词不达意,蔡州军也已经抵达西门外不远,这个时候恐怕已经发起攻击了,清凉寺僧兵……不必多说了,开城门!刘延司一听,也是猛地一挥手,你带路,前营、中营沿街向东,赶往东门,尽可能将蔡州军堵在西门外,后营在东门周围下马布防,确保东门安全,左营营绕城而过,从西门外展开突击,务求拖住蔡州军!右营紧随前营、中营,作为预备队展开进攻,力求将蔡州军阻敌与城中心以西!有条不紊的安排布置,这也是在之前就已经商议好的,各种可能都被考虑进来,在何种情况下采取何种方略,刘延司和柴永也是商议过多次,这种同时入城相撞的情况也考虑过,只是未曾想到还真用上了。

不过碰上了也不怕,斥候对驻扎在永城和酂县一带的蔡州军也早有了解。

蔡州军在亳州北部驻扎的只有八个军,而且还有两个军是新组建起来的军队,战斗力根本不值一提,真正能派上用上的只有六个军一万五千人。

就算是这一万五千人倾巢而出,面对淄青军的十三个军,三万余人,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唯一的机会就是抢在淄青军进城之前控制住宋城,把淄青军堵在城外,依靠城防体系来防御淄青军进攻,这是蔡州军的唯一机会。

虽然提前进入磨山一带潜伏,然后一得到消息就迅速出击,但是由于酂县、永城和谯县这一线距离宋城的距离的确要近不少,淄青军在这一点上没有任何优势,所以刘延司也没有抱任何侥幸心理,现在看来蔡州军还是来得很快,而且如此大胆的直奔西门,显然也就是抱着这个打算。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放开来打,让蔡州军来得去不得,刘延司也早就想要称量称量被誉为袁氏新生代翘楚人物的袁无为和袁无畏,看看究竟有多么高明的手段。

第一百九十九章 僧兵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袁无为心中就咯噔一声响。

紧赶慢赶,居然还是慢了一步,还是被淄青军抢了先,早知道就不该在谷熟城外休息了。

但袁无为却很清楚,那个时候不休息不行了,如果要不休息强行军从谷熟到宋城,这几十里地就能活活把自己麾下这两军给拖死,哪怕是骑军,一样经受不起这样高强度的急行军。

只能说徐州军把时间掐的太准了,而刘延司这厮竟然敢提前先行一步,才能抢到自己一方的前面。

袁无为很清楚,论军队数量,徐州军麾下的淄青镇军数量远胜于己方这一万多人,战斗力也应该是比较强的一部。

江烽在建立五镇军的时候自然也有倾斜,优先组建了淄青军和天平军,其次才是武宁军,再次才是淮右军和平卢军,从现在的情势来看,淄青军和武宁军就是冲着蔡州来的,而天平军看起来应该是实力最强,当是着眼于与沙陀人对抗。

袁无为也同样清楚,家主其实并未想过要和徐州方面的战事扩大,当然在争夺宋州这一战上,肯定要狠狠打一仗,能打方能和,打不下去,那么你就别想从江烽嘴里掏出食儿来。

宋州这一战不打也得打,要打而且还要狠狠的打,得把淄青军打痛,打得他们觉得不划算,这样才能遏制住江烽的野心。

所以在得到淄青军已经兵临东门开始入城时,袁无为毫不犹豫的下达命令,让汝阳八柱中的袁文樑带领两营骑军绕行城南,对正集结在城东东门上的淄青军发起进攻,另外一个汝阳八柱中的人物赵统则率领两营骑军沿着城东而行,择机对紧随淄青骑军的步军展开突袭,尽可能的延阻淄青军向宋州推进,同时最大限度的杀伤淄青步军的有生力量。

袁无为自己则与袁无畏二人亲率剩余部队立即对西门展开突袭,要抢在淄青军攻过来之前就要牢牢控制住西门,否则一旦被淄青军控制住西门将自己军队封堵在西门外,再要想夺回来,那代价就大了。

老七,你派人通知后边庆伯,请他加快速度,我担心我们的步军恐怕跟不上进度,就算是我们冲入城中,都有可能被徐州军给挤出来。

袁无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已经开始飞射出箭矢的西门,开始提聚体内的元力玄气。

率先而来的骑军根本就没有任何攻城器具,现在要做的就是凭借自己几人的武道实力来击破西门这些残渣余孽,要抢在淄青军赶过来的时候进城,控制住西门。

好在天兴左军已经离开,剩下的不过是一些卫军,看城头上的形势和城内的喊杀声,己方的内应也应该有所动作了。

该动手了。

我已经安排人去通知了。

袁无畏也悄无声息的将两柄长戟掣了出来,微微一压,摆出了一副准备出击的姿态。

油黑的长戟在午后的阳光下,多了几分幽暗的光焰,仿佛有一道流淌的暗影在戟杆上沿着戟刃穿行。

是该拼命一搏的时候了。

袁文清,袁文河,袁文溪,何正雄,赵远淮!喏!随某登城,一刻时间内必须要给我打开城门,可否?袁无为昂首四顾,哪怕是面对强势而来的淄青军,袁无为一样不惧,无他,因为袁氏有着层出不穷的新鲜血液补充,袁家,何家,赵家,还有更多。

三兄放心,西门必破!袁文清踏前一步,宏声道。

他们几个文字辈的人物虽然比起袁文樑、袁文柏、袁文極等人年龄相仿,实力并不逊于所谓的汝阳八柱人物多少,但是却因为隶属袁氏旁支,所以之前一直未得重用。

这种情况一直到随着颍亳二州被蔡州纳入领地才有所改变。

袁怀河、袁怀庆、袁怀方几兄弟才逐渐意识到族中人才的不足,开始淡化血脉关系,连何家、赵家这些子弟都能纳入,更不用说袁家那些旁支了。

袁家在蔡州生根百年,一族子弟何止数百人?其中杰出人才亦是不少,只是许多都和袁怀河、袁怀庆、袁怀方、袁怀德这一脉同祖的掌权分支关系淡薄。

现在袁氏要想进一步发展,当然要把所有力量都利用起来,而袁氏这些旁支也当然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机会,再怎么也要比投效外姓机会更多,所以也才有袁文清、袁文河、袁文溪这些以水为名的旁支的加入。

几道身影随着袁无为的长啸声冲天而起,袁无为率先纵身登门,龙焰天王刀卷起红云万重,刹那间城头上方圆三丈,便被裹入其中,三名卫军士兵甚至连长矛都未来得及递出,便头颅落地。

十余枚箭矢携带着嗡嗡作响,沿着城墙垛口以不同角度袭来,袁无为面色淡然,一拳击出,汹涌的元力玄气让整个一拳击出的位面都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扭曲,十余枚箭矢并非术法强弩射出,被这凌厉的一拳竟然击得粉碎,四散倒飞而出。

十余名弓箭手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也意识到眼前这个敌人根本就不是他们能抗衡的,相顾而视之后便呐喊一声,四散奔逃而去。

原本已经构筑成一个枪阵的七八名卫军士兵同样也被袁无为这震古烁今的凌厉一击给震撼住了,鼓起的勇气在这一刻彻底消散,瑟瑟发抖的脚步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向后退去。

这就是袁无为想要的结果,就是要用一记让他们印象深刻的武技刺入他们心中,让他们生出与自己为敌的心思,进而削弱他们的斗志。

他现在还不知道被徐州军收买了的宋城卫军有多少,真正有上一两百人,如果再有类似于术法强弩这样的东西,就能给自己这一行人带来极大威胁和麻烦。

麻烦和威胁都在其次,袁无为有信心在较短时间内彻底解决这些家伙,关键是耽搁了时间,耽搁了城下骑军入城的时间,这才是大事。

刘延司的淄青军不会给自己多少时间,也许这个时候敌人的士卒已经沿着城内正在向着西门飞奔而来,无论是刘延司还是柴永领军,那都是与自己一样是小天位强者,袁无为都没有绝对把握能对付得了。

所以袁无为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扫平城墙上的阻碍,打开城门,放自己骑军入城。

耳边荡起一阵阴雷滚荡之声,粗重的脚步声混在其中,汹涌的劲气沿着城墙袭来。

咦?!袁无为心中微微一凛,起码是太息期以上的高手了,难道是徐州那边提前安排前来的高手?但看到那几个光秃秃脑袋,袁无为立即明白了过来,清凉寺还是开元寺的秃驴?之前袁家也和开元寺、清凉寺的僧人们联络过,但清凉寺那边没有声息,而开元寺那边则是犹豫不决,但现在看来这帮秃驴是选择了徐州方面。

当先一人并未因为袁无为的凶悍就止步,乌黑色的水磨禅杖在空中幻化成一片乌云,携带着无匹的气势席卷而来。

哼!找死!袁无为看得出来这厮的实力已经具备了从太息期向固息期攀升的水准,起码都是清凉寺或者开元寺中的顶尖人物了,哪怕是换了在白马寺中,也算是高手了。

不过对于袁无为来说,这还不够看,如果没有其他外界因素的干扰,他可以在三招之内就斩杀对方,哪怕是空手,也不会超过五招。

但是对方显然没有佛门弟子的公允大气,在当先一人的水磨禅杖疯狂来袭的时候,紧随在他身后的两名僧人也早已经从两侧疾步而出,夹击而来。

左侧光头僧人面如重枣,眉峰如刃,镔铁戒刀挽起十二个刀花,居然是伏地卷至,凛冽的刀气甚至把青砖铺筑的地面刮起一层灰雾。

这个家伙居然有这不逊于水磨禅杖僧的实力,难道开元寺和清凉寺的高手倾巢而出了?而且看得出来另外一名手握铁棍的棍僧实力也是不俗,恐怕与这二人相差无几。

袁家对宋州各方势力不是没有做过调查,无论是清凉寺还是开元寺,具备这等水准武道实力的僧人不超过两人,这帮秃驴这是舍出了血本?也不知道徐州方面给这帮秃驴开出了什么条件?袁无为当然不知道这是清凉寺和开元寺的联手,甚至还有白马寺的来人促成。

这三人除了无可和惠法均是开元寺和清凉寺的僧兵首领外,手持戒刀席地而来的僧人则是来自白马寺的强者。

在大梁已经呈现出摇摇欲坠,而洛阳依然被沙陀人攻占的情况下,白马寺越来越把赌注压在了徐州方面。

胡人固然礼佛,但是白马寺却是中原佛家祖庭,自然更青睐于汉家藩阀,而现在看来徐州更具备日后一统中原的实力,白马寺当然要全力支持。

这个时候押注无疑是最有价值和意义的,一旦押注成功,日后获得的利益也将是巨大的,所以也才有了眼前让袁无为觉得不可思议的这一幕。

第二百章 围杀袁无为猜的没错,此时的刘延司正在打开东门,放淄青骑军入城。

在如何构思策划上,蔡州方面还是有所缺失了。

漫天的大火带起的烟雾,预示着乞丐团头组织起的纵火成功了,这巧妙的拖住了一部分士绅的家兵,毕竟烧的都是自家家产,心疼的也是自己,分出一部分人手去救火也是应有之意。

加上徐州这边的布置在东门得手,使得几乎没有人阻止淄青军从东门顺利进城。

所以当急匆匆赶来的蔡州骑军绕行南城外抵达东门时,只是看到了东门淄青骑军入城的扫尾局面,来不及多想,袁文樑便与赵统汇合,沿着东面的官道对跟随而来的淄青步军发起进攻。

袁文樑不知道这样做能否达到目的,但是现在已经没有选择。

眼见得骑军大部入城,刘延司心中也是大定,他已经得到消息,蔡州军已经在西门展开攻势,正在击破西门,意图进城。

得到消息时,刘延司便评估了一下局面。

他不认为清凉寺和开元寺的僧兵就能起到多少作用,哪怕两寺的僧兵中的确也有些武道高手,但是与袁无为、袁无畏以及汝阳八柱中的角色相比,他们还相差甚远,刘延司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所以他很果断的决定,沿着顺城大街发起进击,正面硬杠可能已经突破的蔡州军,至于后续的部队,他相信柴永能够妥善安排好。

几股洪流,或沿着城墙内大街,或顺着宋城的东西中轴线——顺城大街,迎头相撞。

而城外刘延司布置的两营骑军突袭西门正待入城的蔡州军也恰到好处。

袁无为不是没考虑过徐州军可能会在城外来袭,但是他认为徐州军当务之急是要控制住城内,刘延司首先需要从城内将蔡州军挤出,这才是刘延司应该做的,所以当两营淄青骑军从城外席卷而来时,的确打了正在准备鱼贯入城的蔡州骑军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意外并不代表没有防范,也只是在时间上稍微延阻了一些,蔡州骑军凭借着数量优势迅速就稳住了局面,但是还是给蔡州骑军的入城带来了一些影响。

城头上的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哪怕有白马寺的高手来助阵,但是面对袁无为这个级数的天位强者,三人联手也不到十个回合便败退了。

付出的代价就是两人重伤一人轻伤,唯一幸运的就是三人都得以逃出生天,这是因为袁无为无暇多顾,确保蔡州军顺利入城才是首要任务。

不过来自两寺的僧兵并未因此彻底退出战场,他们仍然蛰伏在西门内的民宅中,伺机发动袭击,这迫使袁无为不得不把袁文清、袁文河等人安排在城门内四周,面对这种天阶和天境高手的袭击,骑军进城极易受到干扰,影响到骑军入城的速度,这大概也是对方的目的之一。

这也迫使袁无为不得不在西城门一带采取守势,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西门不失,这是后续蔡州步军入城的关键。

相比之下,东门那边情况就要好得多,已经牢牢控制住了东门局面的刘延司并未等柴永指挥步军赶来便已经主动展开攻势。

淄青骑军第二军向两翼展开,正好和来袭的蔡州骑军迎头相撞,双方立即绞杀在一起。

虽然有袁文樑和赵统这两个汝阳八柱中的人物领军,但是面对强悍的淄青铁骑,蔡州骑军的劣势就显现出来,哪怕淄青骑军第二军与淄青骑军第一军战斗力还有明显差距,但是相较于蔡州骑军却半点不弱,相反在战马上还有一些优势。

蔡州历来也缺马,所以在发展骑兵上也是举步维艰。

但即便是这样,袁家也是咬紧牙关从关中购马,硬生生建起了一支近万人的骑军,到吞并颍亳二州之后,骑军更是迅速扩张到了六个军一万五千人,但是与徐州方面相比,仍然相差甚远。

不过在这个时候,蔡州骑军依然展现出了一支骑军的战斗力,面对战马明显高一头的淄青骑军,他们仍然毫不畏惧的策马挥刀,悍然应战。

整个东门外的方圆几里地野地中,立即就变成了一片血淋淋的战场,人喊马嘶,金铁交鸣,人头滚滚,血肉横飞。

淄青军的步军速度来的很快,比想象的要快。

这个时候老淮右步军的纪律性和战斗力就能最好的展现出来了,面对东门外乱成一片的战局,黄安锦有条不紊的安排五营呈弧形攻势铺开。

黄安锦这一次是被任命为了淄青军步军第一军指挥使。

若是论武道实力,黄安锦要胜任这一位置,其实还是略有欠缺的。

虽然这一两年里,江烽为其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包括采用《青囊书》中之法炼制的丹药专门给其了两枚帮助其巩固本元,同时在五禽功的指导上也是颇下了一番功夫,而黄安锦自己也是勤学苦练,再加上也经历了几场艰苦的战事,对其砥砺不小,但毕竟他的底子还是薄了一些,哪怕是这两年间武道实力提升了许多,但是到现在仍然只能算是踏入了静息后期,距离太息期都还有一些距离,除非遇到一些特殊的际遇,否则他这辈子恐怕很难踏入小天位。

武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且对天赋要求很高,如果说天境实力靠勤修苦练还能有所突破,但是要跨过天位实力这个门槛,没有足够的天赋和自小打好的根基,就基本上不可能了。

黄安锦虽然自小在寺中休息白马寺一脉武道,但是一来得遇名师指引时间太晚,基础打得没有那么扎实,二来自身的武道天赋也的确说不上有多么优秀,只能说是中上之姿,所以加入军中之后虽然有些际遇,有所寸进,但是随着年龄增长,这种进境就不太明显了。

一直要到江烽有意加以栽培,在武道修炼和丹药辅助这些方面都给予了大量的倾斜,加之他本人在几场战事中都敢于舍生忘死以激发自己所有潜力来一搏,这才算是真正实现了突破。

可以说如果没有江烽的刻意扶持,黄安锦顶多也就是到静息期就止步了,但现在他已经进入静息后期,尝试着要突破太息期,甚至日后他也渴望能有机会冲击小天位,所以他从不吝搏命一战,只要有机会,他就会豁出去一战。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服从战局的前提上,黄安锦不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他当然明白这一战的意义。

正因为如此,他不但要精心布置,而且要身先士卒,发起最凶猛的一击。

面对着蔡州骑军与淄青骑军之间的惨烈缠战,整个东门外方圆几里地的战场上是一片血雨腥风,而黄安锦心神却不为之动。

他知道现在不是对付这些陷入僵持的骑军的时候,他的首要任务是要进城,只有进城,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步军的战力,但是如果谁敢于阻挡他的儿郎们进城,他也不吝于一战,让他们明白挡我者死的道理。

失去了冲击速度的骑兵对步军来说其实丝毫不占上风,狭窄的战场环境下,步军士卒可以灵活的组队结阵,发起攻击,而相反骑军士卒要想重新结阵却没有那么容易,尤其是还处于与淄青骑军混战的状态下。

很快阻挡在官道上的蔡州骑军便被清扫一空,而呈圆弧形攻击阵的步军开始向前推进,这一攻击阵让集结在这一段的蔡州骑军吃足了苦头。

尾随黄安锦的淄青步军第一军而来的还有淄青步军第五军,这是由顾华的感化军整编过来的。

黄安锦的淄青步军第一军前头开路,淄青步军第五军紧随跟进。

看见黄安锦的第一军攻势凶猛,甚至主动扩大攻击圈,将那些被分割开来的蔡州骑军包围围杀,第五军自然也不甘人后。

顾华一直在等待机会,但是从亳州失守投入淮右之后,他所率领的这支军队就一直没有得到多少机会。

这一次随着郡王对整个淮右军体系进行了大规模的整改,重新规划了五镇军,他手中的这个军被与老淮右军以及淄青军进行了混编,组成了新淄青军。

对于顾华来说,淄青军被安排到了争夺宋州,这是一次最佳的机会,而且是针对最让顾华痛恨的敌人——蔡州袁氏。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而这一次机会却是来德如此之快,让顾华心中也是暗自窃喜。

袁文樑的身影落入顾华的眼中时,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机会来了。

虽然他也注意到了与袁文樑遥相呼应的另外一个年轻高手,他从未见过,但武道实力也在静息后期,并不亚于自己,估计也应该是汝阳八柱中的人物。

看来这一次蔡州袁氏也是对宋州志在必得,居然以汝阳八柱率领骑军绕袭己方的步军,大概是也没有料到己方能如此之快就突入宋城。

有黄安锦在,他觉得如果联手第一军,这是一个很好的围杀机会。

第二百零一章 点对点黄安锦第一时间就看出了顾华的意图。

顾华的双刀与寻常刀手的刀不一样,有些近似于陌刀的刀刃那一截,刀背厚实,刀刃锋利,关键在于刀尖呈一种半圆带刺,可切可削,可刺可挑,刀柄处有一半护手,活动灵活,利于近战。

顾华一旦疯起来,比黄安锦更疯。

黄安锦当然清楚顾华和蔡州军之间的深仇大恨,梁赞临死之前要求悬头于门,以观日后敌军入颍州城,这敌军当然就是徐州军。

顾华昔日作为梁赞的头号心腹,对蔡州军的恨意有多深不言而喻,哪怕现在归附了徐州,但现在徐州和蔡州也是生死大敌,有这等复仇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双刀化为两团银色光球,带动着这个箭头向外突破,第五军展开来顿时让蔡州骑军困顿局面更甚,而要想破解这个困局,那就需要为首者站出来。

袁文樑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双足足尖在马镫上轻轻一蹬,身体悬空飞出,手中的马槊陡然长探而出,直奔着顾华而来。

一抹灰蓝色的光带沿着马槊清冷的枪杆冉冉浮动,让人一看之下就明白这是元力玄气提至极致时发出的枪气,哪怕尚未达到化气为体的境界,但是这种有若实质的元力玄气,已然可以隔空击杀了。

顾华眼中闪动着剽悍癫狂的光芒,喉咙中发出咯咯的怪笑声,手中双刀诡异的舞动起来,身体却半点不退让,迎着那笔直突刺的马槊凶猛的扑上。

白亮的光球一瞬间就撞上了那一抹光带的突刺,刺耳的尖啸声随着双方的剧烈碰撞绽放出汹涌的劲气,四散逸射。

顾华口中猛然呛出一大口血沫,在空中带起一阵血雾,但是他却利用这一击欺身而进,左手刀奇诡无比沿着地面突然连续几次摇动,荡起层层光波。

嗷呜!剧烈的疼痛让袁文樑无法忍受住,忍不住嚎叫起来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是这种以死相拼的对决局面,自己这一刺,对方分明可以抵挡而过,但是对方却选择了最不可思议最无法接受的欺身而进。

自己毫无遮掩的凶狠一击固然突破了对方护体元力,让对方口喷鲜血,但是对方那诡异的左手刀却抹过了自己的大腿,起码有几两肉被对方这一刀削掉,更让袁文樑痛得无法忍受的是自己的一根筋脉也应该受了重伤。

何至于此?袁文樑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这个与自己拼命的对手,梁赞早就成了过去式,而顾华也不是袁文樑关注的对象,没想到这第一次交锋,就让双方双双见血,险些就要同归于尽了。

胸部急剧起伏带来的刺痛让顾华意识到自己内腑的受创并不轻,但是他同样清楚自己那一刀让对方也一样逃不了好,这几乎是以命换命的一搏,稍稍舒缓了他内心积郁了一两年的怨气。

这一击,这一刀,值!看见顾华发疯似的搏命一击,黄安锦心中反而安稳下来了。

他就怕顾华亡命的不依不饶,但是先前这凌厉的一击,反而让顾华似乎冷静了不少,也许那一刀之后宣泄了内心的愤怒,可以让他冷静下来面对眼前这一切了。

两个营的步军,集结好的围剿阵型,足以歼灭这群希冀打己方一个措手不及的蔡州骑军了,如果他们还不知趣的撤离的话。

当然,要撤离的话,也没有那么容易,不付出一些代价不行。

只是黄安锦也相信对方清楚这一点,果断的壮士断腕才是明智之举,否则,就真的走不了了。

但对于黄安锦来说,对方如果真的不顾一切的乱战,也有些后患,那就是他的任务是要最快速度进城,确保宋城掌握在己方手中,而被对方拖延、阻滞的话,他担心主帅刘延司率领的骑军在宋城内会有什么意外。

赵统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

对方那员统兵大将居然以命搏命的来和袁文樑来了一次互相伤害,这让赵统很是不可想象,这特么是怎么一回事?都是这个级数的人物了,怎么还来这一手?莫不是这袁文樑和对方早有宿仇,才会如此?只是此时他已经来不及多想,对方两个步军展示出来的战斗力让他为之咂舌,早就听闻淮右步兵实力不俗,这初一接战就吃了不小的亏,但这和对方骑军拼死缠战有很大的关系。

赵统也已经看出来了,后续的步军意欲要包围绞杀自己这群骑军,自己一方的意图已经失败了。

徐州军跟进的速度超出了想象,原本以为敌人应该是骑军先行,步军应该还要一些时间才能赶上来,未曾想到徐州军的骑军已经进城不说,而且步军也已经紧紧缀了上来,竟然没有给自己一方以任何机会。

再拖下去,可能就是真的走不掉了,敌人有三倍于己方的兵力,而且以骑兵缠战,以步军围杀,战略战术得当。

很显然这支步军有专门针对应对骑兵的战术训练,尤其是这种组队结阵战术,对克制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具有很强的杀伤力。

短短几息时间里,赵统就已经看见的了两组淮右步军已经猎杀了三名己方骑军,而对方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两人受伤罢了。

必须要打破这种局面,先遏制住对方这种势头,才能想法撤退。

赵统的目标很快就选准了。

西域黑镔铁混合了哀牢山风磨铜打造的雁翎刀虽然不算是神器名器,但是赵统却很喜欢。

这种用火性术法混炼的金铁极大的弥补了雁翎刀略显单薄重量不足的弱点,修长的刀身因为刀身没有环首刀那么厚重,反而显得更加凌厉灵动,但实质上它的重量并不亚于同级别的环首刀,比起一般战将所用的横刀、邯刀来说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身体只是轻轻一夹马腹,胯下健马嘶吼一声疾驰而出,十丈之地几乎是眨眼即到,借助着健马提速带来的冲力,赵统纵身而起,大吼声中,伴随着身体在空中灵巧的几个翻转,躲开了前面两个步军结阵的突刺阻击,雁翎刀卷起一重幽蓝的刀气,如同劈开了一道空间,暴袭而出。

嗨!三名结阵的士卒被这凌厉的劈击瞬间击垮,碎裂的盾牌和断裂的长矛纷纷落下,桐木杆长矛和包铁栓木盾在这一击之下立时就显得如同薄纸。

这种可以猎杀寻常骑兵的结阵,根本无法抵挡这个已经跨入太息期强者的强势一击,三名士卒也吐着血块倒地不起,一名士卒倒地之后还意欲掷刀反击,但是雄劲的力道早已经摧毁了他身体的一切,他甚至连手都无法举起。

黄安锦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对方表现出来的冷静淡漠让他有些悚然,但面对这种局面他根本无法退缩,也不可能退缩。

对于他来说,这种情形或许就是身死神灭,或许就是死里逃生,而后者也许就是一次难得的际遇。

他惯用的鄣刀早已经被定制的小孤山寒铁锻刀所取代。

小孤山匠作大师朱洪生乃是舒州有名的术法匠师,舒州周家麾下重要军官的武器皆是出自其手,其尤其是擅长制作刀具,而这具寒铁锻刀并非普通的寒铁锻刀,而是取自东海寒铁砂和秘银混合炼制,同样是一柄堪称名品的刀具。

这也是周仰给江烽给带来的礼物之一,而江烽有了大夏龙雀刀,自然不再需要这柄刀,所以就把这柄刀赐给了黄安锦。

黑光中带着一抹亮色,黄安锦深吸了一口向前踏出一步,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被他这凝重的一步给挤压得紧凑起来了。

双手持刀,鄣刀毫无花巧的由下向上就是一撩,犀利的刀气在空气中急速的划动,发出凄厉的尖啸声,让整个方圆三丈之内温度都下降了许多。

这一刀之后,黄安锦身体微微侧旋,凭借着腰部扭动骤然发力,这才是他全力发动的一击。

云横秦岭!连续三刀横剖而出,整个横切剖面似乎被这连续三刀斩断,空间切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断层,向外扩散开去,先前的凄厉尖啸声骤然消失,反而变成了隐隐的压抑雷声。

已然在空中全力发出一击的赵统眼眸一缩,这厮,竟然以静息期的实力发出这般刀势?!怎么可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这却又是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事情,已经容不得赵统多想,他手中雁翎刀微微斜拉,带起一抹奇异的飞虹,改变了劈击角度,但气势却更加诡异了几分。

嗨!嘿!啌!喉咙中发出的模糊声音和双刀交击溅射开来的金铁交鸣,混合在滚荡的风雷之声中,两人身形同时后挫。

赵统的身影在空中连续折返空翻,最终回旋落地,顺手一击横劈,两名从侧面偷袭的徐州军士卒被劈成了四段。

而黄安锦的嘴角已经溢出了血沫,此时连退三步的他,竟然全身上下都有一种酥麻感,整个身体就像是一堆沙正在风中慢慢风蚀。

第二百零二章 龙象般若,赤火玄气粗重的呼吸声让赵统的胸腔就像是一具风箱,反噬而来的元力几乎要冲破他的护体底线,他怒视着对手,一个静息期高手,竟然能抗击自己这含忿一击,这怎么可能?虽然对方嘴角溢血,但是看上起脚步仍稳,摆出的防御姿势依然像模像样,似乎仍有余力的架势,难道说这厮是在扮猪吃老虎?不可能,赵统很清楚的感受得到对方的抗击能力,只有静息期水准,距离太息期还有相当距离,可为什么对方却能如此轻松的扛住了自己这一击?赵统并不知道此时的黄安锦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摊被水浸泡的泥沙,正在慢慢委顿,他已经积聚起了全身心的意志来对抗自己身上的那种虚弱感,他怕自己只要一松这口气,恐怕就得要倒地爬不起来了。

之所以能抗衡住对方这一击,黄安锦也很清楚,应该和郡王传授给自己五禽筑基术之外另一种锻体术有关,虽然郡王没有说名字,但是黄安锦能感受到这和五禽筑基术不同,而是一种锻体能力,采取三叠加之法来加强外部的打击能力。

他自然不知道这是江烽从三皇炮锤之术中衍生摸索出来的一种防御能力锻炼手法,之所以传授给黄安锦,就是考虑到一方面黄安锦实力较弱而又希望通过不断的磨砺来突破,所以这种手法可以强化自身的抗御外界打击的能力,进而使得自身获得更多突破机会。

除了黄安锦之外,这种锻炼之法江烽就只有和杨堪切磋过,也算是传授。

同样也是考虑到杨堪贵为枢密使,但是在武道水准上却与柴永、秦汉、俞明真、朱茂、刘延司这些人都还有些差距,而杨堪也是一个好勇斗狠的性子,喜欢弄险一搏,稍不留意就会身死神灭,所以用这种手法可以在某些关键时候救一命。

即便是这样,面对着级数差异上的实力碾压,黄安锦还是扛不住了,他现在全靠着意志在支撑,只要松一口气,便是功亏一篑。

他现在还必须要保持着这种姿态,否则被对方窥穿了虚实,一样会有大祸。

赵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敢再冒险,淄青步军速度很快,已经开始向两翼展开,摆出了合围态势,再不脱身,自己当然没有问题,但麾下这数百骑兵就危险了。

狠狠的睃了对方一眼,赵统长身而起,身形在空中一个灵巧无比的翻转折身,便穿空而去。

一直到赵统的身影消失在眼帘中,略微一松的黄安锦顿时就觉得一阵黑暗慢慢的想要将他湮没,他努力想要挣扎着摆脱那层黑暗,但是却越陷越深。

伴随着赵统的退却,袁文樑的负创,蔡州骑军的突袭之战并未能达到预想效果,相反,反而被淄青骑军死死咬住,狠狠的咬下了一大口来。

对蔡州骑军的撤退,淄青骑军当然不会放过,开始紧紧咬住,这场缠战的烈度虽然开始减小,但是却并未结束,开始沿着城墙向西退去。

顾华强压住体内沸腾的血气,黄安锦诡异的站立姿势让他意识到了对方情况的异常,他几个飞纵落地,制止了周围士卒们的帮忙,暗运元力玄气帮助黄安锦推穴过脉,看到黄安锦原本僵直的身体慢慢柔软下来,方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也对黄安锦的搏命感到佩服。

赵统这一击已然是太息期的巅峰,像黄安锦这种连太息期的门槛都没有踏入的角色也敢硬抗一击,这几乎就是在玩命了。

稍不留意就是当场丧命的结局,好在这家伙命真够硬,居然扛过了这一关。

这会儿黄安锦体内虽然经脉因为冲击过大尚未恢复过来,但是却没有大的损耗,熬过这一关,没准儿这家伙武道还有些进境。

这就是生死之决带来的好处,也是为什么武道修行者往往都容易在这种状态下才能获得突破,那就是拿命来换突破的际遇。

好在有副指挥使迅速接管了军队,顾华让第一军跟随自己的第五军而进,这一战击退了敌人来袭的骑军,在东门这一片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真正的决战还要在城内,看样子蔡州军也已经攻破了西门入城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赶紧入城,相信蔡州军入城的军队数量也不会很多,只要将其彻底打出去,控制住宋城,这一战就算是大获全胜了。

正如袁无为安排的骑军突袭东门徐州军一样,刘延司安排的两营骑军袭击西门蔡州军也未能取得多少效果,骑军对骑军的突击本身就带有很大的机动性,而一旦未能突击成功变成缠战,便失去了意义。

真正要决定胜负的,还是只能是城内的对战。

对于刘延司来说,已经入城的徐州军现在要最大限度的杀伤对方入城的军队,迫使对方无法彻底控制住西门,或者说就算是对方能控制住西门,也始终要处于一种摇摇欲坠的状态,这样对方无法向城内拓展控制范围,以便于自己的步军进城后,能够尽快的将其压缩回去,彻底歼灭。

但袁无为也非弱者,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也在力图发起反冲锋,意图打退己方的进攻,为其后续部队入城做好铺垫。

都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么就只能在城内巷战中见分晓了。

很快混战就在各条街道中展开,好在由于双方入城军队数量都还不算度,蔡州方面由于在西门上受到了阻击,骑军入城速度放慢,而徐州方面则是后续部队在城外遭到阻击,未能及时入城。

双方都在及时调整方略,随着双方在西门和东门控制区域不断扩大,进城军队数量迅速增长,尤其是徐州军的两军步军进城之后,迅速展开,发起攻势,使得战事立即就变得如火如荼。

淄青骑军第一军指挥使和副指挥使都是原来淄青军中老人,也算是刘延司的嫡系人马,副指挥使带领两营绕袭西门,而指挥使卢国胜则在刘延司的指挥下沿着顺城大街突进。

顺城大街是宋州最宽敞的一条大街,也是东西中轴线,原本街铺林立,车水马龙,但是在天兴左军决定撤离宋州城时,消息灵通的商户们便纷纷关门闭户。

而随着东西两门传来的喊杀声,紧接着铁蹄声震,很快就让大家都意识到战火已经在这座中原仅次于汴州和洛阳的大城中燃起了。

和顺城大街平行自东向西的还有两条较为宽阔的街道,除开这三条主要大道外,更多的则是弯弯曲曲的小巷,但对于宋州这样的中原大城来说,即便是小巷,也是人烟稠密,但此时,所有大街小巷的商铺住户们都已经关门闭户,无数人躲在门后瑟瑟发抖,祈祷着战事早些结束,局面能平定下来。

对于这些士民来说,谁来控制这座城市都不重要,他们只祈求能有一个安稳的局面,不要让败退的一方沦为流寇盗匪,不要让胜利的一方成为任予任取的掠食者,那就是最大的心愿了。

刘延司目光犹如游隼,身在空中,视野却已经覆盖到了整个人周围的数十步内,伴随着均匀的呼吸,感知也向四周不断延展扩散,力求在第一时间感知到这四周的任何变化。

几道身影已经从西门出蹿跃而起,几个起落,便已经清晰可见,随之而来的便是几道雄浑悠长的气息映入自己心海中。

高手来了。

刘延司目光一扫四周,自己这一方明显在这方面有些不足,除了骑军指挥使卢国胜外,其他几人的实力明显不如对手几人。

好在从侧翼也有几道身影闪动,从灰色的僧袍能看出,应该是清凉寺和开元寺中的僧兵强者,虽然不如对面的几人,但是也算是聊胜于无,弥补了己方在这方面的欠缺。

一道浑厚的无比的气息从地面辐射而来,刘延司心中一凛,目注下方。

棕红色的袍服在飞速的奔行中却显得那样悠然自得,背后颈项处露出的刀尾,却能让人感知到浓烈的杀意。

袁无为?!可是青州刘延司?地面的棕红身影一跃而起,正好居于从对面飞跃而来的几道人影正中,脸上灿然的笑意让人以为这是久别的老友重逢,唯有那双手微微虚握,让人明白他已经在开始提聚元力玄气。

很好,早就听闻蔡州的无为天王纵横中原,某偏居平卢一直暗叹,今日终于能看看中原何等无人,居然被尔等宵小之辈称王道霸!刘延司被对方不太客气的话语激得脸上青气一闪,手中长戟猛然向上一提,龙象之力轰然沛发!纵横齐鲁二十年,还从未遇到过如此放肆之人,哪怕他是无为天王,他也要让对方明白这中原之地不是他蔡州一隅,他昔日所见所闻不过是井中之蛙。

他今日便要用龙象般若功来称量称量对方的赤火玄气究竟有多么高明,能不能当得起天王一说!第二百零三章 暴击雄浑无比的龙象之力被刘延司提聚而起,手中的天罗王戟犹如一条粗大的黑龙急剧颤抖起来,嗡嗡的鸣响声在空气中带动着整个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再无半句废话,刘延司一步上跨,粗壮的大腿在空中连续蹬行,犹如上天梯一般,身形一扭,手中天罗王戟刹那间幻化成一条覆盖了方圆三丈的黑色云暴带,席卷而至。

来得好!袁无为心中剧震之余,也是生出了不服之心。

的确,他的无为天王在中原闯出了偌大名声,却总是被这些边疆强者所轻视,这一次,他要让对方明白,无为天王的名声从来不是谁堆砌起来的,而是靠无数头颅和白骨垒砌起来的。

龙焰天王刀瞬间带起千重云浪,炎热的气息弥漫在四周,几乎要炙烤得人喘不过气来,身下四周的木制飞檐阁楼都慢慢泛起了袅袅白雾,这是温度急剧提升带来的水汽蒸发。

赤焰无边!炎阳四海!太炎烁日!在第一时间袁无为就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对手绝非寻常的潤丹期小天位强者,这个家伙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潤丹中期,或许就等着一个机遇来证道。

来不及多想,便一口气将自己新创的三式刀法全数使出,熊熊而来的玄火之气铺洒开来,让整个天空都呈现出一种瑰丽的玫红色云彩。

刘延司的眼睛微微眯缝起来,这厮,倒是有几分实力,难怪会如此傲慢,并非浪得虚名,蔡州袁家还是有些底蕴的,无为天王之名倒也当得起,恐怕连王守信都只能和对方打个平手,不过在自己面前,他还嫩了点。

左手连续在天罗王戟戟杆上连续三拍,龙象之力沛然爆发,黑色的云气这一刻积聚到了极致,龙象吞日!赤红色刀气形成的漫天云浪向着黑色的云气堆疯狂的暴卷而来,犹如海啸中的巨浪撞到了黑色礁石,刹那间便绽放出最美的浪花。

轰!天罗王戟连续震动,犹如行云流水,围绕着袁无为的龙焰天王刀形成的刀网展开攻势,汹涌无匹的戟芒闪烁不定,不断从各个角度吞吐戳刺。

叮!叮!叮!叮!细碎的碰撞声犹如一曲美妙无比的弦乐,慢慢汇聚成宏大的战阵舞曲。

一浪高过一浪的刀气沿着戟杆扶摇而上,直透入刘延司的经脉中,似乎要将刘延司的经脉彻底粉碎。

这让刘延司也有些惊讶,这袁无为果然有些门道,看样子还留有余地,居然能在激战之余,还用这一手来发起第二重交锋。

有点儿意思。

刘延司对袁无为又高看了一眼,但这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长戟化为奔腾咆哮的黑龙,张牙舞爪,掀起万丈波涛,而赤红色的龙焰天王刀则如同在海浪中穿梭的精灵,朵朵赤焰,咋闪咋逝。

尖利的啸声刺破人耳膜,让周围开始接战的士卒都下意识的避开这一片,以免无法忍受。

小天位强者的交锋,不是寻常人可以触及的,或许观摩能够带来许多体悟,但是像普通士卒就毫无意义了,白白送上性命就更显得愚蠢了。

卢国胜在第一时间也伴随着刘延司冲了上来,作为征战多年的宿将,他自然不会去担心刘延司的安危,在他心中,能够对刘延司构成威胁的,蔡州军中怕是没几个,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解决其他人。

袁文溪和何正雄从两侧飞跃扑了上来,一刀一剑,直逼卢国胜。

作为最新一代蔡州武者中的精锐,他们虽然比起汝阳八柱略有逊色,但是论真正实力,也都是天境中的高手了,像袁文溪是从养息向静息期跨越的水准,而何正雄更是跨过了养息期进入了静息期的好手。

何正雄的实力比起卢国胜略逊,但是有了袁文溪在一旁的牵制,立时就能对卢国胜构成威胁。

而袁文清、袁文河与赵远淮三人则分路进击,意图实施突破,如果按照这个方式来,的确能够起到相当效果,只不过十余名光头僧兵的出现却又让蔡州军方面的意图化为泡影。

清凉寺和开元寺的僧兵虽然首领们遭遇重创,但是这些僧兵也都大多有天阶以上的水准,比起袁文清、袁文河和赵远淮等人虽然远远不及,但是他们或三五人一组,或两三人结阵,都是在寺中长期习练武道,相当熟悉,而且也有这方面的配合经验,所以迅速就把袁文清、袁文河与赵远淮等人拦截了下来。

如果从空中俯瞰,就可以看到自东向西,在整个宋城城区西部呈现出一种锯齿状的交错开战状态,虽然徐州军抢先进城并发动了攻势,但是终于摆脱了西门上一帮僧兵的袭扰,然后又得到了城内士绅家兵帮助的蔡州军已经缓过气来,迅速展开了反扑,在这条扭曲不平的战线上发起了反攻。

不断有人家宅院商铺起火,只是城中宵小趁机作乱趁火打劫,还有一些人则趁着混乱局面开始携家带口逃亡。

谁也不知道这一战会打到什么时候,打成什么模样,反正到最后吃亏的都是城中百姓,所以能趁乱逃出城去,也是一条活路。

刘延司已经觉察到了局面正在反转。

蔡州军不愧是蔡州军,稳住了局面之后就迅速开始把优势转化为胜势,尤其是利用他们在骑军上的兵力优势,四面出击,不断扩大突破点,而宋城城内广大的城区范围也对他们是有利之处。

虽然自己的布置在一定程度上使得主要街道都能遏制住蔡州军的攻势,但是在一些只能过一两人的街巷,却被蔡州骑军不断突破,而这些突破绕行回来,也给徐州军这边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但刘延司还没有那么多精力来应对这一切,袁无为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足以让他全力以赴。

天罗王戟卷起无数个风暴,将战圈延伸到了五丈开外,而袁无为的龙焰天王刀一样不甘示弱,带起重重云浪,灼热的赤火玄气犹如艳阳当空,让整个空气都变得炽热起来。

长戟一荡,劲气陡然外放绽射,刘延司很想尽快解决战斗,但是他知道对手的难缠,这个想法很难得以实现。

既然无法做到这一点,那么他就要尽最大可能将更多的敌人拉进来,最大限度减轻卢国胜他们那边的压力,而他有这个实力。

没等袁无为做出回应,刘延司戟锋倏然向外一展,身形也随之飘动起来,长戟涌起的锋芒将还来不及躲开的赵远淮一下子就拉了进来。

袁无为吃了一惊,刘延司的实力比他略高一线,但是也仅仅是略高一线而已,他自信可以将对方应对下来,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刁滑,一见情况不对,就准备要扩大战圈,浑水摸鱼了。

赵远淮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刘延司把目标对准了自己,匆忙间来不及多想,身体一个侧滑,长剑扬起,十七剑飘落而出,意欲借助这连续十七剑的剑气避开对方的这凌厉一击。

刘延司哪里容得了对方如此轻易脱身,早就锁定了对方逃跑的线路,身体急速飞射,丝毫不惧随之追击而来的龙焰天王刀带起的重重气浪,死死锁定对手。

毕竟是名家子弟,赵远淮意识到自己恐怕很难脱身,身体不断变幻着姿势,长剑更是飞舞飘动,荡起罡风剑气向着笔直追击而来的长戟涌去,左手却从侧翼的囊中猛然掣出一枚圆环掷出。

通天之环!银白色的圆环一刹那间就飞向了空中,滴溜溜旋转着从侧翼飞袭而来。

刘延司心中冷冷一笑。

这南边诸藩的武将们都喜欢以术法武器作为杀手锏,但在刘延司看来,这其实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

一个武道强者如果要靠术法武器来保命护身,那他就永远无法在武道追求上达到极致,因为他始终会想到自己还有一个保命法宝可以依赖,就不愿意去释放自己最后的潜力。

没有理睬袭来的通天环,刘延司目光如炬,猿臂轻舒,长戟连续三点,赵远淮全力发动的十七剑剑罡便化为无形,相反,破气而入的戟势依然迅猛,循迹而至。

脸色煞白的赵远淮骇得肝胆俱裂,来不及多想,伏地就是一个滚窜,但是在刘延司这等天位高手面前,这种藏匿动作毫无意义,戟锋轻扬,重重气机锁定。

袁无为也终于急了,他没想到刘延司竟然强悍若斯,居然可以无视依然悬在空中追击而至的通天环,这是一枚宗师级的术法武器,哪怕是他也不敢小觑,刘延司却如此霸道,直接无视!龙焰天王刀再度催发,一抹赤芒从刀尖喷射而出,抢在了通天环之前直袭刘延司背心。

刘延司身形连续晃动,但那么赤芒却不为所动,最终刘延司不得不团身硬抗,用大腿扛挺了对方这一击,但是他换来的却是戟锋暴卷,赵远淮连带着他手中七星剑被直接荡出了十余丈,飞落在一处宅院的照壁上,连带着照壁都被撞倒。

第二百零四章 城战看着那轰然倒塌的照壁,谁都知道在刘延司这一击之下,赵远淮的结局会是如何,只怕是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

怒不可遏的袁无为状若疯虎,狂吼声中,龙焰天王刀连续滚动,身体终于逼近到了距离刘延司最近的距离,左拳虚握,十二拳天焰龙拳爆发击出!呵呵,来得好!刘延司夷然不惧,身形灵动中,眼中精芒四射,长戟被他狠狠一拉倒卷而回,袁无为,你们以为打仗就是过家家?敢来一战,那就要做好身死神灭的准备,你们蔡州做好这种准备了么?刘延司,今日不是你便是我!袁无为第一次真正勃然变色。

活了三十年,他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嚣张狂妄的角色羞辱,哪怕对方成名比他早,甚至在实力上也还比他高出一线,那又如何?他无为天王的名声不是被人抬起来的,是靠他一刀一枪尸山血海中拼出来的,他要让刘延司明白,蔡州袁氏不是别家,有资格获得尊重!龙焰天王刀配合着天焰龙拳的合纵暴击,卷起无匹的罡风气浪,压着刘延司扑来。

刘延司也打起了性子,先前就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袁无畏缠战,但是一击毙杀了赵远淮之后,他此时的杀性也被彻底的激发了起来,此时的他只想和眼前这厮殊死一战,看看对方究竟有何骄人资本敢如此放肆!通体全黑的天罗王戟横扫中连续抖动,整个长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幻化模糊姿态,这也是刘延司将自家的龙象般若功提升到了极致的表现,举天之力,全数发动!赤红色刀浪同样在空中不断变幻着,从最初的赤红演变成极致的紫红,甚至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紫金色。

只有当两股气浪彻底撞击在一起,才能让周围的人意识到这一击的滔天威力。

犹如在空中激发了一场空气地震,震动冲击波呈无数个环形向四周辐射开来,汹涌的气浪只是一瞬间就像下空的三座宅院彻底压碎。

三座宅院在气浪的挤压下缓缓萎顿倒地,弥漫的灰尘慢慢浮起,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灾难。

那枚通天环也在这个时候被卷入了气浪中轰然炸裂开来,飞旋而至的一段环体狠狠的击打在刘延司的左肩上,深深的陷入在刘延司左肩体内。

吐出一口血沫,刘延司满不在乎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术法之力沿着经脉穿刺,细密的刺痛让他意识到术法一脉果然还是有其独到之处,哪怕他连运三重元力玄气,也只能堪堪将那一丝刺劲封锁在左臂的一处经脉中,但整个左臂却难以在发挥作用,只有等到战事结束之后再来慢慢化掉这一丝劲力了。

巨震之后的两道人影都弹开数丈之外,悬浮在空中,遥遥对视。

两人都在相互打量和评估着对方的实力,以便于采取下一步的对策和攻击。

从表面上来看,刘延司似乎吃了大亏,嘴角溢血,还挨了一击术法武器,袁无为很清楚,宗师级别的术法武器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刘延司除非是晋级到小天位的高段滤丹期,否则就不可能无视这一击。

不过袁无为也很清楚对方的狡猾,不敢轻视。

这个家伙巧妙的利用了双方先前那一殊死一搏发动的元力对决,爆发出来的力道对通天之环的攻击造成了很大影响,所以通天之环提前炸裂,使得其力道在击中对方时已经被削弱了许多,所以袁无为也不确定这一段通天之环究竟对对方能造成多大的影响。

而且对方在实力上的确要高自己一线,如果对方被通天之环的伤害不大的话,这一战鹿死谁手还说不清楚。

就在刘延司和袁无为还在遥遥相对,相互牵制着,评估再度一战的结果时,东西两门的局面也终于迎来了改变。

西门,袁无畏已经开始率领大军入城,同样,东门,柴永终于紧赶慢赶让随后几军步军奔行着冲入了宋州城。

注意到对方后方各处街头巷尾的士卒开始越来越多,虽然同样自己背后的士卒也在迅速增长,但袁无为清楚,论整体实力,此次自己带来的蔡州军还是不如淄青军的。

对方兵力超过了三万人,而自己只有一万五千人,哪怕自己自信士卒的战斗力强于对方,但是这种倍数级别的差距,不是靠自信能弥补的。

如果说自己能够抢在对方大军入城之前,将对方这数百骑兵消灭或者撵出城去,那么依托这一万多兵马,也许可以守城一战,但是现在双方如果要在宋城内展开街巷鏖战,其结果就很难说了,而且袁无为预估到,可能会对己方不利。

只是此时袁无为也是骑虎难下,不提赵远淮被眼前这个家伙击杀,现在双方大军都已进入城,谁也不可能退出,哪怕袁无为知道家主其实并不希望和徐州方面彻底撕破脸演变成全面战争,他也相信刘延司也一样会接到来自江烽的指令,并不愿意和蔡州彻底决裂,但是此情此景,如果不鏖战一场,何以解决这个局面?再说了,不打一仗,又如何能向对方证明,己方有力量有决心一战来捍卫己方的利益?想到这里,袁无为心中执念更为通透,既如此,那就再来一战!龙焰天王刀与天罗王戟再度绞杀在一起,不过对于袁无为和刘延司来说,随着袁无畏和柴永的到位,他们两倒是可以彻底放开一战,而无需担心麾下军官们失去了指挥。

看见刘延司与袁无为打得如火如荼,柴永内心也是万般羡慕,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任务,刘延司可以放手,他却不行了。

虽然他很想斩杀袁无畏,但伴随着入城军队数量越来越多,他需要分配布置,在各条战线上展开进攻,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如果淄青军都无法取胜的话,那他们就真的难以向郡王交代了。

各军都有自己的指挥使,在柴永的安排部署下,迅速沿着宋城顺城大街向两翼展开。

和蔡州步军相比,完成了换装的淄青步军,明显气势更足。

清一色的皮甲,军官均有铁叶甲和术法铠甲护住要害部位,统一的武器,更为难得的是专门的强弩都作为步军加强部队已经配备到了每个军。

这种强弩都中每个士卒人手三具强弩,每一名弩手配备一名辅助弩手,专门负责上弩,密集扫射之下,可谓无敌。

尤其是在面对蔡州军的密集冲锋或者在关键地段淄青军需要发起冲锋时,先以盾手护卫,然后再以强弩手定点扫射,几乎是无往而不利。

这种有针对性的打击使得蔡州军吃足了苦头,虽然蔡州军也有强弩手,但是论强弩的威力,论强弩这种流水作业式的密集攒射手法,蔡州军却根本无法匹敌,所以遭受巨大损失也就不言而喻了。

而且淮右步军早就开始对这种强弩手与攻击步兵配合作战战术进行过演练,现在正好拿宋城巷战来进行实战演练。

柴永最终对上了袁怀庆,论少壮,自然是柴永凶悍,但是袁怀庆却是老辣成精的角色,死死拖住了柴永,以便让袁无畏能松开手脚,但是柴永也很快就发现了这一情况,立时脱离了战场,保持着对袁无畏的压制,并随时做出应对反馈。

伴随着淄青军进入城内的兵力越来也雄厚,已经打得精疲力竭两败俱伤的刘延司和袁无为也终于脱离了战场,双方的对战更多的还是以士卒结阵巷战来体现了。

兵力和战术武器上的优势开始显现出来,蔡州军不得不开始退缩,但是袁无为和袁怀庆都很清楚,一旦被驱逐出宋州城内,那么他们便在无复有与徐州谈判的基础,所以他们宁肯付出巨大的损失,也要牢牢守住西门这一段。

随着战事的推进,蔡州的术法部队也开始进入城中进行布设,并开始发起反击。

当然,徐州方面的术法部队也在同一时段进入,同样也开始在一些地段配合步军作战。

只不过术法在防御上的优势更为突出,这稍稍抵消了淄青军给蔡州军带来的巨大压力。

……什么?!躺在病床上的刘延司猛然坐了起来,连带着旁边伺候的丫鬟地上的药汁都被打翻在地,河东铁骑突破了管城?柴永同样是面色苦涩,手中捏着的信函显得有气无力,梁军在管城被绕袭的河东铁骑袭击,战线崩溃,十万大军一夜之间尽墨,仅有三万多人溃兵逃回中牟,幸亏梁军在中牟设立了第二道防线,而河东晋军因为荥泽尚有梁军一部威胁,未能追击全歼竞全功。

中牟是汴州的门户,可以说管城一战之后,整个汴州已经暴露在了河东铁骑面前,而荥泽根本守不住,只能说暂时起到了威胁河东晋军的作用,只要晋军调整过来,立即就可以把荥泽梁军歼灭掉。

第二百零五章 汴京大撤退汴州守不住了。

刘延司挥手示意丫鬟出去,强行起身,喟然叹道:中牟根本守不住,顶多起一个延缓时间的作用,恐怕此时汴州城内一片混乱了。

肯定守不住,现在梁军军心涣散,中牟不过是做出一个防御架势罢了,虽说晋军连续作战也很疲惫,但是他们士气却很盛。

柴永并不关心大梁的生死,他更关心眼前的局面。

对蔡州军的作战仍然在继续,蔡州军已经龟缩到了西门附近不到五百步的范围内,而且在城墙上构筑起密集的防御工事,大批诸如投石机和弩车这些装备也搭设起,看样子是准备在西门附近决死一战。

实际上蔡州军很清楚他们无力抵挡得住徐州军的攻势,光是兵力上的巨大悬殊差距就能说明一切,但是蔡州军仍然在坚持。

蔡州军的补充速度很快,从陈州过来的袁怀方部、以及从谯县增援过来的赵永辉部都已经集结在了宋州西门一带,由于袁怀庆、袁无为他们牢牢的守住了西门,使得这两部过来的接近两万人兵力能够顺利进城,虽然仍然处于劣势,但是却终究能够守住西门了,而且还能发起反击了。

之前刘延司和柴永本来力图利用兵力优势蔡州军逐出,但是蔡州军的坚韧顽强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充分体现,虽然他们损失很大,但是却知道不能丢掉西门,所以宁肯付出更大的代价,他们也要守住西门,而这也得到了回报。

中原局势终于要迎来大变,而这就是蔡州他们希望见到的,而且袁怀河也早就叮嘱了袁怀方,朝廷的使者在徐州那边,肯定也在调解施压,要求徐州和蔡州息战,共同应对沙陀人灭亡大梁给中原和南方诸藩带来的威胁,沙陀人的威胁已经上升到了对朝廷的存亡一样举足轻重了。

这几日里柴永和袁怀庆两度交手,虽然未能得手,还是小创了对方,不过对方汝阳八柱以及有些新锐角色还是相当活跃,在各条战线阻击淄青军的推进,也给淄青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正因为如此,柴永正准备采取更强大的攻势力争在三五日内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彻底将这帮蔡州军驱逐出城,确保淄青军对宋城的绝对控制权。

没想到却接到了这样一个噩耗。

大梁的死活与徐州无关,但是河东晋军一旦彻底解决了大梁,兵锋将直接指向徐州,当然也还有蔡州和南阳。

无论蔡州和南阳之前与沙陀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实力上的巨大差异,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对南阳和蔡州保持宽纵态度,而徐州更可能是沙陀人心目中的眼中钉肉中刺,或许下一场战事就会是在沙陀人和徐州之间燃起。

这种情况下,徐州也不得不考虑与蔡州之间的下一步,而这场争夺宋州的战争该如何进行,是继续大打出手,还是双方各自退让一步,达成妥协,以便于为未来应对沙陀人的威胁做铺垫?枢密堂是什么意思?刘延司强忍住身体上的酸痛,站起身来,踱了几步,站在窗前,望向窗外,是让我们停手?武宁军呢?动员这么久,就白白浪费了?王守信怕也不会答应吧?枢密院那边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拿下了宋城,那自然不必说,但是不宜再继续扩大战事,但如果没拿下,也就就此划线止步……柴永沉吟了一下,估计枢密堂现在也很纠结,我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哼,我们不算慢了,只是没想到蔡州军这么坚决死硬,而且增援速度来得如此之快,袁家看来也是早有预谋,陈州刚刚拿下,就敢不管不顾命令陈州驻军增援而来,他们很南阳,还有沙陀人的默契可是够好啊。

现在要打下来不是不行,只是我们淄青军付出代价太大,但现在也顾不得了。

刘延司冷声道:武宁军走到哪里了?已经过了虞城,其中一部已经控制了下邑,蔡州军的增援军队也在源源不断的开进,柘城和谷熟都落入了他们手中。

柴永眼睛一亮,都督,你的意思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枢密堂的意思没有明说,那也就是让我们便宜行事,让武宁军先来两个军精锐,急行军,多带些器械,明日彻底把蔡州军解决掉,再来谈判!刘延司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这边可以去人,和蔡州军商谈罢战的事宜,双管齐下……只怕袁家也在打着这个主意,哼哼,真以为我们不敢动手不成?柴永也是极不甘心,这样放弃绝对难以接受,付出了这么大代价,如果功亏一篑就太让人遗憾了,刘延司的这个决定有些冒险,但是值得,相信王守信那边也一样是这个态度。

那就好好来打这一仗,打完再说!……在接到河东晋军利用骑军绕行到管城梁军背后发动突袭导致梁军大败之后,江烽就知道事已经不可为。

中牟和汴州州城都不是可守之地,纵然现在河东晋军也有些力竭,但是绝非有些人所说的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此时晋军心气正高,斗志昂扬,而且河东为这一战准备相当充分,最起码原来最困扰他们的后勤没有出现大问题,仅凭这一点,河东就赢定了。

拿下了洛阳,河东晋军的补给就得到了很大改善,洛阳作为河南府最重要的大城市,不但人口众多,而且大梁为确保西部战略安全,也一直将洛阳打造成为一个可以支撑起整个西部防御的后勤补给基地,所以在洛阳出人意外的被河东晋军突然攻陷之后,晋军后勤基本上就无忧了。

可以说如果没有攻陷洛阳,晋军的冬季攻势就不可能存在,而春季攻势更是痴人说梦,正因为有了洛阳和河南府作为后盾,晋军的攻势才得以延续,也才使得大梁一直没有获得缓一口气的时间来调整自己。

管城战线的虚弱在很大程度上也就是因为洛阳失陷给大梁方面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以至于梁军一直没有能够重塑信心和斗志,只能勉力维系。

在晋军调整期间,梁军也没有能重新构筑起坚固的防线,事实上一支失去了斗志的军队,无论是在表面上建立起了多么牢固的防御体系,一旦遭遇真正的进攻,都会漏洞百出。

所以当晋军休整完毕,重新展开攻势之后,梁军管城防线很快就捉襟见肘,进而一败涂地了。

如果不是晋军还对大梁这个庞然大物残存着一些担心,对于驻扎在荥泽的梁军一部有些担心的话,或者说换了自己,江烽觉得自己可以指挥晋军铁骑一直打到汴州城下,甚至直接拿下汴梁都未可知。

即便是这样,梁军重筑的中牟防线在江烽眼中也毫无意义,只要晋军敢于一战,中牟防线如同纸糊一般就可以被轻轻捅破。

好在晋军过于谨慎,而且郑州本土士绅的抵抗也让河东晋军希望能够和平的接受这一区域,这也说明大晋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接管大梁在中原的政治遗产,才会有如此缓和的动作,否则以以往沙陀人的心性,早就挥动屠刀,以武证道了。

这也就给了徐州一些机会。

从前几天汴州反馈回来的消息称,管城防线被突破后,汴州东进南下的士绅商贾数量暴增了十倍,水陆两路都是挤满了南下的车船。

整个城内城外码头上都涌满了想要逃离这座中原最大都市的士民们,从汴梁沿着运河和汴河两条水道东下的船只几乎塞满了河道,整个汴州,乃至周邻的曹州、宋州、徐州的船只都涌入了汴梁城,将汴梁城中能拉得走的人和物向东运走。

甚至在原来不太热门的白沟水道也一样是船只络绎不绝,这条水道距离要远上许多,而且要过菏泽,而菏泽与紧邻的巨野泽事实上被巨野湖匪所控制,所以原来一直几乎是废弃不用。

但在郓州重归江烽控制之后,水匪之患便消失了,而这条水道便重新启用起来,只是仍然不及运河与汴河这两条水道,但这一次也一样是发挥了大作用。

这也是徐州方面有意促成之举。

江烽早已确定大梁已经无力抵抗沙陀人的进攻了,只是时间问题,那么如何来最大限度的从这一变局中为徐州捞取到最大的好处就需要好好考虑了。

直取汴州,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也就意味着和沙陀人全面开战,江烽不认为这是明智之举。

徐州方面还没有做好与河东爆发全面战争的准备,徐州也还需要两三年时间,最起码也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来消化。

但就这样白白坐视沙陀人接受中原地区最肥美的一块同样不符合徐州的利益,所以尽可能的掏空汴州的资源就是必须的,而且徐州方面也有这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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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坚持大梁系将领官员与汴州的关系,以及良好的水道交通,加上有意无意的抹黑宣传,让沙陀人的形象在汴梁城里再度变成了如同五胡乱华时的胡人一般,都使得汴梁城中最富裕的群体提早就开始了东迁,而后徐州方面又把目标放在了工匠、商人这些群体上,甚至哪怕是寻常百姓,只要愿意来徐州,徐州都一样欢迎。

多年的战乱和灾荒,使得兖郓沂三州多的是荒地,只要能顾为他们提供必要的渡过灾荒期间粮食和生活必需品,他们很快就可以变成江烽治下的顺民。

管城之战后,不但水道上东下的人急剧增加,甚至有一些租不起船的人开始从陆路向东逃难,这些人以寻常士民居多,而商贾士绅们则开始通过水道大逃亡。

这种情况江烽却也清楚瞒不了沙陀人,恐怕沙陀人很快就会醒悟过来,就会对中牟守军展开最后一击,而一旦中牟防线崩溃,江烽不认为汴梁还能组织得起有效的防御,到时候,也许沙陀铁骑一至,汴梁城的大门就会轰然打开了。

徐州方面能做的就是利用这短短的几天十来天时间,尽可能的组织起更多的士绅商贾和匠人市民向东撤离。

这个计划被江烽命名为汴京大撤退计划,为此无闻堂和政事厅都派出了数十人参与到这个计划中来,而且汴京城中不少大梁的官员也摇身一变成为徐州的委任官员,积极主动的配合着徐州这边的动作。

也正因为如此,这个计划才能取得如此效果,短短十余天内,起码有超过八万人通过三条水道撤离到徐州大总管府境内。

与此同时,从汴州到宋州的官道上也已经出现了大批携家带口出逃的士民,尤其是在汴州到陈留这一段官道上更是络绎不绝,汴州向东到曹州的官道上同样如此。

虽然江烽已经估计到了随着沙陀人入主中原,汴洛一带的百姓南下东迁的局面肯定会出现,但是他还是低估了无闻堂在汴梁城里制造恐慌情绪的本事,水路上来不及,干脆就走陆路,只要能脱离沙陀人控制范围,不在胡人手底下受苦,那就算是幸运了。

正因为如此,但朱茂派飞骑来报曹州也出现了大批从汴州来逃难的士民后,江烽便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天平军进驻曹州,并让术法材官院迅速配合天平军在控制整个曹州之后,加强曹州州治济阴以及西面冤句县县城的防务,同时也动员早已经和徐州这边有联系的曹州士绅开始接纳从西面逃亡而来的汴洛士民。

不过很显然曹州是容纳不下这么多逃亡百姓的,最好的办法还是转移到本身就因为战乱和旱灾大量人口流失的郓州和兖州。

只要淮南的粮食能保障,大力建设水利设施,像本身有巨野泽这样大一个湖沼的郓州并不缺水,要吸纳更多的老百姓来垦荒根本不是问题,尤其是湖匪之患彻底解决之后,郓州已经成为了地方官府控制下的沃野万顷待开发之地,只要有人口来,便能迅速发展起来。

像郓州治下的郓城、巨野、寿张等县,乃至紧邻巨野泽的兖州任城、平陆等县,本身都是一马平川的沃野之地,就是因为这几年来湖匪势力大盛,尤其是晁家和阮家相互竞争下的湖匪开始四面出击,不但直接控制了巨野、郓城两县,而且连临近的濮州雷泽县、兖州的平陆县也都几乎被湖匪控制。

不过现在晁、阮两家均已招安,湖中水匪势力均被收编为徐州大总管府下的北方水军,这一危害彻底消失,就使得这几县原本荒芜的沃土有了重新开垦的条件。

这些地方许多都是紧邻巨野泽及其周边渊薮的田地,灌溉方便,只需要稍加整饬,便能成为熟地,没有了匪患,一两年之内就能成为鱼米之乡,但现在兖郓两州的流民许多已经在徐州、淮南那边定居,虽然有部分返回,但仍然有相当大一部分在当地落户,不再愿意返回原籍,所以这些地方仍然需要大量人口来充实,现在汴州、郑州、滑州甚至洛阳那边的百姓向这边迁移就成了最好的机会。

现在北方水军不但控制住了白沟、菏泽这一线,并且向北延伸到了济水一线,也就是负责整个天平镇、淄青镇、平卢镇领地内甚至包括从东海贼收编过来的水军,而南方水军则是以淮右水军为基础,负责淮右镇、武宁镇两镇领地内的水军力量,这南北水军均由枢密堂直接指挥,不受镇军节制。

郡王,夜鹰来信,瑾公主和郭大人他们已经到了滕县,预计明日就能回到徐州。

旁边的蒙充轻声道。

蒙充是被调回到江烽给身旁担任侍从官的。

侍从官这个职务是新设的,主要是为江烽服,类似于后世的助理或者秘书一职,虽然蒙充更希望能在军队中打磨自己,但是对于江烽的召唤他却无力抵御。

江烽也需要一个对自己绝对忠实的侍从官,而蒙充和杨恒都是他的选项,最终他选择了蒙充。

他的考虑是让蒙充能够在自己身旁锻炼一两年,然后在放下去,到时候无论是到地方上还是军队上,拓展了眼界的蒙充,都可以有更大的发展前途,而那时候可以选择杨恒来接替蒙充,同样也能让杨恒有一个锻炼机会。

郭韬和李瑾他们受卢启明、朱茂的邀请,前往平卢镇和天平镇一行考察,当然,这是江烽授意卢启明和朱茂的邀请,他需要将郭韬一行人支开,以便于在宋州这边与蔡州一战。

郭韬一行人是在陈蔚和崔尚二人共同陪同下,并由郭岳率领人负责保卫,从徐州乘船出发经泗水,并沿着沂水上溯到沂州,再从沂州经陆路到密州,卢启明在那里负责迎接。

在密州视察结束之后,再从密州经陆路到青州,虽然作为淄青镇的都督刘延司不在青州,但青州地方官员都在,所以郭韬一行人会视察青州、淄州,然后再到齐州乘船沿着济水过济州抵达郓州,朱茂在那里负责迎接,最后从兖州返回徐州。

这一行路途不短,不过由于有一半以上的路途都是通过水路,所以对于使团来说,还是能够承受的。

更为重要的这是郭韬一行具体考察江烽对麾下五镇的具体控制力的绝佳机会。

武宁镇和淮右镇的情况不需要再考察,徐州大总管府和武宁镇就设在徐州,毋庸置疑,而淮右更是江烽起家的地盘,也不需要担心。

倒是北方这三镇,平卢、淄青和天平三镇,平卢和淄青新得,天平更是由一直游离于外的朱茂执掌,这里边究竟有没有什么值得考究的地方,就是郭韬一行人考察的重点。

唔,吾知道了。

江烽吸了一口气,也该回来了,大郎,看了这些情报没有?看了,没想到蔡州方面争夺宋州的决心这么大,袁怀庆老而弥坚,袁无为和袁无畏策略得当,刘将军和柴将军他们急切间也不得下啊。

蒙充早已经看过了这些送回来的情报,作为侍从官的任务就是先替郡王审阅来自各方面的政务和军务消息,从中筛选出其中最紧迫最重要的内容提交给郡王,同时他还要对这些情报内容做出评估预判,当江烽问及时,要提出自己的观点看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身份更像是作为陈蔚、崔尚和王邈放在江烽身旁的一个助理,更主要是对接枢密堂的参谋部和政事厅的枢机房。

嗯,宋州对蔡州方面太重要了,所以他们不肯舍弃,但是宋州对我们一样重要,只是现在汴梁那边局面恐怕马上就会明朗,我们需要和蔡州方面停战,协调共同样对之策。

江烽点点头。

恐怕刘将军和王将军他们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啊。

蒙充迟疑着道:武宁军已经抵达宋城、虞城一线,我们的兵力再度处于压倒对方的状态,属下以为刘将军和王将军他们可以发起一战,彻底把蔡州军逐出宋城,形成现在各占一半宋州的局面,这样有利于下一步谈判。

就算我们能打赢,拿下宋城,那大郎以为袁家会接受这个现状么?江烽反问。

不会,宋城太重要了,袁家肯定不肯放弃,但他们可以以其他地方来交换。

蒙充也早有思想准备,亳州和颍州那边都可以,永城、临涣,还有山桑,颍上,下蔡,甚至城父。

你的胃口可不小啊,一个宋城就要价这么高?江烽笑了起来。

郡王,不一样,宋城扼运河要冲,也是运河上最重要的一座码头,而且袁氏控制住宋城,可以让襄邑、宁陵和宋城连成一县,哪怕我们控制住宋州西部和北部,但是宋州东部和南部基本上可以独立成州,能够很好的遮蔽南面的陈州和亳州,价值很大。

蒙充也知道江烽是在考他,侃侃而谈。

第二百零七章 谈归谈,打归打那你的意思是袁氏无法接受我们控制宋城?我们只能交换?江烽淡淡的道。

郡王,倒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但属下以为如果能以宋城换来袁氏在亳州和颍州那边的让步,我们其实还是有赚。

蒙充并未因为江烽的质疑而退缩。

说一说。

江烽语气里没有太多倾向。

宋城对袁家来说不可或缺,因为只有得到宋城,才能使得整个宋州西部和南部形成一个整体,相反宋州东部和北部就要松散一些,我们可以考虑并入曹州,或者设立单州。

蒙充语速略快,而我们能够取得下蔡、山桑、永城、临涣,不但可以让新设宿州更为稳固,同时也能大大加强我们在淮水中游的控制力,加上我们南部水军的优势,实际上整个淮水流域都已经在我们控制之下了,这对于建立一个稳定的大后方,裨益良多,尤其是我们面临与沙陀人争夺中原,以及郡王的河朔攻略时,这极为重要。

江烽心中赞许,但是却面无表情。

蒙充的观点有些接近于崔尚,巩固淮水流域的基本盘,只不过从淮南扩展到了淮北,也就是包括现在的淮右镇和武宁镇两镇,包括淮右的光、浍、寿、庐、濠、滁、和、舒八州,武宁镇的徐、泗、宿三州以及可能会新设的单州。

淮右无疑是基础条件最好的,有淮水及其支流和芍陂这些灌溉设施,历来就是粮仓之地,工商业和交通都很发达,而且周边势力也不强,堪称绝佳的大后方。

淮北也差不到哪里去了,一马平川之地,虽说前几年因为蚁贼的肆虐而遭到破坏,但是这两年已经慢慢缓过气来,加上淮右大力发展水利灌溉体系,所以很容易就能赶上来,这两片土地依托淮水发达的灌溉和运输体系,还有诸如冶铁、陶瓷、制茶、造船等行业的迅猛发展,足以支撑起徐州和任何一个强藩的对抗。

当然,现在徐州要独立对抗沙陀人和契丹人肯定吃不住,但是如果单独面对这二者中的一个,江烽觉得不会惧怕对方。

如果能够再缓上两三年,就算是契丹人和沙陀人联手,他也一样不惧,他有这个自信。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拖时间,这两三年内要尽可能避免大规模的战争,让徐州方面能够有更多的精力来谋发展。

陈蔚和崔尚当时提出的方略就是平卢、淄青和天平三镇以恢复发展为主,巩固当前局面,保持对周边战略压力,而淮右和武宁两镇则要加大力度发展经济,如果可以,哪怕谋夺宣州或者楚州这样可以进一步夯实徐州经济实力的地方,只要不是让徐州陷入全面战争的战事,都可以考虑。

但考虑到可能要和契丹人交锋,江烽认为必要时候也应当在北面适当采取攻势,比如夺取棣州、德州和沧州之地,成德节度使张处瑾现在对这几州的控制力薄弱得可怕,可以说徐州真要夺取这几州之地易如反掌,张处瑾也拿不出多少应对办法来,这个策略也是王邈极力支持的。

在崔尚、陈蔚他们看来王邈是有些私心,很容易引发河北三镇对徐州的敌意,但江烽确认为王邈的这个想法并没有多少私心杂念,或者说有,那也是符合徐州利益的,并不矛盾。

张处瑾在河北三镇中的地位不高,而且与卢龙刘守光和魏博罗周翰之间关系都很差,加之其主要根据地在镇、定、赵三州,冀州虽然是其节度使府驻地,但是对东面诸州的控制力远不及西面的镇、定、赵、深诸州,所以东部诸州也是屡屡兵变叛乱,沦为现在的近似于羁縻的状态。

在王邈看来,现在就是拿下棣、德、沧三州的最好时机,要趁着契丹对卢龙那边的渗透还不够深入,抢在契丹控制卢龙镇之前把棣、沧、德三州打造成为抵御契丹人南下的桥头堡,依托漳水、滹沱水、狐狸淀为屏障,可遏制契丹铁骑南下,作为防护的第一道防线,再次,亦可以永济渠为第二道防线,这样梯次防御,可有效阻遏契丹铁骑的长驱直入。

不得不说王邈的观点要比崔尚、陈蔚他们的观点更为主动积极,尤其是可以利用永济渠、漳水、滹沱水这几条河渠来作为屏障,将北部水军的水军优势发挥出来,同时如果能让东海贼出身的北部水军充分发挥蛙跳作战之术,袭扰契丹北部腹地,也能有效牵制契丹南下的动作。

但关键在如何来合理的安排分配时间节点。

无论是要夺宣州,还是抢占棣、沧、德州,都需要把握好时机。

宣州现在是蚁贼控制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蚁贼的锐气已经渐渐丧失,与李吴、钱越的战事也陷入了僵局,宣州不但地域辽阔,而且拥有铜矿和冶炼基地,如果能拿下,对徐州的实力有很大补充,同时也能让徐州的势力范围扩展到大江两岸,但如何来把握时机夺取此地,也需要精密策划。

对棣、沧、德三州的攻略在江烽看来相比之下反而要简单一些,成德军不值一提,尤其是在这三州的驻军与张处瑾之间关系一直紧张的情况下,要拿下这三州并不难,关键在于如何拿下才能不刺激到魏博军和卢龙军,这却需要拿捏好。

魏博军这边还要好一些,罗周翰面临着靠山大梁的溃灭,自顾不暇,根本无力顾及其他,但是卢龙刘守光那边肯定会这一举动难以接受,但是刘守光更大的压力是来自契丹人,只要刘守光不彻底向契丹人屈膝投降,那么他就不可能来插手过问棣、沧、德三州的事情,顶多也就是威胁、抗议,搞点儿小动作罢了,这对于徐州来说都没有什么。

但对这三州的动手还是需要在对沙陀人的关系稳定下来更合适一些,否则很容易擦枪走火。

大郎,你觉得袁氏会接受我们的要求么?吾是说,以宋城换取山桑、酂县、永城、临涣,还有颍上和下蔡。

江烽思考了一下才又道。

酂县恐怕有些难度,酂县是亳州东部门户,酂县一丢,谯县门户大开,尤其是下邑又被我们控制的情况下,袁氏不会答应。

蒙充思索着,颍上也有些难度,颍州只有区区四县,若是颍上也交给我们,颍州就只剩下两县,难以成州了。

酂县的确有些难度,谯县是亳州州治,地位重要,但颍上如果我们不拿下,淮水北岸这一段,始终缺乏一个支撑点,水军活动缺乏纵深,尤其是颍水活动范围大大受限,我们要想办法拿到。

江烽沉吟道:当然这可能需要拉锯战。

前提是要看我们在宋城这一战能不能打好,如果现在就停战,属下估计酂县和颍上都很难谈下来,甚至永城都未必能行……蒙充踌躇着道。

哼,吾给淄青军、武宁军都通报了情况,透露了意图,至于说能不能打,打到什么程度,我相信他们能够领悟到才对。

江烽轻哼了一声,谈归谈,打归打,谈不好就打,打下来再谈,总能谈好,但是时间有限,所以这要看淄青军和武宁军能不能给吾带来好消息了。

……武宁军抵达宋城使得整个城中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紧张起来了。

连续几日淄青军与蔡州军在宋城西部的激战,使得整个城区西部都变成了战场,许多宅院都被双方军队征用,大量的远程打击器械、防御器械、术法器械都广泛使用了起来,很显然,无论是蔡州军还是徐州军,都不愿意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蔡州军得到了来自陈州和谯县那边的增援,除开这段时间双方鏖战的伤亡,现在蔡州军盘踞在西城内外的军队仍然超过了三万人,但现在随着武宁军主力抵达,占据了大半宋城的徐州军已经超过了五万人,在兵力上的优势更加明显了。

都督,王都督和洪将军过来了。

柴永踏进门便道。

快请!刘延司经过了一两日的恢复,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唯一稍微麻烦一点的就是那枚通天环给他带来的伤害。

他还是小觑了这类宗师级别术法武器带来的危害,到现在仍然未能将那一抹术法之力带来的伤害彻底修复,估计真正要痊愈,要等到这一战之后去了。

好在柴永实力不弱,现在随着王守信、秦汉的到来,小天位强者这边已经多达四人,徐州军这边已经不惧任何挑战,也敢于发起一战了。

六郎,伤势恢复得如何?王守信和刘延司的交情自不必说,洪葵也是一上来就询问伤势:某这里有郡王去年开炉炼制的两枚丹药,或许能对都督的伤势有所帮助。

呵呵,不必了,某这伤是术法之力所伤,寻常药物怕是无益。

刘延司摆摆手,大气的道:日后某会慢慢炼化,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打好这一仗,把这帮蔡州军撵出城,郡王来的信你们那里也应该有,意思也应该明白吧?第二百零八章 不甘心,要一战当然,蔡州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赖着不走,真是天赐良机,我就担心他们一下子给溜了。

王守信也是早就渴望一战。

在淮右攻平卢时,他和刘延司都没有能捞到一战就宣布了平卢镇的易手,要说没有一点儿不甘和失落肯定是假话。

现在虽然换了一个目标,而且这个目标还是徐州的生死大敌,这对于王守信他们这些平卢出身的武将来说就是一个最好的展示机会。

刘延司在之前发挥得并不好,虽然斩杀了一名蔡州武将,但是不过是一个小字辈,在宋城攻防战中,蔡州军成功的守住了西门,而且拖到了援军的到来。

哼,他们不会溜,还觉得能占住宋州来和郡王讨价还价呢。

刘延司轻哼了一声,郡王信中的意思也说了,最终可能会以谈判来解决,但是在谈判之前和谈判之间,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让我们便宜行事,你们武宁军来了,如果就这么白白坐在这里休息,那还来干什么?呵呵,六郎的想法正合某意,不好好打一仗,怎么让蔡州军明白,宋州不是他们可以痴心妄想的。

王守信也是喜笑颜开。

等的就是这句话,这一次武宁军增援而来,还是要以淄青军为主,现在刘延司这个态度也就让王守信放下心来,虽然武宁军还有一部没来得及赶上来,但是现在的兵力已经足够来一场大战了。

那刘都督之意,这一战如何打?洪葵更关心具体怎么打。

武宁军有几个步军到了?刘延司问道。

已经到了五个步军进了城,配备齐全,另外三个军也到了城外,骑军有三个军都驻扎在城外,随时可以发起进攻。

王守信显得信心十足,如果加上淄青军这边的兵力,对付蔡州军应该绰绰有余了。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蔡州军的兵力也就在三万人上下,其中三个军骑军,大概在七千人左右,一个军布置在城内,其余两个军布置在城外,配置和我们这边相仿。

柴永沉吟着道:蔡州军那边也布置了相当数量的投石车和重弩,还有一些诸如巢车这类的器械,现在他们把临近西门那一带的一些毁坏的宅院拆掉,以便于小股骑兵突击,另外也将这些器械布设在宅院中,加上一些新建的哨塔,是准备要打持久战、阵地战的架势,如果我们要打好这一仗,还得要好好琢磨一下怎么来打。

柴永的意见很受刘延司、王守信和龙葵的重视,这段时间刘延司受伤基本上是柴永主持大局,而王守信和龙葵带领的武宁军初来乍到,对情况并不熟悉,虽然从兵力对比上来说徐州方面占据绝对优势,但是蔡州军的动作不慢,就利用这一段时间把西门这一带规划打造起来,尤其是把一些器械和术法都布设起来,这对于要想一鼓而下的徐州军来说,就是一大考验了。

当然,也并不是说就怕了蔡州军,毕竟兵力优势摆在这里,而且要论器械和术法实力,徐州方面又怕过谁来?现在随着武宁军到来,道藏材官院那边的器械和术法师们也都随之跟进,要打这一仗,要用器械和术法来对决,徐州军也一样奉陪到底,这也是徐州方面的底气。

那柴将军,斥候对西门西城那边的情况搞清楚没有?王守信随之问道。

每天两边都有小规模的接战,尤其是晚间,双方的斥候和狙击手都在开展行动,每天都有十余人阵亡,大概情况还是有所了解,但蔡州军那边也很狡猾,不但在变化,还有像术法这一类的布置,调整速度很快,所以一旦打起来,肯定会有许多意外出现。

柴永摇摇头,实实在在的道。

打仗哪有万无一失的?遭遇意外,挫折,不利,都很正常,一帆风顺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咱们几万人打这一仗,指望没啥伤亡怎么可能?王守信对这一点倒是看得很开,只要能战而胜之,付出必要的代价也值得,这一仗,我们必须要打赢。

好!刘延司猛地一挥手,就等这句话,这等优势之下,我们都还打不赢,日后怎么和沙陀人、契丹人交手?蔡州军骑军很一般,也就是步军还有点儿看头,现在我们条件相若,打这一仗,也算是考验一下淄青军和武宁军的成色,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都说袁氏善于培养人才,但我看也就那样,若是这一战中能好好折损他几个年轻人才,也算是给袁家一个深刻教训吧。

……得知徐州方面的武宁军陆续抵达宋城之后,蔡州军就知道这一仗怕是难以善了了。

虽然袁家已经和朝廷派来的使者交涉,希望朝廷能尽快调停和徐州军那边在宋州上的战事,但是无论是袁怀河还是一线的袁怀庆,亦或是袁无为他们都知道,朝廷对徐州的影响力就像朝廷对蔡州的影响力一样,微乎其微,都只会在有利于自己的时候才会听从,而没有达到目的之前,朝廷的意见就可以置之脑后。

随着武宁军的到来,徐州军在宋州的兵力猛增,很显然徐州方面绝对不甘心就此罢休,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要夺下宋城,为日后争夺宋州做准备。

而对于蔡州方面来说,宋城不容有失,一旦丢掉宋城,那么就算是日后可以与徐州谈判,都会处于绝对的下风,而徐州方面开出的条件,也绝对是让蔡州方面难以接受的,所以对宋城,是寸土必争。

当然,蔡州军也有这个底气,随着袁怀方和赵永辉两部的抵达,蔡州军的兵力得到很大增长,三万兵力,守住一个西城,无论是袁怀庆还是袁无为,都还是有这个底气的,尤其是袁怀方从陈州那边还带来了相当多的器械和术法师,这些将是给徐州军以迎头痛击的重要力量。

即便是如此,袁怀庆仍然不敢大意,自己一方能想到的,那么徐州军那边也能想得到。

兵力上的优势很明显,那么徐州军肯定会不甘心就如此罢战。

同样徐州军的器械装备以及术法力量在这几年里飞速膨胀,在几场战争中都已经显现出雄厚的实力,甚至已经压了蔡州一头,哪怕再不愿意承认,袁怀庆也要承认,徐州从总体实力上来说已经强过了蔡州,蔡州如果不尽快消化刚吞并的颍亳陈几州,那么恐怕还会被徐州越甩越远。

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打赢这一战的前提下,打赢宋城这一战,守住宋城,才能赢得谈判的先机,而徐州方面肯定不会如此接受这样的结果。

袁怀庆俯着身体,仔细的察看着案桌上的地图。

这是整个宋城城区的地图,早就对宋州垂涎三尺,蔡州军对宋州诸县的地图早就有相当精细的描绘,甚至不亚于大梁枢密院的地图。

宋城当然是其中的重中之重,这幅图就是整个宋城城区内最精细详实的体现,而地图上多了许多圆圈和笔注,这是蔡州军在西城这边的布防,也包括这几日术法师们在各个部位的术法禁制以及器械安设。

如果徐州军不甘心,要来一战,老七,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来打?袁怀庆身旁还站着袁怀方和赵永辉,他们两部都是增援而来,在这里,主帅仍然是袁怀庆,而站在案桌对面脸色沉郁的是袁无畏。

袁无为不在,他带着几个小字辈去巡视战场去了,而站在袁无畏一旁的还有赵统和袁文樑。

庆伯,现在徐州军增兵已经达到五万,无论是步军还是骑军,他们都占据着很大的优势,而且不是灭自己的威风长别人志气,徐州方面的术法师力量要强于我们,虽然我们可以以防御姿态来赢得一些优势,但我觉得这恐怕不够。

袁无畏有些直白的话,让在场的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尤其是袁怀方和赵永辉,他背后的袁文樑和赵统脸上也掠过一抹不屑之色,显然对这个被誉为袁氏三驹的袁无畏有些轻视。

三万蔡州军,而且还有不少是从陈州、谯县那边过来的新锐,前期淄青军在蔡州军尚未得到增援时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除了折损了赵远淮外,可以说其他战场上徐州军表现并不算多么好。

现在蔡州军控制住了大部分西城,依托这些街巷宅院防御,术法和器械都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徐州军如果敢来犯,就要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

倒是袁怀庆脸色没什么变化,目光仍然在地图上逡巡,老七,你觉得我们守不住?问题症结在哪里?倒也不是说守不住,我只是觉得即便是我们守住了,恐怕也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袁无畏知道自己的话不太中听,但是他却要必须说出来,否则就是失职,真的到战争打起来,残酷的现实就会让大家明白,战争不看前期和过程,只看结果。

第二百零九章 勇者胜,韧者胜我们不惧怕付出代价,守住宋城,我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袁怀方一字一句的道,目光里有些怒意,似乎是在责怪袁无畏居然不明白宋城对袁氏的意义。

方伯,我知道宋城对我们的重要性,但是我们面对的徐州一样不会轻易放弃。

袁无畏苦笑,也许我们觉得我们现在的力量可以和徐州方面一较高下,我觉得恐怕我们还是低估了徐州方面的实力。

何以见得?袁怀庆沉声问道。

这可以从这两天敌军的斥候活跃程度以及他们小股军队的频繁攻击力度就能看得出来,徐州军可以承受更大的损失,他们的韧劲也要比我们预料的更强。

袁无畏整理着自己的思路,我举一个例子,敌军步军中的强弩手非常专业,而且很擅长结阵变阵,在对付我们的骑兵和步兵冲锋上威力奇大,给我们造成了很大损失,而这应该只是敌军某一方面的表现,而一旦进入了全面决战的状态,我估计徐州军还会有更多的杀手锏使出来,我们不得不小心一些。

袁无畏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寂了下来。

的确,徐州军的强弩手给蔡州军带来了极大的伤亡,可以说前期蔡州军的骑军和步军虽然牢牢的守住了西门一带,但是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在巷战中,敌军的强弩手结阵带来的威胁是巨大的,尤其是结阵极其灵活,三五人可以组队,一二十人也可以结阵,甚至五十人一百人也可以结阵。

在不同的环境场合下,不同的时候,都可以发起攻击,甚至还有设伏,引人入彀,发起反杀,也是让蔡州军这边吃足了苦头。

唔,还有么?袁怀庆脸色沉静,仍然保持着淡然,但是语气里的郑重其事,还是让在场众将都有些压抑。

还有就是徐州军在攻城器械上表现出来的强势,从青州一战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徐州军能迅速打破在我们看来已经算是城高墙厚的青州城,其攻城器械是首功,而这也意味着徐州军一样可以利用这些器械在与我们一战中派上用场,我们也许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既然要说,就说透,袁无畏丢开顾虑。

还有就是徐州军的术法实力,江烽极其重视术法力量,其在淮南时就四处搜罗术法师,攻略徐兖之后,感化军和泰宁军的术法师力量被其搜刮一空,全部纳入了其麾下的术法材官院中,据说其术法材官院术法师人数已经接近两百人,这个数目相当于我们两倍有多,虽说尚未听说其有术法宗师和大宗师级别的强者,但是按照这个趋势,也是迟早的事情,也许这一战中,其术法力量一样可能给我们带来意外的损失。

袁无畏的话就像是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众将心中。

江烽尤其看重术法力量这一点不是秘密,汶港栅一战中,淮右术法师力量就立下大功,让南阳方面功亏一篑,现如今江烽攻城略地,拿下了淮南、徐泗、兖郓以及平卢,将这几地的术法力量一扫而空,哪怕北地的术法力量不及南方,但是十多个州中,岂会没有几个真正有本事的术法师?老七,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总不能因此就放弃宋城吧?袁怀方按捺不住道。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有必要谨慎一些,我们应当考虑把我们的优势发挥出来,比如我们在高级军官和武将的实力上强于敌军,可以在这一点上做文章,带领龙雀尾小组,对敌军的攻击点发起遏制性的袭击,打掉敌人的锋锐,挫败敌人的攻击锐气……听得袁无畏这么说,众将的脸色有略好起来,这个建议很中肯,这一次来宋城,袁氏以及依附于袁氏的赵氏、薛氏、何氏几个家族都派出了自己家族中的精锐人物,赵远淮虽然战死,但是赵氏仍然派出了赵永辉带队。

老七的意见很重要,如果我所料没错,敌军可能就要在这一两日里发起攻击,我们必须要做好准备。

袁怀庆的目光终于从地图上收起来,脸色也变得冷峻起来,不要以为老七在危言耸听,怀方和永辉,你们还没有真正和徐州军交过手,现在的徐州军绝非当年的固始军了,他们战斗力够强,也耗得起,与当年在固始的情势相比,是翻转过来了。

那我们……袁怀方点点头。

做好最周密的准备,大家可以看看地图,我们西城这一线,驻军布点都在这里,还缺什么,比如在小圆巷这一带,院墙低矮,而且这里的庙宇地势很敞,如果我是徐州军肯定会把这里当成一个突破点;又比如这里,苏家绸缎庄和李家布行这一带,这里有一个横巷,横巷中段没有围墙,嗯,是原来一大家人得了瘟疫死绝了,所以破败下来,围墙全部垮了,沿着这一家向东,可以到大柳街,如果不布设器械和术法禁制,敌人只要一个营就能从这里打穿插冲进来,我们就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在这里布置的人手太单薄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地图上来,倾听着袁怀庆的布置安排。

大拱桥这里,嗯,就是这两处宅院,沟渠太窄,就算是破坏了桥,也意义不大,所以还不如留下这座桥,今晚永辉带人去,连夜从这两翼搭设两个哨塔,将重弩放置其上,另外在桥上桥下安排薛老他们辛苦一下,都要安设术法禁制,而且要复合型的术法禁制,也可以布设陷阱……祁门楼这里,文樑,你带人去,从南面这处斜坡上,安设三具床弩,注意隐蔽在这处坡上灌木林里,另外要布设岗哨,防止敌军斥候发现……这个牌坊背后,要用交叉式重弩封锁,如果我是徐州军,可能会选择骑兵突击,这里地势宽广,我们很难阻截,所以到时候要让袁文清带弓弩手在这里设伏,地面上可以让术法师考虑安设土系术法阵,该用的这个时候都该用上了!汩汩道来,袁怀庆显然也是煞费苦心,他显然必其他人更操心,也更清楚对手的强大,但是他也明白这一战必须要打,失去了宋城,只控制住西部几县,对于袁家来说意义就不大了,而失去宋州又是袁家无法接受的。

要守住西城,街巷之战,除了靠士兵堆砌外,另外一个因素就是靠防御工事了,而防御工事的几个要素,要充分发挥出来,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守住。

……袁氏的术法力量不弱,在这些街巷宅院中,各种术法陷阱禁止少不了,尤其是一些关键节点要害位置,估摸着他们会安设大量的术法禁制和陷阱,当然也少不了各种器械。

柴永也在安排进攻战术,刘延司和王守信对蔡州军都不熟悉,而且这种城内巷战也是他们这些北地武将不太擅长的,而柴永恰恰是其中高手,所以当仁不让的充当起了战略战术的布置者。

几个步军指挥使都已经站在沙盘旁。

比起地图来,沙盘的直观性要强不止一星半点。

但是沙盘的成本却要比地图不知高多少倍,不是每座城市都能拿出战术沙盘来的,但是宋城是一个例外。

即便是如此,宋城的沙盘也只能说是差强人意,毕竟像整个宋城怎么可能做成完全相符的沙盘,谁也做不到,但是如果与地图结合起来,那直观程度就要强许多了。

大悲坊这里,地势开阔,我们的骑军可以一直杀到城墙边上,蔡州军不会考虑不到,他们肯定会有针对性防御,比如床弩、重弩以及术法陷阱等等,但我们可以先用辎重车改装的甲车推行发起攻击,引发敌军的攻击,然后再有强弩压制,实施突破,待到打开局面之后,再用骑兵发起攻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大拱桥这里也应该是一个双方争夺的焦点,沟渠很浅,没有太大影响,蔡州军一直没有拆掉这座拱桥,大家觉得是什么原因?对,就是他们觉得沟渠太浅,阻挡不了我们的渗透突破,所以有意把这座桥保留下来,吸引我们从拱桥突破,而这也能给他们的远程打击武器提供靶子,比如重弩、投石车,也能给他们的术法陷阱和禁制提供发挥的舞台,换了是我,也会这么做……我们当然不会让他们如愿……反其道而行之是最好的……厅中的气氛时而严肃,时而轻松,分批次来的指挥使们各自领命而去,而术法师们也派出了代表来旁听。

他们需要搞明白对手的术法师会在哪里发招,而他们会给出如何应对的方略,以及他们准备如何参与到进攻中去。

攻防战中,尤其是城市巷战,最为残酷,短兵相接,勇者胜,韧者胜。

第二百一十章 拂晓出击安排布置完,各军指挥使纷纷离去。

术法师代表们也已经离开,他们也需要将这些战术意图带回去,让术法师们准备好,配合着军队行动。

柴永略略松了一口气,大厅内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这一战许胜不许败,淄青军和武宁军联手,五万余人,还不能拿下三万蔡州军,这无论如何都是一场耻辱。

从固始军开始,蔡州似乎就是自家一方的苦主,双方对阵有胜有败,但是之前固始军也好,淮右军也好,在实力上都远逊对方,要不就是时机不凑巧,但这一次,如此良机,还不好好报一箭之仇,那就真的难以交待了。

而且大批的器械装备和术法师力量也已经补充到位,可以说在各方面都占据上风,唯一不利的也就是对方处于守势,略有优势,但这也不足以改变双方的大势。

六郎,看样子这一战怕是不好打啊,虽然我们占尽优势,但是敌人在点上的力量很强,不得不承认蔡州袁氏在培养年青一代上很有独到之处的,而薛氏、赵氏和何氏这几家也不弱,跟着蔡州学得很像。

王守信叹了一口气,王氏一族要说开枝散叶,一族人也不小,虽然也有几个出头人才,但是比起袁氏一族来,简直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尤其是在人才培养梯次上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自己那位兄长根本没有在这方面花心思,看看蔡州袁氏人才辈出,就知道蔡州能够崛起于中原并非偶然。

不好打是肯定的,否则蔡州军凭什么敢留下来?刘延司双手合十,要说我们这边的实力也不弱,但是要集中使用却不行,都是带兵将领,在这一点上,是我们的弱点,可以想象得到,蔡州军肯定会将他们的那些新锐高手配合着术法武器这些玩意儿来发动阻击,我们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术法师那边肯定要全力以赴,战场之上,都是士兵,别以为就都能落在后边当缩头乌龟。

洪葵沉声道:二位都督,柴将军,某想带一只突击力量,选择合适地点,突破也好,狙杀也好,总而言之要寻机突破,蔡州军那边除了袁无为、袁怀庆外是小天位强者外,袁怀方和赵永辉以及袁无畏都还在固息后期,尚未进入小天位的门槛,所以某觉得这一点可资利用,他们不是要用他们的新锐高手来阻击么?那我就给他们来一个反击杀!洪葵话语冷硬,满面狰狞,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刘延司、王守信、柴永三人却都是凝神思索之后微微点头,武宁军这边有王守信来指挥大局,洪葵可以放手释放武力,在这种较为狭窄的城市巷战中,向他这种小天位强者,的确能在关键时候发挥特殊功效。

唔,这个想法可以试一试,老洪可以选一选,像骑军中暂时派不上用场的高手,还有轮休的步军中也有,看看有无合适人选,再精选一些士卒,来穿插突破……王守信首先赞同,其他二人要点头认可。

那某就去准备了,憋屈了这么久,总该爆发一下了。

洪葵舒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这几位不同意呢。

……拂晓。

几乎是在几息时间中,几条战线上,蛰伏已久的淄青军和刚刚运动到位不久的武宁军同时发动了自开战以来最凶猛的一次攻势。

天刚放亮,甚至还有些麻麻黑,犹如几个粗大的矛头,沿着东面和北面向西向南发起了猛烈的冲锋和穿插。

哪怕是知道徐州军会在近期发起攻击,但是偌大一支军队,驻守着各个节点部位,不可能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那种紧绷的弦只会无来由的崩断,所以在连续几日的高度戒备下,士卒们不可避免会有一些懈怠,更何况敌军选择了拂晓时分,而这个时候恰恰是警惕了一夜的守军最松懈的时候。

当先的几个军突击营几乎一下子就拔掉了几个原本扼在关键部位的钉子,哨塔、望楼都被直接攻下,疯狂的强弩队在步兵兄弟的掩护下,沿着街头巷尾急速穿插,一旦遭遇阻击,便是暴雨梨花般的狂扫,然后再是步兵一拥而上的围杀。

这种近乎于粗暴的攻击方式立即就取得了极好的效果,连续攻克了好几处重要地段。

而紧随在他们身后的是大批小型的投石车和重型弩车滚滚而上,在遭遇敌军阵地阻击的时候,就该是它们显身手的时候了。

投石车的小型化早就有了,主要是方便步兵行军使用,大型投石车虽然威力巨大,但是一来装载拆卸始终有一个过程,二来在遇到临时性敌袭时就未免来不及了,所以小型投石车随着骡马拉着行走也就开始出现,这一次正好可以在城中的街巷大战中派上用场。

一旦遭遇敌军的阻击,那么三五架投石车便迅速立定,碗口大小的石弹迅速开始发射,一般性的宅院和哨楼根本经不起这种超近距离的轰击,一刻时间基本上就能见出分晓。

又或者就是小型火龙炮直接轰击,带着焰火的炮子铺天盖地而至,几息之间就能让整个宅院或者望楼燃起大火,而围在外围的步兵士卒再辅之以强弩密集攒射,这个时候兵力优势就可以彻底显现出来,硬生生就可以把一个一个原本在蔡州军看来是坚如磐石的堡垒据点给啃了下来。

当密集的突破从各条战线上传来时,袁怀庆和袁无为都急了。

他们考虑到过徐州军会展开全面的进攻,也想过敌人可能会以器械优势和术法优势来实施突破,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敌人竟然在这种协调配合攻击手法上玩得如此娴熟完美,己方原本在据点、堡垒、哨塔上安设的许多术法禁制、陷阱根本没有来得及派上用场,就被敌人的采取这样狂野粗暴的方式给摧毁了。

无论是投石机还是火龙炮,这种小型化之后的远程武器在城战中发挥出了超乎想象的威力,之前蔡州军方面所做的各种准备都是针对敌军可能用步兵来强攻,可能利用兵力优势来硬推,没想到徐州军却早有准备,使用这种手段来暴力摧毁,根本不给己方的术法陷阱和禁制任何机会。

这种情况是之前蔡州军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而且徐州军这一轮攻势如疾风骤雨,持续不断,根本没有给蔡州军半点喘息之机,就把蔡州军打得晕头转向,几乎是从拂晓到下午,就实现了全线突破,直接把两万蔡州军打溃,压迫到以西门为中心不到两千步的范围内,而且攻势仍然如潮,丢失的地盘仍然在不断增加。

一句话,蔡州军被徐州军这一轮突然爆发出来的攻击给打懵了,之前所作的准备完全没有发挥出预想的效果,这直接导致了多条战线的溃败。

庆伯,不能再等了,必须要发起反击!袁无为脸色阴沉的可怕,而袁怀方和赵永辉也都一样脸色铁青。

谁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考虑到过敌人的攻势会非常凶猛,但是却没想到会打成这样,如果不马上反击,敌人一旦毕竟西门,恐怕他们的投石机、火龙炮这一类远程打击武器会更展现出威力,甚至可能会直接摧毁西门这一段城墙和城门楼,那种情况下,蔡州军就再无可依,就只能败退了。

没错,的确需要马上反击,遏制住敌人的攻势。

袁无畏插上话,此时他却没有这几位那么颓丧和暴怒,显得格外冷静,但我们怎么反击?某以为不能硬拼,现在敌人采取了小抱团,而且配备了远程打击武器和术法师,先前文清和文溪他们都尝试了反冲锋,但是结果你们都看到了……气氛要凝滞起来,袁无畏的话撕开了先前遮遮掩掩的事实,袁文清和袁文溪带队的突击小组几乎是在没有任何预兆之下就遭到了敌人火龙炮的疯狂覆盖射击,而为了躲避火龙炮子而发起反击的突击组又遭到了术法强弩的全覆盖密集攒射,袁文清重伤,袁文溪当场阵亡,这个结果几乎让袁怀庆和袁怀方崩溃。

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而且是在没有任何迹象预兆的情况下遭遇这种打击,如果不作出像样的反击,这支蔡州军就真的要被扫地出门了。

老七,你认为该如何反击?袁无为压下火气,冷声问道。

正面硬杠不妥,敌军兵力占优,术法和器械也占优,硬杠我们损失太大。

袁无畏皱着眉头,如果可以适当加强南北两侧的防御,同时让开中央,让其突出部进来,然后从两侧发起夹击,也许能打一个反击。

也许能打一个反击?袁文樑脸色阴冷,显然对袁无畏的态度很不满意,现在徐州军势头正盛,一旦让开中央,也许就被他们一下子就打道城门下了!第二百一十一章 反扑打到城门下又如何?袁无畏这一次没有客气,直接反击,与其这样坐困愁城,不如奋力一击!这样坐等下去,一步一步被徐州军蚕食,迟早我们也是被赶出城的命,这样一搏,就算是我们失手,也起码能咬下对方一块肉来!袁无畏的话让在座诸人都为之色变,袁无畏居然认为己方守不住了,这也是做最坏的打算了,可这样孤注一掷,一旦被打破,那就真的是彻底败退了,这个责任谁来承担?纵然是袁怀庆,也不敢轻易下这个决心。

徐州军的战斗力在这个时候才开始真正展现出来,先前那几天的表现不过是淄青军在刚进入磨合状态时的一种非正常表现,而现在打了这么久,诸军的军官和士卒,各军之间的配合,强弩手、器械和术法师之间的配合也开始默契起来,再通过这种方式来发起一击,蔡州军就有些受不了了。

袁无畏提出的放开中央,加强两翼,其实就是要利用徐州军长驱直入的势头,从两翼发起夹击,这一构想虽然好,但风险也很大,这长驱其实根本就说不上什么长驱,就是一两千步而已,中间也有街巷,骑军发挥不出来而已,如果让开,其军队进来,两翼夹击能不能达到预想的效果?达不到,而敌人攻击力又太强的话,真的就像袁文樑所说,打到城门下,也许就是一场崩溃之战了。

但不这么做,有还有其他反击方略么?袁怀庆看着众将窃窃私语,显然都对袁无畏的提议有些拿不定主意,而袁无为则保持了沉默,似乎也在思考着袁无畏的这个提议是否可行。

永辉,二郎,你们觉得老七的意见呢?袁怀庆的目光望向了赵永辉和赵统。

赵永辉和赵统都是赵氏一族的中坚力量,随着蔡州势力范围的迅速扩张,追随袁氏的赵氏、薛氏以及最后加入进来的何氏,都获得了极大的发展空间,像新收复的陈州,原本就是何氏的大本营,现在更是得到长足的扩张,而颍亳二州则是袁氏要酬谢赵、薛两家的地盘,宋州对于蔡州来说太过重要,这几家都很明智的保持了克制。

赵永辉和赵统交换了一下目光,赵永辉沉吟着道:七郎的观点有些冒险,但是除此之外,好像我们也找不到合适的反击之道,拼消耗,徐州军铁定耗死我们,兵力和器械、术法,他们都占优,而且他们显然在战术运用上已经有了一些准备,而我们却没有足够的经验,也许我们该做好一旦事情不济,该如何处置应对。

袁怀方脸色一冷,永辉,你未免太悲观了!怀方兄,不是我悲观,为了打这一仗,我们已经把陈州和亳州的机动兵力全部抽空了,剩下的军队情况你也知道,都是新招募的,训练不久,拉上战场就纯粹是送死,毫无意义。

赵永辉和袁怀方关系一直不错,所以也没有那么多顾忌,我们不能只着眼于这一战,我们需要考虑更长远的利益,需要看得更远一些,丢失了宋州固然是让人难以接受,但是我们还有蔡州、陈州和颍亳二州,数百万人口,足以支撑起我们未来相当长时间的发展,当然,我不是说要放弃宋州,起码襄邑、谷熟、宁陵、柘城都还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可以考虑通过其他手段来解决宋州问题,我想徐州那边也应该有此考虑。

赵永辉的话含义很深,袁怀庆和袁怀方甚至袁无为、袁无畏他们都明白,但是这意味着要承认这一战的失败可能,这却是大家无法接受的。

袁怀庆摇摇头,赵永辉太悲观了,但再这样下去,恐怕悲观的情绪还会更重,所以打一场硬仗是必须的,哪怕真的败了,那也能提振士气。

好了,老七的意见我觉得可以接受,我们要打好这一战,我决定了,就按老七的意见来,具体规划,老七你马上组织人拿出来,这一战,我们要全数上阵,务必要给徐州军一个教训,否则我们日后便难以说起硬话。

袁怀庆终于拍板,把所有的术法师和器械都要用起来,要当成最后一仗来打这一战,只有这样,才能有胜的机会!……赵统手中的鎏金镋被按压在泥地中,他身体微微躬起,借助着宅院的矮墙掩护,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前方。

他身后是一个队的甲士,都是龙雀尾中的精锐,在他们背后,则是一个营的重装甲士,也是蔡州军中最精锐的老卒,清一色的陌刀,还有一个营的重弩手埋伏在侧翼。

徐州军的确十分猖狂,从中央的突破势如破竹,哪怕是蔡州方面有意放水,但是敌人的进攻力度也的确太凶猛了一些,一个时辰不到,敌人三路箭头已经向前推进了八百步,十多座宅院就在敌人的全面攻击下被摧毁了,而蔡州军也付出了伤亡两千余人的惨重代价。

这还是在蔡州军有准备的情况下,分部撤退的结果,如果硬杠,也许能给徐州军带来更大的损失,而相应的,蔡州军损失会更大。

敌人的步军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沿着中央突破的缺口不断向前滚动,徐州军的进攻凶悍但不冒进,他们总是几部相互策应着向前推进,一旦发现侧翼有敌,那么进攻速度立即慢下来,而形成一个半弧形包围圈来进行绞杀,或者迫使敌人撤离,再进行追杀,这种方式极为高效。

不过己方也做了充分准备,要演戏就要演像那么回事,这个放开的缺口够大,抛出的诱饵也足够诱人,所以徐州军的进度在不断的提速,从前线斥候传来的消息,起码有超过四个军的敌军已经穿越了前面这个缺口,正在向西门城墙逼近,而还有两个军步军尾随其后,以及大量的器械也在陆续跟进。

向外部扩展的战事也在进行,十分激烈,但是却又在缓步的向两翼扩张,就是要给徐州军以一个这样的迹象,那就是蔡州军有些撑不住了。

的确如此高烈度的战事,加上徐州军各方面的优势,以及给蔡州军带来的巨大伤亡,给人的感觉是蔡州军似乎撑不住了,也许会直接撤出宋城了。

徐州军的表现还是很谨慎的,前方突击力度虽猛,但是后续跟进的步兵数量也不少,这也能保证他们在向前突击的时候哪怕遭到两翼的夹击,也能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整。

应该说这种想法很符合常理,但是对于蔡州军来说,这就是机会。

袁怀庆也是孤注一掷了。

挡在正面的只有他自己率领了三个军,前期是分步后撤,到了要靠近逞强这一段,那就要坚决抗击,要死死拖住,让徐州军认为这就是己方最后的抵抗力量,使得徐州军要把主要兵力都用在这上边来,放松两翼的戒备力量。

袁无敌、袁怀方、赵统、袁文樑甚至袁无畏,以及其他各家精锐,都被以营或者都为单位,布设在两翼的后方,先期要听凭徐州军的扩张,不做反击,要一直等到徐州军的冲击锐气慢慢消失,攻防两方之间进入僵持阶段,才来发起最后的反击。

现在这个时间节点越来越接近了。

赵统的心跳得越来越急,手中鎏金镋的握柄渗出汗来。

他不是没上过阵的雏儿,但是像这样的战事也还是第一次遭遇,而且这一战将决定蔡州在宋州在中原的地位和势力涨消,称之为决定性一战不为过。

在赵统对面的一千五百步外,袁文樑一样有些不争气的伏地屏住呼吸,看着徐州军正在从自己正前方向前推进。

防守前方一所宅院的哨塔已经被敌军的投石车摧毁,双方在院墙处展开了激烈的攻防,虽然埋设的术法陷阱和禁制给徐州军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是却难以改变大势,蜂拥而来的徐州军如同瞒过堤坝的洪水,慢慢将眼前的各处湮没。

徐州军的进攻效率很高,而且并非像想象的那样鲁莽冒进,但是他们这种几个队抱团的攻击方式的确给蔡州军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每一处原本认为是相当坚固的防御点,都被这样像凿子一样凿开,然后迫使守卫的蔡州军以一种不利于自己的方式出来接战,然后再用优势兵力碾碎,这让袁文樑看得睚眦欲裂,却又无可奈何。

他不敢加入进去,一来任务在身,二来就算是投入进去,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强弩队、术法师都能迅速做出反应,自己这两个营兵力也许能给对方造成一些伤害,但是却会很快沦为对方的猎物,在没有发出致命一击的胜负手之前,他必须要隐忍。

而这一刻相信不会太久了,他们现在就是等着敌军的锐气被这样连续不断的进攻慢慢消磨到最低点的时候,那就是蔡州军的机会。

只要最后一击,那就能决出胜负!第二百一十二章 胜负手柴永目光一直注视这前方,偶尔用千里镜来观察一下西城门的形势。

他们所处的望楼要比周围的哨塔更高,可以看得更远,而这具出自徐州的特制千里镜,无论是从镜片打磨还是旋钮调适上都要比其他千里镜更为精致。

这是兵马使级别才能使用的禁品,工艺技术严禁外泄,也不允许仿造,制作出来的每一具都有编号,可以追踪溯源。

进攻势头很好很顺利,尤其是在动用了小型投石机和火龙炮之后,摧枯拉朽之势更是突出,短短一个多时辰,就已经快要逼近了西城墙了,而且像两翼的扩展也很顺利,顺利得让王守信和洪葵都觉得好像蔡州军突然就失去了锐气韧劲一般。

但柴永还是觉得有些疑惑。

哪怕徐州军动用了新型的小型化投石机和火龙炮,这些器械配合着经过战术合成训练的步兵战士来说在街巷作战中的确威力巨大,但是蔡州军未免也表现的太逊了一点,一点儿血性韧劲都没有表现出来,这与之前徐州军和蔡州军之间的交锋表现有些不相符。

或许之前的连场苦战让蔡州军的气势受挫了,但柴永觉得对方战斗力也不至于下滑得如此之快,蔡州军不是蚁贼,只能打顺风仗,这支军队是在与大梁和徐州军之间无数场恶战中成长起来的,他们不缺血性韧劲,这种表现更像里边是有阴谋的味道。

二位都督,你们看当下情况如何?看到己方步兵攻击已经开始要毕竟西城墙,柴永心中的担心疑惑更甚,但他需要征询一下刘延司和王守信的意见。

这蔡州军是不是有点儿太弱了?王守信还没有和蔡州军交过手,但是从当前的局面来看,几乎是势如破竹了。

刘延司额际的皱纹深深,眉宇间萦绕着一缕不解,蔡州军就算是想要撤退,也不该如此,我以为晚间能打到城墙下就不错了,没想到局面如此,蔡州军必有所图啊。

二位都督都这么看,某心里就踏实了,看来蔡州军是要用骄兵之计,在关键时刻给我们来一下子呢。

柴永的目光也飞向远方,在即将胜利的时候,突然从两翼给我们来一下子,我们恐怕要吃一个大亏。

刘延司微笑起来,老柴,你不是有准备么?他们想要给我们来一下子,我们也想要给他们来一记狠手,大家都相互琢磨,不好么?二位都督,我就怕他们这一下子来得太狠,让我们吃不消呢。

柴永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所以……所以你要分派给我们两个任务喽?王守信狞笑起来,呵呵,七郎吃得消否?吾可是难得等到这个机会大开杀戒一回,吾也不要其他人,就带吾的随身一都亲兵就够了。

嘿嘿,既然蔡州军想要从两翼来突破,那咱们岂能不奉陪到底?吾走北边去。

刘延司也早已披甲戴盔,活动了一下身体,那点儿术法之力还要不了我的命,正好借这个机会还给他们。

既然敲定,柴永也没有任何废话,安排了两位主帅率领各部亲兵到两翼高处驻扎,以备一旦出现预料中的反突破可以及时介入遏制,尤其是刘延司和王守信二人都是小天位强者,更是可以将这种遏制点杀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这一轮战事刘延司主动将指挥权移交给柴永,就是考虑到柴永久带不均作战,要比刘延司自己长期习惯带骑军在野地浪战更适合这种城中混战,而王守信也认同刘延司的意见,所以这一次两军合一,统一由柴永指挥,洪葵率军从中央突破,而两位都督则坐镇应变,现在正好可以用上。

就在柴永重新登台观察时,一处火影在南翼率先点燃,紧接着北翼也连续出现两处火点,蔡州军以火箭先行的方式打响了反击战。

埋伏了许久,早已经迫不及待的蔡州军精锐从多个院落中按照既定计划冲出,带队的均为天境高手,而且一出手就是强弩加术法武器,没有任何保留,刹那间就打了徐州军一个措手不及。

包括袁无为、袁怀方、赵永辉、赵统、袁文樑以及小字辈袁氏、赵氏子弟,都全数出动加入到了各部精锐中去,他们率先发起攻击,要利用自己武道上的超强实力来打破缺口,为后续的各部精锐扩大战果首开纪录。

应该说蔡州军选择的时机很好,虽然在出战前,都要已经多番告诫各军,但是当真正势如破竹,眼见得就要触摸到胜利的果实时,没有人能按捺得住,尤其是像武宁军之前并没有和蔡州军交锋,对蔡州军的战斗力并没有直观的认识,所以在一战击溃的蔡州军表现下觉得对方不过如此,突进速度更快,这也使得突进各部有些参差不齐,尤其是突进太快的箭头部分,更没有估计到两翼的掩护。

十余枚箭头从两翼陡然爆发,次第扎入,刹那间就让徐州军感受到了疼痛。

只顾着向前猛冲的徐州军骤然遭遇来自侧翼的袭击,不可避免的遭遇混乱,尤其是已经抵达城墙下不远的徐州军同时又遭到了来自城墙上的投石机和重弩的轰击,双重打击之下,徐州军的攻势陡然被逆转。

洪葵也没想到会遭遇这种局面。

西门城墙上的投石机和重弩几乎是不计成本的疯狂轰击,数十台投石机和重弩密密麻麻的摆满了整个城墙,而且城墙下一样堆满了投石机,也不知道蔡州军花了多大的本钱才将这些投石机安设好,同时蔡州军也有意识的对来自徐州军的进攻做好了准备。

他们在距离西门城墙几百步之内都分别拆开了几道封锁线,不但依托这些宅院房屋和哨楼密布了弓弩手和步兵,同时也大量安设了术法阵和术法陷阱。

当徐州军攻击到距离西门城墙只有五百步时候,就遭遇了比之前强硬得多的抵抗和反击。

城墙上的投石机投出了铺天盖地的石块,重弩车绞盘咯吱作响,嘣!嘣!嘣!嘣!的弩矢射出声让人毛骨悚然,徐州军在这一线遭遇了超强的反击。

几乎是一刻时间不到,就有超过一千人的士卒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反击战中丧生,而紧接着从两翼席卷而来的夹击同样让徐州军的进攻战线变得岌岌可危。

赵统的鎏金镋连续狂扫,眼前的徐州军军官被他一镋连头戴盔扫掉了半个脑袋,红白相间的脑浆迸射开来,染了他的甲胄一身,而他却丝毫不顾。

他太享受这种在积压太久之后倾泻出来的发泄快感了,鎏金镋犹如一条金色的暴龙,不但在徐州军涌来的士卒群中疯狂扫动,这些寻常士卒根本抵挡不住他的鎏金镋攻势,暴烈的玄气伴随着鎏金镋的冲击,把对面的徐州军阵型搅得稀巴烂。

情绪得到释放的还不只是赵统,袁无为一样在发泄着怒火。

龙焰天王刀卷起万重火浪,将整个面前的数十名徐州军士卒都卷了进去,那个养息期的高手徒劳的挥舞着手中的三尖两刃刀想要遮掩住他的部下,但是显然是徒劳,只是刀影一闪,龙焰天王刀便突破了对手的格挡,轻而易举的将对方喉咙上的一块血肉带走,顺带在收割了他身旁猛扑上来的三名士卒的性命。

半步不停,袁无为身体猛地欺身而进,闯入刚来得及结阵的刀盾手和长矛手之间,长刀荡起的雄劲罡风将从侧翼袭击而来的十余枚弩箭震飞,然后拳打脚踢加刀劈,只有三息时间,便将三个刚来得及布阵完毕的攻击阵型彻底击溃,而另外一个防御阵型同样也在他奋力一刀的劈击下彻底崩溃,在没有术法强弩和术法武器的协助下,没有人可以抵挡得住这种小天位强者的疯狂攻击。

徐州军的进攻势头太快,以至于后面的术法强弩手和术法师们都没有来得及跟上,这也成为了一大软肋,之前顺风顺水还不觉得,一旦遭遇敌人的强力反击,立时就显现出来了。

柴永一直在用千里镜观察着形势的变化,当前锋攻击到距离城墙五百步处遭遇强力反击时,他就知道敌人的反扑来了。

不出意外,两翼的暴烈夹击一下子就把徐州军的后续攻势给打乱了,尤其是几个天位强者和天境高手领军的突击锋极为凶猛,连续的穿插搅动,几下就把中部的徐州军阵势给搅烂了。

虽然徐州军的军官们也力图稳住阵脚,但是此时的蔡州军有为而来,一旦发现军官组织起阵型,便立即强行发起冲杀,斩杀组织者,让阵型无法运行起来。

局面似乎正在向着不利于徐州军的一面发展。

柴永面色不变,他只是默默的估算了一下时间,有刘延司和王守信的接应,正面战场不会有多么大的逆转,顶多也就是时间和伤亡问题,他关心的是另一面。

目光转向西城墙与南城墙交汇的角落,时间差不多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突破,具装重骑邓龟年和甘泉两人穿着寻常的士兵服装,悄悄的靠近了宋城西南角城墙。

蔡州军的骑兵就驻扎在距离这里不到三千步处,此时武宁骑军已经在右翼集结,吸引住了蔡州骑军,而他们才能有机会靠近这一段。

但是这也只是靠近而已,来自城墙上的流矢和礌石仍然不断落下,威胁着这一干人的安全。

小队步军对于城墙上的威胁并不大,而没有攻城器械的出现却也让城墙上的蔡州士兵没有太重视这一群人。

在距离这一处墙角百步之外,一个堡垒式的营寨也屹立着,这与城墙几乎齐高,相互之间的对射从未停止,而这里也是淄青军最早从西门外城墙处逼近的前哨阵地。

在高耸的营寨木栅栏背后是一大片覆盖的营帐,只有走进去才能看见大堆新鲜的泥土,只需要一眼就能看明白,这是挖掘地道出来的泥土。

这条地道挖掘时间没多久,几天而已,而且地道只容纳两三人而过,并不像那种要用地道掘进,然后从地道中涌出发动攻势的迹象,看起来有些古怪。

不过当你看到一大堆的火性术法矿石和精巧的术法机械结构一起运入地道,通晓术法的人就能知道这是要干什么了。

没错,这就是柴永的杀手锏。

谁都知道蔡州军没有那么容易被打败,宋城是他们的必争之地,那么这一步一步的退缩也就意味着他们肯定会有强力的反弹,而且这一反击肯定还相当凶猛。

要解决对手的反扑,最好的办法还是釜底抽薪,现在柴永的这一招就是釜底抽薪。

从城内传来的消息,蔡州军的反扑攻势异常凶猛,甚至打了徐州军一个措手不及,而现在就该是徐州方面再度发起致命一击的时候了。

并不算宽敞的甬道内已经挖掘到了城墙一角的下方不远处,向外再呈爪状延伸出去,几乎涵盖了整个城墙下这一隅,都被特别炼制的火性术法矿物以及一些结构独特的土性术法装置结构所填满。

这样大一个动作不是简单一样术法就能实现的,要做就要做到极致,按照刘延司、王守信和柴永的设计,彻底把宋城西南角这一角崩塌下来,让整个蔡州军的这半边暴露在徐州军的攻击范围之内,而且选择这个时候,也就是要让其效用发挥到最大。

邓龟年和甘泉都在认真的检查着各种装置搭配,这也是道藏材官院的一个巨大动作,对道藏材官院能否当得起郡王如此大的投入这一质疑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回应,要让那些觉得该把投入放在军队组建或者民政事务上的所有聒噪声彻底消灭。

没有问题了,首座。

几个全身都忙得汗透重衣的术法师一一检查完毕,这才向邓龟年汇报。

那好,就让他们开始准备,我们先撤出去。

邓龟年对自己手底下这些术法师十分信任,搞道藏术法这一行,本身就要求有严谨的态度和作风,来不得半点疏忽大意,所以凡是能成就到术法师这一层面的,其工作态度上的心性品行都是值得信赖的。

得到邓龟年的通报,埋伏在城外的武宁骑军和步军也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只要这一段城墙崩塌,那么他们将第一时间从这杀入,给蔡州军从腰背处来上一刀。

事实上在徐州军这边蓄势待发的时候,西门城墙上的蔡州军也并非一无所觉,他们也注意到了在西南城外的徐州军异动,但是他们据守城墙,而且西南城墙角落地段还有几处马面,防御体系完备,投石机和重弩都布置停当,想要从这里突破却不容易。

再说了,现在城内局面已经进入如火如荼的决战阶段,徐州军有什么必要还非得要从城外通过城墙来发动攻势?那不是多此一举,而且真要登城一战,其损失只怕比在城内的正面突破还要来得大才对。

所以无论如何蔡州军都没有想到徐州军会用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破城方式来发起致命一击。

伴随着一连串的手势,数十名在大盾厚甲保护下的术法师开始在西南城墙下聚集,并迅速启动了早已布设完毕的术法大阵,汹涌的玄神之力在空间中不断滚荡,连带着连整个空中地面都出现了一阵连续不断的扭曲波动。

紧接着地下也开始回应着来自地面的玄神之力激荡,两股力量迅速合二为一,开始爆发喷涌出来。

一阵接一阵的爆裂声开始次第响起,整个地面就像是如同海潮一般开始翻滚波动起来,浓烈的术法气息弥漫在空中。

在无数人震惊的目光中,西南城墙这一段开始慢慢委顿坍塌下来,连带着整个西南城墙这一角。

西面城墙在几息时间就坍塌了十余丈,而在南面城墙则更骇人,长达二十余丈的城墙似乎就此陷入了地面。

这也就意味着整个宋城西南城墙这一角几乎全数坍塌沉陷,犹如一角白地,将这一片完全裸露出来。

短暂的震惊之后,尚未等到残余城墙上的蔡州军士卒反应过来,早已经准备待命的武宁骑军便开始沿着南面的城墙加速奔跑而来,而埋伏在堡寨中的数百名步兵和夫子们则早已经一拥而上,迅速在坍塌的墙角处展开作业,一刻时间不到,墙角处便被清理出一个宽达三丈的缺口,而赶到的骑兵便迅速策马而入,沿着城墙内下侧的宽道展开突击。

与此同时,蓄势待发的步军也一样沿着这个缺口蜂拥而入,而且甚至还有一部分步军直接从城墙缺口处攀爬上城墙,沿着西城墙向西城门楼处展开进攻。

原本被来自两翼反突击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陷入困境的徐州军骤然获得这一助力,声势顿时大盛,双方在战场上更是寸步不让,而此时刘延司和王守信都已经率领自家的亲兵选择最危险和最关键地段投入战斗,一举扭转了本来险些就要逆转的局面。

两个小天位强者投入战斗的冲击力是难以言喻的,王守信牢牢的压制住了袁无为的龙焰天王刀,而洪葵则将正面的袁无畏杀得浑身是汗,步步败退,刘延司则将袁怀方逼入了绝境,眼见得要么就只能狼狈落荒而逃,要么就只能丧命于刘延司的天罗王戟之下。

虽然还有几处蔡州军依然处于上风,但是由于这几处致命节点上被徐州军扳了转来,再加上西南城墙的倒塌,大批的武宁军从缺口处涌入,直接沿着城墙展开了攻势,这使得部署在城墙上下的投石机和重弩完全丧失了功效,冲入西面城墙下的武宁军士兵刀砍斧劈,如摧枯拉朽般的将数十具投石机捣毁,而冲上城墙的士卒则与半步不退的蔡州军士兵展开了惨烈的血战。

袁怀庆睚眦欲裂。

他怎么也没想到,本来已经逆转的大好局面竟然在一刻时间内就被再度反逆转。

看见城墙下涌入的徐州军士卒疯狂的摧毁着排列成行的投石机,追杀着操纵投石机的士卒们,他几乎要吐出血来。

尤其是从倒塌的墙角处涌入的那一营骑军更是骁悍,沿着城墙边向着部署在这一线的蔡州步军发起冲锋,猝不及防之下的蔡州步兵根本挡不住这种短距离冲锋的具装重骑兵。

顾从虎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手中硕大的狼牙棒沾满了红白相间的肉末血丝,胯下雄健的乌骓咆哮着,哪怕他连连带着马缰,也有些驾驭不住,很显然这头通灵性的健马也被今日的大战给激发起了血性。

背后数百骑清一色青灰色的全钢板甲护体,带来的冲击力是难以想象的。

这种用水力锻锤打造出来的全钢板甲不但在厚度和重量上要比寻常的高档铁叶甲轻薄不少,但是其防护力却要比那些山文甲、明光铠、锁子甲强太多,哪怕是面对强弩的射击,一样无惧,可以说除非是术法破甲箭,一般箭矢弩矢对这种板甲就是无解。

灰色的精钢遮面和重盔,还有精选的健马身上披裹的马铠一直遮护到马蹄,还有专门为具装重骑兵量身打造的全钢马槊。

虽然这全钢马槊一说也只是一个噱头,但是就凭上半截都是用上等百锻好钢的槊头,顾从虎觉得称之为全钢马槊半点也不为过。

真要是真正的全钢马槊,想想除了自己恐怕也没几个人能拿得起。

狼牙棒连续舞动,凶猛的打击让周围三丈之内都变成一片血雨腥风,虽然蔡州步兵舍生忘死的想要阻挡住这支铁骑的冲锋,但是面对这样无论是高度、速度和重量都要已经提速起来带来的冲击锋,步兵哪里抵挡得住?顾从虎的武宁骑军第一军是整个徐州军麾下第一支正式成军的具装重骑兵,除了在马匹和士卒上精选外,最大的改变就是在甲胄和武器上的变化。

钢铁产量的大增和水力锻锤的投入使用,使得徐州军治下有了彻底改革甲胄和武器的底气,而武宁骑军第一军就是试点,第一支具装重骑军队由此产生。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再逆转这一营具装重骑沿着西门城墙下的缺口突入,顺着城墙下这条宽敞的甬道瞬间就展开了突击。

在此之前斥候们就已经对这一片区域进行了周密的探察,沿着西门城墙这条驰道宽约三丈,本身军事意义就很大,在战时用于调动军队,同时将城墙这一线与城内的民用宅院间隔开来。

哪怕是在徐州军与蔡州军分占宋城之后,蔡州军也更多的是将防御体系沿着东西方向的街巷和宅院进行布设,这条驰道则仍然保持着原状,这也有利于蔡州军在这一线进行调动。

谁也未曾想到这个缺口居然会从城墙一角被打开,而且是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徐州军的具装重骑就冲了进来,并展开了狂暴无比的突击攻势。

这种一人一马全身带铁甲马铠的重装铁骑每一骑都超过八百斤,一旦加速冲锋起来,其威力可想而知。

尤其是这样一条宽度不算太宽,但是却平直的驰道,对于这样的具装重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战场。

数百铁骑就这样沿着城墙缺口涌入,并沿着驰道向着北面疾驰,沿线的一切都被他们打得稀烂,包括一些设置成排的投石车。

具装重骑并不适合城市巷战,但是在特定地段内,发挥一下冲击优势却能起到奇效。

特别是在伴随着大规模的步兵一并而入,这种优势就更容易转化为胜势了。

宋州作为中原梁地中仅次于汴梁和洛阳的大州,其州治规模自然不小,西面城墙长达九里,而这一营具装铁骑就这样沿着西城墙下驰道席卷而过,整个蔡州军在这一线的布置安排被搅得稀巴烂。

更为让蔡州军吐血的是这一营蔡州军席卷而过,紧跟着就是两个军的武宁步军从这里漫卷而进,这相当于从还在与前方淄青军鏖战犹酣的蔡州军背后反插了一刀,哪怕蔡州军在两翼已经取得了相当优势,但是被这样一刀反插,顿时就让局面翻转过来了。

一群群结阵组队的徐州步兵沿着城墙凶猛的发起进攻,他们分成两个方向,进而演化成三个方向展开突击。

一个方向直接沿着城墙下的驰道展开攻势,这一方向直接扫荡的是城墙一线的蔡州军;第二个方向是从沿着城墙向东西穿插突破,给还在苦苦抵挡的蔡州军被背后以致命一击;另外一个方向是从第二个方向延伸开来,从西南向着东北呈对角线分割,这一刀就要把蔡州军剖成两半。

蜂拥而入的武宁步军如狼似虎,利用这突然袭击的优势,不断扩大拓展着战线,将整个蔡州军原本看起来的阵型给打得七零八落,尤其是其结阵组队的这种作战方式更是前所未有,让蔡州军根本无法应对。

顾从虎从未有过如此痛快淋漓的一刻,舞动的狼牙棒带起漫天的血雨,他利用具装铁骑的冲击威力,不断撕开前来阻挡的蔡州步军,本身就有着固息期实力的他加上积郁已久爆发出来的气势,使得他这支突击营威力暴增。

哪里只要有蔡州步军的集结,他便率队发起冲锋,硬生生将对方的集结捣烂,彻底破坏对方想要重新组织起防御的意图。

伴随着铁骑而进的武宁步军对这一套路也显然有过战术配合演练,尾随在这支铁骑后面漫卷横扫,很快就开始动摇了整个宋城内的蔡州军防御体系。

伴随着这从背后来的一刀带来的冲击,原本苦苦抵挡着来自中央冲击的蔡州军防线终于无法在支撑下去,迅速崩溃下去,而从侧翼向中央突破夹击的这一攻势也被遏制,整个战局陡然倒卷,而且不可逆转。

整个战线的崩溃向洪水一样席卷了整个宋城西部,甚至影响到了对整个西门的控制权,这里是蔡州军控制的核心,一旦丢失这里,那城中军队就几乎要全军覆没了。

一口逆血从肺腑中喷涌而出,袁怀庆身形一晃,周围亲兵吓得脸色煞白,这个时候若是袁怀庆倒了,那可真的就叫大势已去了,大将军!手中的大槊嗡嗡作响,此时的袁怀庆只想越身而下将那个领军的武宁骑将斩于马下,但是他知道自己此时绝对不能冲动,这一口逆血喷出,反而让气息匀净顺畅了许多。

自己不能意气用事,真要一跃而下,恐怕自己就真的只能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自拔了,而这两万多蔡州军怎么办?虽然两端太阳穴突突猛跳,但是袁怀庆却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能冲动,事不可为,那就要想办法如何来最大限度的保存自己。

此时已经不是考虑徐州军是如何做到让西南城墙突然坍塌导致自己后侧翼洞开的时候,毫无疑问应该是术法一类的玩意儿才能做到这一步,否则就算是地道掘进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就造成如此局面。

还是太大意了一些,低估了徐州军这边层出不穷的花招,这让袁怀庆痛悔不已。

刘延司和王守信这帮家伙在平卢军的时候不过是一介武夫么?怎么现在也变得这般狡谋多智起来?还是徐州军那边的这些术法器械发展水准达到了已经可以左右徐州军战略战术变化的境地?如果是前者倒也罢了,如果是后者,那倒真是一个让人揪心的问题,徐州军的术法实力膨胀得如此之快,不能不让人警惕之心。

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摆脱眼下已然现出溃败之势的局面,让蔡州军的有生力量最大限度的保存下来。

事不可为,那就要考虑后事,袁怀庆清楚这支军队对蔡州方面的重要性,宋城无法拿下,那么最终宋州事宜就要通过谈判来解决,而这些军队却是实打实的有生力量,需要保存下来。

来不及多想,袁怀庆便下达命令让袁无为和赵永辉两部保持突进压迫,牵制敌军,而其他几部则要选择开始向西退缩,同时将城门外的预备队压上去,哪怕是用尸体垫,也有的要把这支从西南角冲进来的武宁军给遏制住,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前线的蔡州军能有一个撤退的机会。

全身而退袁怀庆已经不奢望了,徐州军摆出这样一个圈套,就是要把蔡州军全数陷在这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尽量减少损失。

西门洞开,一个军的预备队从城门外涌进,与顾从虎的铁骑展开肉搏战,这支生力军的加入也遏制住了铁骑纵横,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西城内还在徐州军鏖战的蔡州军后路不失。

但遭受了这一场重大打击的西南这一线的局面已经急剧恶化,蔡州军明显不支,不得不向北面转进,很快整个西南这一片就被徐州军攻陷,整个局面已经不可逆转。

蔡州骑军在西门外也与来袭的武宁骑军展开激战,他们必须要缠住敌人,否则一旦西门丢失,那么整个蔡州军就会被关在城内一网打尽。

看着城内不断冒起的火焰和黑烟,袁无为意识到这一战已经败了。

在实力和谋略的对决中,徐州军笑到了最后。

当蔡州军把最后的手段拿出来之后,徐州军居然还有杀手锏未出,这也就意味着战争没有悬念了。

袁怀庆那边的命令已经传了过来,稳步后撤,择机反击,选择合适时机撤出城,虽然知道这个决定很难做出,但是袁无为相信这也是袁怀庆的无奈之举。

身处局中,袁无为自然无法清楚整个战场上的局面变化,但是他知道袁怀庆肯定是在知晓事不可为的情况下才会做出这一决定,他只能遵从。

龙焰天王刀硬接了一记王守信的锁魂鞭,雄劲的震荡之力让两人在空中都退却三步,王守信笑容中带着一抹狰狞,袁无为,你这个无为天王能否逆转今日之局?王守信,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报还一报,宋州之战没有结束,如果徐州真的有与沙陀人决一胜负的本事,这宋州,袁家不要也罢,就怕你们吃不下去!此时的袁无为反而身心通泰了,虽然这一战败了,但是并不代表宋州之战就结束了,现在中原局势已经日趋明朗,沙陀人一家独大,而徐州要想抗衡沙陀人,那么拉拢联合蔡州和南阳就是必然的,这宋州,还有得争。

哼,吃不吃得下去,那是我们徐州的事情,和你们蔡州也没有关系,不过你们连吃都吃不下,我们送给你们,你们敢要么?王守信也不肯在气势上落了下风,这一战一直到这个时候才见出分晓来,也由此可以见出蔡州军的难缠,集合了淄青军和武宁军两军才算是打赢了这一仗,说实话,王守信还真觉得有点儿不自在。

懒得和王守信磨嘴皮子,袁无为的龙焰天王刀陡然一挑,几重火浪飘洒而起,而王守信也毫不客气的荡起黑云万重,悍然迎上,撞在一起。

第二百一十五章 落定双方的激战仍然在继续,但是蔡州军已经开始采取守势,并逐渐向西面转进,徐州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断发起小冲锋,只不过蔡州军的这个转进势头并不鲁莽,仍然保持着反扑的架势,所以双方的战事仍然是时合时分。

整个战场上的局面基本上都是如此,偶尔有徐州军急于求成之下,反而被蔡州军打了几次反击,双方互有损失,但是总的大局已定。

哪怕蔡州军再是坚韧顽强,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完全脱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壮士断腕之举也是频频发生,有几处接近千人的战局无法分开,那么最终就只能成为弃子,湮没在越来越多的徐州军中。

夜色深重,蔡州军终于在经历了无数场大小不等的战事后退出了宋城,依托着运河安营扎寨。

三万大军,能够退出的不到一万五千人,而且退回到运河边上的,也还有三四千都是从各处溃逃回来的,几乎人人带伤。

这也意味着蔡州军争夺宋城这一战遭遇了彻底失败,一半精锐损失在了这一战中。

宋州局面顿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虽然襄邑、宁陵、谷熟、柘城四县还在蔡州手中,但是位于地理中心的宋城一丢,谷熟和宁陵就相当危险了。

谷熟就在宋城东南面,只隔了一条运河,距离不到五十里,而宁陵在宋城西面,距离虽然略远,但是却又与宋城都得在运河北岸,也就是说倚仗水军优势,徐州军可以水陆并进,轻而易举的夺取这两城,甚至更远的襄邑也一样会遭受这种威胁。

唯有柘城由于偏居西南一角,中间还有涣水相隔,仅靠亳州和陈州,相对安全,但是仅仅夺得一个柘城,对于一直想要拿下整个宋州的袁家来说,无疑是一个难以接受的失败。

这个困局该如何来应对?这对于整个袁家来说都是一个痛苦的现实。

大帐内的气氛低沉得可怕。

可以说这么多年来,蔡州军是首次遭遇如此严重的挫折。

以前的失利不是没有,但是都没有像这一次这样投入如此多军队,而且还派出了这么多大将强者,以及大批的术法师和器械,几乎是在要站在胜利的边缘上又被敌人逆转了,这种打击可以说是痛彻入骨。

一战之后,三万多精锐士卒,仅存一万五千人不到,而且这其中还有许多溃卒和伤兵,可以说真正还能一战的士卒大概也就在万数,这等情况下,要想再夺回宋城已属不可能。

现在怎么办?脸色灰白的袁怀方身体都还有些下意识的颤抖,这一战败得之惨,让他到现在都还有如梦游一般,眼睁睁的看着胜利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然后就是一边倒的大败,这种刺激对他来说太大了,到现在他都还没有缓过气来。

赵永辉在反击战中被敌将洪葵趁机重伤,在回营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就没有能支撑过来,这是这一战中折损的第一员统兵大将,之前在战争中薛明寿战死,何志豪战死,但这二人虽然是指挥使级别的高手,但是毕竟都只是副指挥使,只不过在两家家族中地位都很重要,但现在赵永辉战死意义就不一样了。

赵永辉是赵家堪称梁柱一类的角色,在这一战中也折损了,怕是赵家的怨气不会小,要像安抚住赵家,袁氏恐怕在颍亳二州的让步还要更大,否则难以平复赵家的不满情绪。

总该有人来对这一战承担责任,仗打成这种程度,损失如此之大,而且还把宋城丢了,这不给一个交代,无论是袁家还是对整个蔡州体系,都难以服众。

待局面稳定,我会向节度使大人辞去团练使一职,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履行我的职责。

这个时候的袁怀庆反而显得十分果决,眉宇间的阴郁比先前少了许多,似乎已经有了决定,明日我们分步撤离,谷熟那边放弃,现在我们兵力主要转移到宁陵和襄邑,柘城那边我估计徐州军不会去,这个局面也就只能这样了,至于下一步如何来解决,节度使大人他们会有定论。

大将军!不必多言,这一战我们的确败了,不过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状态,我们还保存了一半的兵力。

袁怀庆摆摆手制止了周围想要说话的诸将,我们还是低估了江烽的手段,没想到如此短的时间里,他就能把平卢军和感化军整合得如此之好,我一直以为这两军纵然归附于他,恐怕内部也未必能稳定的下来,也许寻常战事看不出来,但是爱关键时刻应该会有暴露,没想到……袁怀庆话语中不无感喟。

大将军,不仅仅如此。

袁无为沉声道:徐州军的器械部队和术法师力量已经远超于我们蔡州了,这一点之前我们一直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一战给我们了一个深刻教训,他们的器械部队、术法师部队与步兵、骑兵之间已经有了成形的战术配合,尤其是前两者与步兵之间的战术配合已经十分熟练了,而之前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还在用原来老一套的想法来对标,结果就是吃大亏……徐州军整合、成形速度超乎寻常,江烽的手段远超我们猜测,还有徐州的实力也强于我们之前的预测,他们在战马、甲胄和武器上的优势越来越明显,这和北面吐谷浑人大量向他们出售战马有关,同时更与徐州据说正在大规模建设的冶炼中心有关,据说徐州的出铁量大大超出了以前极盛时期,甚至是数倍于极盛时期的出铁量,之前我还觉得不可能,但是现在看来,徐州真的做到了这一点。

虽然到现在我也无法弄明白他们怎么做到的,但是看看他们的具装重骑兵装备,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沙陀人不行,南阳不行,大梁原来有,但是也少得可怜,可现在徐州军正在装备,这相当危险!好了,现在不是探讨徐州军强大原因的时候,我们的确低估了对手,但是下一次不会这样。

袁怀庆摇头,我们现在需要解决我们的撤离问题,七郎,你去宋城和刘延司、王守信交涉,我们愿意和他们和谈,但需要时间,无论是他们接受也好,缓兵之计也好,我们需要停战。

遵令。

袁无畏点点头,出列接令。

各部今晚就要做好准备,尤其是要加强夜袭的防范,虽然我判断他们不会夜袭,但是也不排除对手不按套路来。

袁怀庆现在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淡定和信心,这一连串的恶战和失利对他的打击不小,此时他只想安全的把这一万五千人带回去。

大将军,那我们……一切等到节度使大人的令旨来了再说吧。

袁怀庆意态萧索的摇头,既然我们没有能打下来宋城,那么接下来的谈判恐怕就不会按照我们的意愿走,可我们已经尽力了…………战火已经熄灭,一队队投降的蔡州军士卒被押送着转往城中专门空出来的较场。

在城中上百座宅院和巷道内仍然有零星的战事在继续,成队的武宁军或者淄青军还在清理着战场,不时有小规模的搏杀爆发,显示仍然有相当残余的蔡州军在负隅顽抗,但这已经毫无意义。

徐州军这边也组织了不少人沿着街巷进行宣传,要求藏匿于宅院和街巷中的蔡州军士卒出来投降,徐州军会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当然,若是有血债那又另说。

城中的局面已经基本控制住,而望族士绅们已经开始主动接触徐州军方面,获得允许开始在城中维持秩序,毕竟这种惨烈的巷战很容易让局面失控,无论是士卒还是城中那些流氓无产者。

对于刘延司和王守信来说,大局已定,但是后续事情却还多。

五万多士卒驻扎在这里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他们也不认为蔡州军还有反戈一击的能力,现在要解决宋州的问题显然只能是政治谈判。

朝廷的使团还在徐州逗留,很显然也是要彻底解决此事,刘延司和王守信都清楚,郡王也并不希望这一仗会无休止的打下去,这不符合徐州方面的利益。

宋城会不会留在徐州手中,刘延司和王守信不知道,他们也无权置喙,不过他们很清楚,打下来占住这座城,对于未来的谈判大有好处,否则江烽不会在给他们的信中含糊其辞。

西城被毁坏得相当严重,但是对于刘延司和王守信来说无所谓,战争本身就是一种毁灭手段,而且在不确定宋城会不会留在自己手中时,自然就更不会留手了。

当然,现在宋城控制在手中,保持必要的安定局面也是必须的,这有助于收揽民心,下一步就会是嘴皮子上的争锋和利益的交换了,至于具体怎们来实现,不是刘延司和王守信的职责。

第二百一十六章 战后的展望估计郡王很快就会派人来接手,这一战让蔡州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这个实力,就不要去招惹是非。

王守信乐呵呵的插着腰道,他在战阵中也斩了一员天境养息期的高手,后来才知道应该是何氏一族的新锐何志豪,算是小有所获。

宋城他们不得不争,只是他们胃口太大,刚吞下陈州,又来夺宋州,有点儿托大了。

刘延司沉吟着道:但从蔡州军的表现来看,还是当得起中原精锐的称呼,我们原来的老平卢军单论步军,不如他们,而如果加上器械和术法力量,差距更大,或许就是骑军强于他们,郡王让我们淄青军和武宁军来也是有意图的,让我们见识见识,顺带磨合磨合,这一战我们损失也不小,但是值得。

下一战也许就该是和沙陀人动手了?王守信点点头,蔡州军强在步军,实力与老淮右军步军相若,但器械部队和术法师力量逊色不少,沙陀人情况不一样,步军战斗力据说这几年还是提升很快,据说都是河东汉人组建起来的,他们的骑军最强,号称无敌,我们平卢骑军有多少年没和沙陀铁骑交锋了?十几二十年了吧?我印象中好像就是我还不到三十岁时和沙陀人较量过。

天色暗了下来,四处燃起了火把,城中的民夫被组织起来,开始修补西南角坍塌的城墙,同时士卒们的身影也出现在城墙上,更有甚者,一些士卒开始把残存的投石机调整方向,指向城外,还有一些重弩也是如此。

柴永还在城中指挥着清理城内的残余敌军士卒,而洪葵负了伤,但是伤势不重,仍然精神抖擞的在城墙上巡视。

骑军也入了城,但是都驻扎在较场一角,一方面负责监视俘虏,一方面这里更容易展开。

几座哨塔和望楼正在连夜搭建,有两座已经搭起,哨兵和弩手都已经就位,一连串用火油浸泡过的大姓火柱在几座宅院墙角堡楼上燃起,将四周映得透亮。

拿下了宋城,宋州就几乎到手,就算是蔡州方面控制着西部几城,但已经无关大局,对于淄青军和武宁军来说,基本上完成了任务,所以刘延司和王守信都显得很放松。

自打平卢军归附淮右之后,二人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聊一聊。

昔日二人身份不同,一个是王守忠的头号心腹大将,一个王守忠嫡亲兄弟,关系却反而算不上多么好,但现在平卢镇消失,二人在徐州同殿为臣,昔日的一些隔阂和顾忌反而消失了,关系反而变得更为密切了。

沙陀人的术法力量也一样冠绝北地,丝毫不亚于南方诸藩,朱邪重山的术法已经是大宗师级别,他有两个弟子据说也是宗师级别,还有几个弟子也是接近于宗师级别,其本人制作出来的术法武器和术法器械,都有震古烁今之威,我们徐州术法力量虽然发展很快,但未必有其底蕴深厚,不过我们这边胜在总体力量雄厚,算是实力相当吧。

刘延司对北面的敌人还是很下了一番工夫了解的,他从未把蔡州列为真正的敌手,他也深知郡王最为忌惮的还是北地胡人,甚至还不是沙陀人,而是契丹人,这让他惊讶之余,也是对北地胡人尤其是契丹人格外重视。

还有我们和沙陀人或许会有一些战事,但据我所知未必会有大打,当然这也要看情况而定。

什么?难道我们与沙陀人之间还有妥协余地?王守信不敢相信,这太不可思议了,这怎么可能?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这中原霸主岂能有两个?就算是我们想罢兵,沙陀人也不能答应吧?李存厚若是这般懦弱,他这个晋王位置就坐不稳!他上上下下还有不少兄弟窥觑他这个位置呢,北边那些杂胡也不能答应,现在光拿下了汴洛之地,恐怕满足沙陀贵族内部都未必能行,那些杂胡为沙陀人拼死卖力,岂能没有一点儿回报?不拿下整个中原河朔,他们怎么能够向下边交代?不,河朔都不够,肯定还要在我们这边和南阳、蔡州以及关中那边找回弥补才够。

久在北地的王守信对这些胡人的了解很深。

沙陀人还要好一点,毕竟已经汉化多年,但是内部都还依然存留着胡族习性,既然打仗,付出了牺牲,那那你肯定要给这些贵族提供满意的酬劳,这些人还要给他们下边大大小小的贵族钱银财物和人口,否则你就别想坐稳。

尤其是那些依附于沙陀人的塞外杂胡那就更是如此,没有足够的人口、钱粮和财物,他们根本压不服下边的人,别说下一次休想让他们出兵,就是这一次他们自己位置也坐不稳,弄不好就要生叛乱。

这些人可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他只知道他们按照你的命令出了兵,死了族人,那就必须要得到回报。

现在沙陀人就算是打下汴州,但是东面的濮州尚云溪已经在秘密和郡王接触了,准备归附徐州;而曹州这个时候大概朱茂的天平军已经兵临城下了,算一算也就还有一个人少地狭的滑州而已,这种情形下沙陀人岂能罢兵止步?河朔倒是乱局一片,以沙陀人的实力,在吞并了大梁的膏腴之地后,魏博和成德军都根本不是沙陀人的对手,唯一让沙陀人顾忌的大概就是如果出兵河朔,会不会引起契丹人的不满,要知道河朔北部一直被契丹人视为自家势力范围,而且正在积极向南渗透,沙陀人要出兵河朔,扫荡一番当然没啥,但是若是要占地为王,那契丹人肯定不能答应。

王守信的观点也是刘延司的观点,但是刘延司却知道郡王一直担心东北面的契丹人。

契丹人这几年势力膨胀得很厉害,这一点刘延司也知道,但是要说契丹人就能挑战沙陀人,刘延司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当然这些胡人都不可信,徐州方面一直在做的就是针对胡人积蓄实力,几乎就是全方位的备战,而且是把契丹人排在了潜在敌人的第一位,而沙陀人居然排在了契丹人之后。

徐州有进军河朔的规划,刘延司也隐约知晓,在和江烽的会谈中江烽向他透露过,徐州不会止步于大河,有可能要向北挺进,当然也提到了徐州在南面也有可能会有动作,所以一切都未定,顺序是一个问题,所积蓄的实力储备也是一个问题。

沙陀人肯定会和我们有一仗,但他们拿下汴洛,恐怕也要已和缓冲休整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沙陀人在一定时期内是愿意和我们之间保持和平的,嗯,甚至会支持我们北上。

刘延司解释道:郡王一直视契丹人为头号大敌,这一点你应该听说过才对。

不是说是王邈在一力推动么?会否是王邈给郡王灌了迷魂汤?王守信也听说过这个说法,但他不愿意相信。

打河朔他当然不怕,但是他觉得如果在面临沙陀人战争威胁下,还要去开辟河朔战线,那就有些不智了。

而且河朔诸州在刘、张、罗几家盘踞盘剥下残破不堪,民不聊生,大部分州郡比平卢诸州尚且不如许多,拿下就需要投入巨大来恢复,徐州还有那么多时间来慢慢消化发展么?哼,郡王岂是他人言语能左右的?刘延司轻哼一声,再说了,王九郎也不是那么不智之人,肯定是他迎合郡王意图才对。

可郡王为什么就对契丹人那么忌惮?反倒是迫在眉睫的沙陀人威胁他却不太在意。

王守信不为不解。

这一点对于刘延司也是一样,江烽在高级将领面前从不讳言契丹人的威胁,但是对沙陀人就要看低不少。

当然理由也很多,比如沙陀人内部不合,而且其相当一部分实力来源于支持他们的塞外杂胡,而杂胡的动向历来受内外因素影响很大,不确定因素很多,真正沙陀人自己的力量并不算特别强,而且由于其汉化程度不一,与塞外杂胡之间的鸿沟不是短时间能消除的,所以要想把塞外杂胡彻底同化成为沙陀一部,可能性很小。

可是契丹人也应该一样有这些问题才对,其麾下的奚人、靺鞨人、室韦人都一样反叛不断,为何江烽就认定契丹人是头号大敌?在刘延司看来,这可能还是江烽为了出兵河朔而找的借口。

只是为什么非要出兵河朔?有这份力量,征服江南不好么?虽然刘延司本人更喜欢在北方打仗,但是站在他这个高度,他也清楚,江南的价值要比河朔大得多,江南一个州郡所能提供的财力物力支持要比河朔三四个州都还要来得多。

也许江烽是担心河朔高地之势被契丹人占领,形成了居高临下的格局,对于徐州威胁太大?这一点倒是有可能,不过就因为这个因素就要不惜代价去征伐河朔,好像又有些太牵强了一些。

也许咱们和郡王站的高度不一样,可能看问题就不一样。

刘延司只能用这个理由来解释。

城墙一角仍然有数百夫子在卖力的修筑着,看样子是要连夜把这一角之地修复。

来来往往的都是士卒和补充的车马辎重,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寻常士民。

而战争带来的伤痛在短时间内无法消去,虽然蔡州和徐州都没有针对平民的行动,但是在双方逐条街巷和宅院进行攻防争夺战时,不可不免的要祸及士民。

跑不掉的就只能认命,而跑掉的也许回来就只能面对残垣断壁,无论是投石机还是火龙炮带来的破坏都是毁灭性的。

对于刘延司和王守信来说,控制住了宋城就是胜利,江烽的来信中也明确表示了后续事务的推进将不会是将军们而该是谈判者们来解决,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巩固这一成果,所以当蔡州军退出谷熟之后,武宁军也毫不客气的进驻了谷熟城。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战火将熄?停战了?郭韬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自己这一趟被支出去对方的意图所在,只是他不去又能如何?徐州和蔡州之间会有一战,他制止不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打得太过出格,哪一方的损失都不是朝廷所愿意见到的。

差不多了。

江烽却显得很平静,放心吧,郭公,我们会和蔡州还有南阳按照朝廷的意愿达成一致意见,呃,要说结成同盟也可以,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嘛。

一城一地对于郡王来说就那么重要?郭韬还是忍不住要讥讽一下对方,留着这些军队和沙陀人较量不好么?吾也想,可这么直接放手,无法交待。

江烽说的是实话,蔡州军屡屡主动挑起战争,如果不予以回击,恐怕他自己都难以服众了,尤其是兵力明显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没有道理不给对方一个教训,哪怕江烽也知道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和蔡州不太可能再有战事。

那现在呢?可以交代了?郭韬压抑住内心的火气。

徐州方面没有掩饰战况,双方在宋城恶战十日,损失都不小,当然胜利属于徐州,蔡州损失就更大,接近两万精锐被歼灭,徐州方面损失也过万。

郭公,无须这么大火气,还请理解某的难处。

江烽半真半假,某这一帮子手下,都是来自各方,公也清楚,感化军、泰宁军、平卢军聚合而来,不打几仗,既无法表明吾的态度,也无法证明他们自己,所以对蔡州一战是必然,但某也清楚,这需要一个度。

你知道度?可为什么这一仗打这么狠?郭韬还是喘不过这口气,心气不顺,你们两边损失两万多人,有这个必要么?这不是让沙陀人在一边看笑话么?郭公,战场上的事情岂是之前能预料的?吾没想到,估计蔡州也没有料到。

江烽假模假样的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双方也不会再打下去,那就谈吧。

谈?你这有意打下宋城,还怎么谈?郭韬脸色越发难看,你打算让蔡州把柘城、谷熟、襄邑、宁陵让出来?谷熟县那边蔡州军已经撤离了,主动让出来了。

江烽淡淡的道。

郭韬一惊,那宁陵呢?让了谷熟也就罢了,如果把宁陵也让出来,那就意味着蔡州是真的打算退让了。

那倒没有。

江烽笑了起来,郭公,你是希望徐州控制宋州呢,还是蔡州来控制宋州呢?郭韬干咳了一声,摇摇头,那是你们两家的事情,只要别打,结盟,谁控制都行。

江烽笑了笑,知道对方言不由衷,估摸着朝廷还是希望蔡州来控制宋州,对朝廷来说,一个相对平衡的局面才符合他们的利益,不过他们就没有想过,在面对沙陀、契丹这些胡族入主中原的时候,一个更为强大的藩阀才能承担得起扛鼎之责。

不过江烽也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和郭韬多谈,正如对方所说,剩下来的事情就是谈了。

郭公,瑾公主这边的事情,吾已经奏请陛下,请求陛下赐婚。

江烽顿了一顿才又道:吾希望朝廷能尽早下旨。

关于和李瑾的婚事问题,郭韬也是开诚布公的和江烽谈了,江烽没有矫情,很爽快的答应了这桩事情。

对于朝廷来说,有这样一个强藩成为女婿,既有有利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当然从目前的局面来说,有利因素更多一些。

关中困窘的局面将会越来越严峻,党项人的盘踞在北,沙陀人入主中原,大梁的覆灭,这都让整个中土局势迎来一个前所未有剧变局面,朝廷需要作出正确应对之策,否则极有可能像东周那样逐渐消亡。

郭韬不得不考虑更多一些,甚至皇室的婚姻都一样是用来交易的利益,这也是作为皇室成员的义务和责任。

……杨恒,你带谢可、曹祥丰、朱子泰他们几个要去宋城一趟,把这一次宋城之战的具体经过详细的了解清楚,每日每次战事都要搞清楚,另外关键是要详细搞清楚胜负的经验教训,还有就是各方面出现的问题。

王邈话语中顿了一顿,另外,也要详细掌握步军和器械部队与术法师部队之间配合中出现的问题,这很重要。

枢密使大人,宋城这边战局已经稳定,是否需要抽调部分兵力回来?杨恒点头应允的同时也问另外一个问题:宋城那边驻扎兵力太多,辎重运输上恐怕压力太大,加上宋城西部城区被毁也造成了相当多的流民,加上现在本来青黄不接,粮食运输也存在问题。

崔首座那边要求缓一缓,得等到谈判得差不多再来考虑。

王邈很欣赏杨恒的头脑灵动,是一颗好苗子,宋城这边的压力暂时还要撑着,不过可以考虑让宋城那边向单父那边转移一部分流民和人口。

郡王决定要设立单州了?杨恒眼睛一亮,那宋城怎么办?少问那么多,按照这个意见撰写命令,请首座和郡王签批。

王邈笑着教训道:有些东西不用点太明,大家心照不宣,蔡州那边也知道,我们需要分清楚我们的首要敌人。

北上的条件成熟了么?杨恒稍微迟疑了一下,这一战消耗很大,后勤部那边反馈回来的消息,淮南那边的粮价涨得有些厉害,无闻堂的消息称民心也有些浮动,可能也很大量粮食北运有关系,储备的粮食这样下去恐怕很难坚持到夏收。

王邈心中也是有些感叹,打仗的消耗实在太大了,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宋城这一仗打下来,大家都只看到了消耗了多少军粮辎重和武器损耗,却没有看到大头根本不是这个。

同等数量的夫子,人吃马嚼,运输起来的损耗,还有这一仗打下来上万人的阵亡和伤残,这都需要政事厅那边予以抚恤,所以政事厅才会对打仗如此深恶痛绝。

这宋城一战其实他不是很主张狠打,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不打这一仗,许多事情更难处理,所以不得不打,但现在打下来,消耗太大,无论是粮草辎重还是武器箭矢都消耗太大。

虽然徐州看起来地盘辽阔实力雄厚,但是像兖郓沂和平卢诸州的地盘距离转化为实力还差得远,也幸亏平卢镇还有些积攒,被搜罗来,所以才能让徐州这边敢打这一仗,但这一仗打下来,再要想北征或者南进,就撑不住了。

但是无论如何,地盘的扩大,都是好事。

人口,土地,出产和矿产,资源,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最终都能转化为战争潜力,而这时未来徐州争霸天下最需要的,现在却是取这一块的最佳时机。

这就是江烽和王邈所看到的,而许多人却囿于自身眼光,只看到眼前的利益。

也许在短时间内,像兖郓沂和平卢诸州看起来都更像是包袱和拖累,而不能对徐州大总管府带来实质性的益处,但这种看法是在太浅薄了。

且不说有了平卢和兖郓沂诸州给整个徐州和淮南带来的战略纵深有多么大的意义,只想想为什么吐谷浑人现在会如此热心?如果没有控制兖郓沂和平卢镇,徐州的影响力如何渗透到河朔?如何左右得到沙陀人?做不到这两点,吐谷浑人凭什么这么便宜的价格出售战马给徐州?又凭什么这么眼巴巴的希望和徐州结盟?还有,朝廷有怎么可能对徐州如此低声下气?你没有这份实力,朝廷凭什么会把这么多头衔加诸与你,凭什么对你的各种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主动为你提供大义?兖郓沂和平卢诸州的现状的确不好,甚至徐州泗州和海州的情况也不是很好,这个不好,主要是指水利设施、道路交通遗留下来的窟窿太大,加上蚁贼对地方上的破坏,要恢复起来都需要投入巨大。

徐州这边还算是有些底子,加上与淮南一水相隔,自然条件也不错,所以恢复起来要容易一些,但兖郓沂和平卢诸州情况就不同了,没有三五年的大投入建设,根本派不上用场,也就是说三五年内,这两块地盘都基本上是投入和产出都是不相称的。

除了钱量财物上的投入外,更让江烽头疼的还是对这几个地方的改造,要把兖郓沂和平卢诸州改造成为自己的基本盘,让这两块地方成为自己未来争霸天下的根据地。

不仅仅钱粮,还在于整个政权结构的改造,要让这些地方的士绅死心塌地的跟自己捆在一起,要让他们的利益和自己一致,这道题相当难做。

在这个问题上,江烽和陈蔚、崔尚、杨堪、王邈以及杨勋、王煌、杜拓、严序等人交过底,让他们明白自家的野望,当然程度不完全一样,但王邈无疑是交底最深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契丹王邈也认同江烽的观点。

江烽起家时间太短,基本上依靠军队来确立起自家的门户,而要让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归心,那就必须要给这支军队足够的利益和念想,让他们和江烽在一起,那么原来的利益所有者——士绅们怎么办?不可能所有人都能归入军功贵族中来,仅仅是大梁的现状就能让江烽明白,无论再强悍的军队当你的经济基础开始腐化堕落时,军队也就不可避免的会腐朽掉,所以江烽能够理解后世中赵匡胤的杯酒释兵权之举,不能解决军队实力派和他们自身利益阶层的问题,那么要么就会演变成唐末的藩镇割据,要么就会像大梁那样一起腐化垮掉。

赵匡胤以及他的北宋应该算是做得比较好了,虽然北宋在面对契丹和女真人时被打得落花流水,但是原因是多方面的,江烽作为历史系的高材生自己认可的一个原因就是当南方农耕民族在科技优势转化到军事实力上还不足以对游牧民族骑兵大规模运用带来的机动优势这一特长形成压制时,你又失去了北方河北平原和蒙古高原的地理防御优势,那么这场战争就失去了主动,失败就是大概率事件了。

汉唐之所以对游牧民族形成压倒优势,那也是有多方面因素,但不容否认的是总体实力的超强,北方地理优势未失,王朝前期的进取心尚强,这几方面才使得农耕民族占据了优势,但到了王朝后期一个接一个的优势因素丧失,那么游牧民族的机动优势就会转化为主动进攻,进而变成战略优势。

在江烽看来,要想维系中原王朝对北方游牧胡人的优势地位,就目前来说,尚未完全在整体实力占据优势,甚至还在军事实力上居于劣势的己方来说,要抢占地利优势就是必要之举,控制华北平原刻不容缓,深知历史大势很难被自己这样一个小蝴蝶所改变,契丹人膨胀的速度比想象的还要快,所以他必须要抢在契丹人南下之前控制住河朔地区,以河朔作为缓冲,要确保自己腹地的安全发展。

把希望寄托在一条河水天堑上是荒谬的,尤其是沙陀人已经入主中原,哪怕江烽不认为沙陀人具备逆天改命的能力,但毕竟这也是胡人踏足中原的第一步,有了这第一步的实践,没准儿契丹人或者党项人的第二步就要踏出来了。

所以江烽希望把战线前移,推进到河朔,让河朔成为自己与契丹人对抗的主战场,而将平卢、淄青、天平作为前进基地,把徐州和淮右打造成为自家核心保障区,用这种递进策略来确保自己政权的稳固,不至于一战失利就丧失元气。

要对这些地方士绅进行改造,那么就必须要寻找到更多的共同利益。

历史上的北宋找到了一些办法,比如发达的工商业就把北宋大量的武将家族和士绅势力吸引到了工商业上,但更主要的还是商业。

现在江烽认为自己也许可以在这一点上做得更多更好,徐州的冶铁业、海州的制盐业、寿州的陶瓷业、浍州和寿州的制茶业已经初现端倪,下一步这些产业还可以进一步细分和发展。

随着钢铁产量的大幅度增长,其带来的产业链还会继续膨胀,还会衍生出许多相关产业。

在这一点上,江烽还是很有信心的,这既可以转移这些士绅在土地上的注意力,亦可在一定程度上消化日渐增多的人口劳动力。

在这一点上,江烽和观点最一致的陈蔚、王邈已经探讨过多次了,只有培养起一大批获益阶层来,才能巩固自己的统治,同时吸引新的产业和新的商品出来满足不同阶层人的需要,一句话,套用江烽来这个时代之前的流行词语,那就是创新,或者说创造新的需求,当然,这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为了确保这一目标能实现,那么首先就要确保自家政权的稳固,所以江烽也才会接受王邈提出要在河朔建立起稳固的前沿阵地,与契丹人的战争应该尽可能局限于河朔,不要波及到平卢,更不能蔓延到武宁和淮右。

而要实现这一点,在财力上的支撑,以现在徐州大总管府的状况,还有些困难,所以也才有另一个方略就是夺取宣州或者楚州甚至扬州,以南战养北战,以南方的收益来支撑北地的战事。

楚扬二州的富庶不用多说,哪怕是在江南不起眼的宣州,拥有巨大的铜矿资源和炼铜制钱产业,还有规模巨大的造纸业,加上地域辽阔,乃是江南两道中地域最大的州,论农业也相当发达,一个州足可以抵河朔三四个州的收益有多,也难怪人心生惦念。

好了,小郎,南北攻略你知道就好,现在还没有定论,但是北地和中原战事是始终难以回避的,我们需要认真总结每一场战事的经验,具装重骑是第一次上阵,需要详细的情况,这会为我们日后在北地和中原用兵提供帮助。

王邈收回感慨,你和大郎对接一下,看看郡王对宋城一战还有什么要求。

参谋制度日益在徐州军中建立起来,从军一级,都要建立参谋制度,一个军设立一到二名参谋,而镇则要设立参谋处,参谋的编制多达十五人,也会分为几个小组,为各镇军队训练、指挥、情报收集和分析、战术策划等等提供参谋。

但从目前来看,这个制度还只能说是形式上具备了,各镇各军主官都还没有真正接受这个制度,王邈也希望借这一张来进行总结和推进。

……上京临潢府。

母亲,吐谷浑人派他们的木兰公主出使南方了。

耶律德光面色疲惫,跪坐在一旁,刚满三十四的他接任大契丹汗位已经快十年了,虽然有母亲的大力支持,但是这一路走来,也并不安静。

哼,该死的吐谷浑贱奴,上一次那贱奴来你就该把她扣下。

盘腿坐在上首的女人仍然是一身回鹘打扮,哪怕是在契丹汗庭中,她也从不避讳自己的回鹘出身。

母亲,那不合礼仪,汉人不是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么?更何况还是一个女子。

耶律德光摇摇头,沙陀人动作很猛,难怪吐谷浑人坐不住了。

偌大大梁难道就会在这一次垮了?女人自然就是耶律德光的母亲述律平,来自回鹘的述律家族一直是契丹耶律部最忠实的盟友,述律平也因此嫁给了自己的表哥耶律阿保机。

述律平一直不喜欢自己长子耶律倍,更喜欢自己幼子耶律李胡,但她也知道虽然自己幼子耶律李胡武道天赋绝佳,号称大契丹中第一天才,但是在治政和为将帅方面却缺还没有能够表现出足够的才能,而且年龄也只有二十出头,不可能抢在两个兄长之前接任汗位,所以述律平最终还是支持了自己次子耶律德光接任大汗,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次子日后能传位幼子。

不太好说,我们派到中原的细作都说大梁的情况很糟糕,内部早已经乱了,从汴梁到徐州的河道上满是装满了财物和女人的船,都在忙着逃往徐州。

耶律德光吸了一口气,这样的情况,大梁有再多的军队也不可能打得过沙陀人,朱邪存厚可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人都跑到徐州去了,那沙陀人就算是攻占了汴京,那又能得到什么?述律平对南面汉地的局势不是太关注,她更关心的是契丹八部中其他几部对自己儿子汗位的威胁,甚至也还有自己长子的蛰伏不满。

母亲,恐怕这一次沙陀人就未必会退回河东了,洛阳被他们占了,现在他们如果再拿下了汴京,中原之地他们就得了大半,这帮沙陀人恐怕就更无人能治了。

耶律德光有些郁闷的发泄道:那些汉人不是一直看不起沙陀人么?不是一直自称同气连枝么?为什么会坐视沙陀人这样横行无忌?你打算让吐谷浑人去袭扰沙陀人后方?述律平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儿子的问题上来了。

虽然对南方汉地情况不是很了解,但是她也知道长安、汴京和洛阳是中原三座最大的繁华都市,也是汉人的骄傲,长安在关中是大唐正朔朝廷所在,但是现在没落了,而汴京和洛阳则是独霸中原的汉人强藩大梁的地盘,现在居然要被沙陀人给全部占了?白承福不会听我们的,他的心思都用在防范我们身上了,他派使者去南方也是想要拉拢南方那个新崛起的汉人势力。

耶律德光也很清楚西面的那个对手,在自己对室韦人一战时,他就想来扯后腿,只不过室韦人败得太快,让吐谷浑人的小动作未能得逞,虽然现在沙陀人威胁增大,但吐谷浑人更多的是先要求自保才对,怎么可能去招惹沙陀人?第二百一十九章 北与南满眼都是烦心事。

对耶律德光来说,这一年多来就没有几件顺气的事儿,兄长背后仍然有一大批支持者,还在虎视眈眈,室韦人虽然表面臣服了,但是他们和那些靺鞨人一样,都还在观望,还有西面的吐谷浑人,他们从来不愿意放弃扯自己后腿的机会。

当然,最可恶的还是刘守光这个家伙,对于自己的要求一直是采取拖的政策,自己逼得紧一些,他就松松口子,放得松一些,马上就顺杆子爬,得寸进尺,极为可恶。

也许真的该给刘守光一点颜色看看?让他明白谁才是这块土地上真正的主宰者。

母亲,我打算向刘守光摊牌,让他把檀州和蓟州正式交给我们。

耶律德光终于做出了决定。

哦,檀州和蓟州?述律平迟疑了一下,是不是他们逼你太紧,你要用这个来安抚他们?不完全是,事实上檀州和蓟州我们契丹人已经很多人,刘守光不过是名义上还拥有那里,他的官吏连密云和渔阳城都出不了,可是他还驻扎有军队在那里,这始终是梗在我喉咙上的一根鱼刺,我要让他自己把鱼刺取走。

耶律德光这个时候的脸上多了几分阴狠之色。

述律平摇摇头,如果你真的要想这么做,恐怕先需要把内部安顿好,你大哥,还有八部,要有应对不测的准备,刘守光也是头恶狼,他不会轻易退让。

耶律德光知道母亲的担心。

刘守光隐忍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当然不简单,啥都好说,但是要让他把军队撤出渔阳和密云,那意义就不一样了,不过正因为刘守光能隐忍,耶律德光也认定对方缺乏翻脸的足够勇气。

早些年自己父亲阿保机在的时候,平州不也是在刘守光手中,不也乖乖的交了出来,耶律德光认定只要不触及对方底线,也就是幽州,刘守光还不敢翻脸。

母亲,我知道怎么做,不会有事的,我在想,我们如果不加快南下的步伐,一旦沙陀人在中原站稳脚跟,那我们就没有多少机会了。

耶律德光也有一种深深的急迫感,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号称中原第一强藩的大梁怎么会这么快就垮了。

不是一直说大梁对沙陀人从来没有落过下风么?不是说每一次沙陀人打大梁,都要拉上几个帮手么?怎么这一次沙陀人一家出手,却能把大梁给打得如此模样?大梁垮了,中原局面就会大变,但是现在契丹还没有做好全面南下的准备,但他不能无所作为,所以他必须要把檀州和蓟州拿下来,下一步就该是幽州了。

听说汴梁人口有上百万,若是被沙陀人得到,那沙陀人真的就不好对付了,不过细作也在说汴梁的汉人都在大量南逃徐州,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耶律德光来说,契丹人不能咬一口,实在太可惜了,最大的阻碍还是河朔三镇,尤其是刘守光,不解决刘守光,契丹永远无法南下。

契丹的铁骑没说的,但是步军与中原的步军相比,仍然还有差距,耶律德光一直在平州、营州招募汉人和奚人,训练步军,效果很不错,假以时日,将会有一支强大的汉奚联军步兵成型,届时必能成为契丹铁骑最有力的帮手。

倒是吐谷浑人那里,耶律德光也不知道该不去该去联系一下,吐谷浑人和契丹这边关系一直不好,但是沙陀人都入主中原了,自己是不是该改弦易辙,重新调整一下方向?还有阻卜人,如果吐谷浑人依然如故,也许该把阻卜人这头恶狼引来南下,或许能给沙陀人和吐谷浑人都能造成一些麻烦。

想到阻卜人,耶律德光也有些头疼,这帮蛮族,最是难征服,自己父亲在的时候,一度让这帮家伙俯首听命,但是自从自己登基为汗之后,这帮阻卜人就又装聋作哑不肯上贡了,但是往来间言语倒还算恭顺,也许还能利用一下。

不过,不管如何,自己都该向南方显示一下力量了,无论是刘守光,还是更南方的这些汉人藩阀,要让他们知道不只有沙陀人,还有契丹人,都是北地高原上的英雄。

河朔应该是契丹人的马场和粮田,而不该是沙陀人或者吐谷浑人打主意的地方,这一点耶律德光觉得必须要让沙陀人明白,否则就只有兵戎相见了。

耶律德光还从未想过还有其他人敢于打河朔的主意,在他看来,这块土地上,唯一敢觊觎的只有沙陀人,而吐谷浑人都只能是癣疥之疾。

至于南方的汉人藩阀,那个江烽,他敢跨过大河么?那强大的契丹铁骑可不介意给对方一个深刻教训。

看见自己儿子脸上露出自信的神色,述律平想了一想之后才道:此事你须得与鲁国公商量一番,拿出一个妥帖之法来。

鲁国公便是韩延徽,同时他还是契丹政事令,协助耶律德光管理国政。

眼下契丹国的国政大事便是由耶律德光、述律平和韩延徽三人来确定,耶律德光和述律平对韩延徽都很倚重。

母亲放心,我会和国公商量出一个方略来的。

……曲阿,简渎与运河的交汇处。

李昪站在船头上,看着仍然在河岸上耀武扬威的蚁贼,满面阴郁,内心滴血。

他是真不想再和蚁贼一战了,这一年多来的战事让整个吴国民生凋敝,饶是李吴财力丰足,但这样继续下去,尤其是战火继续在润常二州地盘上燃烧,吴国也撑不住了。

今年看样子润常二州又将是一个难熬的年头,百姓四处逃难,田里庄稼无人侍弄,这明年又该怎么过?边镐的目光也在岸上游弋着,蚁贼的马军比上一次又有所减少,看得出来细作带回来的消息没有错,蚁贼从江北带来的战马也越发稀少了,这既与江南气候不适应有关,也和他们的战马得不到补充有关,但同样自家这一边的情况也一样。

徐州那边收紧了对南面马匹的输出,据说这可能他们在大规模的组建骑军有很大关系,想到这里,边镐心情也一样糟糕,南有蚁贼,东有钱越,北面更有如狼似虎的江烽,边镐觉得自打国主接受了吴王这一称号之后,似乎就一下子变得不顺起来了。

楚扬润常是吴国的必守之地,丢掉哪一州都不行,楚扬是吴国立国的根基所在,而润常则是吴国要想中兴的根本。

没有了润常二州,吴国如果只守楚扬,被越发强大的徐州所吞并那就是早晚的事情,所以润常二州必须要夺回来。

可是眼下这种局面却又是吴国吃不消的,分成几部的蚁贼并不像最初想象的那样可以各个击破,或者以围点打援的方式来消灭。

他们很明显形成了两大集群,而且几乎是互不隶属,各自为战,但有时候也会相互策应,正因为如此,己方在对这些蚁贼的战事中就无法抓住其中规律,屡屡做出的判断都落空,反而被蚁贼钻了空子。

对蚁贼的战事并非没有进展,但是蚁贼数量太大了,哪怕这么久来消灭了三五万蚁贼,但是那又如何?对于数量超过十五万的蚁贼来说,无伤筋骨。

他们甚至不断在润、常、歙、杭、睦等州县中掳掠良民,或者就干脆四处烧杀抢掠,迫使失去家园的贫民加入他们。

这一招极为厉害,向歙州和睦州的许多本来就很苦难的农民就被他们裹挟了进去,这种方式在中原屡屡得逞,但在润常这些富裕地区效果不佳,可是在歙睦二州的山区中,又有了效果。

上一月蚁贼已经有些疲态,退出了常州,转而进攻湖州,他们攻破了安吉,逼近乌程,后来被越军击退,但是钱元瓘这个目光短浅的鼠辈却不肯乘胜追击,放任蚁贼重新逃回了绥安,现在这帮蚁贼又从茅山和赤山湖这一线攻进来,打了己方一个措手不及。

一个让李昪和边镐都有些惧怕的是这些来自中原的蚁贼经历了这么久的战事,不但越来越熟悉这边的气候地理,而且更让他们感到惊恐的是大批本地流民佃客也加入了他们,甚至还有一些地方豪绅也在和这些蚁贼暗通款曲,这是最让他们担心的。

本土的豪绅们也对这样长久持续的战事已经颇感不耐了,如果还不能取得对蚁贼的决定性胜利,也许这些人他们就有可能改换门庭了,尤其是在蚁贼的许多策略也在发生变化,蚁贼在宣州已经有了一些尝试,而且获得了宣州一些劣绅的支持,这绝对是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润常二州的情况可能也会更加糟糕,从各方面都已经获得了一些情报,句容和金坛就有豪绅在暗中与蚁贼沟通,用粮食钱银来赎买蚁贼不进攻句容和金坛,这也是此次为什么延陵和曲阿遭到袭击的一个原因。

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征兆了。

第二百二十章 转机边镐也不知道情况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但不得不说,现在的吴国比起一两年前杨溥执掌时的吴国,情况迥异了。

是主君不如杨溥?显然不是。

倒不是因为自己是李昪的心腹大将,而是事实就是如此,所有人都无法否认,杨溥在位这么多年干了什么好事情?骄奢淫欲,整日宴饮打猎,不思国政,这等主君,有何资格为人主?可就是杨溥这样,吴国国势却不衰,反倒是主君得了君位,反而却落得个如此局面,这让眼下所有人都有些想不明白。

边镐和冯延巳交谈过,得出的结论就是天时不在吴国了,替杨之时,正好赶上了蚁贼的入侵,西面淮右的崛起,这都给吴国巨大的打击。

蚁贼仍然在袭扰不断,庐、濠、和、滁四州却被淮右趁机夺走,虽然和州名义上还处于吴国手中,但是若是徐州要取和州,边镐清楚,吴国是没有力量阻止的,事实上和州的士绅们已经向徐州交了降表了。

丢失了庐、濠、和、滁四州,虽然不能说是大伤元气,但是也称得上伤筋动骨了,楚、扬、润、常虽然富庶,但是庐、濠、和、滁却是吴国粮仓。

这四州一丢,地狭人稠的楚、扬、润、常四州在粮食上反而几有些捉襟见肘了,原来吴国一直是粮食外运大户,但是楚扬二州尤其是楚州去年被蚁贼糟蹋得不行,至今没有恢复元气,自保都不够,只剩下润常二州,只能堪堪维系本地需要,而且被蚁贼这么经年袭扰掳掠,去年就开始动用存粮,今年又是如此,恐怕都不得不从外边运进来了。

粮食从何处来?淮右的粮食倒是丰盛,但是徐州控制下都要输往北方,吞并了兖郓沂和平卢镇的江烽恐怕现在都得要忙于安顿这几州的民生,否则大批南下的流民灾民就得要把他给淹没。

越国?恐怕钱元瓘又得要捏紧粮袋惜售涨价了。

想到这里边镐都觉得头疼,这不该是他考虑的问题,而是政事堂的诸君头疼的事情,但是他却不得不考虑缺粮对军心带来的影响。

正在思考间,站在船头上的李昪却已经转过身来,康乐,蚁贼退了,当如何?退而不走,蚁贼怕是还要在延陵盘桓,不把延陵搬空,蚁贼不会满足。

边镐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森冷,不妨让熙载从江宁南下,出句容,插其后路。

哼,句容那边能让人放心么?李昪轻哼了一声,只怕未到句容,蚁贼便能知晓了。

边镐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句容不稳李昪也一样知道,只是一时间却找不到办法来解决。

轻轻叹了一口气,边镐觉得恐怕需要对这边战局早作决断了,如果不尽早解决这道难题,光是粮食不足的问题,就足以让吴国陷入困境,这还没有说东面的越国存着什么心思的问题了。

大王,以吾之见,这般缠战反而我军所长,却正好合了蚁贼心思,文稹在楚州驻守,不如抽部分精锐南下,集合扬州兵力,犁庭扫穴直入宣州,彻底解决蚁贼的问题。

边镐这个建议其实已经多次了,但是李昪始终拿不定主意,当然原因也很多,一是北面江烽日渐势大,给楚扬二州都带来了很大压力,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兵力让许文稹统兵驻守楚州,这也极大的削弱了这边与蚁贼作战的力量,另外东面越国的态度也始终暧昧不定,也很大程度牵制了吴军。

就像在对蚁贼作战上,李昪也屡屡向钱元瓘提出并力作战,联合出兵打入宣州,并提出了宣州归吴国,而歙州和睦州归越国的意见,但是钱元瓘却一直不置可否,在对付蚁贼上,吴越两家也是各行其道。

个中原因也有很多,但一个最关键的因素就是钱元瓘一直垂涎润常二州,心中未尝没有想要让蚁贼消耗吴国力量,他从这渔人得利的意图。

边镐也知道若是抽调楚扬二州兵力南下,北面就相当空虚了,但如果不一举解决蚁贼的威胁,就这么拖下去,恐怕真的要拖出大事,真正到北面徐州缓过气来发兵南下,楚扬二州就算是许文稹率兵镇守,又能抵挡得住么?那恐怕就是举吴国全国之力的一战了。

现在徐州正在忙于消化平卢和兖郓沂诸州,而且沙陀人又兵犯中原,也会牵制徐州的动向,还有蔡州也一样和徐州不对付,恐怕算是最好的机会了。

康乐,文稹带兵过来,我们有无把握一举剿灭蚁贼?李昪脸上也是阴晴不定,这对于他来说太重大了,一着不慎,可能就是满盘皆输,弄不好像杨溥那样当个富家翁都不能。

边镐摇摇头,一咬牙,恐怕还不够,但我们可以请冯大人出使江州,请钟家从西面出兵,将宣州西部交与钟家,以泾县分解,西面的至德、秋浦、石埭、太平、旌德都交给他们!啊?!东部五县都交给他们?那梅根监和铜官冶呢?李昪心痛得脸都扭曲起来了。

虽然蚁贼给吴国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蚁贼也并非没带来任何好处,那就是宣州邱家彻底完蛋了,而这样大一个州郡只要能击败蚁贼,就可以落入吴国手中,而拥有铜官的宣州就是一个聚宝盆,现在边镐居然提出要把宣州西部五县都交给钟家,这让李昪如何不心痛。

在边镐看来,没有拿到手的东西完全没有必要去吝惜,宣州十二县,精华在东部七县,哪怕真的把铜官交给大钟家也没什么,只要局势缓过气来,完全可以再夺回来,现在的关键是要让大钟家从西面出兵牵制蚁贼。

大钟家还是有些实力的,两三万兵力还是随便能抽得出来的,只要从饶州或者江州东进,哪怕只是一个牵制作用,都能让蚁贼分心不少,也能极大减轻吴国这边压力。

就怕大钟家担心镇南军那边,不愿意出兵啊。

李昪叹息道。

镇南军就是小钟家,与大钟家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若是有机可乘,肯定不会放过。

大王,我们只需要大钟家出兵这一个动作便可,兵力多寡不重要,只要他们出兵,就能让蚁贼分心。

边镐沉吟了一下,实在不行,派人去走潭岳一趟,送上些礼物,吾闻马家有子,大王可选玉山或者建昌二位郡主与马家联姻。

边镐的建议让李昪有些动心,若是与马家联姻,让马家出兵牵制小钟家不敢动作,那大钟家就可以放心大胆出兵宣州了。

兹事体大,孤再考虑考虑。

李昪迟疑了一下。

大王,此事亦早定,属下始终觉得北面威胁最大,若是不趁着江烽被牵制在中原时解决蚁贼,一旦中原局面稳定下来,楚扬二州就危险了。

边镐有些发急,另外钱元瓘心怀叵测,也不可不防。

孤知道了。

李昪点头,的确,东面的越国一样是一个隐患,不得不考虑进去。

……运河另一边,玛苏的目光同样在河上的兵船上徘徊。

胯下的健马不耐烦的喷吐着气息,玛苏掀起脸上的网纹铜面罩,目光如隼,手中粗大的全钢马槊在她手中犹如一只寻常木枪。

这是真正的纯钢马槊,通体用镔铁混合了乌兹钢打造而成,同时还在锻造过程中运用了术法进行压缩,使其重量不减,但是枪体精简了不少,威力却是倍增。

腰间藏在刀袋中的圆月弯刀露出半个刀柄,玛苏一夹马腹,健马开始向西而行,随行的数十骑也开始尾随而行。

轻轻叹了一口气,突出一口浊气,饱满得吓人的胸房随着起伏的马背微微荡漾,棕红色的发梢从头盔里伸出一两枝来,让英武雄健的身体多出了几分妩媚。

该死的吴军,依靠着运河上的水军来去自由,使得焰军始终无法将其围困其中,韩拔陵那厮不是说有水军相助么?为何从未看见?其实玛苏也知道,韩拔陵和权帅的关系已经处于一种貌合神离的状态了,以上月权帅找韩拔陵到溧水议事为例,哪怕是秦衡作保,也被韩拔陵断然拒绝,甚至连韩拔乐都没有来,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不过在玛苏眼中,要解决韩拔陵这帮土匪易如反掌,只要权帅授权给自己,只要三万大军,她就能横扫韩拔陵全军,抑或将这个任务交给秦河,一样一个月内就能解决战斗。

可是权帅却始终没有理睬下边人的建议,她也不懂,不过她也不想去多想,那是权帅他们考虑的事情,她现在就想要好好找到吴军的主力,大杀一阵,宣泄一下这么久来东游西荡的烦躁,而像那种去抢掠烧杀,对玛苏来说毫无意义,那都是一帮下人干的事情,作为武人,她不屑于做那种下作的事情。

该自己这一部的利益,没有谁敢克扣。

第二百二十一章 各做各的局一行人甩开步兵直向西南沿着简渎河道跑出三十里地,都快要到延陵城了,才看见前方也来了一大队骑兵呼啸而来。

玛苏,义父在延陵城,要见你。

当先的壮汉胯下一匹乌骓,豹纹遮面已经拉了起来,黑色的披风裹在身上,似乎要衬托他雄健的身躯,硕大的狼牙棒锤头从挂钩里伸出来,狼牙锥露出森蓝的光芒。

权帅来了?!玛苏丰厚的嘴唇一咧,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灿烂的阳光一闪即逝,秦河,权帅什么时候来的?今早才到。

来人正是焰军双刺中的豹王秦河,他的豹军和波斯女玛苏的隼军并称蚁贼中的骑军双雄。

权帅知道我们没有拿下曲阿城?玛苏点点头,脸色恢复成了寻常的冷漠表情,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就能拿下曲阿城。

义父另有安排,现在不必拿下曲阿了,只要能拖住吴军就行。

秦河摇摇头,走吧,义父有专门安排。

哦?玛苏的灰眸中掠过一抹惊异的神色,看来有变化,你知道了?嗯,知道一点儿,但太复杂了,具体什么情况,义父才清楚,应该还只是一个构想吧。

秦河粗犷的面孔上也看不出多少表情来,只是摇头。

两股骑兵合在了一起,但是却泾渭分明。

玛苏的骑兵清一色的玄色,而秦河的骑兵则是紫红色为主,在武器上,玛苏的骑兵更为驳杂,马槊只占到一半,而秦河的骑兵则是清一色马槊,但这并不代表玛苏的隼军战斗力逊色于秦河的豹军了。

或许豹军在正面结阵对抗上更强一些,但是隼军却更灵活,尤其是在骑射上更是堪比沙陀骑军精锐,不用说玛苏麾下的几个首领都是原来来自沙陀骑兵,本身就是沙陀人和塞外胡人。

两人和后面的部下渐渐拉开距离,玛苏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

她知道权帅对这个义子很看重,而且她也承认,这两年秦河成长很快,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只有匹夫之勇的武夫了,学会了学习和思考,正在向一个合格的将帅转变。

要联手别家?玛苏沉声问道。

秦河也有些惊讶,这女人的嗅觉如此敏锐,自己还觉得没漏半点口风呢,怎么对方就能揣摩出一二了?有这个原因。

秦河点头,有外人来找义父,谈了许久,义父又和二叔、孙帅、林帅他们商议了,大概是觉得可以一试吧。

玛苏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猜,权帅与韩拔陵那厮关系日渐僵硬,缺乏韩拔陵部的支持,现在权帅手中的兵力已经不足以打下润常二州了,甚至还要防着韩拔陵一手。

这种情况下,拖下去对焰军来说也是骑虎难下,宣州的局面也不佳,这一年多来的十余万焰军的坐吃山空,大批士民逃亡其他州郡,一直到近期状况才有所改善,可继续这样下去,情况也许还会变化,所以权帅要一直希望能够将当下的格局稳定下来。

可要想稳定下来没有那么简单,吴军始终有五六万精锐驻扎在义兴和句容,加上水军,使得焰军在对润常二州的进攻屡屡受挫,不解决这些吴军,宣州从当涂——溧水——溧阳这一线,就始终不能安稳。

现在韩拔陵部全部退到了宣州西部,秋浦成了韩拔陵部的中心,他们和江寇关系越发密切,而这使得权帅对他们的控制力也越发薄弱,权帅甚至不得不把秦衡部放在泾县,就是为了避免一些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

这种情况下权帅寻求外援,或者说和外部势力合作,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只是焰军千夫所指,谁会愿意和焰军合作?是谁?玛苏压低声音。

秦河抿了抿嘴,东边。

果然是他们。

玛苏灰眸中掠过一抹冷意,可是如何保证他们的诚意?我们如何相信他们?秦河摇摇头,这就是义父他们考虑的事情了,所以义父也希望见见你,听听你的意见。

……你们这个想法是建立在什么之上的?崔尚抚摸着下颌,目光里却多了几分精芒。

属下觉得越国这一年来的表现一直有些古怪,与蚁贼之间的战事一直保持着一种相当有规律的节奏,这很蹊跷,从杭州那边细作传回来的情报显示,每每蚁贼入侵杭州和湖州,越军都能快速做出反应,然后就是稍一接触之后,要么就是越军败退,要么就是蚁贼撤回。

但反观蚁贼对吴国的进攻,那却是真刀真枪,硬拼硬打,这种区别对待显然是有问题。

张万山的回报并没有能让崔尚释疑,这只能说明二者有默契,这也很正常才对,蚁贼肯定会有侧重的进攻。

可是从蚁贼角度来说,再怎么有默契也不可能做得这么好,除非他们之间有勾结。

张万山不同意崔尚的观点,另外蚁贼内部也出现了一些分裂的迹象,我们怀疑秦权可能有意要改弦易辙,嗯,或者说秦权从南下之前就已经有这个迹象了,所以我们觉得秦权和钱元瓘之间应该有某种秘密协议。

崔尚沉吟半晌,一时间没有答话。

先前郡王召集他和陈蔚、杜拓、王煌、杨勋等人商议今年的财政和赈济问题,摆在面前的困难很大,虽然淮南这边去年获得了丰收,但是兖郓沂、平卢诸州乃至即将纳入的曹、濮等州,情况都不好,如果解决不好的话,恐怕还会有大批的流民南下,事实上这种情形已经开始出现了。

大量的粮食北运虽然一定程度缓解了北方的灾荒,但是也让徐州大总管府的财力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或者说这是江烽在透支徐州的信誉,粟特商人、波斯胡商都为徐州提供了大量钱银支持,但这种支持不是无限度的,同时还有抵押物,波斯胡商是以寿州窑为抵押,粟特商人则是以徐州冶炼中心和海州盐利作为抵押。

即便如此,北方大旱带来的影响实在太大了,而江烽又恰恰接手了最困难的兖郓沂三州,还有平卢镇的密州和登莱二州状况也很困难,所以要用淮南的粮食来赈济,所需甚大。

宋城一战消耗也是相当大,基本上把前期的一些积蓄又消耗了,赈济所需,术法投入,以及军队的整编改造,换装,还有战争耗费,都需要海量的钱银,若是继续从胡商那里借贷,恐怕也会有一些难度了,否则就要把冶铁业这一块彻底质押给胡商们了,这又不符合江烽的本意。

如果按照郡王和王邈设想的要启动北上攻略,占领沧州、棣州和德州的话,这又是一笔极其沉重的耗费开支,这对于徐州来说已经有些承受不起了。

武将们对军费和财力这一类的数字没有太多直观的感受,但是军粮军资这一类东西他们却是很敏感的,一旦这些东西补充不到位,必将会极大的影响到军心士气。

简而言之一句话,现在的徐州看似身强体壮,但是内里底子却是空虚得很,已经打不动了,打不起仗了,一旦动起刀兵,那钱银如流水一般往外流,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徐州冶铁中心倒是一个金娃娃,但是一来军队需要大量补充和换装,二来,前期的都基本上被粟特商人们拉走了,这后续还需要时间来,所以面临着中原局势的骤变,无论是对西应对沙陀人的挑战,还是北上谋取河朔,那都需要相当强有力的财力支撑,而且这个支撑还不能是一锤子买卖,需要厚实的支持,所以也不由得不让枢密院、政事堂打起南面邻居的主意起来。

顺带说一声,枢密堂和政事厅也正式更名为枢密院和政事堂,应对一连串的政治体制的改革。

钱元瓘和秦权如果有默契,或者秘密协议,那么肯定是在江南,江北他们还力有未逮。

对于钱元瓘来说,润常二州无疑是最让越国垂涎的,拿下润常二州,江南东道的精华就几乎被越国囊括了,而对于蚁贼来说,能收获什么?宣州自然不必说,歙州?睦州?衢州?好像对蚁贼来说吸引力还不够大才对,这一点是最让人质疑的。

但不管如何,既然他们在江南做局,那么江北呢?所以你们觉得我们可以掺和进去?嗯,楚扬二州?崔尚目光有些闪烁。

不能不说这个诱惑够大,拿下楚扬二州,可以说现在徐州的财力困局迎刃而解,楚州和扬州的富庶,尤其是扬州的豪奢,天下闻名,光是江都城里数十万人口就足以让人难以割舍。

首座,我觉得即便是我们不主动参与进去,越国和蚁贼如果够聪明的话,也应该考虑到我们的因素,他们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张万山微笑道:或许唯一让他们有些担心的就是我们被中原沙陀人和蔡州拖住了脚步,分不出足够力量来参与吧?第二百二十二章 出卖你觉得我们应当主动参与进去?崔尚有些意动。

为什么不呢?张万山反问,难道首座觉得我们应当囿于门户之见,不待见蚁贼?只要能给我们带来实惠,那些虚名对我们徐州现在来说,又有多少约束和意义?崔尚沉吟不语。

不能说虚名就对徐州没有任何意义了,毕竟郡王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当然,你要说有多少约束,也不尽然,关键在于利益够不够大,郡王也不是在乎虚名的人,比起楚扬二州来说,这点虚名的确不够看。

让侯晨他们派人去接触一下吧。

崔尚终于打定了主意,暂时不必给官方身份,摸清底细再说,另外你们无闻堂要着重了解越国和蚁贼之间的具体勾连内容,看看越国给蚁贼开出了什么条件,我总觉得光是歙睦衢几州之地,难以满足秦权的胃口,因为没有越国,蚁贼也具备吃下这几州的实力,要让蚁贼配合越国,肯定越国要给其他蚁贼想要的东西。

会不会是和朝廷有瓜葛?张万山突然想到了什么,前些时日说有人与朝廷使团有接触,夜鹰那边也在调查,我们也在了解,好像就是和杭州那边有关系。

哦?崔尚为之动容,心中也是一动,莫非钱元瓘想要为蚁贼牵线,谋求招安?有此可能,但钱元瓘为何不与我们接触呢?张万山也为之色变,难道是因为时机不成熟,还是觉得我们没有余力?都有可能。

崔尚心中渐渐明悟,此事不宜拖,我要立即向郡王报告,若是运作得好,我们便要立即着手准备,吴国不比其他,须得周密筹划,这是一局大棋。

崔尚深知现在江烽、陈蔚都在为目下徐州钱银不足苦恼。

淮南的确产粮,但是这些粮食掌握在粮户和粮商们手中,而赈济兖郓沂以及平卢那边的流民灾民,平抑北地粮价,可不是他们的义务。

粮商只会为利而来,就算是冲着粮价价差而去,淮南粮食运到北地也会被提升到一个相当高的水准,仍然还是有许多贫民吃不起,吃不起他们就要变成流民,而这是江烽不愿意见到的。

徐州需要将这些潜在流民约束在北地本地,不让他们向南流动,更不能让他们变成为祸一方的盗匪,那么赈济,动用常平仓打压粮价,都是必须的,这都需要有雄厚的财力支撑。

可徐州连续经历大战,根底浅薄,现在有正处于军队整编改制的关键时期,同时又还面临着北进河朔的节点上,所需的钱银是巨大的,哪怕有胡商们的支持,仍然是缺额巨大,所以在这一点上,楚扬二州的吸引力是巨大的,甚至是江烽无法抵御的。

正是基于此,崔尚觉得这个合作构想就有了一个最坚实的基础,如果能拿下楚扬二州,就算是把整个宋州送给袁氏又如何?打下宋州立威正名的目的已经达到,宋州本身的价值意义反而没那么重了,而楚扬二州带来的实际利益是宋州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甚至可以说十倍二十倍还有多。

的确,没有谁能拒绝这个诱惑。

江烽也不能。

……守不住了。

李鹤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看着街道上脚步匆匆的行人,李鹤背负双手,转过身来,张大人,你家里人都撤到徐州了吧?没有去徐州,我让他们直接去宿州。

张继祚脸上同样是一脸风尘仆仆之色,他刚从中牟前线回来。

前日一战,大梁军再败,士气军心浮动,好在晋军尚未准备完毕,辎重补给尚未跟上,就这样梁军仍然未能取得胜果,被晋军铁骑一个反击,眼睁睁的看着一场胜利变成了小败,这极大的打击了本来就有些低迷的梁军士气。

宿州?李鹤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张继祚也没有遮掩什么,这个时候大家都知根知底,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去徐州的人太多了,我不想去看人脸色,宿州是江烽复建的州,就在通桥,家人来信说情况还行,比不上寿州,但是在运河边上,交通方便,我张家一大家子数百号人,想要在徐州买一座像样的宅院,那都价钱不菲,日后事情谁能说得清楚,还是得省着点儿过日子啊。

李鹤看着对方那张精瘦的脸,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年前,他们俩还在为是否出兵徐州支持尚云溪与江烽争夺利益争论不休,这才一年不到,情况就已经是彻底逆转,汴京城里的望族大姓们都在纷纷逃往徐州找出路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李鹤也多次扪心自问,强大的大梁为什么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像一个泥塑的巨人一样被人一推就轰然倒下了?看看这些人现在的表现,就能略知一二,都提前把自己家人送到了徐州去,你还能指望大家万众一心与沙陀人决一胜负么?自己不也一样?李鹤当然没有权力去指责对方,他自己一眼早在半月前就把妻妾和未成年的儿女送到了庐州。

他父亲老家就是庐州舒城的,现在庐州居于江烽治地最南端,也是一座大城,若是这边大事不济,他当然更愿意去庐州养老。

短短一两个月内,估摸着从汴梁离开前往南边的人数都要超过二十万,几乎每天码头上都有数千人乘船离开,当然带走的还有财物家资,没有人来阻拦,也没有人能阻拦,梁王都不敢,否则也许就要立即引发一场兵变。

据说整个寿州、濠州、泗州、徐州拥有的上千艘大船都已经云集到了汴京,就是为了运送从汴京转移出来的人财物,想一想都让人觉得恐怖,上千艘大船,每一艘都能装上百人,这样如流水一般,不停的在汴京与徐州、寿州、宿州、泗州和濠州之前来往,硬生生就运出了一二十万人出去。

要知道这一二十万人都是汴京城中最富裕的一群人,剩下的都是没有资格包船的中下层,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有不少的手艺人获得了机会,从汴京城撤出到了徐州和宿州,据说这得到了江烽的直接指示。

从近期来看,从汴京经陈留、雍丘到宋州这一线已经开始出现大规模的人流,这些都是惧怕沙陀人占领汴京之后遭遇洗劫的普通人家,他们赶不上船,那就只能靠驴车、牛车,甚至只能靠自己双腿,沿着这条陆路向东南进发,直下宋城。

这条路在雍丘分成两线,北线走曹州南面的考城(现民权)到宋城,南线则走襄邑、宁陵到宋城,还可以直接南下走太康南下陈州。

对于寻常民众来说,谁都愿意到最不容易发生战争的地方去逃难,否则千里逃难如果目的地也一样会遭遇战争,那岂不是自寻死路?相比之下,徐州看上去似乎比蔡州更靠谱,毕竟彭城郡王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已经征服了感化军、泰宁军和平卢军,不得不说连续不断取得的战事胜利,的确为江烽成为吸引民众逃亡的目标加了不少分。

寿山,中牟守不住了,恐怕我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

张继祚的脸上露出冷酷的表情,徐州方面拒绝了进军接管汴京,他们在宋城和蔡州还狠狠的打了一仗,听说是两败俱伤,只可惜庞子义赶到中牟也无济于事,白白葬送了天兴左军。

哼,江烽不傻,他敢接管曹州和濮州,却不肯进兵汴京,这是算准了沙陀人的底线,他若敢进兵汴京,那沙陀人和他之间就没有缓和余地了,他这是踩在边缘在玩火。

李鹤眼睛里也闪动着火光,你以为他能走到这一步岂是如此冲动简单的人?我没指望他会踏进来,但我没想到他在汴京城里煽动恐慌,让汴京人一窝蜂的往他地盘里跑,难道就不怕沙陀人撕破脸?张继祚摇摇头。

汴京四战之地,易攻难守,而且谁知道沙陀人有多少细作内应混了进去?江烽当然不敢轻易接手。

李鹤淡淡一笑,但濮州和曹州呢?濮州有尚云溪坐镇,曹州这边沙陀人的细作内应能有几个?他算盘打得比谁都精呢。

我们怎么做?张继祚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了,他更关心现实的问题。

怎么做?李鹤脸上也露出复杂的表情,当然按照他的要求来做,事不可为,那我们就只能顾我们自己了,陈留的常平仓,我已经安排了,估计他们的船也应该过了雍丘了,他们能拉多少算多少吧。

蒲城(今长垣)的马场呢?张继祚问道。

朱茂的人早已经到了那边,尚云溪的人也去了。

李鹤苦笑,没想到江烽竟然如此信任尚云溪,居然愿意让尚云溪接管这一批战马。

滑州南边的蒲城有大梁三大军马场之一,乃是朱允亲军诸如控鹤军、落雁都这些嫡系亲军的军马专用马场,还有两千多匹马匹在那里。

第二百二十三章 收罗或许这就是江烽的成功之道吧。

张继祚的脸上神色也是复杂莫名,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怅惘,看看杨堪、丁满、张挺他们,再看看昔日时酆和王守忠麾下的诸将,一个个都能在江烽手底下干得风风火火,寿山,你说我们大梁如此多的英豪就不能为我们所用,而用了的却也不能一展所长呢?李鹤也无言以对,道理谁都明白,但是到了真正落到自己身上时,那就不是那个味道了,也许这就是大梁没落的原因吧。

没有了开国时的壮志雄心,没有了那个时候的骁悍进取,剩下的都是安于现状养尊处优,眼睛都只看得到各家利益,这样的大梁能在与沙陀人的争锋中生存这么多年,算是殊为不易了。

没有一个确定的目标为之奋斗,不能激起整个群体的热情勇气,这个政权就没有希望,而现在徐州似乎正在复制当年大梁成功的奇迹,但是当他成功之后,能摆脱大梁的厄运么?唉,现在说这些又有多大意义?张继祚叹了一口气,但愿我们大梁的武将们能在徐州那边有所作为,沙陀人这个仇,我相信我们能报回来。

李鹤知道张继祚话语里的意思。

实际上这么久来,已经有许多人应该和徐州那边搭上线了,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族人,同样也还有很多人不服这口气。

或许大梁这边已经事不可为,但是在徐州那边呢?淮南为橘,淮北为枳,那么反过来,淮北为枳,淮南也就能为橘,在大梁不能得偿所愿,那么在徐州能不能实现复仇呢?也许可以吧,但这都和大梁无关了。

你觉得徐州对上沙陀人能行?李鹤丢开了许多羁绊心思,和张继祚探讨起来。

不太好说,总感觉徐州崛起太快,根基太浅,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好像又是徐州的一个优势,没有任何束缚,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徐州有淮南诸州作为根基,那是大梁无法相比的粮仓,而且又大修水利,据我所知,淮南诸州所产粮食足够平卢、淄青、天平、武宁以及淮右五镇所需,甚至绰绰有余,这就是江烽敢于和沙陀人对峙的本钱。

张继祚家学渊源,其父张全义在朱温时代就是朱温麾下能文能武的得力臂助,深知军事力量和综合实力之间的辩证关系,尤其是钱粮对一支强大军队的作用有多大。

还有徐州的铁料产量大增,还出产了大量精钢,这是沙陀人无法比的,沙陀人对徐州能占上风的就是骑兵的机动能力,但如果徐州保持守势,沙陀人这一优势就会被削弱,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如果这种态势继续下去呢?李鹤不得不承认这个不太招人喜欢的同僚还是有些眼光的,看问题很准。

如果继续对峙,局面对沙陀人肯定会越来越不利,徐州甚至可以在河朔动手,弥补自己短板,而徐州铁、粮的优势,却不是沙陀人短期能弥补的。

张继祚一语中的。

李鹤当然知道张继祚所说的江烽要在河朔动手的意思。

徐州枢密院枢密使王邈就是成德军的前任节度使一族嫡子,对成德军下属诸州很熟悉,而且亦有厚实的人脉关系,而现任成德军节度使张氏一族张处瑾在成德军诸州弄得天怒人怨,尤其是在成德军东部诸州,几近半独立状态。

拿下了平卢的徐州要想图谋成德军东部诸州,只需要跨过大河就能得逞,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这可能会引来北面早就都河朔三镇垂涎的契丹人的敌意,但毕竟契丹人和成德军之间还有一个实力不弱的卢龙镇,在没有吞下卢龙镇之前,契丹人纵然有千般想法,也还只能看着。

沙陀人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只要拿下汴京,他们就可能会对徐州动手。

李鹤摇头道。

未必。

张继祚同样摇头,沙陀人打下汴京,中原之地并未尽归他手,河南府他们只占了一半,南阳和蔡州都来分食,这边诸如汝州、许州、陈州、宋州都被南阳、蔡州占了,沙陀人未必甘心,而且最关键的是南阳和蔡州要比许州更好打,在此之前,沙陀人也同样需要休整和分赃,那些塞外杂胡你不满足他的胃口,他们是不会老老实实跟着朱邪存厚走的。

如果我是朱邪存厚,就要先打徐州,南阳和蔡州甚至可能会袖手旁观,但你打南阳和蔡州,那就给了徐州以时间喘息和坐大,而现在徐州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李鹤继续摇头,朱邪存厚麾下亦有智者,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他当然能看到这一点,但你要知道朱邪存厚并不是一人能说了算,沙陀内部贵族势大,还有那些塞外杂胡一样有自己的想法,你不去打弱的打更能马上拿到现实利益的,却要去碰最硬的骨头,你说那些沙陀贵族和塞外杂胡能答应么?再说了,你说徐州会利用这些时间坐大,沙陀人一样会觉得,我们吞下了这个中原,难道势力不会变大?张继祚嘴角又露出了惯有的冷笑。

哼,吞下中原又如何?这些胡人能一下子消化掉么?弄不好只会成为他们的拖累吧?李鹤不以为然,朱邪存厚还没有那么狂妄自大,以为他一占了洛阳、汴京,就天下归心了吧?朱邪存厚肯定看得到,但他下边人呢?张继祚反问。

晋国体制名义上已经汉化,但是实际上沙陀贵族仍然在其中占有相当大的话语权,虽然李存厚贵为晋王,但是若不能得到沙陀贵族的支持,他的执行力就要大打折扣,这一点李存厚不得不考虑。

你的意思是沙陀人可能会先对蔡州或者南阳动手?李鹤沉声问道。

或许会是魏博。

张继祚犹豫了一下,虽然魏博诸州破败,但罗氏一族这么多年搜刮极多,一举解决魏博侧翼威胁,还能有所收获,对内部和杂胡也是一个交待,也不至于刺激契丹人。

不可能!李鹤摇头,魏博罗氏一族实力不弱,打魏博,损失不小,收益却不够大,至于说解除威胁,现在魏博怕是更惧怕沙陀人进攻他吧,哪里敢威胁沙陀人?也有道理,那就是南阳可能性更大。

张继祚认可了李鹤的理由。

为什么不是蔡州?李鹤又问道。

别看蔡州才和徐州打了一仗,但我敢肯定,这会儿蔡州已经在和徐州和谈,甚至可能结盟了。

张继祚语气相当肯定,徐州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旦沙陀人灭了蔡州,那直接就威胁到了徐州的武宁镇和淮右镇,势必动摇江烽的根基,江烽不会容忍,我相信自要沙陀人稍微露出要进攻蔡州的意图,双方就会宣布结盟。

李鹤细细思索,觉得张继祚的分析的确在理,只是江烽和袁氏之间仇怨极大,双方能放下这段仇怨结盟么?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而已。

张继祚知道李鹤的怀疑和担心,徐州需要时间,蔡州同样也需要时间,也许蔡州和南阳也会结盟?三家结盟?李鹤心中微微意动。

这种连环结盟不好说,徐州需要的只是时间,如果沙陀人单单只进攻南阳,徐州未必愿意出兵呢。

张继祚觉得这里边也有许多变数,如果蔡州因为南阳而卷入战局,徐州会不会因此出兵,不太好说,没准儿徐州觉得南阳和蔡州联合起来能拖住沙陀人一两年呢?对徐州来说,也许一两年时间就足够了。

李鹤摇摇头,哑然失笑,继祚,我们这是在替别人担心,我们自己命运难保,还有这份闲心?哎,说说我们自己吧,你打算怎么做?徐州那边的邀请已经来了。

徐州方面从未放过大梁的遗产。

偌大一个汴京城,周邻还有陈留、雍丘这些富庶的县份,眼见得沙陀人铁骑难挡,这些地方的士绅富户和豪商巨贾们,当然要另寻后路。

而徐州那边也是敞开怀抱欢迎,寿州、宿州、徐州、泗州、兖州、曹州都任由这些选择落足。

当然在这些人眼中,肯定是首选徐州和寿州,然后再是宿州、泗州,兖州、曹州都是一些不愿离开中原腹地的人的选择。

事实上从洛阳陷落之后,徐州方面就在积极做这方面的工作了,从洛阳就撤出来不少士绅富商逃到了徐州。

后来这方面工作力度越来越大,尤其是汴京城里紧张气氛日浓,许多在徐州方面有些瓜葛干系的士绅望族们自然想要提前安排好后路,以免玉石俱焚,所以双方也是一拍即合,各种便利都是大开门路。

看吧,我等都是走投无路之人,若是能在徐州有一番造化,为家族子弟谋些前程,为何要拒绝?张继祚黯然叹道。

李鹤亦是如此着想,眼见大梁穷途末路,大家背后都一大家族人,与沙陀人早已结下死仇,纵然李存厚不计较,他们也不敢留在汴京,再看看四周,似乎只有徐州才是最合适的投效对象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树倒猢狲散看见赵煜带回来的一千多匹战马归入栏中,尚云溪忍不住叹息一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把自己手中战马交给手下的赵煜也紧走几步过来,不无感慨的道:枢密院还真是大方,一口气就给了我们一千五百匹战马,虽说数量也不算很多,但是现在徐州的战马也不富余,能这么大方,某都有些受之有愧。

是啊,谁曾想到短短一年时间,徐州就有如此气象?某还是眼力差了,小觑了郡王,才落得这个田地,也拖累了一干儿郎们。

尚云溪摇头不已,大手抚摸着粗糙的马栏。

马栏内都是上等战马,尚云溪麾下诸军中骑军有两军不到,大概在三千五百骑左右,若论战马数,在昔日感化军中算是比较充裕的了,但仍然不足。

这一次归附徐州之后,居然获得了一千五百匹战马补充,不得不说是一个意外惊喜。

当然,这是从蒲城大梁军的军马场里弄来的,但无论怎么说,枢密院能给他这支军队补充一千多匹战马,可谓相当难得了。

大将军何出此言?我等都是将军所赐,岂有异心?赵煜赶紧安慰道:再说了,现在也不为迟,郡王绝非守成之主,虽说没有同意我们进军滑州,但是日后肯定也是对我们有大用的。

前面的话日后就不要再说了,我们现在都是郡王所属,一切皆以王令为准。

尚云溪摆摆手,若有所思的道:郡王恐怕还是不愿意这个时候和沙陀人交恶,可拿下曹州,沙陀人就能忍耐得下来?曹州地位怕是不能和滑州比,滑州居高临下,又临大河,若是被我们占了,沙陀人就是取了汴京,怕也睡不安枕了。

赵煜抚摸着颌下短须,某在想,枢密院让我等补充战马恐怕也不完全是信任和器重的原因,恐怕也是有任务交给我们才对。

河朔?尚云溪捋了捋颌下浓须,应有之意,某就怕郡王视某无用,那才是最糟糕的,魏博军这边是块硬骨头,郡王若是要某渡河北击魏博,却是一场硬仗,但某以为枢密院当时要取成德镇东部诸州才对。

呵呵,当时如此,王枢密使便是成德望族出身,王家至今在成德诸州有很深的影响力,若是郡王要以契丹人为敌,成德诸州就必须提前布局拿下。

赵煜也是沙场宿将了,跟随尚云溪多年,大局观并不缺,也看出了徐州方面对北面的警惕性很高,甚至超过了西面的沙陀人,所以才有这般说。

棣、沧、德三州?尚云溪微一沉吟,棣州和德州也就罢了,沧州怕是不好办,倒不是惧怕张处瑾,而是北面的契丹人和卢龙刘守光。

刘守光和契丹人现在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契丹人想下嘴,却又瞻前顾后,刘守光想撕破脸,但又怕弄巧成拙,这是麻秸秆打狼——两头怕。

赵煜冷笑,但契丹人野心勃勃,实力摆在那里,迟早要下嘴,这不是刘守光强硬或者妥协就能阻挡得了的,自个儿没实力,那就怨不得人。

说得好啊,自个儿没实力,那就只能被动挨打。

尚云溪喟然,感化军如此,泰宁军也是如此,而郡王却能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为何?不好说,有人说是天命所归,也有人说时运皆济,还有人说是郡王得民心,也还有人说郡王能广纳人才,也许皆而有之吧。

赵煜也很感慨,不过某还是弄不明白,从浍州一隅到淮南,郡王如何能不断的以弱胜强,嗯,术法一道算是一个原因吧,但就因为这个?尚云溪沉默不语。

形势逼人,沙陀人在中原攻城略地,已然不可阻挡,大梁王朝的崩塌已经成为不可逆转之局,甚至传闻大梁内部亦有人邀请徐州军进驻汴京,但被拒绝,足可见局面之恶劣。

自己依附于大梁,但现在看来之前选择是错误的,大梁不是可以依靠的大树,而放弃的江烽却成了熠熠闪光的强者,现在不得不改变这一局面。

好在江烽相当大度,这一点尚云溪也不得不佩服,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派人来接管自己的人马,而是放手让自己继续领军,甚至还为自己提供了粮食、武器、战马的补充,这有点让人想要纳头就拜的感觉。

事实上俞明真、卢启明、王守信和刘延司以及朱茂他们的状况也证明了江烽的大度和自信是有底气的,尚云溪在自己身上再度印证了这一点。

至于说江烽何以能在短短几年间里就能一跃而起,成为取代大梁的强藩,尚云溪也说不出具体道理来,但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就得要承认,而且要心甘情愿的接受。

不想那么多了,现在郡王已经成为北地唯一能和胡人抗衡的旗帜了,我只是好奇,郡王会如何来处理与沙陀人之间的关系,还有南阳和蔡州。

尚云溪微笑着道:沙陀人要进攻我们也就罢了,如果沙陀人要和我们徐州保持和平,却又要对南阳和蔡州动手,或者只对南阳动手,我们徐州会怎么做?赵煜也笑了起来,大将军,这个问题某也很好奇啊,郡王离开淮右北上的时候,南阳突出奇兵偷袭占了光州,那可是郡王的老家啊;郡王征伐徐州和平卢时,蔡州又连续出兵袭击,现在局面倒转,郡王会如何对待南阳和蔡州呢?两人都相顾而笑,的确觉得这个问题很让人期待。

……郡王,晋军真的进城了?郭韬的手背上青筋暴绽,手紧紧握住胡椅的扶手,脸色微微发红,看着江烽一字一句的问道。

斥候来的消息应该是如此,前日傍晚,驻汴京城的梁军已经打开了城门,放晋军入城了。

江烽轻轻叹了一口气,意料之中的事情,既说不上快,也说不上慢,反正就这么结束了。

那现在汴梁城里情况如何?郭韬本来早就想要离开徐州返回长安了,但是就是得知晋军在中牟再胜,极有可能要兵临汴梁城下了,所以才留在徐州,希望能够在第一时间了解晋军的动向。

没想到中牟一战之后,还不到二十天,晋军就真的兵临城下,而且就这么轻轻松松入城了,梁军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目前汴梁城中情况尚不得知,不过据说汴梁城只是进行了宵禁,白日里好像并未关闭城门,但要想携家带口离开汴梁城恐怕不行了。

江烽摊摊手,不过在晋军兵临城下之前,大量百姓逃出了城外,向陈留、雍丘方向逃亡,也有一部分沿着白沟向曹州方向逃亡。

那晋军可曾派兵追赶这些逃亡的百姓呢?郭韬再问,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沙陀人的想法。

未曾。

江烽摇摇头,这也让他有些疑惑,照理说沙陀人以骑兵为主,只要控制了汴梁城,便可以派骑军沿着官道追赶,将这些百姓撵回汴梁城中,但沙陀人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放任了这些人的逃亡。

按照陈蔚、崔尚、王邈他们的判断,估计沙陀人的后勤补给也到了极限了,而汴梁城中在前两个月就已经经历了大逃亡,真正上层富裕阶层都已经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中下阶层城市民众了。

可能沙陀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认为这些城市普通民众价值不大,留下来可能还会增添粮食补给的压力,所以才采取了这种对策。

当然,也不排除沙陀人内部对此态度不一,所以迟迟未采取措施。

难道梁军就都全军覆没了,或者都投降了晋军?郭韬仍然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大梁强盛时,关中朝廷畏之如虎,如芒刺在背,恨不能联合所有藩阀讨伐,但真正当大梁覆灭时,朝廷才发现整个北地胡人势力大盛,甚至没有谁能制衡他们了,这又不由得让他们大为恐惧。

也幸亏还有一个突然间异军突起的江烽,但江烽控制的徐州位置太靠东,对于关中朝廷来说,有点儿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感觉。

与关中紧邻的南阳却又态度暧昧,似乎与晋军之前有某种默契,所以也难以让人放心。

那倒也没有,从中牟退下来的溃军起码也有好几万,现在都在不知所踪,据斥候报回来的消息,不少人南下投靠了蔡州袁氏,也有一部分向西南投降了南阳刘氏,当然也有部分已经跑到了曹州和宋城,汴梁城中本来还有几万人马,不过军心散了,士气没了,这一仗也打不下去了,一哄而散,也有一部分到了曹州和濮州。

江烽所说的是实话,破船还有三千钉,大梁溃灭了,十余万大军真正被晋军消灭的其实不到一半,大部分都是溃散逃跑了,而且晋军也忙于掌控占领各个城池要隘,没有那么多精力来追击这些残兵败将,所以也给了这些溃兵逃跑的机会。

第二百二十五章 闺蜜出手逃到徐州控制的领地内的梁军陆陆续续超过了四万人,估计逃到蔡州投效袁氏的应该也有两万来人,南阳方面接受了大概一万多人,现在散落在中原大地上沦为盗匪的估计也应该还有近万人,其余的不是阵亡,就是被晋军俘虏了。

徐州方面接受的梁军主要在曹州,其中冤句就接受了接近两万人,考城大概有一万多人,曹州州治也有四千多人,也有少部分逃到了宋城。

朱茂已经向徐州发来请示,如何处理这些梁军溃散的军队。

这些溃散的军队中不乏原来的梁军精华,比如控鹤军、厅子都、踏白都,也有像龙骧军、天兴军这样的主力。

目前天平军的主力已经前出到了冤句和考城一线,朱茂更是亲自坐镇冤句,准备应对沙陀人的挑衅。

但这样庞大数量的梁军溃兵却是让朱茂大为头疼,光是要供应这些梁军溃兵的粮草就是一大消耗,枢密院对各镇军的粮草辎重补给控制得很严,所以朱茂根本无法支撑,而且镇军对地方民政也无权干预,哪怕要一粒粮食都是违反军规,所以才会这般紧急的发函来。

再加上从汴梁那边逃来的民众,就更是让本身就刚纳入徐州方面管治的曹州支应不起了。

江烽已经命令王朴紧急赶往曹州,负责处理汴梁战乱灾民事宜,同时让其以曹州长史身份暂代曹州刺史职责。

王朴的升官之路堪称扶摇直上,也让无数徐州大总管府内的士绅子弟眼红得发亮,而同样已有不少庶子寒门子弟在大道学堂中经历了几年学习,也开始陆陆续续进入了各州县的衙门中开始他们的仕途之路。

江烽已经命令将梁军各部押送到沛县,在沛县进行整编。

盖因沛县在徐州北部,有紧邻泗水,粮食可以通过泗水运来,另外也可以在整编完毕之后直接北上前往淄青。

江烽从来就没有打算放弃这些梁军,好歹也是经历过战事的老卒,哪怕就是打垮了打散了,没了士气军心,那又如何?在徐州军治下,有的是办法来解决,再怎么也要比那些新兵士卒强多了。

听得江烽如此说,郭韬也是叹息不止,十多万梁军就这样分崩离析,大梁就此亡国。

朱允没找到?晋军进城之前两天就没有看到他的人影儿了,如果不是朱允失踪,好歹几万梁军也能坚守几日吧?江烽也觉得不可思议。

梁王朱允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到底什么时候失踪的,去了哪儿,无人知晓,甚至他的十几个儿子还有爱妃宠嫔,都无一带走,倒是一窝蜂的逃到了曹州,也是一个烫手山芋,江烽估摸着沙陀人安顿下来,就会向自己一方提出索要要求了。

不过江烽仔细思量之后倒也有些感觉,梁王朱允对自己麾下一大帮文臣武将家族纷纷寻找后路的情形不闻不问,装作不知,甚至还大开方便之门,这未免太过蹊跷。

或许那个时候朱允就已经在为他自己谋后路了,只是比这帮文臣武将们做得更老到隐秘,这些文臣武将心中有愧,所以也不敢怎么去多见朱允,大家就都这么装疯卖傻,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得到这样一个结果,郭韬黯然无语之余也觉得自己必须要马上离开徐州回关中了,中原剧变,朝廷需要拿出一个应对方略来,还需要细细斟酌。

郡王,你们和蔡州那边……郭公放心,已经基本上有了一个大略出来了,宋城、谷熟我们会交给蔡州,他们大概会把永城、临涣和山桑交给我们,现在就是下蔡和颍上还有点儿争议,快了,肯定会尽快达成一致。

江烽也不遮掩,局面发展到这种地步,我相信袁怀河也和我一样坐卧不安了。

郡王,希望你们以大局为重,这大唐江山经不起折腾了。

郭韬起身,拱手告辞,瑾公主与郡王婚姻一事,当无意外,某回去之后定会尽快促成此事,也请郡王尽早来求婚。

……眼前的丽人婀娜娉婷的整理着自己妆容,精致细嫩的面颊如芙蓉花瓣,修长斜飞的长眉此时多了几分娇媚,丰润的粉颈下一双急剧凸起的胸房被胸围子牢牢勒住,露出深深的沟壑。

这样一个清丽无俦的女子,丝毫看不出刚才才被自己压在身下恣意迎逢,婉转承欢,让许久未曾放纵过的自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哪怕是鞠蕖的内媚之术都未曾有过。

或许长安九公卿家族的嫡女这种身份让自己在享受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虚荣感?江烽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是这个时代中的人了,原来那个时空中的印记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消磨掉,这并非指他的记忆,而是他心态。

比如,对他自己的婚姻,他就能很理性但也很自私的来对待了。

如果李瑾不是李唐公主,也许她就不会成为自己的正妻,因为自己需要一个政治联姻的婚姻,如果李瑾身份不够,无法给徐州这个新兴政权带来助益,那么他可能不会选择对方作为正妻,当然平妻则有可能。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李瑾不符合他的审美观、爱情观,嗯,谈爱情好像有点儿滑稽,自己有爱情么?但如果不符合自己的胃口,无论李瑾是什么身份,会带来多大的帮助,他也不会接受对方之为自己的正妻。

事实上,从掌握徐州以后,得知江烽尚未婚配的各地豪门大户,世家望族,藩阀高姓,都纷纷抛来绣球,希望能和这个新近崛起的强藩之主联姻。

这在这个时代很正常,江烽也不认为这样就看低这些家族几分,一个女子为一个家族贡献自己力量,在这个时代,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哪怕是皇室公主也不例外。

同样一个家族为了自己家族的兴衰存亡而让女子来承担这样的责任,也无需苛责,不是每个家族都有足够的资源和实力来捍卫自己家族利益的,所以这无可厚非。

但面对这样一个情形,江烽心理上仍然有些抗拒,虽然他不认为对方就错了,站在对方的角度上,他甚至觉得这不失为着妙棋。

怎么,堂堂郡王,嗯,奴家听兄长说,郡王将封亲王,或许就是在二郎和小谨订婚之后,奴家看二郎先前的情形,像是久未有女人的模样。

女子终于装束打扮完毕,盈盈起身,来到江烽面前,跪坐在一旁。

江烽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要说自己没有女人,好像不符合常识,也没有道理,堂堂执掌数十州的彭城郡王,而且论年龄正是风华正茂之年,如何会没有女人?要说有女人,但之前自己的表现又好像有些热情激动,嗯,的确是如此,虽然江烽也不想承认,除了征服这个女子带来的快感外,也的确有太久没碰女人的缘故。

鞠蕖去了曹州,把吴瑕也带去了,包括她的师兄师妹在内的不少人从大梁那边逃到了曹州,她想要去看一看,能不能帮一把,因为其中有不少邙山派的弟子。

许静回了寿州,许宁小病,许静要去看一看。

二女一走就是一个月,江烽本身这边事情也忙,所以倒也不觉得什么,未曾想却有人趁虚而入,就有了眼前这桩事情。

二郎请不要以为我们尉迟家的女子就是这般下贱,若是奴家对二郎无意,纵使家中有意,奴家也不会行此下策。

芙蓉玉靥上露出一抹绯红,尉迟燕姗身形微微一动,眉宇轻蹙,似乎身体还有些不适,玉瓜初破,又被江烽这般不知怜惜的攻掠,难免有些吃不消。

江烽心中暗叹,抬手扶住对方。

尉迟燕姗脸上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跪坐好。

江烽这才沉吟着道:某只是在想,燕珊如何与小谨说?无需二郎担心,奴家自会与小谨说。

尉迟燕姗脸上神色淡然,小谨纵然会有些不喜,但是她会明白奴家的苦衷,再说了,郡王至今仍未有子嗣,中馈乏人,小谨一人也承担不起,选拔合适女子,或为政治联姻,或为子嗣计,都是应有之意。

江烽听明白了尉迟燕姗话语里的意思,自己后宫不会只有三五人,为了徐州政权的稳固,子嗣问题是最大的问题,多子才能最大限度的稳固政权。

既然如此,李瑾只要确保她自己的正妻身份,何须介意其他女人?像尉迟燕姗这种知根知底的闺中密友,未尝不是一个好的伙伴,要知道日后江烽的平妻肯定会来自包括平卢、徐泗乃至淮南的望族女子,这是巩固徐州政权的必有之举。

尉迟燕姗的话语里也隐隐透露出另外一层意思,来自关中望族的尉迟家族一定程度上和皇室在利益上是一致的,她们可以融洽相处,甚至是联手。

不得不承认,这些出身世家望族的女子们天生就有一副敏锐的政治头脑,相比之下,李瑾似乎都还要稚嫩一些。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望北江烽没有告诉李瑾和尉迟燕姗,实际上自己已经有了儿子。

上个月初九,周蕤在舒州产下一子,淮南方面用急报报到了徐州,这让包括陈蔚、崔尚、杨堪、王邈、杨勋等人都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个儿子的母亲身份有些尴尬,但无论如何这是江烽的第一个儿子,血脉至亲,这也就意味着徐州大总管府,未来的彭城王或者齐王、淮王这一王位已经有了传承。

不是没有人暗中质疑这个儿子的来历,但是江烽很清楚内里,事实上在自己和周蕤有了瓜葛之后,无闻堂就已经牢牢地盯住了周蕤,现在更是移交给了夜鹰来负责监察,确保自己的女人不会有其他意外。

不过这个儿子由于母亲身份的缘故,恐怕很难接掌自己日后的家业,除非自己再无其他子嗣,但无论如何这也是自己的血脉。

想到这里,江烽也有些喟然,子嗣的问题关乎大局,已经非自己一人之力所能左右,即便是自己也一样服从整个群体的利益需求。

燕珊,那需要我一并向你家求亲么?还是等到我与小谨的婚事定下来之后?江烽一时间有些意兴索然,先前的激情慢慢褪去,理智慢慢恢复。

还是等你和小谨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吧,奴家也要找合适机会与小谨说。

尉迟燕姗想了一想才道。

那万一今日就一发中的了呢?江烽玩味的盯着对方笑道。

尉迟燕姗一愣,脸上掠过一抹红潮,不会这么巧吧?若真是如此,那日后奴家和小谨的关系就难处了。

尉迟燕姗不是周蕤,她是尉迟家族的嫡女,身份大不相同,江烽要娶她,肯定是平妻,而且是排位靠前的平妻。

如果她真的这一次就一发中有了身孕,如果生下女儿倒也罢了,若是生下一个男儿,那意义非比寻常,也就意味着尉迟燕姗具备了挑战李瑾地位的身份。

她背后更有尉迟家族做后盾。

若是李瑾日后没有生下儿子,极有可能就会被尉迟燕姗夺位。

江烽摇了摇头,他只是一时兴起才说这番话,估计也没有这么巧的事情,自己在鞠蕖和许静身上没少播种,在吴瑕身上也是躬耕不已,都没见动静,哪里可能和尉迟燕姗一夕春风就能有喜,更不用说尉迟燕姗也还是第一次。

你们尉迟家族下一步有何打算?尉迟燕姗既然献身求娶,那意味着尉迟家族对关中情形不看好,准备要寻求退路了,这也是关中这些公卿家族的惯用伎俩,只不过尉迟家族来得更猛更快一些罢了。

我兄长有一些想法,他想要和二郎你谈一谈。

尉迟燕姗脸上也有些怔忡,作为一个刚刚破身的黄花闺女,她显然也还对这种马上就要谈及实质性的交易有些不太适应。

燕珊,不必多心,我既然要了你,自然会娶你,嗯,说实话,我也挺喜欢你。

江烽对女人敏感的心境很能感受,微笑着道:若是我不喜欢的女人,她便是百般手段,也拢不了我身。

尉迟燕姗听江烽这么一说,心里略略宽慰不少,抿嘴妩媚的一笑,还请二郎多垂怜。

江烽微微一怔之后,摇摇头,心中却也在暗赞,这种大家闺秀若是能再有几分内媚手段,的确很是勾人,寻常男人很难抵御这种魅惑攻势。

燕珊,我也不瞒你,我不太看好关中的局面,朝廷被杨文昌所压制,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恐怕很难再扳回局面,再加上狼子野心的党项人在北面虎视眈眈,沙陀人入主中原肯定会对他们有刺激,甚至东北的契丹人都会被刺激起来,所以整个北地,从西到东,恐怕都不会好过。

江烽顿了一顿,关中是西北唯二粮仓之一,但比河套更富庶,人口更不必说,所以杨文昌也好,党项人也好,恐怕现在都在磨刀霍霍意图染指关中了,他们现在就要看沙陀人的动作。

如果下一步沙陀人要对徐州或者南阳、蔡州动手,我敢肯定,杨文昌肯定坐不住,就要对关中下手了,当然他可能还会充当幕后黑手,把党项人推上前台,但最终结果会怎样,党项人会不会如杨文昌所愿那样甘当他的走狗,会不会反噬杨文昌,就不太好说了,但无论如何,北地都会大乱,所以尉迟家族如果想要早谋退路,不如提前从关中撤出来,来我这边也好,去剑南那边也行,你们都要趁早,这是我的由衷之言。

江烽推心置腹的话让尉迟燕姗也有些感动,起码这个男人不是下马就不认的无情之辈,还算是有些担当,二郎,我们尉迟家族就算要走,也要准备停当,我们一大家人数百人,而且在长安城内外良田千倾,宅院无数,这么大一笔财产也总要处理了,才能走。

我就怕你们这来的太慢,到时候局势变化之快,恐怕会超出你们的想象。

江烽摇摇头,他也知道要让这些数百年居于长安这座中土第一雄城的公卿贵族们离开长安无疑是困难的,但是看看汴梁城是如何被沙陀人兵不血刃的拿下的,就可以想象得到,也许到那时候长安城甚至连汴梁城都不如。

这件事情太过重大,的确需要慎重。

尉迟燕姗也知道,但也无能为力,家族中那么多长辈,不会轻易做出这种决定。

你知道就好,我只是提醒你们一下,若是真有什么意外,不要太过注重身外之物,保存自身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江烽有一种感觉,中原局面必定会牵动关中局面变化,沙陀人现在还算表现得理性。

李存厚看上去还能控制住局面,但是就是不知道这种情形会维持多久,胡人的体制决定了他们贵族势力极其强大,李存厚也未必能压得服,到那时候为了转嫁压力,李存厚也许就会不得不选择战争。

杨文昌和党项人都是虎狼枭獍之流,朝廷势弱如此,他们怕是不会安分下去,关中这块肥肉也的确足以引人垂涎了。

沙陀人如果真的对南阳动手,没有了南阳的照拂,杨文昌和党项人还能按捺得住么?……淅淅沥沥的雨终于下了起来,这让整个青州的官吏士绅到寻常百姓都松了一口气。

春旱已成定局,但是能来一场雨总能缓解一下局面,今年的夏收不至于太过差劲,这对于靠着老天爷恩赐的农民来说,这场雨堪称救命雨了。

从博昌视察军务的卢启明披着一件蓑衣,头上的带皮铁盔支出的飞檐可以恰好的挡住雨水,手中的铁枪交给旁边的亲卫,这才翻身下马。

虽然被留在了平卢,看上去是有点儿投置闲散的感觉,盖因平卢镇的军队整编进度是最慢的,无论是马匹、武器还是盔甲,亦或是术法部队的配置,都是排到了后边,一直到二月份,平卢军真正完成了整编的军队还不到六个军,这与淄青军、武宁军、天平军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甚至连周遭一片太平的淮右军都比不上。

不过卢启明却从未松懈,仍然孜孜不倦的每日风里来雨里去,认真的检查着各地防务以及军队的整编情况,同时还在不动声色的检查着从齐州到青州之间的大河状况,寻找这大河上更适合搭建浮桥的渡口。

事实上要想渡河并不难,大河下游水量虽大,但是水势平缓,只要有足够的船,要渡河不难,但是关键在于渡河之后如何展开攻势。

平卢军最后进行整编,并不意味着平卢军就不重要了,在江烽南下之前,专门和卢启明深谈了一次,明确向他提出,要做好北上进军的一切准备,这让卢启明激动得发抖。

北上,这也就意味着徐州要踏足河朔了,而一旦进入河朔,就势必要和契丹人碰一碰了。

自从加入徐州军以来,江烽就从未掩饰过他对契丹人的憎恨和忌惮,毫无保留的将契丹人列为了第一大敌,甚至超过了沙陀人。

在卢启明看来,虽然刘延司的淄青军和王守信的武宁军更先获得补充,但是那不重要,谁会应对最强悍的敌人,那才能证明自身的重要性,而平卢军无疑就要肩负起这个责任了。

从二月份以来,平卢军的整编速度骤然加快,无论是战马、甲胄还是武器,从南面运来补充的力度大大加快,迅速从五个军补充到了十个军,虽然还与武宁军和淄青军有差距,源源不断的补充让卢启明充满了信心。

这一仗如何打,什么时候打,还没有定论,但是想必是不会久了。

如果单单只是要拿下棣、沧、德三州,卢启明自信以平卢军足够了,哪怕对阵张处瑾,卢启明也不会惧怕。

但若是其他人,比如刘守光或者契丹人加入进来,平卢军就肯定不够了。

不过卢启明觉得契丹人恐怕还不会这么急急忙忙的就要跨越卢龙镇地,插手成德军的事情,除非卢龙也有此意。

王九郎在成德军中颇有渊源,这也是一个可资利用之处,倒是可以好好寻摸寻摸。

第二百二十七章 欲断对于打下棣、沧、德三州,卢启明不认为有多大的难度,但是关键在于守住,而且要牢牢的扼住这个前哨阵地,在面对卢龙军和契丹人时,能坚定不移的守住,这不容易。

成德军不过区区三五万人,真正的精锐不过两三万人顶天了,而且大多驻扎在西部诸州,东部这三州更多的是依附于张处瑾的独立势力,或者就是和张处瑾面和心不和被放逐的将领。

在攻伐平卢时,这里边已经有人主动参与进来帮忙,这个情徐州这边记着,他们那边也一样记着,也许就是一段香火缘。

这些势力用好了,攻伐棣、沧、德三州就是势如破竹,翻手可定。

而且卢启明也知道无闻堂也早就开始在河朔这边布子了,张万山这两年来的手段越发细密阴柔,润物无声,对河朔地区的渗透力度恐怕不比对江南的渗透力度小。

河朔的士绅大户们中间有多少人在与徐州这边暗通款曲,卢启明可以想象得到,绝不会少,谁都看得出来现在徐州的蒸蒸日上之势,谁不愿意寻条后路?这从汴梁这边一口气在两三个月内跑掉二三十万人到徐州这边来就能看出一斑。

没有一番周密的安排布置,这怎么可能?光是要调集那么多船只都不是十天半月能安排好的,起码也是提前半年就在筹划了。

由此可见无闻堂在这上边所下工夫之深。

河朔也不会有例外,无闻堂不会因为王邈在河朔有渊源就不按照他们自己的路径走,既然郡王确定了要进军河朔,那么肯定在一两年前无闻堂就已经在这边撒子布网了,这些都会在关键时刻显露出来,发挥作用。

身后传来粗重的脚步声,兄长。

回来了?那边情况怎么样?卢启明倏地转过身来,问道。

兄长,这一趟我们从蒲台过河,走渤海、无棣、饶安到了沧州,在长芦过了运河,沿着运河北岸走了一大圈,在德州的安陵渡河南返,在平原境内渡河回来,四下看了看,情况都不太好,盗匪横行,我们路上就遭遇了好几拨。

卢启修风尘仆仆,抹了一把嘴角的水珠,我看这个春天这三州都难熬,夏粮肯定够呛,还得起流民。

虽然今天这场雨也还算来得及时,但是雨量却还不够,旱了这么久,一场雨哪里能解决得了所有问题,夏收歉收,这对本来就已经相当难过的河朔诸州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可以说整个河朔三镇,在春旱和夏收歉收的打击下,必将迎来一场大规模的流民潮,这对于南方来说都将是一大挑战。

现在徐州承接了原来平卢镇的地盘,直接和魏博、成德两镇接壤,加上从去年到今年,源源不断的南粮北运,使得兖郓沂这三州本来是最艰难的三州居然还支撑过去了,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灾荒和流民潮。

这无疑会对河朔地区的流民灾民形成吸引力,弄不好本来想要南下汴洛的流民就有可能该换方向,向东南的平卢、天平和武宁这几镇蜂拥而来。

因为谁都知道彭城郡王、徐州大总管府大总管江烽控制着淮南的粮仓,那么逃到彭城郡王治下,肯定要比逃到其他藩阀领地内的生存几率要大得多。

这对于首当其冲的平卢镇和淄青镇肯定是一大挑战。

江烽治下的各镇军和其他藩阀不一样,那就是各镇军只是以各镇为名,兵员也大体按照各镇诸州来募集,但是其他几乎就没有任何瓜葛了,像淄青军便从一开始便脱离了淄青镇诸州,南下到武宁镇境内,目前驻扎在宋州,而平卢军则陆续开拔到了青州、淄州和齐州一线,开始接防淄青防务。

哼,河朔三镇现在人心惶惶,魏博和成德怕沙陀人东进,卢龙那边则怕契丹人趁势南下,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治下老百姓死活?卢启明喟然道:这流民一起,稍不留意就要变成贼匪,到时候再要来解决,就麻烦了,与其那样,真还不如提前进入,控制住这些地方。

郡王有此意?卢启修大为兴奋,咂着嘴,早就想和河朔这边的碰一碰了,看看河朔三镇是否浪得虚名,张处瑾的成德军正好可以作为一个磨刀石来试一试。

噤声!卢启明瞪了自己兄弟一眼,这是我自己预判的,枢密院那边只要求最好各种准备,究竟怎么做,还不确定,万一魏博那边率先崩盘呢?我看罗家现在也是左支右拙,他们可是和沙陀人接下了死仇,昔日帮大梁可是给沙陀人捅了不少刀子,现在靠山倒了,没准儿沙陀人就要拿魏博开刀呢。

不可能!卢启修也非不通时务之人,连连摇头,魏博哪里比得上南边那些州郡,魏博军也是又臭又硬的骨头,打下来难啃不说,还没有多少油水,李存厚想干,那帮沙陀人和塞外杂胡都不会干,若是我是李存厚,肯定打南阳,先把河南府占下来,还有汝州和许州,一步一步下来,不怕南阳和蔡州不就范。

你倒是算计得好啊。

卢启明心中颇为欣慰,自己这个弟弟倒也非鲁莽蛮干之人,还是看得明白形势,沙陀人打南阳和蔡州,我们徐州怎么应对?这倒是有些费心思,若是我就一门心思向北打河朔,或者南下打楚扬二州,以南阳和蔡州总能扛上一两年吧?而且沙陀人的北地铁骑真要南下到江淮一带,未必适应得了,水土不服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沙陀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卢启修的表现让卢启明大为吃惊,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兄弟,摇摇头:谁教你这番话的?少给我说你灵机一动,你没那本事!卢启修打了个哈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王九郎到了,就在后边,我在齐州碰见他,一道过来的。

卢启明这才明悟过来,正在说自己这个弟弟怎么变得这么深谋远虑了,原来是王邈的观点。

哦,他来了?卢启明略感诧异,但随即也笑了起来,他来了正好,河朔这边的关系渊源,还真的离不了他,有他,可以少费许多周折。

夜色慢慢暗了下来,厅堂里则是灯火通明,甚至在堂正中央还燃起了一堆篝火,一头肥羊被架在其上,羊脂油随着火苗的跳动,偶尔落下一滴坠入火种,嗤一声响,火焰骤然跃起,映照着整个厅堂内。

来,王枢密使难得来我们平卢军视察军务,为远来的王枢密使敬一杯!端起硕大的酒碗,卢启明脸膛在火苗的忽闪下,显得有些红润,也不知道是酒意熏陶还是火光灼烤,总之黑里透红。

在座的都是武将,因为王邈是以枢密院枢密使兼参谋部首座身份来青州视察军务,所以作陪的只有军将,因为免不了谈话间要说到军务,连青州刺史这样的地方官员都没有邀请。

卢都督太客气了,你我同殿为臣,皆是为郡王效力,何分彼此?王邈乐呵呵的端起酒碗,汴梁的石冻春据说已经在徐州开张了,还有好几家来自汴梁的好酒酒坊尽皆搬到了徐州和寿州,甚至连宿州都有那么一两家,估摸着日后这青州也会有这样的酒坊,到时候大家就有好酒可饮了。

石冻春源自富平,但是作为大梁最繁华的都市,汴梁城自然也有石冻春酒坊,就像产自荥阳的土窟春和西川的剑南烧春一样,也都有酒坊在汴梁城中,当然是运来的,还是就地酿造,就不好说了。

随着汴梁城的沦陷,大批本身依附于大梁政权的服务行业也都纷纷搬离了汴梁城,像酿酒、饮食、香药甚至许多花坊都主动像徐州和寿州搬迁,这也促成了这两地的服务行业的迅速繁盛起来。

当然这两地的此类产业的繁盛也是有其根基,大批从汴洛南下东进的中原士绅商贾都选择了这两地作为落足点,那么相应的需求自然也要跟上,尤其是这一大批人本身就是富裕阶层,带来了大量的钱银,在经历了逃亡搬迁的紧张期之后,他们也需要消费和放松,自然需求大增。

呵呵,青州、密州这些地方恐怕还无法和徐州、寿州比,或许三五年之后看能不能有所改观,这还的要在这边不经历战乱和天灾的情形下。

卢启明言有所指。

王邈一笑,卢都督无需如此含蓄,河朔之战势在必行,现在做好一切准备,就是为了最后的雷霆一击。

那郡王和枢密院的意见,究竟是先北后南,还是先南后北?或者就是都暂时不动,观沙陀人的动向?卢启明立即问道。

王邈沉吟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似乎在考虑,良久才道:郡王还在和沙陀人交涉,但沙陀人态度改变不了什么,不过以都督之意,我们当是先南后北,还是先北后南呢?第二百二十八章 共敌卢启明唯一愣怔,耐人寻味的看着王邈的眼睛。

王邈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一直是北进战略的有力推动着么?为什么现在会流露出这个似乎有变化的迹象来?联想到之前卢启修给自己透露出来的话语意思,卢启明估摸着恐怕在郡王和枢密院那边有一些变化。

可是郡王态度有变?要先南后北?卢启明琢磨着,沙陀人的态度既然可以不管,要先南,总要有些理由吧?郎坤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枢密使,不是确定了北方战略么?这一耽搁,要搁置多久?我们这边的准备还要继续,或者暂停?你们两位可能也应该清楚郡王的态度,北进战略不会变,时间上也只是略有变化,至于原因,可能你们也能猜测得到一些,从徐州之战到兖郓沂攻略,再到收复平卢,一连串的战事,粮草军资消耗甚大,甚至连从来不缺粮的寿州那边粮价都出现了大幅度上涨,加上这一次大梁崩溃,大批汴洛士民出奔徐州,根据初步统计,起码有三十万人从洛阳、汴州在近半年之内陆续从大梁境内撤离到徐州大总管府境内诸州。

这一次来,除了要视察检查平卢军务外,王邈也是要给卢启明、郎坤他们吃一颗定心丸,不能让他们因为南边局势变化而影响到这边军事准备。

因为由于南面局面的一些微妙变化,枢密院也已经对战略进了调整,要在南面有一波大的军事行动,但是预计时间不会太长,要争取在三到五个月,最长不超过半年之内彻底解决南方问题,然后全力以赴来谋图河朔,甚至还有可能在南方军事行动未结束的情况下,就要启动北方战略。

所以,郡王让我此次前来,就是要检查这边的准备情况,包括平卢军的组建进度不能放慢,只能加快,按照郡王和枢密院的意见,必须要在六月底之前做好各方面准备,也就是说北进可能会在七月中旬之前展开,你们要有这个准备。

卢启明端起的酒碗又放了下来,掂量着道:枢密使,可是要取楚扬?唔,有此意,但还要看一些其他条件是否成熟。

王邈耐心的解释道:南边越国和蚁贼有些新动向,无闻堂和枢密院这边都在关注,所以才会有一些细微调整,但郡王和枢密院在谋河朔的态度上没有变化,而且从契丹那边获得的情报来看,契丹人正在谋求向刘守光施压,要求卢龙军退出檀州和蓟州,这给刘守光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估计刘守光顶不住耶律德光的压力,会退出檀州和蓟州。

檀州和蓟州实际上已经被契丹人渗透得差不多了,刘守光在檀州和蓟州也仅止于在州城中各驻扎有两军人马,聊胜于无,耶律德光这么做绝非为了檀蓟二州,而是意在幽州!卢启明微微色变,幽州才是耶律德光的终极目标,拿下了幽州,河北平原便无险可当,契丹铁骑可以来去自如。

易水和巨马水根本起不到阻挡作用,幽州若是被契丹人所占,整个河朔都危险了。

卢启修也补充道。

幽州一失,易州、灜州和莫州都很难保住,滹沱河和漳水以及在莫县和瓦桥一带的狐狸淀倒是可以有些阻挡效果,但这一线地势太过辽阔,契丹铁骑可以从东西数百里甚至千里的水道上渡河,就算是我们控制了沧州,也很难控制深州、灜州和莫州,契丹铁骑可以西面渡河东插过来,我们不得不在永济渠这一道防线上来布置兵力,防护沧州,守卫难度很大。

郎坤自从担任平卢军都督之后也是一门心思扑在了军务上,在获知了平卢军的下一步任务之后,就一直在琢磨河朔方面的情况,尤其是对棣、沧、德三州的地理地势做了相当详尽的了解,甚至还专门招募了数名对沧、莫、瀛、幽这几州情况十分熟悉的向导来为其讲解,然后再对照地图和沙盘来研究。

连卢启明都对郎坤的表现很感触,在之前他对郎坤出任平卢军副都督还是有些看法的,在他看来这有点儿像是江烽对俞明真的一个补偿,因为俞明真只担任了牙军都督,郎坤和俞明真有些亲戚关系,却安排到了平卢军副都督位置上,江烽为此连张越、秦再道这些老臣都没有分派。

虽说这些人在武道实力上不及郎坤,但是这是一军都督,武道实力的用处实际上会随着日后越来越淡化,相反,忠诚度会随着徐州势力不断膨胀,才会越来越重要。

的确如此。

王邈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郎坤,点了点头,他没想到这位出身泰宁军的军将居然对河朔地理状况了解得如此深,甚至不亚于自己这个出身河朔的子弟,河朔平原虽然有几条河流,但是一来冬季要封冻,二来,河北平原地势开阔,河道平直,可供选择渡河的地点很多,如此长的河道,防守方压力很大,也很容易被敌军声东击西,造成顾此失彼,所以我们必须要抢在契丹人控制幽州之前,在沧州建好稳固的桥头堡。

如果可以的话,让刘守光能扛住契丹人的压力而不倒是最好。

卢启明虽然也很想和契丹人较量,但是作为一个都督,他必须要站在更高的高度看问题,契丹人不好对付,从徐州大局计,刘守光的卢龙镇如果顶在前面,对徐州多一些时间发展无疑更为有利。

某也如此想,但是张处瑾根本无法给刘守光提供多少助力,甚至还可能拖后腿,所以我们需要拿下棣、沧、德三州,先确保我们自己防线稳固,再来考虑刘守光值得不值得支持。

王邈点头道。

如果吐谷浑人能和我们结盟,也许能极大的缓解刘守光的压力。

郎坤突然道。

王邈欣赏的看了对方一眼,嗯,郎将军考虑的问题,枢密院也在筹划,但归根结底,还是得靠我们自己。

……三月二十九,晋军沿着运河前进,抵达雍丘县城东南外十里地的桃陵镇,这里距离宋州境仅有十五里地,骑兵半个时辰就能突入宋州襄邑县境内,两个时辰大军就能兵临襄邑城下;距离曹州西南角的考城县城也只有三十里地,同样两个时辰也能抵达考城县城下。

无论是徐州,还是蔡州方面都在紧张的注视着沙陀铁骑的动向。

完成了宋城移交的武宁军和淄青军已经撤离了宋城,淄青军驻扎在虞城和楚丘,而武宁军则退到了永城。

双方谈判的最后结果是徐州方面放弃了颍上,而只是获得了下蔡,并将归入了寿州,现在的寿州就增加了一县,地跨淮水南北,拥有了寿春、霍丘、安丰和下蔡四县,算是之前对割出了盛唐和霍山二县给浍州的一个弥补。

宿州和单州同时设立。

宿州辖通县、蕲县、符离、山桑、临涣五县,州治设在通县(通桥镇)永城划入徐州。

单州设单父、楚丘、砀山、虞城、金乡、方与六县,其中金乡和方与由兖州划入,原本考虑从曹州划入的成武县则没有调整州治设在单父,单州划归武宁镇。

徐州和蔡州方面在达成了一致的第一时间,徐州就立即释放了蔡州方面被俘虏的士兵和夫子,甚至还主动退还了相当一部分武器甲胄,帮助蔡州方面迅速建立起宋州防线。

杨堪以枢密使身份兼任冠军大将军,担任三镇军统帅,统一协调指挥天平军、淄青军、武宁军,应对整个西部局面。

杨堪还是第一次和朱茂并肩而立。

两个人站在考城县城墙头上,遥望着西南方向。

杨堪和朱茂并不熟悉。

事实上朱茂和整个原来淮右军体系的军将都不熟悉,反倒是与感化军和平卢军体系的将领还要熟悉一些。

都督,鸦军来了。

杨堪眯缝着眼睛,用千里镜观察着几里地外飞驰而过的黑色骑军,果然是骑军劲旅,某在梁军中任职是也曾经和鸦军交手过几次,但战事规模都不大,所以还不好评判。

杨枢密,沙陀铁骑并非浪得虚名,不过也无需太过夸赞,某和沙陀人打交道时间甚多,对他们的实力还是略知一二。

朱茂对杨堪保持着一种淡定但也不乏尊重的态度,他可以不在意杨堪,但是却不能尊重徐州大总管府的规矩和军纪,杨堪既然是以枢密使身份统领三镇军,那么就是代表江烽而来,他必须要予以必要的礼遇。

不知道都督对其步军的战斗力怎么看?杨堪更关心这一点。

在他看来沙陀骑军的战斗力有目共睹,无论是天平军还是自己亦或是淄青军中,都对其并不陌生,但相反其步军实力却了解不多,在对大梁一战中,其步军已经开始显现出威力,也让徐州方面开始重视起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试探从考城城西几里地外飞驰而过的是晋军的骑军,并未见到晋军的步军。

数百铁骑,沿着城西外的野地中一掠而过,卷起漫天的黄土,青色的麦地被这些牲口糟蹋得不成样子,但是现在徐州军还不能擅自出战。

在来曹州之前,江烽给杨堪就交代过两件事情。

一是要处理好与朱茂、刘延司、王守信三个都督的关系,尤其是朱茂。

二是与晋军战与和要根据实际情况,总的原则是可以打,但是不能撕破脸大打,因为不打无以谋和,但打过头了,两边都搁不下面子要分个胜负,那就不是江烽想要看到的了,相信也不是李存厚想看到的。

朱茂不比刘延司和王守信,天平军基本上是保持了朱茂泰宁军原来的架构,主力基本上是由他原来的几部亲军组成,虽然朱茂很尊重江烽,但并不意味着他就对江烽麾下众人就都低眉顺眼了。

他对江烽的尊重是建立在徐州实力之上的,他认为追随江烽可以获得更好的发展空间和给自己更大的舞台来施展,所以才会在第一次拒绝之后第二次同意投效。

杨堪也很尊重朱茂,但是并不代表他惧怕朱茂,朱茂武道实力高于杨堪,但是杨堪是代表江烽而来,他背后是整个徐州大总管府五镇,只要朱茂还是徐州军中一员,那么他就必须要服从杨堪的命令。

晋军步军基本上是河东汉人组成,其中以代州兵和太原兵为主,而代州兵中的雁门兵和太原兵中的榆次兵尤为剽悍,忻州的定襄兵也相当凶悍。

朱茂对晋军情况如数家珍,与沙陀方面多年的交道,使得他无需派出斥候都能了如指掌。

吾虽然这么多年里未与晋军交锋,但也知道晋军骑军中石敬瑭和刘知远二人尤为凶悍,这二人皆是沙陀悍将,其武道实力皆在凝丹中期以上。

而步军则以郭氏五子率领的雁门军为主力,郭崇韬一门五子,尽皆龙虎,这个雁门军也是泛指,其实也包含了榆次兵和定襄兵,因为郭氏二子郭廷诲娶了太原王氏之女,而郭氏三子郭廷说娶了定襄大族孙氏嫡女,这雁门军几乎就是从这三地招募而来,所以这雁门兵其实就包括了雁门、榆次和定襄兵。

河东民风骁悍顽强,不逊于燕赵雄兵,皆是募兵绝佳之地,也是晋军步军的主要兵源地。

骑军以沙陀铁骑为主,步军却是以汉兵,也就是郭氏的雁门军为主?对郭崇韬,杨堪当然不陌生,这是大梁最难缠的敌人,虽然是汉人,但是却是官居大晋校检太保、枢密院枢密使,位极人臣,只是后来为李存勖所忌,不得不隐退避祸,但李存厚继位后,又重新启用郭氏一族,使得晋军步兵实力重新得到了快速恢复,也才有这几年晋军对梁军的战事开始转向对晋军有利的一面。

以往沙陀铁骑虽然在对梁军战事中能取得优势,但是却由于梁军步军战力强于晋军,总能在关键时候顶住晋军的进攻,最终凭借实力优势拖垮晋军及其盟军,最终变为平局甚至胜利。

基本上是如此,但可能目前情况又有一些变化。

朱茂沉声道:随着大梁的灭亡,二十多万梁军在这一年多时间里溃灭,真正被彻底战死战残而消灭的三分之一不到,也就是说起码有十五万以上的梁军是溃散了,除了有十万左右归降了我们徐州和蔡州、南阳外,晋军从河南府几场战役下来起码就招降了超过五万梁军,那都是以步军为主,同时在汴梁陷落之后,晋军又陆续招降有三万多梁军,也就是说目前晋军接受的投降梁军不会低于八万人,其中大多以步军为主,包括原来梁军不少步兵统兵大将也投降了沙陀人。

这一点杨堪也知道。

虽然徐州方面也想尽办法在拉拢和招揽梁军,但是在河南战事时,晋军铁骑突然攻破了洛阳,断了在河南府的梁军退路,相当一部分梁军被俘虏和被迫投降,最终被晋军收编,少部分逃回了中牟。

而汴梁陷落之后,也还是有一部分梁军因为家眷亲友还留在汴州、郑州、滑州,所以不愿意逃往徐州、蔡州和南阳,最终归降了晋军。

这极大的充实了晋军的实力,同时也为晋军接管河南、郑州、滑州、汴州、怀州中原诸州打下了基础,有了这些本土军队的帮助,他们要在这些州郡立足扎根,就要容易许多了。

这倒是一个问题。

杨堪脸上露出深思的神色,德谋兄,若是我们派我们这边的人去有意拉拢一下这几部梁军降部,你觉得是否有机会?朱茂一怔之后,也思考起来。

杨堪的意思显然不是简单的拉拢那么简单,能拉拢过来一些人当然好,拉拢不来,那也没有什么,而且还能有意无意的在沙陀人心目中留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甚至有些已经愿意投效徐州的梁军降部,恐怕徐州这边也要有意让其暂时不投这边,而是隐藏于晋军中。

这样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可以极大的破坏这些降部在沙陀人心中的印象,让沙陀人不敢用他们,要么投置闲散,要么就只能分化瓦解,慢慢消化,这无疑又会大大的刺激这些降部,让那些本来无意投效徐州的,也不得不考虑另寻出路了。

这倒是一条路子,而且要动就要趁早,要趁着沙陀人还没有真正把这些人的心收买过去时下手。

朱茂背负双手,缓缓的道:枢密院和无闻堂都应该着手做这件事情,尤其是那些高级军官,杨枢密在汴梁也有自己的人脉,包括我们徐州军内部也有不少大梁出身的将领,都可以发挥自家人脉作用,好好运作一番。

杨堪也是有些佩服朱茂这家伙的大心脏,根本不忌讳这一点。

事实上不是没有人在这方面提及过,但人家都是相当委婉含蓄,毕竟徐州军中出身大梁的军将不少,从高层到中低层都很多,但这种派系色彩本来就是为人上者所忌讳的,哪怕江烽再是大度,恐怕也不愿意麾下某一体系色彩过浓。

朱茂这家伙居然就敢当着自己这个大梁系头号人物说出来,是真不认为这有什么,还是要自己以大局为重?德谋兄,这种事情恐怕还是要先请示郡王,当然,我等也是责无旁贷,只要是有利于我们徐州的,我们当然要全力以赴。

杨堪打了个哈哈,不过若是天平军这边的兄弟们也有人脉关系在那边,一样可以用上,这也算是一份功绩。

也是,也是。

朱茂也笑了起来,转开话题,以枢密使之意,现在就任由这些鸦军在我们曹州境内放肆?这岂不是显得我们软弱可欺?这些胡人可是欺软怕硬的老手,你越是表现强硬,他们也许反而怵了。

对这种情况杨堪也有考虑,当然不能如此,曹州新得,若是我们前怕狼后怕,何以让曹州士民归心?先派使者去桃陵,如果桃陵那边的沙陀人做不了主,就让使者去雍丘,告诉他们,我们徐州不愿意打仗,但也不怕打仗,如果在没有获得我们允许的情况下再有沙陀骑兵入境,我们就要守土有责了。

杨堪最后话语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度。

先礼后兵,好!朱茂很喜欢这种强硬姿态,那我马上就派人去!另外马上派斥候去襄邑那边查探情况,看看沙陀人有没有进入襄邑境内,蔡州那边如何应对的。

杨堪随即又道:我们也要做好打仗的准备,德谋兄,天平军的骑军要拉出来,随时准备打一仗。

杨枢密,放心吧,天平军不是泥捏的,只要你下令,嘿嘿,我们从不惧于一战,甚至渴望一战!朱茂咧开大嘴,露出狰狞的笑容:沙陀人要想来我们曹州讨便宜,我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不管是石敬瑭还是刘知远来,都一样!杨堪微微点头,似乎在掂量着什么,细细品味了一阵,这才慢悠悠的道:既是如此,那使者便不忙去,德谋兄,让你的骑军出击,将这一部鸦军逐出考城境内,不必留手,但也不要刻意追杀!啊?!朱茂和旁边一直沉默寡言的高金忠都是骇然一惊,这杨堪怎么又突发奇想了?江烽的来信他们是知道的,不惧怕一战,但是也不能去刻意挑起战争,这个意思专门给朱茂和高金忠二人说了,就是怕二人杀性大发,主动挑起战争,引发不可收受的后果,怎么这杨堪来却要反其道而行之,竟然要主动挑衅?见朱茂和高金忠二人都是面面相觑,杨堪泰然道:不态度硬一些,怎么能了解沙陀人的战争决心有多大呢?沙陀人真的要想对我们不利,我们再是低姿态,也落不得好,所以咱们得试一试。

放心吧,一切责任我来承担!第二百三十章 碰撞(一)千余铁骑从考城东门悄然而出,从臂章符号就能看得出来,这是天平军。

一千多骑兵沿着东门奔出,然后向北绕行,很快就消失在沃野中。

早有几骑斥候飞驰而来,跟上了队伍。

情况如何?回大人,敌军在前面十五里地处矮寨一带歇息,他们刚洗劫了沿线的三个村庄……斥候声音里多了几分兴奋,他们虽然也派出有斥候,但是数量不多,每个方向只有一两骑。

哼,如此放肆,真以为这里是任他们来去自由之地?朱定之抚摸了一下颌下的护颈,这种皮质护颈柔软,与原来的硬革护颈大不一样,不但更为坚韧,而且相当柔软,对颈部的活动毫无阻碍,十分舒适。

指挥使,怎么办?旁边的军将跃跃欲试的看着上司,手中的连枷由于马行带来的抖动,发出清脆的金属交击声。

怎么办?当然是干了,都督有交代,要打,就要把对方打痛,不必留手!朱定之算是朱茂的远房子侄,可他干到指挥使这一角可不是靠自己和朱茂的远亲关系,朱茂也不会看这等关系,没有本事,你就是他亲儿子,他也不会把一军兵力交给你。

那末将就请当先锋!手持连枷的军将大喜。

天平军眼睁睁的看着淄青军和武宁军在宋州与蔡州军鏖战,羡慕得眼睛发红。

大家都知道,当兵吃粮,没军功你这些军将也好,士卒也好,那就只能这么苦苦等着。

成日里就是枯燥无味的训练,人都得憋疯。

尤其是郡王在待遇上没得说,但是在军纪上却是甚严,决不允许外出滋事袭扰地方,所以这份日子就更不好过。

对军将士卒们来说,唯一的希望那就是打仗,那就是得要打仗才有军功,没军功就没有策勋,就没有赏赐,更不可能有捞到勋田的机会。

本以为可以在濮州与尚云溪打一仗捞点战绩,没想到尚云溪这厮居然一声不响就降了,简直让天平军上上下下恨得咬牙切齿。

这厮之前在徐州的时候不是骨头挺硬么?郡王招降不受,昂然而北上投靠了大梁,怎么这一次就这样纳头就拜了?你纳头就拜也罢了,那我们的军功上哪儿去找?现在总算是要和沙陀人干一仗了,而且大家都知道和沙陀人这一战能打到什么程度还不好说,弄不好就像是和蔡州军一战那样,说停火就停火了。

你走北面侧翼,两刻时间后展开进攻,主要目的是吸引对方注意。

没有理睬手持连枷的武将满脸不悦,朱定之转头对另外一个跃跃欲试的军将:你放慢速度慢慢靠近,待到苟二发动进攻吸引对方注意力之后,从后侧翼发动突袭,苟二待到子文展开突袭打乱对方节奏之后,你在全力以赴包抄。

那末将呢?另外一个跟随在朱定之身后的矮壮罗圈腿男子急了。

你先行向西,前出十里地,在拦马沟那一带等候,这帮鸦军应该是沙陀人的精锐,一个营就敢深入咱们曹州地盘上这么远,带兵武将肯定不等闲,咱们多年未与沙陀人交锋了,小心无大碍,所以咱们要想把他们打痛,就得要策划周全。

朱定之知道自己这几个部下肯定有点儿觉得自己太过谨慎了,但这是对沙陀人第一战,他宁肯保守一些,也要一举将敌人彻底消灭。

罗宝你就在拦马沟设伏,我估计鸦军会且战且退,他们战马优良,骑术精良,战斗力很强,就算是苟二他们包抄进攻,也未必能将对方彻底围剿,所以罗宝你要在最后他们以为脱险之后,给他们致命一击!朱定之的安排让三个营指挥使都是目放神光,这是要一口将对方全部吞掉的架势啊,不是说上边还不愿意和沙陀人彻底撕破脸来一场生死大战么?指挥使这会不会违背上意?见三人都是喜不自胜却又有些担心,朱定之也知道他们心里在琢磨什么,点点头:你们干好你们自己的事,其他的有都督和枢密院考虑,咱们下边人甭想那么多!行动吧!三人尽皆遵命,三营铁骑迅速分部展开,按照各自路径猛扑而去。

……安德胜懒洋洋的驱马悠悠的行进在野地里。

田里的麦子依然青绿,极目望去,看不到什么能勾动他心神的东西。

曹州这边边境的老百姓反应还是挺快的,一听到马蹄声就开始四处奔逃,不过再快也快不了四条腿的战马。

几个村庄的收获还行,数十个有些姿色的妇人都已经被束缚了起来,有些迫不及待的士卒索性就在野地里脱了衣袴,按住妇人就在恣意纵送起来。

好一阵马鞭鞭挞才算是让这帮兔崽子们给收敛起心思,慢慢恢复到正常状态。

也难怪下边兄弟们不满意,打下了汴梁城,本该是好好放纵一番的,可是大王却说这汴梁城日后会是大晋的都城,在洛阳也是如此,封刀不杀,弄得大家心里一肚子怨气。

现在打下汴梁了,又是这般,大王想要民心,可这军心士气却还要不要?大家都是提着脑袋来玩命,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占了地盘,不准抢掠,不准奸淫,不准杀戮,那这兵还当得有啥意思?大家伙儿都有一大家子在塞外草原上等着捞些战利品回去,可若一直是这样,恐怕大王也坐不稳这个位置了,朱邪家也不行。

当然,这话安德胜也只能在心里这么想,口头上也只敢发发牢骚,向上官埋怨一番,或者就是吆喝着下边可能要兵变威胁一番,只可惜石大帅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眼睛比啥都尖都毒,下边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他,威信更高,想到这里,安德胜也有些叹气。

好在这一趟出来总算是开了恩了,给了这么一个机会,虽然没法打县城,但几个村庄下来,也算是聊有所获。

再不放松一下,他都有些勒不住下边儿郎们的性子了。

不准在汴州境内捞一把,到曹州来总没的说了吧?听说徐州军膨胀得很厉害,几年前的一个小斥候,现在居然敢挑战大晋了?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走了点儿狗屎运,居然就敢痴心妄想和大晋比肩较劲儿了,但愿大王早下决心,东征徐州,定要当一回先锋,抢在大王封刀令下来之前爽一把。

几百骑有些松松散散的沿着野地里的阡陌向东缓行,大帅有令,不允许深入太多,防止遭到伏击,可那帮徐州军敢么?不知道南下宋州的康义兴有没有捞到好处?身形陡然一动,安德胜身体耸立,耳朵支愣起,似乎在仔细倾听,很快有好几个骑士都已经觉察到了异常,轻微的马蹄声应该还在三里地外,但是这绝非几骑或者十几骑能发出的动静,起码应该是上百骑的马匹行进声音,而且似乎速度频率还在加快。

警戒,结阵!回旋向东!伴随着安德胜怒吼声,数百铁骑就像突然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一般猛然开动起来。

毫不犹豫的丢弃下女人和大货,只剩下些金银细软还夹放在马上,在没有明确敌人的前提下,要让这帮沙陀人丢下好不容易捞到的财货,的确太难为他们了。

沙陀人自有其一套结阵作战之法,觉察到后方有异常,并没有马上停下马蹄,反而是开始微微提速,沿着一个巨大的弧形弧度,开始奔行起来,通过这样一个曲线来实现提速和迅速转向,转为以正面锋向应对敌方。

越过一道田垄,青灰色的一群骑兵出现在安德胜的眼帘中,果然是徐州军!对于究竟属于徐州军的哪一部安德胜并不关心,他只知道对方来意不善,这是要全面开战么?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安德胜仍然毫不犹豫率先提速迎了上去。

几乎没有任何人说一句话,也没有半点阻滞,两股骑兵,两团黑云和灰雾就带起一阵黄尘,绞杀在一起。

铁蹄翻飞,金戈交鸣,呐喊声,怒吼声,惨叫声,闷哼声,交织在一起,迅速在这一片并不算宽阔的垄地下染成一团一团猩红血色。

虽然双方兵力相当,但是安德胜有把握击败对方。

无论是在战马的优良和士卒的精锐上,安德胜都自认为胜过对方一筹,虽然对方很勇悍,兵器和甲胄精良,但是这些因素难以改变他们在战力上的差距。

不过安德胜却不认为对方会如此大意,也不认为对方会这般狂妄无知。

大帅早就提醒过大家,徐州军或许战力不如大晋军,但是其将帅大多是原来感化军、泰宁军和平卢军的宿将,这些军将也和大晋军将领们都打过交道,实力不俗,而且他们在兵力上也很雄厚,并不惧怕战损,所以一旦打起来,要防止被他们缠住,以兵力优势来耗死己方,尤其是这里还是敌军境内。

意识到这一点,安德胜一边应战,一边也在观察形势局面变化,以防不测。

第二百三十一章 碰撞(二)徐州军的来势很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全面压上,迅速与沙陀骑军激战在一起,双方似乎都压抑着内心的火气,一点即燃,强弓硬马,没有半点缓和余地。

双方都是一个营的骑军,虽然沙陀骑军是遭遇了对方的伏击,但是沙陀骑军还是用他们经验和速度迅速就弥补了自己的被动,并且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安德胜一直在仔细观察着四周,对方的气势很猛,而且一看就是不遗余力,但是却又把圈子撒得很开,在明知道实力不如己方的情况下,还如此作,很显然就是为了防止己方逃脱,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敌人还有伏兵。

安德胜小心翼翼的抽调出一军兵力保持着机动,如果敌人真的还有一个营的兵力伏击,那么这一仗自己没有胜算了,唯有撤退,这里还是敌境,一旦被对方死死缠住,大帅那边的增援短时间内是跟不上来的,徐州军用士兵堆都能把自己给耗死,所以安德胜不敢冒险。

所以他必须要保持着一个都的生力军,一旦局势不妙,就要用这一都兵马来打开出路。

安德胜算得很准,激战正酣,伏兵果然从侧后方来袭。

这帮伏兵相当狡猾,战火正酣,但是这帮家伙却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把阵势调整好,形成了一个斜向的弧形包围圈,正好与现在正在激战的这一帮徐州军形成了一个合围的局面,一旦被对方合围,那么二比一的比例,哪怕沙陀骑兵再强,这种对决下,恐怕也逃不了多少好,安德胜可不想自己这一营兵力全部给撂翻在这里,他还要靠这一营兄弟建功立业呢。

安德胜的一都兵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效果,在一发现情况不对时,安德胜便命令自己的副手立即率军加速冲击,前先一步将对方刚刚起来的势头挡住,迫使对方想要合围的意图半路夭折,但以一都兵力要阻挡五倍于自己的敌军,其战况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敌军也看到了这一局面的变化,变得更加疯狂亡命,安德胜对面的这名悍将便如同入无人之境,若非他拼死抵挡住,就要被对方硬生生的把阵势凿穿。

朱定之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过瘾的一战了。

手中的铜锤已经被染得鲜红,锤头上的肉末和血液沿着他的手指把他的护腕染得赤红一片,甚至随着锤头的飞舞,点点血水向外飞溅,浓烈的血腥气若是在寻常时候,定能让人作呕。

不过在此时,对于这些已经杀红了眼的将士们来说,这种味道无疑是最让人心醉的。

不得不承认沙陀骑兵很厉害,他们的变阵速度、单兵战力、马术都要强于己方,但是可惜的是他们却是被伏击的一方,而且他们的抢掠所得也使得他们在前期显得有些松懈疲乏,一直到连续不断的伤亡才让他们骨子里的血性开始爆发出来。

但天平军的骑军也不差,这让朱定之发自内心的自豪。

面对着敌军的凶猛反扑,天平骑兵半步不让,死死咬住对方,以命换命而已,天平军一样不畏死。

喊杀声震天,整个野地里绞成一团,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面的对手身上,根本无暇他顾,只要一松懈,也许就是当场毙命的结局。

但对于军将们来说,他们却不能如此,他们还需要根据战场局面的变化来进行调整,这才是他们的责任。

眼见得合围的局面渐渐形成,只要再拖上一刻时间,合围一旦形成,哪怕是付出代价再大,这支鸦军也得要全数留在这里,朱定之知道没有那么简单,沙陀人不笨,他们一样善于观察形势,而他要做的就是要最大限度的遏制住对方改变形势的可能。

嘣!嘣!嘣!三枚箭矢从地面袭来,朱定之挥锤猛击,顺带猛地一带马缰,一枚箭矢掠着朱定之眉梢而过,哪怕是有面具遮脸,但是那劲风仍然刺得朱定之睁不开眼来。

咦?术法弩手?朱定之颇为惊讶,这种术法弩手在徐州军中都是很少见的,没想到这一营沙陀骑兵中居然也有。

术法弩手一般说来都是骑军中的特殊角色,他们经常是隐身与弩手中,不易被人觉察,只有再等到有值得下手的时候才出手。

这个在地下狼狈逃窜躲避着天平军骑兵追杀的箭手显然是一个不太走运的家伙,战马大概是受伤倒地了,竟然压伤了他的腿部,所以才会蜷缩在地上。

大概是在发现了朱定之这条大鱼后才冒险一击,只可惜没有了战马相助,加上身处地面,位置角度的确不够好,所以未能一击得手,而这种术法弩手一击无法得手,基本上也就宣告了他的死亡。

不过朱定之并没有立即斩杀对方,而是示意紧跟而上的士卒将这个已经失去了威胁的术法弩手活捉。

作为主将,他考虑的问题肯定要多一些,和沙陀人日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很多,这几年沙陀军中也有不小的变化,比如像这种术法弩手的配备,以及术法师的配备情况,他们就知之不多,他们内部体系和实力状况如何,都还需要进一步了解,有那么一两个知晓内部情况的俘虏,就要容易得多。

眼见得局势已经越来越糟糕,安德胜知道今日这一战自己怕是要吃大亏,他很想尽可能的多保留一些兄弟儿郎,但是他知道越是抱着这种心思,那么损失就会越大,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壮士断腕,马上在敌军包围圈尚未完全形成的时候冲出去,否则就真的有可能要走不了了。

手中的长戈一挥,一道亮丽的光带陡然划过,安德胜一个诡异侧击斜奔,让过了朱定之这势大力沉的一锤,两名沙陀骑兵嗷嗷叫着猛扑上来,挡住了朱定之意欲追击的路线。

铜锤轰鸣,沙陀骑兵的连枷被一锤击飞,另一锤更是直接将其胸骨连同护心镜打得粉碎,另外一名沙陀骑兵则被朱定之回撤的铜锤猛力一抽,手中马槊硬生生被打成三截,口中鲜血狂吐坠下马去。

朱定之知道对方是想要逃了,但是沙陀骑兵的悍勇和血性在这个时候也爆发出来了,不顾一切的挡住朱定之这一线,确保安德胜这一都兵力能够抢在来自侧后方的包围圈合围之前突围而出。

沙陀骑兵的悍勇和果决在这个时候终于能展现出来了,他们几乎是如飞蛾扑火般的死死抵挡住合围的天平军,而天平军也是集中了兵力优势尤其是对那些企图阻挡住封口的沙陀骑兵更是利用了强弩阵集中攒射,这直接导致了一场惨烈的屠杀。

由于形成的合围阵型只剩下了一个不到百步的口子,尤其是随着这场缠战的移动更是将这个口子带到了一侧有一道高约一米多的高垄,这道高垄长达数百步,这本来在平常也根本不值一提,骑兵几息可过,步兵健步可越,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成了一道死亡拦截。

骑兵难以飞跃这道高垄,不得不沿着高垄向前猛冲,而数十名天平骑兵将兵刃放下,掣出了匣弩,沿着这一处高垄站定,这一轮接一轮的集中攒射直接导致了超过一百二十骑沙陀骑兵活生生的被射死在这不足三百步的高垄下,洞穿的人体马尸血流成河,将这个这片沙土浸润得如同血池。

这近乎屠杀之举使得沙陀骑军彻底丧失了再抵挡的勇气,他们只能埋着头冲出重围,狼狈不堪的奔命而去。

五百骑兵在这一场围歼战中仅逃出不到一百五十骑,而惊魂未定的他们在即将逃出考城境内时,又再度在拦马沟遭遇敌军的伏击。

整整一个营的骑兵埋伏在拦马沟下,低矮的河沟使得在地平面上奔行的骑兵根本看不到埋伏,他们的斥候一直到河沟面前才发现隐藏的天平骑兵,但这个时候已经为时过晚。

只顾着逃命的溃军根本没有在意斥候的示警,或者说他们注意到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数百骑兵一拥而上,弩箭扫射之后便是追杀。

这一击极为阴狠,在他们都以为逃出生天而有些放松时先行遭遇了敌军骑射,然后猝不及防之下,一口气就损失了五十余骑,而剩余的数十骑也在这一营徐州生力军的追杀下,能够逃回桃陵镇的仅仅三十骑。

也幸亏拦马沟这一带地势复杂,零星的沙陀骑军士卒直接脱离了阵营,钻各种河沟岔道,才得以逃脱。

可以说这一战是从河东打到汴梁城下的沙陀骑军最耻辱的一战,骄狂不可一世的他们在面对梁军时勇气十足,但是没想到在小小的考城脚下却是遭遇了徐州军毫不客气的迎头痛击。

五百精骑虽然在数量上不算多,但是却也是东侵晋军中的精锐,他们从未想到过会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来为与徐州军的龃龉不断却又斗而不破的关系作为开始。

第二百三十二章 效果石敬瑭端坐厅堂,目光如炬的注视着眼前这个箭头上还有一只箭矢的部下,嘴角浮起的冷笑如同冰雕,让堂内气氛都冷得发硬。

徐州军伏击了你?石敬瑭话语语速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句,他的口音完全是北地汉人口音,半点听不出胡人腔调,除了略显轮廓的眼眶和鼻梁,浑身上下完全没有一点沙陀人的气息,你的斥候呢?深入曹州境内,那是敌境,我记得我提醒过你们,曹州被徐州军占了,要防范敌袭,你怎么做的?耀武扬威,以为这是在旅行还是去献礼?跪伏在地上的安德胜额际冷汗涔涔,半句话不敢说,只是伏地叩头。

真是长本事了,拿下了汴梁,就觉得万事大吉了,觉得打赢了梁军,就可以无敌了?石敬瑭的语气越来越快,口气也变得冷厉起来,我让你们巡视边境,你们就敢深入敌后,还学着以前打草谷的习俗?我没告诉你这是汉人内地,这是敌境,四处都可能是敌人么?梁军怎么垮了的,你们内心很清楚,若是换了十年前的梁军,你们自认为能这么容易赢得了么?石敬瑭手掌已经在腰际的腰刀上摩挲着,这是他制怒的习惯,他的腰刀刀柄上有一块冰心石,乃是产自极西星宿海,既是术法至宝,也对宁心静气大有裨益,所以他把它装点在刀柄上,再用术法加祝,不但对自己要到的武力有很大作用,同时平常愤怒时抚摸,也能起到制怒作用。

坐在站在堂下的武将们一个个神色肃然中带着些许愤怒,他们不是愤怒于跪在面前的同僚被打败受伤,而是愤怒于徐州军竟然敢不打招呼直接进攻袭击己方的军队,这显然就是一种狂妄的挑衅,这绝不应该被容忍。

以为打败了梁军,占领了汴梁,就所向披靡,马放南山了?石敬瑭没有理睬自己部下们脸上的怒意,口气更硬。

从打赢了洛阳一战之后,自己这些部下就越来越骄狂,越来越不守规矩,可以说中牟一战中,就是这些个武将们不守军纪,不守时进入战场,险些就让一场大胜变成大败。

如果不是大梁的确人心散了,石敬瑭甚至怀疑只要大梁还有三年前的精气神,自己的军队就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攻陷汴梁,准确的说这是敌人主动投降,根本就没有经历一场像样的战事,说兵不血刃也不为过。

一营兵力被徐州军歼灭,这本来算不上什么事情,但是石敬瑭却深知一叶知秋。

现在的晋军身上弥漫着一种浮躁骄狂老子天下第一的气息,那种骄矜恣意的心态随时都能从自己的部下中看到,看得他恨不能见人就抽他们两马鞭,让他们清醒清醒。

当然,石敬瑭也知道不仅仅是自己麾下这上万铁骑是这样,刘知远的麾下铁骑也一样,还有安重荣、康义诚、张敬达等部尽皆如此,唯有郭氏五子所率汉军步兵与符彦卿、周光辅所率骑军较为谨慎,这也让石敬瑭颇为敬重之余也有些戒惧。

大帅,也算不得什么事,不就是一个营么?被徐州军三倍兵力伏击,也不见的光彩,只要下一次儿郎们小心些,这口怨气定要向那帮徐州贼子讨将回来!敢和石敬瑭这般说话的除了张彦泽外也别无他人,马面阔嘴,一双赤黄的眼眸犹如枭狼,寻常人望之胆寒,手中一对镔铁链锤握在手中,似乎随时准备暴袭对手。

这张彦泽算是自己麾下第一勇将,每一次征战都是身先士卒,立下战功无数,而且论武道实力也是自己整个军中仅次于自己的水准,也是如此才养成了这等骄横跋扈的性子。

石敬瑭目光如电,狠狠的睃了对方一眼,可张彦泽依然如故,只是态度稍微放端正了一点:大帅,某说的是实话,儿郎们辛苦了这么久了,大王却不给半点恩赐,这辛辛苦苦大半年,寒天野地里拼杀,图个啥,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儿郎们,就是某也要造反了!放肆!石敬瑭又惊又怒,这厮如此嚣张放肆,看来自己真的是娇惯这帮骄兵悍将太久了,再不约束,只怕真的就要出大事了,这番话若是被人传了出去,大王只怕立即就要起疑心了。

光是大王也就罢了,刘知远、安重荣、康义诚、张敬达这些家伙肯定要借此机会在大王面前诋毁自己,想到这里,石敬瑭就是一阵狂怒。

辛苦苦积累起来的功劳也许就要被这帮蠢子给毁了,一旦被大王所忌,日后再要想有寸进,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思才行。

来人,将张彦泽给吾拖出去重打五十军棍,无招不得入帐!不理睬帐下诸将的求情,石敬瑭怒不可遏,一帮亲兵将满不在乎的张彦泽拖下去,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军棍行刑。

将张彦泽处置了,帐下众将方才稍稍色变,知道大帅这是真怒了,连张彦泽这个平素仗着军功武技骄横不可一世的家伙都挨了暴打,没有谁敢再多余言语。

尔等若再是这般张狂,不遵军令,小心尔等项上狗头!石敬瑭也知道给自己手底下这帮悍将们讲什么大道理没有意义,这帮粗汉,只懂得打打杀杀,哪里管你外边形势变化,对他们来说,只有示之以威,结之以恩,要给他们足够的利益才能让他们听令。

现在大晋迎来了一个关键的节点,拿下了洛阳,现在有拿下了汴梁,中原腹地尽皆在手中,但这还远远不够,对于大王麾下的诸将们来说,对于各部的贵酋们来说,对于附从于晋军进军中原的杂胡首领们来说,汴洛的收入远远不够,大王下令不准在洛阳动手,现在又不允许在汴梁下手,总的要给下边兄弟儿郎们一个交代。

要么徐州,要么蔡州,要么南阳,三选一,总不能让大家伙儿去打河朔那残破不堪之地,或者去打比自家还穷的吐谷浑人吧?大帅,总不能就让儿郎们就这样窝着,不然我手下那帮儿郎们恐怕真的要闹事儿了。

是啊,大帅,这陈留咱们一晃而过,到这雍丘也是封刀勒马,那大家伙儿图个啥?总不能大王吃香喝辣,咱们兄弟就连肚子也不管饱吧?堂上的聒噪声随着石敬瑭脸色慢慢转和,又开始起来了。

石敬瑭也知道这样硬压是压不住的,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你让人家卖命打仗,却又不给人好处,谁还愿意替你卖命?噤声!石敬瑭脸色阴晴不定,谁说大王没有考虑到下边儿郎了?这仗打完了么?南边还有大量的肥田沃土,金银绸缎,醇酒美人等着你们,你们慌什么?哦?帐内众将脸色都变得亮堂起来了,大帅,是不是要打徐州?他们也不是没有消息的人,这上通天听,一直听到的消息就是说大王打算就此止步,要和南方的汉人藩阀握手言和,这也无所谓,只要让大家伙儿去汴梁去洛阳去陈留去管城这些大城市里去好好掳掠一番,那也可以,可又不允许大家下手,又要和汉人藩阀言和,那大家伙儿怎么衣锦还乡?那你们觉得徐州好打么?石敬瑭冷冷的问道。

帐内众将面面相觑,不知道大帅是什么意思,最后还是一个冷静一些的汉人将领站出来:大帅,徐州肯定不好打,安德胜虽然只有一营兵马,但那也是您的前锋精锐,便是两三营大梁骑军精锐也未必能如此干净利索的尽歼其军,天平军那边的老底子咱们都知道,朱茂的泰宁军不是善茬,要打损失肯定不会小,尤其是还得到了徐州方面的大力支援,但儿郎们出来一趟,没个交代不行啊。

是啊,是啊!没个交代我们也不敢回去,儿郎们也无法回家交代啊。

一干悍将都叫起苦来。

天平军的狂野凶悍还是给他们留下了一个深刻印象,安德胜他们不过是去曹州境内掳掠了三个村罢了,就遭到了天平军毫不客气的反击,而且几乎是撵着追杀,险些就要冲入汴州境内了,这天平军气焰也太嚣张了。

吾当然知道必须要有交代,但这要等待大王的决定。

石敬瑭冷着脸道:尔等须得小心,务必遵守军令。

大帅也得要向大王陈情,下边儿郎们已经怨声载道了,这出来这么久,再不给点儿念想,真的不好说了。

石敬瑭听得一阵头疼。

他也知道大王肯定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了,但是打哪里却还要考虑,而且连续征战,也需要适当的休整,军资粮草和辎重也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慢慢征集起来,而且对中原的征服是长久的,不能还沿用打草谷的手段。

打仗必须要打,否则士气军心无以为继,但选择何方也要考虑好,徐州是个硬骨头,而且看得出来对方也是有充分准备,朱茂那厮恐怕还存着要和大晋别一别苗头的心思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另一边杨堪的目光还在地图上逡巡,朱茂抚摸着颌下浓须,锐利的眼神凸显霸气,高金忠半闭双目,似睡非睡,都在等待着情况的变化,以至于最后的结果。

朱定之这一仗打得相当漂亮,晋军骑兵一个精锐营被彻底歼灭,只有十余骑逃脱,被俘虏的沙陀骑兵几乎人人带伤,超过五十人,而天平骑兵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超过了两百人的损失,但在朱茂眼里,这一仗值!但现在需要观察的是晋军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杨堪和朱茂都认为沙陀人不会就这样忍气吞声的算了,这不符合他们的风格和脾性,战事还要继续,这一点他们也有思想准备,但是会继续扩大化,还是这样相互小部袭扰?这关系到下一步天平军乃至整个徐州军的战略走向。

这本来就是一个冒险,赌的就是沙陀人还没有做好与徐州翻脸的准备,或者说赌的就是沙陀人的主攻方向不会是徐州。

只有表现得更加强硬,才能压制住沙陀人的野心,否则一旦他们认为你软弱可欺,那么今天入境十五里,明天就会是入境侵扰一百五十里了。

所以杨堪坚持要以强力回击来击退入侵的敌人,这场冒险必须要冒。

现在看起来效果还不错,敌人几近被全歼,但是到目前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来。

杨堪也知道对面雍丘城的晋军统帅是谁,石敬瑭,李存厚麾下的两大骑兵统帅之一,其势力更在康义诚、安重荣、张敬达之上,只有刘知远能与其匹敌。

石敬瑭性格隐忍但却阴狠,这种人一旦认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这也是杨堪为什么要迫不及待的在沙陀人一入境就要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迎面一棒。

要抢在石敬瑭的观点形成之前让其明白,徐州军已经做好了各种战争准备,并且毫不惧怕这一战,期待这一战。

报!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说。

杨堪没有回头,朱茂倒是有些兴奋。

雍丘城中驻军有一些变化,警戒更严,但是没有大的军队调整变动,晋军各军仍然在各地驻扎没有太大变化,而且还有些收缩。

斥候单腿跪地,报告消息。

哦?没有大的军队调整变动?还有些收缩?杨堪慢慢转过身来,石敬瑭就打算把这口气给忍下去了?有点儿不可思议啊。

的确有些不可思议,出于军心考虑,晋军都应当要有个回击的姿态,否则晋军的士气肯定会受到打击,这不利于日后晋军与徐州方面的接触。

石敬瑭这是怎么回事?朱茂对石敬瑭还是比较熟悉的,也有些疑惑,据他所知虽然石敬瑭善于隐忍,但是这件事情却不是隐忍那么简单了,会对其军心士气造成损害,而石敬瑭是极其重视起军队战斗力的,不可能就此罢休才对。

杨枢密,都督,某觉得晋军大破大梁,看起来势如破竹,不可一世,但是他们的粮草辎重还是应当有些紧张了。

不太喜欢说话的高金忠这一次却插言了,李存厚在洛阳和汴梁都下达了封刀令,其意肯定是要立足中原,让大晋的统治延伸到中原,甚至要建立起一个以汴洛为中心的新大晋帝国,这也是李存厚争夺民心之举,但也会带来一个巨大的问题,那就是他麾下这些骄兵悍将出了步军是以河东汉人为主外,骑军都是以沙陀人和塞外杂胡为主的,这些人来打仗的目的都是要吃肉的,就算是河东汉人为主的步军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来打仗就必须要有收获的方式。

杨堪和朱茂都同时点头,认同高金忠所言。

这样突兀的就要改变习惯,李存厚不是李克用,也不是李存勖,他压制不住这些人的,石敬瑭和刘知远这些角色应该明白李存厚的心思,他们现在是在选择哪一块肉来满足这些沙陀贵酋和塞外杂胡们的胃口,尚未作出最后决定,或许先前这一部就是一个试探,又或者就是下边的自作主张之举。

高金忠进一步道。

怕是试探的可能性居大。

朱茂摸着下颌,这岂不是意味着我们徐州、蔡州,还有南阳都可能成为沙陀人的目标?呵呵,要和三家同时为敌,我估计李存厚和那些沙陀贵酋再蠢,也不至于这么不智,如果是我,那就会选南阳。

哦?德谋兄为何不认为沙陀人会选我们或者蔡州?杨堪笑了起来。

选我们意义何在?平卢淄青加上天平镇,这三镇诸州,论情况大概也只比河朔好点儿吧,沙陀人不会以为他们可以一举拿下徐泗吧?朱茂嗤笑,既然如此,煞费苦心耗费巨大的来打下州郡无二难以达到他们的目的,当然智者不为。

至于蔡州,倒也是一个选择项,但蔡州袁氏这么些年来一直在打仗,军队战斗力一直在得到锻炼,而且蔡州才和我们就宋州分配达成了一致,沙陀人还需要担心我们和蔡州方面会不会结成同盟,守望相助,相比于南阳,他们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都督说得是,南阳踏足河南府,这本来就是沙陀人的禁脔,先前不过是隐忍不发,忙于灭亡大梁,现在大梁既亡,大敌已去,就该是腾出手来收拾这些在背后抢食儿的角色了,只不过不知道沙陀人在筹集军资粮草上需要多少时间罢了。

高金忠补充道。

南阳不会想不到这些吧?杨堪沉吟着:如果南阳此时愿意将光州交还于我们,要求和我们结盟,你说郡王和枢密院该不该答应?哼,只是交还光州这么简单?吃进去现在吐出来,难道就不该付利息?朱茂再度嗤笑,天下哪有这么轻巧的事情?光州当然要交还,否则我们就自己去取回来,另外,申州和安州就作为利息赔给我们吧。

朱茂的狮子大开口让杨堪和高金忠都哑然失笑,别说南阳会不会答应,光是刘玄那一关都过不了,把申州和安州交给徐州,那意味着二刘中刘玄这一支的力量就被削弱到只剩下一个隋州了,而北上占据河南府和汝州、许州这些地盘,应该是刘同在主导,这岂不是为了刘同的利益而牺牲了刘玄的利益,刘玄不会答应,而刘同也不敢冒着激怒刘玄的风险同意这个苛刻条件,顶多也就是交还光州可谈一谈而已。

这事儿谈不拢。

高金忠摇头,一个光州,本来就是我们徐州的,还是郡王的老家所在,南阳这样做本来就是蠢不可及,三县之地有多大价值,白白激怒了郡王,增添一个强敌,也不知道二刘是怎么想的。

呵呵,那时候情况不一样嘛,二刘是觉得我们徐州北上步伐迈得太大,恐怕有撑死的嫌疑吧,所以才打着白捡的主意,捞到一个算一个,他们也觉得我们徐州也不可能四面树敌,为一个小小的光州来专门和南阳打一仗吧。

杨堪倒是很清楚当时南阳方面的想法,不过郡王如何想,还不清楚,如果郡王真的认为沙陀人可能对我们徐州是一个巨大威胁,甚至可能危及我们徐州的生存,那么与南阳结盟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郡王认为沙陀人力有未逮,那么我们徐州趁火打劫也许就是上策了。

朱茂和高金忠都在细细琢磨杨堪的话语,这岂不是意味着如果沙陀人在河南和汝州对南阳动手,徐州也可以在淮南对光申二州以及安州动手?那我们徐州岂不是也可以和沙陀人达成默契?朱茂和高金忠都吸了一口冷气,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连他们这种在沙场上扑腾了多年的宿将都觉得惊心,这也太骇人了。

那蔡州呢?高金忠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们觉得把隋州和泌州交给袁氏,他们会不会和我们徐州的关系更紧密,也能让他们更充当我们对抗沙陀人的急先锋?杨堪也笑了起来,一家之言,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郡王未必有这么阴暗的心理。

三人相视而笑,是啊,郡王乃堂堂正正之人,怎么能这么黑暗卑鄙呢?……有点儿意思,不过现在似乎还不是时候吧?江烽搁下从曹州来的急件,微微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七郎看来和德谋相处甚好,吾心甚慰。

七郎素有大将之风,茂公也非拘泥之人,想必二人携手,定能稳定北方。

崔尚并不担心,在他看来,天平军的实力不俗,只要沙陀人不是倾力谋夺曹濮二州,当无大碍。

嗯,吾也不担心这个,那白陵你觉得七郎和德谋所言如何?江烽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皱着眉头道:吾总觉得,我们似乎有些过于托大了,胃口也太大,总想要四面开花,一口吃成大胖子的感觉,这让吾有些睡不安枕,总担心那一处要出纰漏。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歇停崔尚也笑了起来。

的确,现在徐州的野望和胃口都越发大了,北望河朔,南窥楚扬,这西面还要想收复光州,甚至进一步吞并安申二州,野望和胃口不可谓不大,但这也能体现出一个新兴藩阀的进取心和活力激情。

一个安贫守旧安于现状的藩阀政权是没有希望的,天下争霸的时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不想办法壮大自己,那么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旁边的强邻把魔爪伸向你,这是一个非常辩证而现实的客观存在。

崔尚觉得自己有幸居于这个政权当中,可以为更高的目标而奋斗,哪怕辛苦一些,操劳一些,值得。

郡王,属下还是觉得恐怕要有一个轻重缓急。

崔尚斟酌了一下,楚扬二州的问题对于巩固我们徐州大总管府的统治和实力至关重要,可以说有了楚扬二州作为补充,徐、扬、寿、楚、庐五州就可以成为我们徐州大总管府的核心区域,可以说除开这五州之地,任何一地,我们哪怕有闪失,都不会伤及我们元气,我们都有实力和信心扳回来,无论敌人是谁,徐州将会是我们的政治中心和战略枢纽,同时也是冶铁中心,寿州、庐州是我们的粮仓,同时也陶瓷业中心,扬楚二州是丝织业和制盐业中心,也是我们粮食基地,这就形成了一个非常稳定平衡的发展格局,所以,我们面对任何敌人都不会惧怕。

江烽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崔尚力推先解决楚扬二州的问题,这意味着战略重心会暂时转到南方。

虽然从幽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契丹人与刘守光在檀蓟二州的问题上交恶,但是估计刘守光会屈从于契丹人的压力被迫退出檀蓟二州,这可能会为刘守光赢得一些时间,不过江烽判断这个时间会很短,最多一年时间。

契丹人就是喂不饱的狼,指望他们就此止步就是痴心妄想,所以必须要有充分准备。

一年时间对于不但要解决楚扬二州,同时还要前出控制棣、沧、德三州建立前哨堡垒,的确太紧了一些,这对于连续不断的徐州来说,就像一根一直绷紧的弦,江烽还是有些担心会不会崩断。

好在收编进来的平卢军、泰宁军还是很大程度的缓解了这方面的压力,像北方局面就可以很大程度依靠天平军和淄青军来支撑,平卢军作为进军河朔的主力,同时尚云溪部以及从大梁收编过来的残部,则要作为未来新组建的河朔军与平卢军为日后与契丹人的对抗做好充分准备。

白陵,我知道你的想法,河朔战略和楚扬战略可以并行?江烽抚摸着下颌。

可以考虑稍许在时间上错位,事实上我们在兵力的安排布置上并不冲突,打楚扬用淮右军,武宁军可以作为预备队,只是在钱银粮草和军资上需要把控好,但属下以为只要拿下楚扬二州,我们就可以获得我们想要的一切,足以支撑起对河朔一战绰绰有余,甚至就算是对南阳一战也足够了。

崔尚也明白江烽在这方面的担心,郡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江烽也明白,这个机会的确太难得了,越国和蚁贼已经有了勾连,如果自己不加入进去,那么一旦李昪在江南遭遇挫败,退回江北,日后再想要拿下楚扬二州,付出的代价将会大几倍,现在就是要趁着李昪的主力被越国和蚁贼拖住,以狂风扫落叶之势强攻硬打,一举拿下楚扬二州,楚州都在其次,毕竟紧邻淮水。

尤其是扬州,中间还间隔着楚州,东距徐州最近的滁州也还有些距离,要想拿下也还要费一番周折,当李昪在得知徐州军南下时,能不能壮士断腕,彻底丢下江南的润常二州脱身北返,徐州军能不能一举攻克扬州这个淮南首屈一指的名城,这里边都还存在许多变数。

所以这件事情不得不慎重,就算是江烽明白这个机会太过难得,他也一样需要仔细考虑周全。

唔,的确机不可失,水军那边准备得如何了?江烽心中已经有了定见,已经准备停当了,梅枢密亲自坐镇,文礼他们这段时间都在积极准备。

那子清那边呢?江烽双手握在一起,轻轻地搓揉着。

淮右军这边还在调整,因为涉及到下蔡的交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大概也就是几天吧。

崔尚解释道。

不等了,既然越国和蚁贼之间的勾连已经确定,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再多犹豫,而且看起来李昪也有动作,没准儿两边就要凑到一块儿,无闻堂那边说楚州和扬州近期都有动静,楚州夜间南下行船骤然增多,细作和斥候都怀疑是有运兵的可能,而扬州南边也在大规模的抽调守备兵充实防务,这种种都可能是李昪要孤注一掷的先兆。

江烽摇摇头,让武宁军抽调四个步军出来,尽快南下到淮阴、涟水一线,配合子清的淮右军准备作战。

武宁军那边……崔尚迟疑了一下。

不必担心,我估计这段时间蔡州那边也要安分一段时间了,沙陀人正在调整歇息,袁长河只要不蠢,就应该想得到,沙陀人下一步的刀锋不是指向他们,就是指向南阳,无论指向哪一方,他都得要小心了,真的让沙陀人打起了性子,许州那边,沙陀人可不管你和南阳有没有协议默契,蔡州说不定沙陀人也想啃一口呢。

江烽冷笑着道。

伴随着从曹州过来的消息,袁军在宋城的表现就软了一点,对于沙陀骑军入侵襄邑,蔡州骑军只是简单的驱逐和对峙,双方只发生了轻微的箭矢交流,并未演变成激烈的对抗。

在江烽看来,这中看似有理有节的动作其实暴露了袁家内心的担心,或者说这是一种变相的示弱,在这些沙陀人眼里,弱者就是最好的进攻对象。

袁家想要避免与沙陀人正面冲突,或者想祸水东引,也可能想要让沙陀人去进攻南阳,所以他们想要以这样一种既适度展示态度,又避免过于刺激的手段来应对,这种方式有些时候有效,但是在刚吞下大梁志得意满趾高气扬的沙陀人面前,就显得有些软了。

……梅况跳上船头,踩了踩,游目四顾,桅杆如林,白帆如云。

这里是濡须口,拿下了庐州之后,淮右水军的主要建设方向就开始从淮水那边向江水这边转移了,相当一部分军官和老卒都开始转移到了巢湖、濡须水和江水这一线来了。

现在南部水军主要分成了两部分,一是淮水水军,主要还是以寿州水军为主,另一部分就是巢湖水军,就是以寇文礼原来的巢湖水匪整编而来。

随着徐州大总管府的设立,水军建设也开始进入了新阶段,梅况亲自坐镇巢县,督促巢湖水军的训练和建设。

淮水中下游事实上已经变成了徐州大总管府的内河,所以淮水水军的重要性开始下降,而巢湖水军的重要性开始凸显,所以一些淮水水军的军官老卒都调到了巢湖水军,组建了巢湖水军第二军,原来的淮右水军第二军改为巢湖水军第一军。

虽然兵力调整过来,但是舰船却需要新建,而徐州控制的沿江各州在造船上却不太行,这也迫使巢湖水军不得不向上游的诸州买船定船。

好在还有鄂黄这个盟友,鄂州方面倒是予以了大力支持,在这方面还算是及时到位。

文礼,这船如何?梅况又仔细察看了一下帆索以及滑轮,转头问旁边的寇文礼。

鄂州是江水中游最重要造船重镇,大小船都能造,江州都不能与其相比,船的质量标准都没有问题,关键在于我们拿到船之后还需要改造,枢密院又不允许我们将我们的一些设计透露给鄂州的船场,所以拿回来之后改造就有些费时费力了。

寇文礼比起当初显得沉稳老练了许多,这两年在庐州这一线,他的水军没少充当一些黑手角色,但是随着庐州和滁州局面稳定下来,这些活儿逐渐消失,或者转移给了夜鹰麾下的一些专门人手了,他的主要精力开始转到了水军的本行上来。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些玩意儿都是术法材官院花费了大价钱研究出来的,为了保密,术法材官院至今都只同意了寿州一家船场采用其技术,而且都签署了保密协定,夜鹰还专门有人驻扎在船场。

梅况摇摇头,这些工匠都是从寿州过来的,各人干各人的活儿,既不允许相互交流,也不允许互相代替,就是为了保密。

哎,不过装配的火龙炮威力是在太强悍了,我们的训练都是专门到无人处,就是怕泄密。

寇文礼舔了舔嘴唇,我都很期盼看一看当我们的船队抵达扬州时,吴军船队会怎么来应对这些大杀器。

第二百三十五章 准备动手不要小看吴国水军,他们或许没有我们这边的大杀器,但是他们在术法一道上的运用并不比我们这边差多少,我觉得他们在水军船队上也会有一些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新东西。

梅况却没有寇文礼那么乐观,对了,文礼,你和江寇那边联系上没有?他们和吴国水军也有过交锋,有没有情报?情报很少,那边和吴国水军正面交手的机会不多,也就是一些小接触,看不出来其他。

寇文礼摇头,现在他们那边也有些混乱,可能是因为蚁贼那边的战略出现了一些分歧,而且两部蚁贼之间的关系也出现了分裂的迹象,所以他们也有些无所适从。

哦?梅况来了兴趣,文礼,那有无可能把这帮人招揽到我们这边来?寇文礼挠了挠头,我也想过,而且也试探过那边几次,但是都没有得到多少回应,我估计他们应该有一些顾虑,同时对蚁贼那边也还没有死心。

这样啊,南边局势很快就会出现大变,我们应该还有机会。

梅况双目远眺南方,无论是吴国想要一举消除蚁贼威胁,还是越国和蚁贼勾结要给吴国一个重击,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机会,楚扬二州我们必须要拿下,另外,从长远计,江宁我们也应当控制在手中。

寇文礼暗自咂舌。

拿下楚扬已经相当不简单了,徐州的战略作为南部水军的副都督,寇文礼也大略知晓,控制住楚扬二州之后,就要谋划北伐,徐州在南面的控制线基本上就是以江水为界了,可江宁却在江南不说,而且也是江南有数的大城,控制了江宁,就对整个润州产生了极大威胁,越国那边怕是难以接受。

枢密使,越国水军实力不弱,划江而治是他们的底线,如果我们要控制江宁,他们怕不会答应。

寇文礼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实话实说。

哼,他们实力不弱,难道我们就怵了他们不成?梅况底气很壮,文礼,你要看一看大势,我们拿下楚扬二州之后,江淮已经没有谁能对我们有实质性的威胁了,越国对于我们只能采取守势,哪怕我们现在一时间主要精力会在北面,但是并不代表我们在南面的力量就弱了,一旦灭了吴国,我们也可以接受吴国在楚扬二州的势力,届时来自整个淮南的势力必然会逐渐向南扩张,这也会要求我们在江南有一个落足点的,不仅仅是军事需要,也是政治和经济需要。

可这不是让越国更难接受了么?寇文礼反问道:江宁在我们手中,他们纵然拿下润常二州,那也会芒刺在背,会拖住他们大量兵力放在润州,他们不会接受。

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梅况悠悠的道:闽地王家已经遣使经海路到了海州,从海州到徐州面见郡王,你知道么?啊?寇文礼猛吃一惊,闽地派人觐见郡王了?他们意欲何为?呵呵,文礼,我们徐州拿下了平卢镇,已然控制着整个河朔以南到江淮这一线的沿海地区了,闽地以海贸闻名,不比扬州和明州逊色,所以消息传得很快。

梅况微笑道:闽地王家和越国钱家关系一直龃龉不断,王家应该看出了我们徐州和越国之间迟早会有纷争,这是在提前布局了。

寇文礼认真的思考着梅况提及的这个问题,如果闽地有意要和徐州联手,那越国就危险了。

虽然闽地王氏的实力远不及越国,但是其地理位置却相当重要,福、建、泉、漳、汀五州地处东南,可以极大的牵制越国。

听说郡王和王氏一族都是光州人?寇文礼问道。

唔,是同乡,不过这反而不重要,关键在于闽地和我们日后会有共同的利益诉求。

梅况微微一笑,现在也许我们还无力来过问江南之事,但是却必须要在江南打下一个楔子,江宁就是这根楔子,润常二州本属吴国,吴国既灭,有德者居之,越国也可得,徐州当然也可得,越国可先取,那么徐州也可后取。

梅况强横霸气的口吻让寇文礼也是为之感叹,随着徐州实力的急剧膨胀,徐州治下的将臣们态度也开始变得更加自信和强势起来,对于该自己的自然没话说,本不属于自己的,也一样要去争取追求了,这恰恰是一个新兴政权崛起最典型的标志。

枢密,武宁军和淮右军那边准备停当了么?寇文礼不再纠结于此。

既然作为徐州军一员,当然更希望徐州变得更加强势,最好能以碾压之势横扫江北,彻底将楚扬二州纳入徐州大总管府治下,面对的吴国虽然实力不弱,但是在三家算计的情形下,它的形势也就岌岌可危了。

差不多了,约定了四月廿七出击,还有十来天时间,估计到那个时候楚扬二州的吴军应该已经渡江在润常二州的战场上了。

梅况目光里多了几分喜悦,最好能卡在吴军南渡与越军和蚁贼交战的时候,我们便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水军要遮断江面,防止润州那边吴军重返江北,为淮右军和武宁军攻城创造条件。

就看吴军会不会如愿被调动起来了,不过即便是吴军在江北留有后手,我们也不惧,我们徐州有足够实力解决吴军,除非李昪能彻底舍弃润常二州,把吴军全数撤回江北,但即便是那样,李昪也顶多能保住扬州暂时不失,楚州我们是拿定了,只要楚州一失,润常二州又被越国所得,单单一个扬州,李昪他也维持不了多久,必入我们徐州之手!寇文礼语气也很自信。

梅况点点头,我们有这个自信,但是在此之前,我们也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料敌从宽,这一战我们水军的任务很重,遮断,攻城,水战,都避免不了,我们要拿下扬州,吴国水军肯定要拼命,困兽之斗,不可小觑。

枢密放心,巢湖水军为这一战也是煞费苦心准备了这么久了,说实话,这两年大家伙儿都有些训练得感觉枯燥了,渴望一战,只可惜限于战略方向,江水这边一直没有多少机会,好不容易等到这一战,而且术法材官院又对我们的战船的操纵方式和技术进行了大规模的升级改造,同时在打击武器上更是脱胎换骨,大家伙儿可是憋足了一口气要好生表现表现。

寇文礼狠狠的挥了一下手,吴国水军的确不弱,但是他们在高邮、安宜、山阳一线肯定会遭遇淮水水军,必定会分散一部分兵力,在润常二州,也还有一部水军被拖在那边,所以吴国水军在扬州和江水这一线就算不上有多强了,我们有这个把握战而胜之。

梅况也知道打仗免不了有风险,但是到了这一步,应该说已经考虑到了各种可能,即便是这样,仍然会有许多不可预知的变数,这便是战争的魔力所在,谁也无法确定。

现在徐州已经是箭在弦上了,武宁军正在星夜南下,而淮右军也在悄然集结向滁州挺进,淮水水军在田春来的指挥下也都云集在了泗州一线,只等一声令下,便要顺水而下,直扑楚州。

……这已经是这半个月来的第三十八艘南下的船只了,都是选择深夜出城,全部用篷布遮掩,看船只的吃水线,不应该是粮食这一类的东西,可这么隐秘,能是什么?埋伏在水门外的两个黑影悄悄的观察着从水门悄然而出的大船,消失在黑暗中。

每一轮十艘大船,鱼贯而出,每隔三天走一轮,如果是运兵的话,这每一艘船挤一挤可以运到二百五十到三百人之间,但如果要加一些简易的辎重,那也起码能运载二百人以上。

另外一个黑影抬起身体,还在打量慢慢关闭的水门,这也就意味着起码有三个军以上的士卒南下了。

这和城里边传来的消息基本一致,从安宜、盐城陆续补充了数千的守备兵进来,估计就是要填补这些抽调的镇海军南下。

前一个黑影向后慢慢退去,安宜和高邮那边虽然没见到什么,但是每一次都是晚上进城,城内也有大量补给,足以说明问题了。

其实这根本瞒不了人,只要盯着镇海军的训练情况,就能看出问题来。

后一道黑影也慢慢起身,紧随其后退去。

吴军打的主意是能瞒多久算多久,不是还有守备军来鱼目混珠么?前一道黑影一直退出了十丈开外,方才慢慢起身,警惕的四处观察了一下形势,他们肯定也是担心我们徐州对楚州生出想法,盱眙那边仍然驻扎了镇海军一个军,一兵一卒都没有动,不就是怕我们看出虚实来么?其实这毫无意义。

呵呵,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盱眙那边实在太近了,稍不留意就要露馅。

后一道黑影也站定,该把消息传回去了,这一走,估计三天后就要出扬州过江,就差不多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选路汴梁。

建昌宫。

这里是原大唐宣武军节度使衙,后被朱温改扩建成为梁王办公地,大梁的崇政院和政务堂分列于两旁,大梁军政大事尽皆议于此。

此时的建昌宫中却是黑压压一片,玄色袍服盔甲的晋军将领和大臣们熙熙攘攘的分列在大殿中,嬉笑怒骂,犹如菜市。

李存厚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一幕,却也无可奈何。

他虽是晋王,但这座下的众人大多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左边的冯道、和凝,还有郭崇韬及其背后的郭氏五子,右边的石敬瑭、刘知远、康义诚、安重荣、符彦卿、张敬达,还有郭崇韬下手的周光辅,哪一个都是他父辈,好在这些将领大臣们都还算是勉强之礼,再看看他们背后的那些个张牙舞爪的军将,就让你更是无语。

石总管一部在考城与徐州军发生冲突,小挫而已,并不影响我们大晋的战绩,对于我们大晋来说,更重要的还是需要休养生息,筹措军资粮草。

和凝抚着颌下长须,一字一句的道:臣与冯相商议过,眼下汴洛粮食,维持两京所需到夏收都相当困难,而我们尚有十余万大军在此,根本难以支撑。

麾下儿郎至今未得赏赐,怨气满腹,大王不可不察。

刘知远也出列拱手一礼,言简意赅。

刘总管所言甚是,某麾下诸多将士也都在私下议论,询问大王攻打洛阳和中牟之战的赏赐何时发下来,这汴梁已下,可洛阳和中牟之战的赏赐尚未下发,却又不允许儿郎们放手一番,某怕是会引发兵变啊。

康义诚也大大咧咧的粗着嗓子道:某麾下士卒不少是来自塞外野人,他们可不知道什么情义礼数,只知道打了仗,流了血,就要拿到他们想要的金银财宝,就该拿到财货女人,可现在拿不到,那就不好说了。

是啊,老康说得是,某麾下也是野人居多,仆骨部、拔野古部,还有骨力干部,依附于某者甚众,现在都等着带回金珠绸缎回塞外呢。

安重荣虽然是李存厚的岳父,但是一样有一大帮族人,同样也要对自己一族人负责,所以说起话来也不会顾忌那么多。

仗尚未打完,何谈回师?和凝皱起眉头沉声道:诸位总管,大王在出征中原之前就已经说清楚了我们这一次南征的目的,中原是我们大晋未来的根基,也是我们一统天下的第一块基石,当时诸位也是信誓旦旦愿意追随大王征伐天下,现在刚走出第一步,如何就这般畏首畏尾恋栈不前了?和凝的话很不客气,但是众将却都不太在意,大晋和其他藩阀不一样,文官的话语权远不及武将,虽然在争论中大王往往都站在文官一边,但是真正在落实到实际上,还得尊重武将们的意见。

再说了,文官们许多时候的建议也符合武将们的利益,没有文官们对治下的筹划,也难以凑齐足够的军资粮草来供军队打仗,这等好歹之事,诸将也还是明白的。

和大人,打仗我们没问题,但是儿郎们辛苦这么久,死的,伤的,总该有些赏赐安安他们的心才对,要不日后谁还替我们卖命?张敬达咧着嗓子吼道:大王要把汴洛当做咱们大晋日后的根基所在,要善待民众,收揽民心,我们大家当然听大王的,但也要考虑下边兄弟们的实际才行,没赏赐,谁还有心思继续打仗?李存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再不表态,恐怕这帮家伙就真的要在这朝堂上闹腾起来了,大家可能也清楚,我们此次南下,终于灭了大梁,这可以说是了了我们大晋数十年的夙愿,论理,的确该给大家伙儿以奖励,这些都不该少,但是大家也同样清楚,汴洛对于我们大晋王国的重要性,这块土地我们用了几十年心血,终于在这一次得以控制,我们怎么可以恣意妄为?这块土地上数百万人口,都会是我们的子民,他们会为我们劳作生产,会为我们提供粮食、丝绸布匹、药材和铁料,以及一切,所以我们不能杀鸡取卵,这是我们日后在中原立足的根本。

可能会有人要问,那我手底下这帮兄弟该怎么办?他们从塞外漠北跟着我来到这里,舍生忘死,付出了性命和鲜血,征服了这里,难道不该得到回报?如果没有回报,我们占领这里,又有何意义?不得不承认李存厚相当善于煽动情绪,很容易就打动了所有武将们的心思,他们心里都在问,是啊,如果得不到回报,我们占领这里有何意义?所以我要告诉大家,我们的征伐并没有结束,这里只是我们暂时的驻足休息之地,下一步,我们将会去获取属于我们的!李存厚声音浑厚而又具有很强的穿透性,大家有没有这个信心?殿中众将一阵窃窃私语,如果说没有一点诱惑,那怎么可能,晋王已经明确表态了,下一步,拿到的就属于自己的了,而晋王将不再干涉,这才是最重要的。

大王,我们当然有信心,问题是,我们的刀锋将指向何方?康义诚最先忍耐不住,站了出来,无论哪里,末将请当先锋!哼,康麻皮,先锋轮得到你当?张敬达毫不客气的回敬对方,陕州的时候你就捞了一笔,轮也该轮到我们了!康义诚勃然大怒,几乎要动起手来,张狗子,你算哪根葱?不服咱们出去比划比划,看看是你那帮窝囊废厉害,还是我的儿郎们威风!呵呵,奉陪到底!真以为打赢了两仗就觉得自己要吃人了?醒醒吧,也不看看和你交手的是哪些人?一帮毫无军心斗志的溃军而已,有本事去和徐州军练练!张敬达丝毫不惧,连连冷笑,欺软怕硬的东西,大晋军中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张牙舞爪了?被张敬达一番话给气得七窍生烟,啌的一声腰刀出鞘,康义诚目泛凶光,张敬达也是掣剑在手,就欲动手。

两人早有宿怨,一年也不知道要口舌多少回,这一次也不过是无数次的重演,像石敬瑭、刘知远和安重荣以及郭崇韬等人更是连眼睛都懒得正眼看一眼,就等他们表演。

好了,二位总管,大王面前,这般喧闹,成何体统?冯道不得不出面缓颊,现在是讨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你们二位这般胡闹,岂不是耽误正事?那就自动将你们二位排除在南下的各部中喽?冯道在众将心目中还是颇有威望,这么些年来,若无冯道左右支应,大晋也难以在与大梁的争锋中支撑下来,尤其是这后期,晋国国势蒸蒸日上,能够最终实现南征大梁,一举灭梁,很大程度都依赖于冯道在政务上的策划,否则以区区河东之力,要对抗控制整个中原的大梁,其难度可想而知。

见冯道发话,康义诚和张敬达都不得不收敛几分,恨恨的退下。

李存厚脸色铁青,眼中也是怒芒暴射,几欲爆发,还是在冯道的眼神示意下才勉强控制下情绪。

打下汴洛,李存厚的威望便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尤其是他又得到了郭崇韬、符彦卿和周光辅这一干汉人武将的支持,还有安重荣多少也算是他岳父,石敬瑭和刘知远这两大帅对李存厚的态度也变得恭敬许多了,只有康义诚和张敬达这等粗鄙武夫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李存厚很想那这两个家伙来开刀立威。

不过李存厚也知道现在面临着要南下征伐,还需要康义诚和张敬达这等悍将,小不忍则乱大谋,作为一国之君,他不能轻易动怒。

不知道大王南下之路如何选?安重荣见康义诚和张敬达都悻悻退下,这才出列问道。

尚未确定,但是从石总管那边反馈过来的情况看,徐州军准备很充分,朱茂那厮带着泰宁军的精锐降了徐州,濮州的尚云溪也是昔日时酆麾下宿将,也降了徐州,还有被江烽一股脑儿吞并了的王守信、刘延司的淄青平卢军,都不是好对付的。

和凝接上话,一脸思索之色,也不知道江烽耍了什么手段,居然就能让这一帮骄兵悍将都能屈膝于他麾下。

徐州的确不合适。

石敬瑭也很难得的开了口,倒不是说怕了他们,但是徐州大总管府北面诸州尽皆残破,比起河朔好不了多少,费力淘神,却又收获不多,不划算。

如果不打徐州,那就只有蔡州和南阳,总不能西进关中,现在大晋还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冒犯朝廷。

南阳和蔡州之间,该选何处?论理蔡州占领的陈州和西宋州都还时日尚短,要夺下来并不难,但问题是这一点好像还不是最重要的,选蔡州还是南阳,需要考虑得更多。

第二百三十七章 隐忧军议散了,众将纷纷退去,只剩下了郭崇韬、石敬瑭和刘知远,连李存厚的岳父安重荣都未留下,而文臣中也有冯道和和凝留下了。

这才是真正的重臣会议,决定晋国军国大事的机制。

还是南阳更稳妥一些,而且条件也更合适。

刘知远没有拖泥带水,径直道:南阳违背与我们达成的协议,擅自进入河南府,而且还把河南府诸县占领,我们当初为了打垮大梁,暂时没有与他们翻脸,并不代表我们就不计较这件事情了,现在是该算一算这个帐的时候了。

和石敬瑭的沉稳隐忍略有不同,刘知远显得更加锐气十足,凌厉的作风在这个时候更先突出。

河南府南部诸县加上汝州,还有许州,足够一战了,但这要满足大家的胃口,恐怕还远远不够啊。

郭崇韬已经年逾七十,但是仍然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缕着颌下银须,有些担心的道:大家都看到了今日殿前众将的态度,恐怕他们也是迫不得己,下边的儿郎们都鼓噪许久了。

光是这点儿肯定不够,要打,就要拿下整个南阳!李存厚目光里的决心已经显现出来,只有南阳府才能满足大家的需求,如果可以的话,孤希望可以打到襄阳。

众人面面相觑,但仔细一想,真的拿下了南阳府,距离襄阳也就一线之隔了。

谁都知道中原南面,就以南阳和襄阳最为富庶,南阳历经百年积累,二刘以此为霸业根基,襄阳萧家能以襄阳一隅之地与南阳抗衡,足见襄阳的富饶,拿下南阳,哪怕不进兵襄阳,也可以迫使襄阳纳贡交付赎金,甚至在左右两侧的诸如鄂黄这些藩阀,要想避免战争,都必须要纳贡,而且就算是交了钱,一样也可以以各种理由发动战争,何乐而不为?冯道与和凝都凝神沉思,好一阵后,冯道才缓缓道:若是要打南阳,河南府和汝州都好办,现在许州却是南阳与蔡州分治,若是要拿下许州,却需要和蔡州交涉一番了。

哼,袁怀河若是想要避免战争,那就必须交出许州,孤没有让他退出陈州和宋州已经是最大的退让了。

李存厚此时显得格外强硬,不要以为和徐州达成了协议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孤一样可以和江烽达成瓜分蔡州的协议。

和凝摇头:江烽不会如此不智,他们不会轻易和我们携手。

我们南下南阳,徐州方面相隔甚远,或许可以不管,但是若是要动蔡州,牵扯太大,徐州的反应如何,不太好预测。

冯道也接上话:就算是我们南下南阳,我估计徐州和蔡州都会紧张起来,商量对策。

哼,许州必须收回,而且我们还要借道蔡州入泌州!李存厚嘴角带着些许冷笑,袁氏贪婪,孤打算将申安二州许与袁氏,我们取南阳府和泌州。

唔,此策甚好,隋州可以到时候看,若是萧家愿意臣服,交与萧家亦无不可,若是鄂黄愿意归附,将隋州甚至安州交给鄂黄杜家亦是一招妙策,可以让鄂黄与萧家交恶,也让鄂黄与袁氏生嫌隙。

冯道微微点头,我们只要控制了南阳和泌州,便可以轻易拨动荆襄之地三方势力,让其相互攻讦,我们坐收渔利。

这是上策,我们的力量能灭南阳恐怕就是极致了,过了南阳气候就变得湿热,恐怕战马都难以适应气候,士卒们也需要担心瘟疫。

和凝也点头赞同: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住南阳,让萧家、杜家和袁家相互敌视,相互攻击,我们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甚至不须动一兵一卒。

这个时代,对于北方军队最大的威胁不是敌人,而是气候,一到长江流域,那湿热的气候可以让战马大量暴毙,而士卒更是难以适应夏季湿热冬季湿冷的气候,而一旦染疾,可能就是大规模的爆发,比一场大战下来损失还大。

这一点所有北方将领都清楚,也都心有余悸,连他们自己到南方都觉得难以适应,更不用说那些普通士卒了,而且南方多山岭丘陵,多河湖薮泽,这也是最让北方骑兵感到痛苦的,最让他们引以自豪的骑兵冲击力和机动性都会受到很大限制,在面对步军时,威力大减。

好在晋军的步军也不弱,这也是李存厚一门心思要进军南阳的原因。

要说最适合大晋作战的方向无疑是平卢兖郓这一线,但是这一线不但云集了江烽的十余万大军,一打就可能是经年之战,而且这个区域论富庶程度远不及南阳刘氏百年积累,而且也可能面临徐州和蔡州的联手,所以大晋君臣也是思考再三才确定了南征南阳的方略。

南阳二刘控制区,光是南阳府就有百万人口,加上泌州,南阳盆地物产丰饶,的确是让下边儿郎们下手的绝佳地方,而且只要控制了南阳,就可以迫使襄阳和鄂黄缴纳贡金,李存厚有这个自信可以做到这一点,这种不动刀枪就能拿到金银丝绸茶叶的好事,谁不愿意?石敬瑭和刘知远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知道李存厚心思已定,而且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要论这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纵横方略,他们的确不如这些文臣,一个接一个的连环毒招,让你应接不暇,你不踏进去,也得踏进去,可见这文臣们还真不能轻易招惹,他们真要拨弄起是非来,真能让你转瞬就灰飞烟灭。

大王,既然大计已定,这南下由那几部来承担?刘知远沉声道。

暂时不急,军资辎重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补充到位。

和凝接上话,又想了一想,恐怕安排哪一部都未必能让其他各部服气,这却是个难题。

谁都知道这次南下是真的要大秤分金的事儿了,谁能甘人后?安排谁去谁不去,就是李存厚都摆不平。

冯相有何建议?李存厚也觉得这是道难题,别仗没开打,自己内部先乱了起来了。

以臣之见,不如确定一部或者二部作为主力,其余各部可分别抽调部分兵力跟随两部主力南下,拿下南阳之后,可统一按照各部在此次南征中所占功劳,再来论功行赏。

冯道建议道。

唔,此法甚好。

石敬瑭也点头赞同,各部选一部随主力南下,亦可相互监督,避免不必要的猜疑,也便于大王安定军心。

各部都不放心其他各部单独南下,但是若要全数南下,那这中原之地又有谁来镇守?若是各选一部随两部主力南下,所得大家都知晓,再来统一分派,那大家也就心安理得了。

那就以此法,此战便由郭公和彦卿两部为主力南下,刘公下辖郭威部、石公麾下张彦泽部作为骑军主力配合,其余各部各自抽调骑军精锐随队而行,光辅所部为后备队,和公,粮草辎重何时能齐备?李存厚也是相当果决之人,立马就把方略确定下来。

尚需一月时间方可,另外蔡州那边,大王之意……?和凝抬起目光。

冯相,袁氏那边如何联络?李存厚目光望向冯道。

袁氏贪婪,若是以光申安三州为饵,或许其愿意一试。

冯道沉吟道:只是光州袁氏未必愿意接手,那会冒交恶徐州的风险,不过以申安二州作酬,换半个许州和借道蔡州,足矣。

冯相,袁氏未必愿意接受这个诱饵啊。

郭崇韬插话道。

哦?郭公何出此言?冯道并不惊讶,蔡州会不会加入进来,不好判断,他也只是一种判断。

我们灭了大梁,恐怕对中原诸藩都有莫大震动,纵然南阳一时间不招人待见,但若是我们继续南下,只怕会让他们有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心思,未必愿意入彀。

郭崇韬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了,心中也一直在掂量着此次南下的风险。

以郭公之见,袁氏会对我们不利?冯道反问。

那倒也不会,这些中原藩阀见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岂会为别家牺牲自己?郭崇韬沉吟着道:起码袁氏不会,倒是徐州不好说,不过南阳偏处西面,徐州鞭长莫及,南阳也不可能信任徐州。

那郭公还担心什么?和凝也问道。

某不是担心南阳和蔡州这边,而是担心徐州这边,若是南下,与徐州那边如何处理?就这么放任其坐大?郭崇韬是一直对徐州心怀戒惧,在他看来南阳和蔡州不足惧,但是徐州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气势,却让人坐立不安,如果不解决徐州威胁,给了徐州喘息之机,让其在平卢兖郓站稳脚跟,日后再要解决徐州就难了,尤其是徐州有一个极为富庶肥沃的淮南作为后盾,其战争潜力无与伦比,足以支撑起任何规模的战争,这才是最危险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无法回避郭崇韬的话让李存厚和冯道、和凝以及石敬瑭和刘知远都陷入了沉默。

这个问题始终是无法回避的难题,徐州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气势,足以引起任何人警惕。

纵跨河水、淮水、江水,偌大的一个新兴政权,二十多个州郡,接近甚至超过两千万人口,单从这一点来说,已经超过了大梁。

或许许多地方都还是新近吞并之地,它的统治还没有完全稳固,但是假以时日呢?于情于理,大晋的首要敌人都应该是徐州,要解决的威胁也应该徐州,应当将其扼杀在尚未完全成长起来的阶段,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但是理论上是如此,能做到么?且不说徐州军严阵以待,从他们对待石敬瑭的一部进入曹州境内的态度就能看出一斑来,他们不惧于来一场战争。

仅仅是朱茂的天平军就有十六个军超过四万人,而朱茂原来的泰宁军也和晋军是打过许多次交道了,虽然那时候还是并肩对阵大梁的盟友,但是相互之间也算是知根知底,无论是骑军还是步军,泰宁军的战斗力都是值得竖起大拇指的,现在成为敌人,他们当然不会因为昔日的情谊就留手。

原来的平卢军和淄青军情况也相似,或许比起泰宁军略有不足,但是相差也不会太大,再有了淮南充裕的军资辎重支持下,可以想象得到这几支军队的实力都不可避免的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提高,如果大晋要选择徐州作为一战之敌,那么可以想象得到,这一战必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

而且江烽的根基不在淄青平卢兖郓,甚至都不在徐泗,而在淮南,哪怕是大晋真的能打败徐州军,占领淄青平卢兖郓,但要拿下徐州,就算是李存厚自信武力无双,冯道自诩老谋深算无二,也不敢有这个把握,更不用说还有淮水以南的诸州,那才是江烽的根本。

所以说一旦与徐州开启战争,大晋就必须要倾尽所有力量与之一搏,如果只是淮水以北,大晋这边的胜算或许与徐州在五五开,但是加上淮南,胜算恐怕就要下降到三成都不到了。

除开这个因素,李存厚更知道和徐州开启战争绝不会得到像安重荣、康义诚、张敬达乃至石敬瑭和刘知远他们的支持,因为他们的部下需要金银来赏赐安抚,绝不愿意去啃徐州这根硬骨头而且还没有多少油水。

同样冯道与和凝也清楚与徐州一战不可为,长期战争对于本身在征伐大梁这一战中就消耗巨大的大晋来说根本不可能,之所以选择南阳,就是看中了河南府和汝州、许州,更有南阳盆地的富饶,就是要从这些地方来搜刮钱粮来维系二十万大军在中原的生存。

只有吞并了整个中原加上南阳,并加以消化,让其实实在在成为大晋的根本之地,大晋才有力量来与徐州争夺天下,这就是李存厚和冯道的构想。

但郭崇韬的话也戳开了这样一个担忧,没错,大晋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扩充和夯实基本盘实力,那徐州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大晋壮大而无所作为么?肯定不会,他们也一样会不断攻城略地,巩固自己的统治,壮大实力,为与大晋争雄做各种准备,所以大晋不得不考虑如何壮大自身的同时,限制对手的发展壮大。

徐州的确是一个大患,必须要认真对待。

冯道捋了捋长须,沉吟着道:先前我们一直将大梁列为头号大敌,忽略了徐州,未曾想到江烽这个家伙居然在短短几年间就膨胀若斯,我们之前都小觑了他,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攻灭大梁,占有中原广博大地,汴洛之地已经成为我们的腹地,如果再据有南阳这个丰饶之地,假以时日消化,我们可以凭借我们在军事上的绝对优势将其消灭,起码我们可以在淮水以北做到这一点。

冯道还是相当谨慎,并没有夸口大言,他很清楚晋军的优势就在于骑军,而骑军在淮水以北的平原的确可以无往不利,但是一旦跨越淮水,南方的丘陵山地和河湖沼泽就会让晋军陷入不利局面,即便是河东汉军也一样难以适应那边的地形气候,要想渡过淮水南征,就必须要在沿淮一带组建新的汉军步军,才有更大的胜算,而这需要时间。

李存厚和郭崇韬都点头认可,刘知远和石敬瑭也都相顾点头,知道这是老成持国之言,晋军在南方的确没有多少战争经验,而且南方气候和地理状况对于习惯了苦寒气候的北地人,绝对是一大挑战,比任何一支军队都更具威胁。

可我们也不能放任徐州这样肆无忌惮的扩张壮大,必须要有手段来遏制其发展。

郭崇韬叹了一口气。

嗯,末将以为是否可以催促契丹人南下,从北面威胁徐州?刘知远也问道。

契丹人?石敬瑭和李存厚都皱起眉头,这又是一个两难选择。

契丹人南下肯定会对徐州有很大威胁,但是契丹人也是狼虎之辈,一旦南下,对大晋同样是一个巨大威胁,到时候极有可能成为反噬大晋的一头猛虎恶狼。

契丹人,耶律德光也是一个心怀叵测之辈,不是善茬儿啊。

冯道幽幽的道:据说他现在正在逼迫刘守光将檀蓟二州交给他,估计刘守光是抵抗不住压力,迟早要交给契丹人,檀蓟二州一丢,幽州还能守多久?契丹人很快就能踏足整个河朔,河朔被契丹人所得,我们就要遭受极大的压力,不得不深思啊。

若是让契丹人和徐州交恶进而爆发战争呢?郭崇韬反问道:江烽也是野心勃勃的雄主,绝对不甘心被契丹人所逼迫,尤其是契丹人取得河朔的话,就对他控制下的平卢镇、天平镇构成了居高临下之势,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如果我们能促成他们战争,也许可以收渔翁之利。

没那么简单,耶律德光和江烽都没有那么容易上钩。

和凝摇头,但契丹人南下河朔之势不可避免,这从耶律德光逼迫刘守光交出檀蓟二州就能看出来,三年之内,幽州必有一战。

三年时间太长了,徐州有三年时间,根基早固,再要对付它,就难了,不能给他们这么长的休整时间。

郭崇韬断然道:如果让徐州北上河朔呢?让徐州北上河朔?刘知远吃了一惊,这么可能?江烽不会胃口那么大吧,居然还要吞并河朔?再说了,有那份闲心,他为何不去南下江南?那边可要丰饶肥沃得多。

也未必,江烽一代雄才,他应该看得到契丹人的威胁,如果先控制住河朔要地,对日后抗御契丹人南下就要有利得多,只要条件允许,他肯定会有这方面的想法。

郭崇韬不以为然。

观点上的不一致,也使得大家对徐州未来的动作产生了分歧,但无论如何徐州的确是大晋现在的一大劲敌,而契丹则可能是未来的大敌。

可否在南边给徐州找一些麻烦?石敬瑭皱着眉头问道。

南边?和凝咂着嘴,淮南的南边形势很复杂,鄂黄杜氏与江烽关系较好,吴国倒是与江烽关系恶劣,但是现在吴国被蚁贼所牵制,难以抽出手来,所以才会被江烽趁机夺了庐濠和滁四州,签下城下之盟,除非能让吴国腾出手来。

说实话,真正对徐州有威胁,恐怕也就只有蔡州,可现在我们南下南阳,势必要引起蔡州警惕,蔡州和徐州抱团可能性更大,我们也无法释去蔡州的担心。

的确,徐州的局面太好了,周边几乎没有像样的敌人,称得上的敌人的蔡州,却又对己方更为警惕,要唆使蔡州去进攻徐州太难了,看看他们在宋州打得那么厉害,一听到汴梁沦陷,立马握手言和,还不是都在防着己方?殿内的气氛一时间也有些凝滞,谁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身旁一个大敌还在不断的增强力量,明知道对手是日后大患,现在却又无可奈何。

归根结底,还是得我们自己增强力量,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对徐州仍然有很大优势,在淮水以北,徐州永远只能居于守势,我们现在需要时间来稳固在中原的统治,同时还要通过拿下南阳来进一步充实我们的力量,现在我们只能如此,如果一味看着别人发展就不顾自己实际情况而要强行去介入干预,恐怕只会让别家收渔翁之利。

冯道以总结性的话语道:郭公说得对,要牵制还得要契丹人,契丹人南下步伐太慢,我们一方面要促成契丹人南下,另一方面也要诱使徐州北上,促成他们在河朔交锋,消耗他们双方的力量,这才是正理。

可要让契丹人南下容易,但要让徐州北上,就不容易了吧?刘知远忍不住道。

未必,江烽胃口奇大,也许我们可以给他一些保证,让他放心大胆的北上。

冯道一副深思的表情。

第二百三十九章 烽烟再起江烽并不知道千里之外的汴梁城中沙陀人对自己的顾虑担忧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不过他能确定的就是杨堪在考城的强硬应对的确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石敬瑭的大军再未越过州境进入曹州一步,反倒是在襄邑和太康一线频频越境,袭扰地方,但沙陀铁骑还是很好的保持了克制,只是浅尝辄止,并未深入到宋州和陈州的腹地。

即便是这样也让袁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很是担心沙陀人会选择蔡州作为下一个目标,以至于袁氏来徐州的信使都骤然频繁起来。

即便是沙陀人真的要选择徐州作为目标,江烽也并不惧怕,朱茂的天平军和刘延司的武宁军都还在陆续补充到位,连续的换装和补充,使得这两军成为目前徐州五镇军中最强悍的两支,而吐谷浑人那边的战马和徐州所产的甲胄武器也是优先保证这两军骑兵的需求。

沙陀人只要敢打,江烽会让他们明白要和徐州交战,那就要抱着打得他们自个儿心痛得不愿意坚持下去的目的去打,徐州耗得起,就看沙陀人的耐性有多好了,江烽甚至抱着丢掉半个曹州和宋州的决心,只要坚持打下去,他坚信沙陀人耗不过自己。

不过看起来沙陀人没有选择如此。

从中原各州传来的消息也证明了沙陀人的粮草辎重也有些撑不住了,正在进行补充,估计这起码需要一个月时间,而且沙陀人军队的悄然调整也预示着徐州可能被他们放弃了,种种迹象显示沙陀人精锐部队都在西线聚集,在尉氏、荥阳、偃师一线都开始驻留,并且许多粮草辎重也在这一线开始囤积,这意味着南阳和蔡州的风险都在加大。

徐州当然无力干预沙陀人的战略转向,相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沙陀人真的要南下也符合徐州的意图,沙陀人南下得越远,也就意味着他们日后会陷得越深,日后也越发不好抽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沙陀人在享受了中原的肥沃丰饶之后,其堕落程度会有多快,江烽还真的很期待。

许子清脸颊瘦削了许多,在伤势痊愈之后,他就全力以赴的花了三个月时间苦修武道,以期尽快提升自己的武道实力。

虽然武道实力并非是决定一军将帅的根本性要素,但是无论怎么说在武道实力上欠缺太多,还是不利于在军中建立起威信。

江烽在丹药和武道指点上也为许子清提供了许多帮助,处于许氏的三皇炮锤之术交给了自己,江烽心中多少也有些补偿之意,所以江烽在指点许子清的丹元内气纯练上也给了不少建议。

尤其是五禽要义上的熊蹲之术对丹元提升帮助极大,加之许子清本身底蕴也不弱,所以迅速将武道实力攀升到了固息期。

虽然距离小天位阶段尚远,但在许子清看来,已经相当满意了,毕竟这么短时间就要实现小天位飞跃,本身也不现实。

和许子清一样,张挺这段时间也是苦修自身武道修为。

随着北方的平卢军、淄青军、天平军的加入,无论是最早追随江烽的光浍武将,还是后面陆续加入的大梁系武将,都已经感受到了巨大压力。

从庐州系的武将开始踏入江烽麾下序列,柴永、秦汉,都是能征惯战的宿将,武道实力都已经跨越小天位,再到徐州一战之后,感化军、泰宁军体系过来的武将,固息期的实力比比皆是,小天位实力也不少见,像洪葵这等原本只是泰宁军的一个军指挥使,居然也有小天位实力,而甚至洪葵的副手如顾从虎、胡彪之流,也都是固息期,最不济也是太息期实力,让人不得不承认北地的武将们,单论武道实力,的确要碾压南方诸藩一头。

更不用说朱茂这等狠角色,更是直接进入了润丹中期甚至已经有冲击润丹后期的实力了,比江烽甚至都要强上一筹。

应该说这一次征伐楚扬二州之战,对于淮右军来说也是一次巨大挑战,武宁军部分加上整个淮右军以及南方水军,就是这一次进攻楚扬二州的主力。

现在的淮右军已经和昔日的淮右军不能完全等同了,相当一部分老淮右军的精锐被补充进了武宁军、淄青军中,极大的提升了武宁军和淄青军的步军实力,但是淮右军的实力却被削弱了。

虽然这段时间中枢密院也在有意识的为淮右军补充兵力,充实军校学员,但是这种实力上的养成不是短期内就能得到质的飞跃的,许子清和张挺都希望能够通过这样一场战争来让这支新的淮右军得到锤炼提升。

截止到目前淮右军的兵力已经补充到了十二个军,其中骑军仅有两军,其余十个军均为步军,而真正称得上是老淮右军的仅有两个军,其余八个军基本上都是从两个老淮右军中抽调部分老卒和军官,再加上一些从军务培训学校中毕业的学员,组成骨架,在从守备军或者预备役兵员中补充组建。

准备如何了?许子清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罗汉刀擦拭了一把,然后按回刀鞘中,抬起目光。

差不多了。

张挺提起自己的九重盾和环首刀,活动了一下身体,各军的军资均已补充到位,士气也很高,现在就看武宁军那边的进度了。

由于武宁军需要从徐州那边南下而来,军资辎重也需要做准备,所以淮右军这边的准备时间相当宽裕,但是即便是这样,许子清和张挺仍然不敢轻忽。

这一战是要对楚州和扬州同时发起进攻,淮右军、武宁军以及南部水军三军配合,所以在时间上拿捏要求就很高,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攻击到位,要在最短时间内彻底攻下楚州城和扬州城,以避免在润常二州的吴国大军摆脱蚁贼和越军的牵制脱身北返,打成一场拉锯战。

我们可以使适当提前,只要梅枢密那边准备停当,我们就可以先行出发,扬州这一战对我们是一大考验,哪怕吴国军队主力都已经渡江南下了,但是扬州毕竟是吴国的根本所在,他们留下的这数千兵力,要拼死一搏的话,也不是那么简单能拿下的。

许子清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这支淮右军还是太稚嫩了一些,只希望他们能够从这一战中成长起来。

张挺也知道这支军队的实力恐怕是在五镇军中最弱的,也幸亏目前扬州吴军的兵力大概是最少的,无闻堂获得的情报显示驻扎在扬州的东海军仅有两个军,另外一个军的守备军,也就是说扬州城中仅有七千兵力,但是扬州素来以盐商、丝商、海商著称,这些商人几乎家家都有大批私兵,一旦被动员起来,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兵力,这一点也不可不防。

不知道白马湖和樊良湖那些水贼准备得如何了?许子清叹了一口气,这帮朝秦暮楚的家伙居然也还有些眼力,看出了蚁贼没有了前途,来投我们了,不过如果不交出一份漂亮的投名状来,恐怕难以让郡王接受他们啊。

放心吧,这帮水贼也清楚,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既然他们没有跟随蚁贼下江南,留在了江北,那么就很清楚,谁能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还不把握好,那就真的只能是等待被剿灭的命运了,失去了这一次机会,他们就毫无价值了。

张挺笑了起来,没见着这两家水匪头子都主动把自己儿子送到了田春来和寇文礼那边去么?这是在当质子证明自己忠心呢。

二人正说笑间,有亲卫送来信函。

许子清略微一瞄,脸色一整,武宁军已经抵达淮阴,休整三日之后就要准备渡淮,明日我们就要抢先开拔了,估计这个时候寇文礼的水军也开始东下了。

……数十艘大船的帆影在偌大的江面上已然显得格外壮观,寇文礼站在船头,注视着前方,扑面而来的江烽将衣襟吹得猎猎作响。

前方的小艇已经慢慢消失在眼帘中,须得要用千里镜才能看得清楚了。

寇文礼知道这一战不容有失,但是吴国水军的力量却不容小觑。

如果没有意外,樊良湖和白马湖的水匪这个时候应当已经开始围攻高邮城了,兵力被抽调一空的扬州势必要增援高邮,否则高邮若是被水贼攻陷截断,那这条运河动脉就要堵塞了。

扬州不会容忍高邮有失,山阳那边的兵力已经相当虚弱,就只能从扬州水军中抽调北上了,毕竟吴国水军的正规军对阵樊良湖和白马湖的水匪应该还是有底气的,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有什么会等着他们。

巢湖水军过了东关,就迅速南下,一日之内就要进入江水,一入江水船速大大加快,按照计划,将会在乌江一带驻留,没错,就是和州的乌江,项羽自刎处那个乌江。

第二百四十章 东下按照枢密院的计划,对扬州和楚州发起进攻的时间要基本上一致,也就是说要让楚州和扬州都来不及做出太多的反应,所以这一次的攻势将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更为突然更为猛烈。

单靠淮右军陆地上的强攻,寇文礼不认为能一下子就达到预期目的,但是有水军的支持,彻底遮断扬州一线的江面,防止吴国军队主力从润州撤军回师,这一点至关重要,只要做到了这一点,扬州落入徐州手中就是必然。

关键就在于要解决吴国水军。

白马湖和樊良湖的水贼强攻高邮就是一个陷阱,吸引吴国水军一部增援高邮,而这帮水贼会让吴国水军意识到水贼的不同凡响,他们还抱着旧眼光看人,就会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这个代价甚至重得让他们自己无法承受。

当然巢湖水军也一样承担起重任,要在江面上迎战剩余的吴国水军,想到这一点寇文礼就忍不住心潮澎湃,能够和一直称雄江面的吴国水师来一次正面较量,这是每一个水军将士的期盼。

和寇文礼心潮澎湃不同,此时的梅况却好整以暇的在旗舰的房间里看书。

这一战关乎徐州能否彻底巩固在淮南的地位,关乎徐州未来能否真正制霸江南,极其重要,但是在梅况看来,这其中或许会有一些起伏波折,但是大局却不会改变。

从寿州水军起家的他,太清楚这几年水军格局的变化了,淮右水军的成长和发展几乎就是在寿州水军的基础上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在此之前固始军根本就没有水军,江烽对于水军指挥也是一窍不通。

但是江烽在控制了寿州之后对寿州水军也就是淮右水军带来的变化却是巨大的,帆种的变革和创新,使得淮右水军的军船第一次领先于时代。

虽然操纵的水手数量上有了较大增长,操纵的复杂程度也增加了许多,但是淮右水军的军船无论是航行速度还是灵活度都不可同日而语,可以说,彻底将这个时代的其他船只抛在了身后,让他们望尘莫及。

这也就罢了,而当江烽把术法材官院上的研究所得开始运用于军船上时,小型投石机和火龙炮以及术法弩车的运用出现又彻底改变了这个时代水战的战斗方式,可以说以往那种火箭、拍杆加上跳船作战的水战方式被彻底扫进了垃圾堆。

梅况甚至可以断言,如果整个江水以南的这些藩阀水军还不能跟上这个时代,那么他们引以为傲的水军很快就会在徐州面前变成土鸡瓦犬,成为他们的累赘。

徐州大总管府的南方水军已经全面启动了这种改革创新,田春来的淮水水军很快就会给固守山阳的镇海军上一课,而寇文礼的巢湖水军也会给吴国水军一个让他们永生难忘的教训,甚至得到了南部水军指点的樊良湖和白马湖水贼也会给来剿匪的吴国水军一个惊艳表现,这一点梅况深信不疑。

只要淮右军那边能及时赶到跟进,拿下极度虚弱的扬州,并不是什么难题,所以梅况丝毫不担心,有此闲情逸致来看书。

楚州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有田春来的淮水水军相助,武宁军攻克楚州也不会有什么难题,尤其是在许文稹已经率领主力南下在润州与蚁贼展开大战的时候。

拿下了楚扬二州,徐州便真的是大势已成,这一点哪怕是性格保守谨慎的梅况也认为没有谁能阻挡徐州的崛起了,越国也好,蚁贼也好,甚至大钟小钟和潭岳马氏也好,都根本阻挡不了徐州的横扫,也许徐州唯一的敌人就在北方了,整个南方都将成为徐州的势力范围。

也许那个时候郡王就真的要登基称帝?自己大概也算是从龙之臣了吧?没有谁能拒绝这个诱惑,这能让梅氏一族成为整个帝国的顶级望族,而他梅况就是首功,必定要在梅氏家谱中书写下辉煌的一笔。

噔噔噔的脚步声把梅况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除了寇文礼,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枢密,东关已过,很快就要出濡须水了。

寇文礼仍然是一身披甲,不过作为水军战将,他不像骑将那样以铁甲为主,也不像步将那样以铁叶甲和皮甲混合编成,而是以草木甲为主。

这种草木甲和当年罗真所制的草木甲截然不同了,不但是在材质上精选了来自芍陂、巢湖以及巨野泽的多种特殊草叶茎秆,同时也采用了多种汁液浸润后再辅之以术法加祝炼制。

可以说这一袭甲胄比起寻常的名器甲胄不遑多让,便是一般的强弩和刀砍斧劈都难伤丝毫,同样对火烧这一类攻击同样免疫,更难的是这一袭甲胄轻灵无比,对于在水中和空中人体变换姿势大有帮助,十分适合在水上作战。

唔,过了东关可以适当加快船速。

梅况放下手中书卷,和州那边没有问题吧?许都督那边应该早有安排了,虽然大总管府一直没有明确和州归属,但是实际上和州目前的代理长史就是按照郡王和政事堂那边的意见由地方上推举出来的,只等和州正式确定入徐州大总管府后,就要正式任命。

寇文礼笑了起来,也就是为了不刺激吴国那边而已,而现在这张遮羞布可以丢掉了。

临近初夏,濡须水的水量并不大,船队都只能在水中央行驶,虽然对这一段水面了如指掌,但是事关重大,寇文礼还是亲自安排了熟悉水况的部下先行用小艇开道,避免不必要的意外。

只要进了江水,就没有太大问题了,就算是有什么意外,这样强大一支水军船队,哪怕是遭遇吴国水军,寇文礼也有信心一击而灭。

徐州方面一直没有正式吞并和州,虽然都清楚和州实际上已经早就在徐州控制之下了,和州的士绅们也早就通过杨勋到徐州觐见了江烽,但是江烽还是没有正式兼并和州,而是希望在解决楚扬二州之后再来考虑和州归属。

一旦解决了楚扬二州,淮左镇势必建立起来,但是仅仅是楚扬二州肯定不够,那么和滁二州是否需要划归淮左镇,就需要斟酌了。

虽然没有正式接管和州,但和州地方事务却早就在政事堂的规划下有条不紊的管治起来了,像水军将会在乌江靠泊补充粮草辎重,也是早就确定好的。

这一次几路齐发,时间配合上需要拿捏好,我们水军不能拖后腿,但也不能提前暴露,这中间分寸还是很考究的。

梅况站起身来,从窗户望出去,俞都督的牙军也有一部化妆潜入,不知道情况如何了,听说是俞都督亲自带队。

啊?俞都督亲自带队?寇文礼吃了一惊,他知道牙军中精选了一部分人手,都是来自淮左的子弟,与无闻堂那边配合,提前潜入了扬州,但人数并不会太多,顶多也就在一二百之数,再多就容易泄露风声了,但没想到居然俞明真亲自带队进入这无疑有些冒险了。

再怎么说扬州也是吴国的首都所在,就算是主力南下,但也还有数千兵马,而且坐镇的也有李昪的嫡子,辅佐的也肯定有高手武将,一旦被发现,恐怕就真的很难逃出扬州城了。

嗯,本来郡王不允许,但是俞都督坚持,最后还是按照俞都督的意见执行了。

梅况笑了笑,俞都督也有些压力了,看着王都督、刘都督还有茂公都在一展身手,卢都督也在平卢厉兵秣马,准备征伐河朔,他这个牙军都督总不能整日闲着吧?所以有这么一个机会,当然不肯放弃。

有俞都督亲自上阵,我们的把握又要多几分了。

寇文礼点头,武宁军那边是谁领军?应该是柴永吧?梅况也知道柴永现在正受郡王青睐,在与蔡州军一战中表现不俗,这一次南下要与淮水水军合力进攻山阳,柴永情况更熟悉,当然要用柴永。

唔,柴都督这一战之后怕是要升都督了吧?武宁军也是赶上了好机会,连续遇上了大战事,啧啧,运气啊,不是谁都能赶上这种机会的。

寇文礼也有些艳羡,柴永他也算熟悉,昔日在庐州,对方为官,自己为寇,虽然未正面交过手,但他也知道对方的厉害,没想到投效郡王之后,依然如此生猛。

呵呵,有此可能,要看他在山阳这一战打得如何了。

梅况倒也不在意,郡王对各地降将都一视同仁,柴永算是庐州系降将中表现最好的了,超过了秦汉的风头,一跃成为庐州系的代表人物,倒是有些和自己相似,自己也算是寿州系武将中的代表,而郑家则逐渐走了文臣之路。

郡王心胸辽阔,在这方面也极为放手,从不以诸将出身、来历为意,让包括梅况在内的诸将都是极为心折。

第二百四十一章 高邮杀声震天,贼势如潮。

从城头上就能看见,十余股规模不等的水贼沿着运河边从城墙外沿发起进攻,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旗帜,但是能从他们的穿着和手持的武器看出端倪来,这些都是来自樊良湖和白马湖的水匪。

板刀、分水刺这两种武器是最通用的,也还有鱼叉、短戟。

仅有一营守军驻扎的高邮城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蚁贼早已经南下之后,樊良湖和白马湖的水匪居然敢一反常态的向高邮城发起攻势了,这简直超出想象。

以往樊良湖和白马湖的水匪虽然也没少给运河造成多少麻烦和困扰,但顶多也就是打劫商船粮船,基本上不敢和官军正面交锋,没想到这一次白马湖和樊良湖的水贼竟然倾巢而出猛攻高邮城来了。

两千多水贼从几路发起进攻,而且他们还在高邮城中埋伏了内线,陡然发动,一下子就让西面的水门失守,大批小艇沿着水门冲入城中,开始洗劫。

好在驻守军队反应也很快,立即就沿着水道展开阻击。

水贼们上了岸的战斗力就大打折扣,这一点上哪怕是只有一营东海军,王振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水贼数量太多,要把这些水贼彻底消灭,还要最大限度的避免给高邮城带来破坏,却是煞费苦心。

王振亲自率领一都人马沿着水道与那些驾驶小艇闯入城中登陆洗劫的水贼展开搏杀,在一口气斩杀了十余名水贼后,水贼势头被遏制住了。

而他自己的副手则在城墙上牢牢的顶住了城墙下近千名水贼的进攻,有两百东海军以及一营守备军,还有部分城中迅速组织起来的私军相助,抵挡住水贼略显杂乱的进攻,王振觉得应该问题不大。

现在麻烦的是窜入城中的水贼已经在城中引起了混乱,而一旦城中局面混乱起来,那些士绅们本来答应抽调出来的私兵就会迅速缩回去,去保卫他们自己的家产,这是最大的隐患。

王振已经向扬州方面发出了警讯,相信不久扬州那边水军就能迅速赶来。

前方还有两处宅院和商铺燃起了大火,宅院内仍然还有呼救声,而商铺内外,各种绸缎和布匹撒了一地,一个账房模样的老者仰面倒地,不知死活。

王振没有理睬,而是指挥着军士四处寻找着可能落单的水贼。

一具尸体扑倒在门槛上,门上还有斑斑的血迹,一个火盆被掀翻倒地。

这显然是水贼们为了尽快取得突破制造混乱而造的孽,这个时候正是天干物燥的季节,城中一旦起火,很容易引起连绵大火。

想到这里王振就忍不住暗自叫骂,这帮该是的水贼本来在蚁贼南下之后都已经安分下来了,己方也没有去招惹他们,怎么会突然又开始折腾起来了?难道说他们缺粮了?王振一时间也有些想不明白,缺粮他们也该在运河上抢劫才对,怎么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强攻高邮城?这不符合他们的作风才对。

猝不及防之下被水贼的内应一下子打开了西城水门,使得埋伏在外边的水贼小艇一窝蜂的涌入了好几十艘,这些小艇大的一艘能载十来人,小的也能载五六人,两三百水贼涌入城中,加上隐藏的内应,立即就能在城中制造起一场大混乱来。

问题是这对于水贼们来说有何意义呢?制造混乱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夺下高邮城,来自扬州的水军一赶到,他们就会成为瓮中之鳖,如果只是单纯的抢掠,他们这种方式更是得不偿失才对,这更让王振赶到大惑不解。

这里边绝对有什么自己没有想到的东西,王振也算是东海军的老兵头了,和蚁贼也交手无数次,积战功升到现在的营指挥使位置,自然能嗅出这里边味道不对。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帮樊良湖和白马湖的水匪能在吴国水军的历次征剿中生存下来,当然有生存之道,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与官军正面对抗,更不用说这种明显会遭到巨大损失的攻城战,一旦被吴国水军截断归路,那就是身死族灭的结果,可这种事情居然就发生了。

而且从今日的战况就能看得出来,樊良湖和白马湖的水匪绝对是倾巢而出,仅从规模和进攻力度上就能看得出来,两股水贼基本上都没有留多少余力,就是在舍生忘死的疯狂进攻,这给己方的守城带来了相当大的伤亡,而城内的乱象也同样极大的牵制了自己一方控制局面的能力,如果从扬州过来的水军不能迅速赶到,这些水匪哪怕攻不下高邮城,高邮城也要经受一场大劫。

是什么原因让樊良湖和白马湖的水匪都这般卖命?要知道在寻常多股水匪合力作战中,王振很清楚这些水匪都是见利就上,见难就让的,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两股水匪争先恐后的发起进攻这种怪异现象,这也更增加了王振内心的焦虑。

王振有一种预感,这背后绝对隐藏着某种不为他知晓的原因,而能让这些水匪通力合作甚至不惜血本的猛攻,谁能做到?就在王振内心焦躁不安时,接到求救的吴国水军第三军已经从邵伯迅速出击,向北快速而来。

吴国水军共有九个军,其中驻扎在楚州的第一军、第二军两个军,驻扎在扬州的第三军、第四军,驻扎在江宁的第五军,驻扎在丹徒的第六军,驻扎在无锡的第七军,以及驻扎太湖中的第八军、第九军。

这一次李昪将驻楚州的水军第二军与驻楚扬二州的步军主力抽调到了江南,以期能迅速击败蚁贼,彻底解决蚁贼对润常二州的威胁,考虑到扬州地位的重要性,仍然没有抽调驻泊扬州的两军水军,就是考虑到运河航道不容有失。

吴国水军都督是李昪的三子李景遂遥领,实际军务由水军副都督周邺执掌,周邺乃是周本之子,惯习水战,历来亲自坐镇扬州,但周本一直反对李昪,后在扬州忧愤而死,周邺的水军副都督之位也被撤掉,闲散在家,水军军务和扬州防务皆由李昪长子李景通执掌。

眉宇间的忧虑仍然挥之不去,高洪川轻轻叹了一口气。

江风劲吹,高洪川却丝毫感觉不到舒适,樊良湖和白马湖的水匪为祸数十年,剿而复生,近十年来更是依托樊良湖和白马湖相互策应,使得吴国水军一直无法真正剪除这帮水贼。

好在这些水贼也是些识趣的角色,鲜有与官军直接对抗,所以也只能算是癣疥之疾,但是随着蚁贼南下,这帮水匪由于蚁贼纠合在一起,顿成肘腋之患了,一直到蚁贼大举南下渡江,这帮水匪却未随着蚁贼南下,而是重新返回樊良湖和白马湖蛰伏起来,现在吴国水军也没有过多精力来剿灭这帮家伙,只能任其滋生。

高洪川也几度上书,要求要防范这帮随时可能成为大患的水匪,尤其是在现在江北兵力严重不足的时候,更要小心防范,但是心在周邺都督被贬,水军大权实际上有王长子李景通执掌,便再无下文。

当然,高洪川也清楚即便是上边认可自己的意见,现在吴国也没有兵力来剿灭这帮水匪,只要这帮水匪不出来作乱,拖过这一段时间,等到江南事定,才能抽出力量来对付这帮水贼。

事实上在蚁贼南下之后,吴国这边也曾经去招抚过樊良湖和白马湖的水匪,据说当时这些水匪也曾有些意动,但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这帮水匪又没了声息,吴军这边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保持着高度警惕,没想到高洪川一直担心的水匪今日竟然真的对高邮城发起了进攻。

高洪川不认为水匪就具备了攻城略地的实力,你说他们在运河上设伏打打秋风,搞搞袭扰,高洪川相信,但是要说攻打一座县城,而且是大城,这就不可能了,所以高洪川对来自高邮的求救也是极为吃惊,若非来求救者是东海军中熟悉之人,他定然不会相信。

第三军的驻泊地是邵伯,这里距离扬州城只有十余里地,主要的防务就是运河,当然也包括高邮城,但随着驻扎楚州的水军第二军被抽调南下,第三军还得要承担起包括楚州安宜这一线的运河防务,这对于第三军来说压力也是相当巨大。

邵伯到高邮并不远,这也是高洪川为之不解的原因,樊良湖和白马湖的水匪当然清楚第三军主力就驻扎在邵伯,除了一个营的水军长期在安宜一线巡逻外,其余四个营都常驻邵伯,一旦有事,第三军主力便可迅速赶到,区区几十里水路,对于水军船队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几个时辰而已,而高洪川不相信王振他们会连几个时辰都守不住。

那水贼们这般动作,意义何在?难道是自寻死路么?还是得到了其他某个势力的支持?想到这里,高洪川心中越发紧张起来,目光也下意识的望向北方。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完美虽然那个来自北方的强邻现在似乎把注意力还放在中原地区,但是谁也不敢对其放心。

对方在只有区区两州之地时就敢悍然突进庐濠二州,使得大王一统整个吴国的希望就此破灭,从此整个吴国西部就处于一个极其不稳定的状态下,迫使吴国不得不在楚扬二州驻扎大量兵力以保持对其的警戒,足以说明其危险性。

在高洪川看来,吴国最大的敌人不应该是蚁贼,也不是越国,而应该是北方的徐州。

蚁贼不足挂齿,纵然一时间能带来危害,但是却不足以让整个吴国陷入危机,越国的确是肘腋之患,但徐州却真正是心腹之患。

只是吴国对徐州却有着天然的不利一面,淮水上徐州水军实力更强,而在控制了庐濠和滁四州之后,其步军和水军都对东面的吴国有着巨大的凌迫之势,这也是为什么大王想要尽快解决蚁贼的威胁,因为在这么拖下去,让吴国分心两面,一旦徐州的锋芒从中原转向,楚扬二州就危险了。

意识到这一点,却无法改变,高洪川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这帮白马湖和樊良湖的水贼突然寻衅与北边的徐州无关,但他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清楚,糟糕的猜测往往都会变成现实,他不能冒险。

命令船队撒开,呈菱形作战阵型,小艇先行,注意发现敌情!指挥使,水贼的恐怕不敢和我们船队正面对抗吧?旁边的副手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自己上司,犹豫着道:大人可是担心什么?某有一个不太好的预感,高邮城这一次被水贼袭击怕没那么简单,肯定有其他势力卷入。

高洪川摇摇头,手抚在腰刀刀柄上,目光仍然注视着前方,你能相信樊良湖和白马湖的水匪敢去进攻高邮城么?王振的东海军不是吃素的,还有一个营的守备军,另外还有士绅的私军,不谈城墙之利,单论这些,水贼凭什么敢去挑衅?或许水贼在城内有内应?副手迟疑了一下,要不就是收买了守备军?会不会是有大户与他们勾结?这些都有可能,但这能改变高邮城的大局么?高洪川冷冷的道:水匪们不蠢,他们不会不清楚我们第三军就近在咫尺,还敢如此,必是有为而来!指挥使大人,你是说有埋伏?!副手骇然,下意识的游目四顾,可是这运河上,除了水贼,还能有谁能设伏?就算是北边意图不轨,可他们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就过山阳!楚州那边几乎每日都和我们有消息相通,安宜还有我们一个军,淮右水军再强,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我们一个营就消灭还能让人毫无觉察,这不可能!高洪川也有些苦恼,他也觉得不可能,淮右水军要进运河,必须要过山阳,安宜也还有自己一个水军营在驻守,怎么会一下子飞到高邮?若是步军也就罢了,若是水军,没有船队,就毫无意义了。

难道说是淮右军从西面过来了?高洪川心中一紧,但是随即又想到,若是淮右军来了,斥候和细作也应当早就报过来了,为何还没有反应?这个疑问如同一条毒蛇盘在高洪川心中,他现在只希望尽快赶到高邮,一举歼灭这帮该死的水匪,搞清楚他们究竟为什么这么干。

可在赶到高邮之前,这段水路,会不会有危险?船队不断加速,从邵伯到高邮也就是两三个时辰的水路,当下运河上船只并不多,一路行来,巡逻小艇也拦截了几艘过往船只,但他们都是在发现高邮情况不对时慌慌忙忙逃出来的,一路上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并未能释去高洪川的疑心,好在距离高邮已经不远,谜底很快就会要揭底。

已经能看到高邮城的城郭轮廓,喊杀声隐约可闻,黑烟笼罩在城头,高洪川心中一阵发沉,看样子水贼已经攻入城中,副手的怀疑没错,水贼应当有内应,否则不可能这么轻易破城,但就算是破城,水贼也未必能得手。

咦?怎么城外河道里还有那么多船没有离开?高洪川站在船头,有些警惕的看着紧邻城郭的河道中还零零散散的分布着一些船只。

这些船不像是水贼的小艇渔船,破旧的模样也不像是在运河中过往的商船粮船,倒像是从哪个旮旯里才弄出来的旧船。

会不会是火船?高洪川立即命令前方巡逻小艇向前去靠近察看,火船不应当这样分布才对,而且风势也不合适,观其吃水程度,也不像。

但很快高洪川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几乎是接收到了一个信号一般,运河两岸原本零散杂乱分布的大小不一的船只都开始动了起来。

这些船只数量看起来不算少,零零碎碎也就是三四十艘,而且大部分都属于中小型的旧船,犹如渔网一般,向着运河中央蜂拥而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是火船?!副手有些惊慌的叫了起来,前锋船抵近,射杀敌军浆手!准备拍杆和撑杆,预备打击!来袭的船只看起来似乎有些杂乱,但是高洪川却敏锐的觉察到这并不是全部。

前面的这些船虽然多,但是真正只要进入船队的攻击范围,火箭就能让它们迅速丧失战斗力,而且对这等中小型船只,重型拍杆足以让它们立即坠入深渊。

关键在于后面的那些大船。

那些大船虽然看起来很老旧,但是迅速升起的帆索却让高洪川陡然紧张起来了,它们的帆怎么和寻常的船截然不同,根本不是这边水贼或者商船所用的帆,倒是很符合传闻中淮右水军军船的船帆,难道真的是淮水水军进了运河?!随着前方的小船不断逼近,来自四面八方,极大的挤压了整个军船队的行进空间,高洪川意识到了问题,但是却无法马上做出调整,正在行进过程中,你想要一下子让每艘船都按照指挥者意图操纵,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需要一个过程。

但是敌人却没有给她这么多时间。

无论是小船还是其他船只,都开始围绕着整个船队,阻挠船队行进,吴军军船立即展开进攻,但是这些袭扰船只并非火船,火箭的袭击并未让这些船只立即起火,相反,明显是经过了防火处理的船只哪怕是遭受了数十只火箭的袭击,仍然能够维持着状态。

高洪川觉察到了敌人阴谋,敌人并非是用火船袭击,那样只需要用撑杆顶住,并用火箭就能迅速解决,而对方这些先遣船只只是要来打乱自己的阵型,让自己的船队无法只有的行进转向,但当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了。

后面来的几艘船才是关键。

这些船上露出来了投石车架,让人生畏。

但是让高洪川他们惊讶的是这些投石车架竟然没有对准自己的船队发起进攻,而是对那些逼近自己船队的船只投出了一枚枚黑乎乎的方形物件。

所有人一时间都有些莫名其妙,这是要干什么?但很快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当这些物件落在了这些船只上时立即就击发了某种装置,而在火箭攻击上毫无反应的这些船只被这些装置一激发,顿时发出凄厉的尖啸声,整个船篷被炸裂开来,船上如同蜂巢般的巢车中喷射出无数枚带着倒钩的箭矢,这些箭矢一旦击中了任何一艘船,便依附在其上,迅速燃烧起来,而且其燃烧势头之猛烈,也是高洪川前所未见。

还有一些船只则直接是彻底爆炸,四处飞溅的液体直喷出好几丈开外,连带着整个水面都被燃烧起来,这显然又是一种经过特殊加工的油液,在对方火箭袭击下没有爆发燃烧,却能在某种术法装置的激发下,发生爆裂燃烧。

还有两艘船只迅速沿着已经开始混乱的船队绕行,其后面一处巨大的管口中不但流出黑色液体,然后很快液体燃烧起来,并迅速随着水流向船队中蔓延而去。

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

完了,这种仗根本没法打!这是高洪川纵身入水时的最后想法,而当他从水中浮起的时候,已经成为敌人狗刺下的俘虏。

完美。

罗真和甘泉站在河岸上注视着这一切,喜得咧开了嘴,不,还不够完美,这只是一个开头,很多东西我们还需要细化,总的来说还是太粗糙了,我总觉得这里边还有太多可以改进的东西,另外这一次谋划也显得太稚嫩,也是对方毫无防范,否则我们不可能取得这样的结果。

呵呵,这需要一个过程,术法装置已经很不错了,但是要运用到更复杂的链条上去,我们还需要时间,这只是一个最粗浅的运用,从我个人来说,我不认为这有什么,有许多更值得我们努力的方向。

另外一个明显带着中原口音的术法师摇摇头,我们的研究方向不应当是这方面,当然附带着也无可厚非。

第二百四十三章 最后一根稻草当王振看着城外运河上来援的吴国水军船队陷入了敌船包围并化为灰烬时,他立即就明白了敌人的意图。

攻占高邮根本就不是敌人的目的,他们只是要吸引水军来援,进而达到围点打援的目的,而现在他们的目的实现了。

歼灭水军第三军的目的何在,不言而喻,扬州!只有扬州才是他们的目的,难道说淮右军已经从陆路上对扬州发起了攻势?那楚州呢?徐州军绝对不可能只对扬州发起进攻,而对楚州视而不见,而如果同时对楚州和扬州发起进攻,这就是要断吴国的根本了,而吴国大军现在却还深陷润常战场上不能自拔,这会不会是徐州与越国和蚁贼的携手阴谋?想到这里,王振就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吴国就完了,彻底完了,三家联手分吴,事不可为。

楚扬一失,在润常二州作战的吴国大军必定军心大乱,根本无法抵挡得住越国军队和蚁贼,尤其是越国军队定会趁势掩杀,一举夺下润常二州,吴国大军要想摆脱越国军队已是难上加难,更不用说横亘在北返的吴军面前还有一条大江,以徐州如此深远的谋划,调动水军第三军来高邮伏击,第四军恐怕也是难逃厄运,没有水军遮掩,在江南的吴国大军何以渡江?此时王振对清剿城内的水贼余孽已经没有了多大兴趣,他现在不得不考虑自己该怎么办?来援的水军船队遭遇伏击,几乎是全军覆灭,而这绝不是水贼能做到的,这里边徐州的影子已经看得到了,下一步也许就是徐州军渡淮南下,甚至在西面的淮右军也早已经东进了,只不过自己还没有得到消息了,楚扬二州可能立即遭遇进攻,自己这点兵力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王振猜测得没有错,就在吴国水军第三军在高邮城外遭遇伏击时,柴永率领的武宁军正在从淮阴与山阳之间的淮水上大规模渡河,而田春来的淮水水军则肆无忌惮的从沿淮而下,迅速抵近山阳,并进入运河河段,楚州烽火台上,烽烟大起。

在南面,许子清的淮右军也是从永阳全力东进,一天之内便攻占了不到百里的六合县城,由于吴军主力大部分南下润常,楚扬二州的东海军和镇海军实际上已经暂时放弃了对县城的防御,交由守备军来负责防务,而这些守备军在淮右大军到来之前,便已经主动请降,当然这里边也脱不开无闻堂活跃的身影。

实际上从蚁贼尚未渡江南下时,连年的战争让楚州城外变成了一片废墟,无论是西面的盱眙,还是东面的盐城,甚至在扬州的天长和六合,都遭到了蚁贼的洗劫,地方士绅对李昪的保守策略极为不满,这几乎是在牺牲他们乡间的利益。

后来蚁贼虽然渡江南下了,但是荒芜的农田,被破坏的灌溉设施,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恢复起来的,加上四处逃难的民众,这都让楚扬二州的乡间是士绅们不满情绪到了极点。

他们认为李昪的表现比起往年的杨行密来不可同日而语,空自耗费巨大的钱粮,军队的表现却是如此不堪,甚至连杨溥都不如,起码杨溥当政时,蚁贼还没有这样猖獗。

而相比之下,北面的徐州,西面的庐濠和滁,却在江烽的控制下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势,两相对比之下,差距实在太大。

对于地方乡绅们来说,他们的要求其实也很简单,保障一方平安,不受盗匪贼寇的肆虐,能够让他们安安稳稳的继续他们的富庶生活,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也不能怨他们心生二意。

尤其是在徐州军在平定兖郓沂这几个盗匪最为猖獗的州郡,进而又一举克复平卢镇,更是让江烽的威名远播。

徐州军的战斗力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这等情形下,当无闻堂主动与这些乡间士绅联系时,自然也就得到了他们的积极回应。

当然,在李昪仍然对山阳、江都这些大都市保持着绝对控制力,并且仍然驻扎着一支相对强大的军队的情况下,士绅们还不会轻易公开表露出他们的政治倾向,除非他们确信吴国的统治行将结束。

六合一下,徐州军的进攻进度陡然加快,沿着江岸,瓜步、白沙两处江北要隘被淮右军所控制,绕过爱敬陂,直抵扬州。

……李昪脸色煞白,身子甚至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手中的信纸再也捏不住,飘然落地。

殿堂内鸦雀无声,只有一干武将文臣们粗重的呼吸声,预示着当下形势的严峻性。

情况已经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谁也未曾想到徐州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大举南下东进,楚州和扬州双双遭遇敌军进攻,从接到警讯开始,还能坚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更让李昪绝望的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徐州和越国以及蚁贼的合谋,如果是这样,那么吴国危矣。

现在该怎么办?前些时日,南线吴军在丹阳湖南和固城湖、溧水一线连续取得对蚁贼的胜利,已经趁势渡过了桐汭水。

北线吴军在江水南岸步步为营,依托水军的支持,在丹阳湖北一举击溃江寇,并趁势攻占当涂,目前水军沿着江水溯流而上,占领了芜湖镇,并控制了芜湖水一线,直逼赫圻城,而赫圻城与铜官冶仅有数十里地之遥。

南线步军则沿着青弋水南上,威胁南陵、泾县和宣城,这三县是蚁贼的根基所在,一旦攻克这三城,可以说蚁贼在宣州东部的控制就将彻底土崩瓦解,对于润常二州的威胁也将迎刃而解。

与此同时,受李昪之邀,江州大钟氏的大军也从马当山一线发起进攻,一举攻占了至德县。

攻占至德县后,大钟氏大军兵分两路,北路大军沿着江水东下,进度极快,已经攻占乌石山,逼近贵池水一线。

一旦突破贵池水,就能威胁宣州西北重镇秋浦,同时虎视梅根监和铜官冶所在,这里也是蚁贼的另一根本所在,李昪是不惜代价许给了大钟氏,否则大钟氏也绝不可能出兵。

大钟氏的南路大军则稳扎稳打,在攻占至德之后,稳步东进,剑指石埭、太平二县,意欲与吴军在泾县实现会师,彻底解决蚁贼。

可以说苦心孤诣设计出来的这一局,眼见得就要取得胜果,没想到背后却有人出刀了。

四月十八,就在南线大军直抵宣城近郊,控制敬亭山一线时,越国大军分三路出击。

水军一路沿着太湖沿岸,在无锡登陆,进逼武进。

南线步军突破国山、张公山一线,迅速占领义兴,打了负责镇守南线的许文稹一个措手不及,许文稹被迫在武进一线阻止防务,防止敌军继续北进。

北线越军沿着江岸向西,在越国水军的支援下,猛攻江阴,负责润州防务的韩熙载不能支,被迫退往武进,并向李昪求援。

越军三线大军皆是以武进为目标,一旦攻克武进,常州便告失守,润州便不可保,而且也将极大的危及到已经深入宣州内陆地区的吴国大军后路。

五月初二,越军大军汇合,猛攻武进,许文稹率领两万大军浴血奋战,击退越军七次进攻,后越王钱元瓘亲临战阵,五月初七,武进失陷,许文稹退守曲阿、延陵一线。

接到噩耗的李昪来不及在发动攻势,明知道也许攻陷宣城就能彻底击溃蚁贼,但是他现在也来不及了,不得不全线退却,沿着青弋水向东北退走,但现在刚退到溧水,就得到越军已经占领了金坛,并开始围攻延陵。

局势糟糕到这种程度,李昪都有些绝望了,而边镐等人却还保持着镇定,继续指挥大军从宣州稳步退出,而且还在赤山湖一线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歼灭蚁贼孙道部近万人,迫使蚁贼林儒部狼狈撤离已经占领绛岩。

没想到这个时候却从江北传来了如此噩耗,而这已经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是直接一块巨石砸下来,要把这头骆驼砸死了。

骤然间李昪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岁,身体靠在胡椅中,蜷缩起来,有些失神的望着房梁,喃喃自语:难道是天要灭孤么?边镐脸色也有些颓丧,再无复有之前哪怕遭遇蚁贼追击时仍然能保持着从容的那份风采。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徐州军南下,那就不是越军和蚁贼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而且有很大可能应该是徐州方面和越国甚至蚁贼已经有了某种默契,甚至蚁贼向西退却,吸引吴军西进也是其中一环。

现在徐州军大军猛攻楚扬二州,仅仅是这个消息就足以让征伐在外的吴军军心大乱,这种情况下,纵然是韩信复生李靖重活也不可能逆转这种败局。

何去何从?没有人知道现在该如何,在徐州大军南下的姿态下,吴军士气跌落到极点,没有人相信李景通可以守住扬州,徐州军既然敢这般大兵压境,自然有绝对把握。

第二百四十四章 屈膝我们该怎么办?这个问题摆在了众人面前,无法回避。

润州弹丸之地,守润州难以维系长久,而且越军和蚁贼必定结成了攻守同盟,二獠必有瓜分江南之意。

萧俨有些艰难的道:钱元瓘狼子野心,也绝不会停步不前,江宁和丹徒皆是沿江之城,越国水军一旦沿江而上,失去了根基所在,我们无法抵挡得住。

连素来机敏的萧俨都这般判断,李昪如丧考妣,瘫软在胡椅中,一言不发。

那我们就只能束手待毙么?边镐忍不住咆哮起来,我们手中还有数万大军,难道说不能一搏?钱元瓘可以和蚁贼与徐州勾结,难道我们就不能与蚁贼言和,与徐州互商?萧俨有些艰难的道:和蚁贼言和不难,但是与徐州和越国,难。

为何?旁边有武将忍不住问道。

蚁贼不受待见,不受朝廷承认,乃是为求生而战,而徐州和越国则是谋夺我们吴国根基,徐州得楚扬,越国得润常,此必为徐州和越国的协议,而蚁贼之所以肯如此配合,也必定是得到了徐州和越国的背书,暗中有了某些秘密的协议,才会如此。

萧俨仰天长叹。

现在该怎么办?边镐以掌抚剑,神容严肃。

怕也只有背水一战了。

萧俨脸上也有些绝望的神色,这等情况下,三面受敌,士气低落,回天无力。

蜷缩在胡椅上的李昪几乎要闭上眼睛了,功亏一篑,悔之莫及,早知道就该放弃润常,坚守楚扬,但是正如边镐和徐玠所言,单以楚扬二州之力,绝难抗衡徐州,被徐州所灭也是迟早的事情,难道自己天生就不是做君主的命?我们不能就此沉沦!边镐摇摇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蚁贼那边,我们可以去协商,蚁贼并非铁板一块,秦权需要考虑韩拔陵的威胁,先前我们在赤山湖一战已经给了他们一个教训,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了,更何况,我判断润常二州也是钱元瓘必得之地,蚁贼没有可能染指,之前不过是想趁火打劫罢了,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边镐的话似乎激起了其他人的一份信心,连李昪都禁不住睁开了眼睛,但是却并未能打动萧俨:没有机会,徐州以泰山压顶之势南下,楚扬二州根本没有机会,就算是蚁贼停火,越国也不会给我们喘息之机!正因为我们现在看起来没有机会,所以我们必须要去自己争取机会!边镐沉声吼道:就是因为你们这种沮丧的态度才让军队人心惶惶!越军没有那么厉害,他们的底细我们都很清楚,他们前期取得的胜利靠的是出其不意,而能拿下武进,则是靠士兵尸体堆出来的,文稹以两万兵力对抗其十万大军,恶战八日,给对方造成了接近三万的死伤,足以说明这一切。

边镐说得没错,虽然许文稹在武进败退,但是其给越军造成的伤害却是不小,越军不得不在武进停留下来喘息,这也才给了已经深入宣州的吴国主力大军回师的时间。

边镐认定越军在武进一战中已经伤及了元气,尤其是在士气上的伤害不小,但是如果放任越军这样不断推进和取得胜利,其士气又会慢慢恢复起来,所以不能给对方这个机会。

被边镐的话慢慢的鼓动起来,无论是李昪还是萧俨都为之动容,萧俨沉吟了一下,这才慢慢道:康乐,你意如何?恐怕我们不得不主动放弃楚扬二州了。

边镐面容苦涩,舔着有些干涸的嘴唇,艰难的道。

放弃楚扬?!不行,绝对不行!那是祖宗之地,是我们吴国的根本,我们的亲眷皆在扬州,如何能放弃?萧俨下意识的反抗道。

而李昪也陡然站起身来,满面惊恐,张口欲待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声来。

不放弃又待如何?边镐苦笑:楚州不用提了,哪怕是插翅北飞也来不及了,扬州,这样匆忙回师,徐州的水军肯定在江水上等着我们,就算是我们击破徐州水军返回江都,疲惫之师,恐怕也难以抵挡得住徐州军的围攻啊。

能不能与徐州言和,我们愿意放弃楚州……萧俨迟疑了一下。

楚州我们放不放弃肯定都落在徐州方面手中了,我们都知道由于蚁贼的肆虐,楚州乡间士绅怨气很大……边镐叹了一口气,而只存扬州一座孤城,我们就算是暂时保存,又能苟活多久?徐州会放任我们一直存在么?可扬州是我们的根本啊。

萧俨痛苦的呻吟道:放弃了扬州,国将不国。

放弃楚扬,我们可以腾出手来。

边镐语气恢复了冷静,而且我判断徐州的利益和越国与蚁贼未必一致,徐州未必会愿意看到一个统一的江南,他们愿意看到我们这支力量在江南存在,而不是把润常二州交给越国,他们只是为利益临时纠合,而现在越国和蚁贼对徐州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江烽的根基虽然在淮南,但是以江烽的心性和野心,其未来的主要目标还在江北,在中原,甚至河朔,他的大敌是大晋,是契丹人,他们夺取楚扬只是因为有利可图,楚扬二州可作为其巩固淮南统治的一块基石,而江南他短期内还顾不过来。

那我们未来……萧俨和李昪几乎是同时问道。

边镐有些疲惫的摇摇头,如果江烽在与大晋的中原争夺战中失利,也许我们还有机会,但前提是我们现在必须要生存下来。

如何生存下来?萧俨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什么。

交好蚁贼,然后放弃楚扬,向徐州请和,反击越国,夺回常州!边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

交好蚁贼没有问题,我愿意出使蚁贼与秦权商谈,但放弃楚扬,这十万大军的根基……萧俨看了一眼李昪。

吴军士卒主要是选自两地,一是润州的句容、延陵,这就是所谓的丹阳兵,自汉以来就是出精锐步兵的所在,二是楚州的山阳,而水军则来自丹徒、江阴和江宁,但问题是军将的家眷亲属都大多在扬州,包括李昪、边镐乃至他萧俨的家眷都在扬州,丢掉扬州,家眷亲属尽皆落入徐州手中,这如何是好?与蚁贼交好一事简单,只要承认蚁贼,同时愿与蚁贼言和,以蚁贼现在内部形势,西面尚有钟氏大军逼近,不难解决,无需萧兄前往,但徐州那边却需要萧兄立即去一趟,可以直接去扬州面见徐州军方面能做主者,我们愿意放弃楚扬二州,但请善待家眷,吾闻江烽麾下徐州军素无烧杀掳掠之行,想必此事不难,关键在于要保存我们楚扬二州,尤其是扬州的兵力,让其撤退到丹徒和江宁,另外还需要求得徐州对我们日后在江南生存的支持,维持我们愿意以父兄侍徐州!边镐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面容已经有些扭曲,显然也是竭力在压抑内心情绪。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望向了李昪,这个态度可谓屈辱,但是这可能真的是解决目前吴军未来前景的关键。

这样就能存活下去?我们能在江南立足?李昪的话语里充满了犹疑和虚弱。

当然不止于此,但这是我们生存下去的前提,只有在获得徐州支持下,我们还要对越军发起殊死一战,彻底击败入侵的越军,迫使其放弃入侵润常的野心,只有这两个条件达成,我们才能生存下来!边镐吐出一口浊气,至于说以后,吾方才都说了,就只能静待徐州在中原争霸的结果了,徐州败,我们尚有机会重返楚扬,而徐州胜,则自中唐以来藩镇割据的结局也许就会结束了吧?无论是我们吴国,还是越国,也许都会被扫进历史的故纸堆了。

边镐的话振聋发聩,不但让萧俨和李昪听得目瞪口呆,其他诸将也都是震动莫名,一时间竟无人敢发声。

这怎么可能?徐州竟能这一步?良久,萧俨方才讷讷的说出一句话。

看看这几年间江烽的手笔,从固始一县之地发迹,寿州刚入,便敢趁机夺取庐濠,而且北上征伐徐州乃是最具胆魄的一搏,而这一搏成功,就奠定了其争雄中原的基础,此人极善捕捉机会,一旦看准机会,便毫不手软,平卢淄青便是被其这般得手,吾相信其夺下楚扬之后,绝不会就此罢休,要么与沙陀人争锋中原,更大可能则是吞并河朔之地。

若是江烽在此,只怕也要惊讶于边镐对自己意图这般清楚,只不过边镐并不知道事实上江烽早就在规划征伐河朔了,而在规划中夺取楚扬甚至还排在征伐河朔之后,只不过意外的因素促成了夺取楚扬这一战略的提前。

第二百四十五章 方略对于江烽来说,困扰他的更多的还是内部问题。

当然,外部的压力也很巨大,但是只要徐州内部稳定下来,江烽有信心应对无论是沙陀人还是契丹人的挑战,他没有理由在这种情况下还觉得自己难以打赢这一仗。

源源不断的情报从河南府和汝州那边传来,沙陀人在休养喘息的同时,也在积极的筹集军资辎重,而且集中方向明显是向西南部,他不相信南阳方面看不到这一点。

事实证明南阳方面的反应还是相当快的,这不,使者已经来了徐州,愿意就交还光州做沟通。

怎么吃进去的,还得怎么给我吐出来。

事情肯定还没有这么简单,南阳肯定还有其他意图,比如结成三家同盟就是他们最想要极力促成的,而这个问题也在徐州内部引起了争论。

唇亡齿寒这个理由说起来很强大,沙陀人对大梁展现出来的强势也的确让从大梁逃到徐州的许多人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尤其是他们的言论观点也在徐州内部有一定的市场。

不过对于江烽来说,这个问题反而简单。

有了准备的南阳没有那么容易被沙陀人击败,吞并了申州、安州的南阳已经有了几分强藩的气势,尤其是其在术法一道上的优势更为凸显。

或许河南府和汝州这些被二刘吞下去的地盘会被沙陀人迅速接管,只要南阳方面不要妄图还把这些地方守住,果断退回伏牛山——方城山以南固守,沙陀人的铁骑优势就会被极大的消减。

真正要轮到一城一地的野战和攻防战,沙陀人就会感受到南阳的步军和术法实力给他们带来的新鲜感觉。

当然隐患不是没有,那就是大晋和蔡州之间的关系。

如果大晋能说服蔡州放开许州和蔡州西部通道,那南阳方面就要面临巨大压力了,能否守住慈丘、泌阳、桐柏这一线,就会成为关乎南阳生死存亡的关键。

但沙陀人要想说服蔡州也有难度,假道伐虢的故事足以让袁怀河三思,就算是和徐州结盟,真正首先面临沙陀铁骑冲击的还会是蔡州自身,尤其是蔡州本身就是其根本之地,撒开西面这道口子本身就存在着巨大风险。

或许沙陀人觉得他们可以给蔡州开出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比如申州和安州?但沙陀人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么?现在的蔡州还敢不征求徐州的意见就擅自接受这种条件?有点儿意思,江烽忍不住哑然失笑,还有一些时间,沙陀人也不是铁打的,他们也需要休整喘息。

同时随着气候越发炎热,那些来自塞外漠北的杂胡铁骑未必能适应中原的气候,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中原与河东乃至塞外的不一样。

如果聪明一些的话,沙陀人会发现也许拖到九月秋高气爽的时候才是最适合他们用兵的时机。

王邈又去河朔了。

既然确定了要在棣、沧、德这一线建立起对抗契丹人的前沿阵地,那么当然要把所有资源都运用起来。

王家在成德镇诸州深耕多年,不是张氏篡权之后就能轻易抹掉这些痕迹的,更何况张处瑾现在的情况也并不好,几年的大旱已经耗尽了这一块土地残存的生机,现在这块土地就像一个纸糊的灯笼,一戳就破。

现在让江烽需要考虑的是一旦拿下棣、沧、德三州之后,如何尽快恢复这个区域的元气,让其能对日后抗御契丹人南下发挥作用,这才是需要认真思考的,光靠从南面输送粮食物资难以持久,江烽不认为棣、沧、德三州就只能沦为战争堡垒,这里是华北平原,土地肥沃程度不亚于中原,若非战乱和河朔三镇的穷兵黩武,哪里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只不过要想让棣、沧、德三州重新发展起来,这又是一个需要耗时耗力更耗钱银的大工程,不解决契丹人的威胁之前,江烽也不可能真正大手笔的投入进去。

且行且看吧,希望王邈能在这三州取得更有意义的突破。

征伐楚扬二州的战事已经掀开了序幕,柴永率领武宁军与田春来的淮水水军合攻山阳,而寇文礼的巢湖水军则与许子清的淮右军兵发扬州,整个战事由梅况负责统揽指挥协调。

由于两个战场距离拉得甚远,梅况也给江烽来了建议,建议赋予柴永那边更大的权限,以便于临机权变,江烽接受了这个建议。

说说吧,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做?江烽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楚扬那边,就交给梅况他们全权处理吧,我相信在这种情况下,李昪没有反转的余地,钱元瓘的积极性比我们想象的更高,他已经攻占了整个常州了,即将攻入润州,李昪现在是顾此失彼。

郡王,迫在眉睫的事情不少,政事堂这边就有几件。

陈蔚知道江烽心情不错,所以也是言简意赅,利国监的铁矿开采恐怕需要进一步扩大规模,冶铁中心这边的情况很好,生产效率越来越高,矿石开采已经有些不够用了,冶炼炉不能轻易停火,所以利国监那边起码需要再有一千二百数量人手来开采,锻造工坊那边情况相似,一旦产能提升,整个链条都要扩大生产规模。

现在的陈蔚已经能够熟练的运用诸如产能、链条、生产效率等流行词汇来阐述自己的工作了。

作为政事堂首座,本来他不该把这么多心思放在这上边,但是冶炼中心的确太重要了,可以说它关乎整个徐州的财政是否能够支撑下去。

现在徐州的冶炼中心的地位和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也在不断扩大生产规模的寿州黄瓷窑,哪怕是加上浍州的制茶业,也远不及徐州冶炼中心带来的收益,胡商们对徐州的信心更足了。

徐州冶铁业、寿州的陶瓷业、海州的制盐业、浍州的制茶业、寿州的造船业,这五大产业已经成为当下徐州最值得骄傲的行业。

海州的制盐业也引入了新型晒盐法,制盐效率大大提高,这也脱不开术法一道的帮助,尤其是在帮助粗盐精化上起到了关键作用。

无论是波斯胡商还是粟特胡商都对徐州的大规模冶铁产业发展起来感到无比震惊,但是摆在面前的现实却是一车接一车的生铁生产出来,一部分送入冶炼工坊中则变成了各种铁器,还有一部分则直接变成了精钢。

这几乎就是一炉接一炉的钱给烧出来,让胡商们艳羡得眼珠子发红,不过夜鹰严密的防范措施和严苛的连坐法确保了冶炼技术的保密,而胡商们对于实业也并无多大兴趣,他们更感兴趣的是获得这些商品的特许专卖权,可以让他们行销到徐州大总管府外的各地,赚取超额的利润。

这件事情可以立即敲定,冶铁中心是我们徐州大总管府未来的基础,只有大量出产铁料,才能支撑起我们未来与沙陀人和契丹人的战争,粮食和钢铁,这就是我们的底气,粮食,我们有了寿州、庐州、濠州、滁州、和州、舒州,还即将有楚州和扬州,整个淮南出产的粮食足以支撑起整个徐州大总管府治下百姓所需,哪怕武宁、天平、淄青、平卢北方几镇再遭旱灾,吾也有信心平抑住粮价。

江烽显得信心十足,而徐州所产的铁料也会满足徐州大总管府治下所需,还会给我们徐州带来丰厚的回报,这一点我们正在看到,而且未来从充裕的铁料供应可以衍生出更多的产业,术法材官院正在对这些方面进行研究,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有成果出来。

随着冶铁中心的出现,江烽也有理由和底气给术法材官院提供更大的财力支持,这使得术法材官院的规模越发大了,除了搬迁到徐州的本院开始建造外,浍州的分院也一样人满为患。

从中原逃亡来的术法师们纷纷涌入浍州,盖因这里有最好的研究条件,徐州也能为他们提供他们需要的一切。

邓龟年的影响力在汴梁和洛阳都发挥了巨大作用,整个汴梁的道藏斋的一切几乎全数被徐州所接纳下来,仅仅是这几个月间,徐州的术法材官院(含浍州分院)就迎来了接近三百名方术士、术法师、方术师甚至术法宗师级别的人才。

见江烽又有即兴发挥的迹象,陈蔚赶紧打断对方:郡王,还有第二件也是相当紧迫的难题,关于在北方四镇诸州推开检地事宜的规划。

这是一道真正的难题。

检地之策当初在光浍寿三州推行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那时候毕竟只有几州之地,这三州的士绅当初也曾经和江烽较量了一番,但是在一番妥协之后总算是如愿以偿的推行下去了。

而那也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下,那就是蚁贼的肆虐造成了大量土地抛荒。

但现在在北方四镇,像天平镇和武宁镇可以,但在平卢镇和淄青镇就有难度。

第二百四十六章 消化不良江烽在此事问题上也早有考虑,检地之策必须要推行下去,若是不能保证自己治下士卒的土地需求,那么自己根基便无法稳固。

尤其是现在自己大规模的兼并了感化军、泰宁军、平卢军,将其转化为自己的徐州军,许多士卒的人身依附关系仍然很强,在当下自己取得节节胜利的情况下,诸军将当然不可能对自己有什么二心,但是当要和沙陀人、契丹人对上,甚至可能战事有波折的情况下,有些人就不好说了。

所以他必须要牢牢的将基层士卒与自己捆绑在一起,让他们的命运系于自己的成败,让他们明白,没有自己,就没有他们的未来。

但在平卢、淄青和武宁镇部分地区,由于自己的攻势太过迅猛,尤其是老平卢镇基本上没有对原有的社会架构进行破坏和重构,这些地方的日子在自己接手之前,日子也还勉强能过得下去,在这个区域如果冒然推行检地之策,必定会引起当地士绅的强烈反弹,所以须得要慎重。

不过在天平镇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天平镇现在辖兖州、郓州、濮州、曹州以及新设立的单州,这几个州中,兖郓二州是在泰宁军时代基本上就被朱茂玩残了,无论是乡间农民还是城镇中士绅都已经撑不下去了,所以才会有大量流民外逃,这两州中的土地抛荒达到了四五成,可见其恶劣程度。

一直到江烽接手,宣布了暂免三年田赋,同时从淮南运来大量粮食,兖郓二州才算是把情况稳定下来。

曹濮二州的情况要比兖郓二州略好,但一直处于大梁治下,田租田赋奇高,也使得民间困苦,盗匪横生,所以曹濮二州的盗匪和郓州巨野泽的水匪勾连甚深,但现在尽皆归于江烽治下,巨野泽水匪也已招安,所以局面也才慢慢平复下来,这二州士绅与徐州方面关系不深,所以要借此机会来行检地之策,虽然有些难度,但也要比其他地方强许多。

单州的情况算是曹濮二州和兖郓二州的结合,既有大量抛荒之地,如金乡、方与,也有原属大梁之地,像楚丘、单父这些县份,所以也能接受。

这事儿政事堂先确定一个试点之地,逐步推开,吾意可以以兖州为试点,然后再一次郓州、濮州、曹州、单州,没有理由在光浍寿能做到,在天平镇诸州就做不到了。

江烽沉吟了一下,但这个推进力度要和各州交代清楚,既要保证检地之策落实,但也不宜激起太大波澜,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来确定,分为一到三年来解决。

陈蔚也知道这件事情关乎到徐州根本,现在徐州军士卒大多来自北方诸地,郡王要把军心民心捆绑在自己身上,就必须要坚定不移的推行检地之策。

只有检地之后才能搞清楚底数,才能给士卒们分地,也才能稳固军心,而这些士卒们的家眷也一样会成为郡王最忠实的拥护者。

但检地之策势必伤及地方士绅利益,在这一点上已经在光浍寿三州得到了印证。

当时光浍寿,尤其是浍州寿州遭受了蚁贼的荼毒,乡民逃亡一空,加上郡王是武力征服了寿州,所以虽然寿州士绅也有反对之声,但相对较小。

而且郡王也开出了诸如在政治上吸纳望族大户们进入、经济上以特许权收买的方式来妥协,所以才压下了反对声。

检地之策在郡王的老家光州也还是引起了很大争议,好在光州势单力薄,自己所在的陈家、黄家以及谭家为了抗击蔡州入侵,最终还是服从了郡王的检地之策,而以在浍州的荒地开垦权来进行弥补。

现在看来这一步走得相当妙,浍州南部的茶山以现在已经成为浍州一大支柱,包括陈、谭、黄等多家都在殷城、霍山、盛唐等县大肆开发茶山,已然蔚然成风,而光浍的制茶业也成为徐州大总管府领地中一宗大宗出产。

吾也和郓州王大人进行过磋商了,他的意思是郓州可以与兖州一道先行试点。

陈蔚略作思索,吾赞同王序王大人意见,目前晁、阮二家已入官,正欲表现一番,且郓州历来是贼匪丛生之地,而之所以沦为贼匪,就是因为没有田土,从郓州试点,可以最大限度收到效果。

既如此,那便兖州和郓州一并启动,此时子良便多操心了。

江烽点头认可。

第三事便是政务学堂之事。

陈蔚有条不紊的一一道来,徐州大总管府下辖领地扩张太快,所需官吏奇缺,尤其是要服从大总管府命令,切合大总管府意图的吏员更是严重不足,政务学堂规模已经无法满足需求,政事堂有意扩大办学规模,同时兴办一些短期轮训班,尤其是对诸州各县吏员进行一轮短期轮训,时间可以考虑一月到三月为限,让其明白当下大总管府的主要意图以郡王治政思路。

这件事情也是讨论过无数次了,但是关键在于合格的老师严重不足,加上前期战事不断,许多州郡都是一夜之间归附进来,官吏根本无法撤换,还只能凑合着用,但这种情况如果持续太长,就极易给徐州大总管府的政令推行带来阻碍。

这一点陈蔚已经开始意识到了,所以他现在要力推此事,否则日后政事堂的助力会越来越大,简而言之,就是要培养一批属于自己的官吏,同时要让那些愿意服从归附的官吏获得权力,这件事情已经刻不容缓,军队力量在强大也只能是暂时的,归根结底,天下还是要文臣来治理。

轮训的确很有必要,但是教员何处来?江烽也知道此事不能拖,但是如何来组织起轮训却是很棘手的难题。

郡王,吾意请郡王及各州刺史轮流来徐州授课,可选自己最擅长或者最有心得之治政经验,另,从汴梁逃来徐州中有不少官吏,亦可择其优秀者,先告知其意图,再令其撰写授课提纲,若是符合吾意,便可让其授课。

这也是大梁灭亡带来的另外一个收获,大批大梁的地方官吏为了躲避沙陀人占领后可能带来的风险,提前就开始撤离,而对于他们来说徐州自然是最好的去处。

他们来了徐州之后不像商人们还有生意门道可寻,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为官吏的经验,这种经验既有糟粕的一方面,同时也有一些值得学习借鉴之处,所以陈蔚希望去其糟粕,用其精华,不得不说这一条路子值得一试。

此法可行。

江烽赞许,陈蔚也越来越有一个政事堂首座的风范了,思路也越来越宽,这很符合江烽的口味。

这个从固始县令开始成长起来的角色,几乎是一直伴随着自己的成长,而且还能跟得上趟,很不简单,之前江烽一直担心对方会落伍,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他们的适应能力比想象中的更强。

杜拓和王煌也都分别就自己的工作谈了许多,这其实就是一个政事堂诸公需要江烽来拿主意拍板的朝会,江烽也很清楚,很多事情需要自己来拍板,具体执行自然有人。

在政事堂这边看来,如果楚扬二州的争夺战真的能如愿以偿的快速结束而与沙陀人之间又能达成一个短期的和平协议的话,那么徐州真的需要停下来好好喘一口气消化一下了,再这样下去,真的有消化不良的可能,这不是危言耸听,包括江烽在内自己都很清楚,在许多新归附的州郡,都只能沿袭着原来的惯性,只要他们归附即可。

明知道停下脚步很有必要,但是徐州却停不下来,就像是这楚扬二州,本身江烽也只是有一个粗略的意愿,根本没有想过会在近期就启动,但是在越国和蚁贼都已经摆足了架势要瓜分吴国的情况下,徐州如果不加入进去分一勺羹,怎么也说不过去,如此肥肉摆在面前,真的称得上天予弗取必受其咎了。

楚扬二州之战一旦落幕,北面的河朔之战又要开启,唯一希望的就是河朔之战最好能够用兵不血刃的方式来解决,张处瑾对于棣、沧、德三州的控制力本身就虚弱无比,如果王邈的成德之行能够赢得棣、沧、德三州的驻军和地方士绅的认可,那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发生。

从幽州那边传来的消息称契丹军队已经开始进驻檀蓟二州,而刘守光的军队已经退回幽州,这意味着契丹人吞并幽州的步伐又迈进了一步。

如果不在契丹人吞下幽州之前进驻棣、沧、德三州,赢得一个缓冲期,一旦等到契丹人已经占领幽州,再想要涉足棣、沧、德三州,必定会引发与契丹人的战争,虽然不惧于与契丹人一战,但是江烽还是更希望在有更充分的准备下再来一战。

所以明知道现在的徐州已经有些吃撑了消化不良,但他却无法停住脚步。

第二百四十七章 联姻刘墉没想到会是自己来徐州充当使者。

但形势的严峻性已经容不得南阳内部的龃龉引发的各种龌龊事儿再发酵了,再不与蔡州和徐州达成一致,也许南阳未来就非常危险了。

刘墉其实对自家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论庞大,南阳似乎和南阳还相差很远,大梁都在沙陀铁骑的铁蹄下灰飞烟灭,似乎南阳就更不可能抵挡得住沙陀人的刀锋了,但刘墉不这样认为。

刘墉有这样的看法自然也有理由,第一是地理原因。

虽然南阳理论上也属于中原,但是相隔伏牛山和方城山,实际上南阳盆地更像是与中原汴洛大地隔绝开来,自成一家,沙陀铁骑要想通过伏牛山和方城山,没有那么容易。

当然沙陀铁骑要想摆脱在方城山和伏牛山中与南阳的步兵和术法师们缠斗,理论上也可以从许州——蔡州西部一线南下再东进,不过沙陀人要借道,袁家敢么?那将直接危及蔡州的核心区,假道伐虢的事情历史上不是没有过,刘墉不相信袁长河有那份胆魄,蔡州势必不能答应,这是刘墉的理解。

而且这一次刘墉来徐州,也就是要说服徐州,结盟,同时要防止蔡州迫于沙陀人压力,真的借道舞阳——西平——吴房一线,这绝不能允许。

真的要在一城一地的攻防战上,南阳并不惧沙陀人,南阳的步兵可不是单纯的步兵,来自伏牛山和桐柏山中的山蛮,与步卒混编的术法兵,都将成为沙陀人最大的梦魇。

一别经年,刘墉想不到自己会是以这样一种姿态踏入徐州,个中滋味,委实难表。

大哥,这便是徐州城了?有些不一样了呢。

策马而行,与刘墉并行的一骑上一名身材与刘墉略显单薄的男子有些好奇的观察着城门外来来往往的商旅行人,若有所思。

哦?有什么不一样?刘墉没有太在意,目光在还在城门上下徘徊。

果然是一座天下雄城,比起南阳来,甚至还要高峻几分,虎视在这淮北大地上,很有些唯我独尊的气势,难怪江烽会迫不及待的舍弃寿州,而将这里作为他的大总管府所在,从地理角度来说,这里是江烽领地当之无愧的中心。

男子折扇轻摇,峨冠博带,宽大的长衫将他的身体反而显得有些矮小了,事实上他个头并不算小,只是与其兄长刘墉相比,显得瘦削不少,不过面目中仍然看得出来和刘墉是一母同胞,只不过刘墉是雄姿英发,而他却多了几分明眸善睐的味道。

比起想象中更加繁华,我记得去年细作传回来的消息曾言徐州城虽然未经蚁贼洗劫,但是大旱经年,仍然是民不聊生,来往路人皆是面带菜色,今日一看却是截然不同,看看这商旅之繁盛,比起我们南阳更甚,何以解释?小妹你想说什么?刘墉皱起眉头。

唔,这江烽倒也是一个有趣之人,以小搏大,博出这般天地,你和父亲不是都希望我嫁给他来加强刘家和徐州的联系么?我不反对,但是也有条件,他得入我眼,另外我既然不能嫁给他为正妻,嗯,我也没心思和李瑾那丫头争什么,平妻就平妻,但我的另一个条件,就是他不能管我的事情。

在马上优哉游哉语气轻佻的男子毫无疑问就是刘墉的小妹刘玬,据说在南阳也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传言她出生时馥郁之气满屋,一日之内,窗外一株金莲开花结果,演绎荣枯气象,但除了刘家自小伺候她的丫鬟和至亲之人,据说十二岁之后,就再无人见过她的真实容貌了。

不能管你的事?刘墉眉宇间多了一分不满,何出此言?大哥放心了,我说不管我的事,并非我要有什么不守妇德之举,我只是想我自己的命运未必非要系于某人一身吧?既然家族需要我这个联姻来维系双方的关系,我作为刘家之女,责无旁贷,但我希望我有自己的一些自由,像那江烽能以白身闯出这般气象,当不是一个俗人才对。

刘玬眉目间多了几分灵动,浅浅的道。

哼,胸襟再宽的男人也不可能在这方面大度,小妹你究竟在想什么?刘墉有些苦恼而警惕的道:既然答应了父兄,难道还要找茬儿反悔不成?反什么悔?也是你们一厢情愿而已,听说那江烽不喜女色,至今中馈乏人,莫不是有隐疾,还是好男风?刘玬笑嘻嘻的道:刘珞刘珈不是也待字闺中么?伯父不是也有意思要让她们俩联姻么?和江烽联姻总胜过和胡人结亲吧?或者说伯父想让她们俩嫁给皇室子弟?哼,伯父怎么想不知道,不过嫁给皇室现在还有意义么?伯父没那么不智。

刘墉轻蔑的摇摇头,李唐皇室还能维系多久都说不清楚了,党项人被沙陀人这么一刺激,如果再度南下关中,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打发走了,还有那杨文昌,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是他在党项人背后煽风点火,想要借党项人行刘渊之事?坐收渔利的主意打得美好,但党项人也不蠢,你把党项人当成刀,但刀一旦自己有了主意,你怎么办?割伤你自己手都是轻的,没准儿就连你手腕一并给砍断下来了。

刘珞刘珈两个丫头被伯父视为掌上明珠,怕是让她们嫁给胡人有些舍不得,眼下局势如此窘迫,为什么就该我们做牺牲,他们那一支就该坐享其成?刘玬悻悻的道:反正我就是那个要求,要我嫁可以,哪怕当妾没关系,但我要有自主权,他不能干涉我的事情。

行了,小妹,你就别出难题了。

刘墉正色道:我们刘家嫡女岂能为妾?至于你说的那些,人家也不会答应,当然,你若是有本事能说服江烽,那也是你的能耐。

那可说好了,我就自己去找江烽说,我会遵守妇德,但我也需要自己的生活。

刘玬眉目间有了几分说不出期盼,似乎是有些感悟,人生寂寞如雪,但愿能有一人能来一染丹青。

刘墉无可奈何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小妹,都言自己小妹智慧过人,却总是喜欢这种无端的矫情,悲秋伤春的,或许就是她们这种小女孩的病?没想到徐州的航运也如此发达,我还以为寿州就算是徐州的航运中心了,结果在宿州被震撼了一把,现在到了彭城,却觉得规模更大,淮北之地水运发达竟然不输于淮南江南,难怪江烽会选这里。

刘玬的目光重新落在城外的码头上,这里是泗水和古汴河汇合处,大批运来的铁料在这里登船,即可上溯至兖州,更多的则是南下到泗州乃至进入淮水,走运河至楚州和扬州,甚至可以进入江水抵达江宁、江州、鄂州。

小妹,你可是看到了那压得地上车辙深陷的牛车?据说江烽拿下徐州之后,大力整治徐州冶铁业,徐州冶铁业气象一新,铁料产出十倍于以往不说,而且精钢产量和品质也尽皆提升了数倍,原来南阳和徐州号称中土两大铁料产地,但实际上我们南阳已经稳稳压住徐州一头,但是现在徐州却反过来超过了我们南阳许多,除了一些特殊品相的精钢与我们南阳尚有差距外,其他生铁和精钢都大大超过了我们许多,现在不但中原行销徐州铁料、铁器,江南更是将我们南阳的铁料市场挤压了许多,伯父也是为之烦恼不已啊。

刘墉也一直注意着码头上的铁料正在装船,连绵数百步的牛车将码头这一线塞得满满实实,这些都是准备装船的铁料,码头下力夫们也是挥汗如雨,小心翼翼的将一块块铁料堆砌好,然后抬上船,只见那一艘艘船的吃水线慢慢下沉,很快就到了极限。

想一想都觉得恐怖,这每日运出的铁料如此之多,那徐州的冶铁中心不知道规模有多大?又有多少冶铁炉在日夜开工?这江烽也还真有些本事,你说他斩蛟晋位也就罢了,无外乎武道天赋好些罢了,咱们南阳这等人才也不少,为何在术法一道上也这般精专?刘玬眉目如画,一身士子服穿在身上,多了几分风流倜傥的气息,更为难得的是这些术法好像还不仅仅用于军事上,居然还能用于民生上,这就太不可思议了,我真是越来越想见到这个家伙,看看这家伙究竟是何等人。

刘墉轻轻哼了一声,对于自己小妹的表现,他也是心绪复杂。

小妹不愿意接受这样一宗婚事,他又要担心南阳与徐州关系无法更加紧密,但是小妹表现出对江烽的好感和兴趣,又让他这个当兄长心中有些小小的酸楚和嫉妒。

江烽给这厮何德何能既要娶李瑾,这边还要让小妹给他当平妻,要知道几年前这厮还在南阳被撵得屁滚尿流,险些成为阶下囚呢。

第二百四十八章 见闻徐州也是生得好地方罢了,他也是赶上了好时机,正好抓住了寿州和徐州这两个淮北淮南要地,一个是粮仓,一个是产铁之地,否则以他的穷兵黩武,如何能支应得起?刘墉还是没有按捺得住,有些酸酸的诋毁了一句自己未来的妹婿,他不认为江烽能拒绝这场联姻,以小妹的姿容、气度和智慧,哪怕是配皇子当正妻都不为过,只不过现在皇室子弟不值钱,毫无价值罢了。

呵呵,大哥,你这就有点儿嫉妒了,寿州原来就是粮仓,但是为何吴国不知道将其吞并发展,放任其游离在吴国外?刘玬瞅了一眼自己兄长的面部表情,略感有趣,而且寿州黄的瓷窑也是在江烽手上重新建起来的,成为了寿州的一大特产,畅销中原,在我们南阳也一样极受欢迎,这做不得假吧?徐州冶铁业早就有,比我们南阳历史更悠久,但产量呢,品质呢?远不及我们,但现在落在江烽手上,就一下子脱胎换骨了,这难道不是江烽的本事?大哥,我们要正视我们的不足,加以改正,才能追上对方,讳疾忌医,掩耳盗铃,都于事无补。

刘墉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眼自己小妹,微微哂笑:小妹,这就开始替我那未来的妹婿开始辩解了?我真的有些担心你要嫁过去,还能不能我们刘家说话了?立场可别站偏了哇。

猝不及防之下,被自己兄长这么一刺,刘玬小脸一红,英挺的面容骤然变得有些忸怩,但马上就是一脸不忿,大哥,说话可得凭良心,这桩婚事可是你撺掇父亲搞出来的,我从未想过嫁人,怎么现在却又挖苦起小妹来了?呵呵,小妹,的确你之前不想嫁人,那也是不想嫁庸人,但江烽是不是庸人,你自己都在替他张目了,还能说什么呢?刘墉不无感慨的唏嘘道:这女生外向,此言不虚啊。

大哥!刘玬真有些恼了,狠狠一夹马腹,健马疾驰而出,奔向前去。

刘墉摇摇头,话虽这么说,但是刘玬如果嫁给了江烽,的确能极大的改善南阳的战略态势,哪怕只是一个姿态,都能让沙陀人在策马南下的时候不得不考虑来自东面的威胁,这种牵制,就能让沙陀人不得不在东面驻扎重兵,以防不测。

催马赶上,一行人就这样向着徐州南门而去。

徐州乃是中原东部交通枢纽,南来北往,东进西出的商旅都在这里汇聚,而泗水和古汴河在这里交汇,也使得这里成为黄淮之间最重要的水陆码头。

刘墉一行是从光州方向过来的,他们没有乘船,而是起骑马穿州过县。

他们在寿州逗留了一日,观察了解了这个徐州在淮南最重要的商业都市的情况。

寿州的繁荣让刘墉刘玬都为之咂舌不已。

他们在市面上发现中原汴洛口音的商人不少,而城市也还在急剧的扩大,其主因就是大批来自中原的流亡士绅和商贾选择了这里作为起居之地,这使得寿州又迎来了一个大发展时期。

而地方官府也是积极的推动了城市的扩建,撤掉了西南两面的城墙分别沿着淮水和肥水进行扩建,新修建的屋宇鳞次栉比,尤其是东台湖和导公寺一带,原本还是荒郊野外,现在却成了来自汴洛富绅大户们最喜欢的聚居区域,大批来自汴梁和洛阳的富户士绅都在这里沟地起屋,一座宅院比一座宅院豪华气派,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帮刚逃亡而来的人们。

在寿春城北面的码头区,这里堪称是淮水最热闹忙碌的区域,刘墉和刘玬初步估算了一下,光是在码头区搬运劳作的夫子就超过千人,沿着淮水而建的码头区起码有好几十个,而且已经出现了一些专业性的码头区分工,比如像专门的粮食储运码头、瓷器和铁料码头以及造船码头,这不得不让刘墉和刘玬都大为震动。

寻常的都市,是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专业分工运输码头的,而能有这趟分工的码头,也就意味着交易和运输量都要达到相当的级数才能支撑得起,也才有这样分工的必要。

但寿州显然是符合了这个条件。

他们在粮食储运码头略作观察,仅仅是一个时辰里,就有超过十艘大船停靠装卸,从仓储那边过来的牛车几乎就从未断过线,数百力夫就一直不歇停的上下搬运。

而且他们也注意到在码头装卸区出现了一些相当有趣的东西,那种类似于滑吊的装卸工具似乎极大的减轻了从码头到船之间的劳动强度,刘墉和刘玬都在琢磨,这应该是那个江烽的术法材官院发明的新玩意儿吧。

但即便是这样,这个码头区的夫子也保持着数百人之众,而且几乎没有多少休息的时候。

刘墉和刘玬都早就知道寿州在徐州大总管府的特殊地位,方便的水陆交通,芍陂和淮水的灌溉便利,加上独特的地处淮水中游要隘的地位,使得这里成为江烽根基所在与淮北、兖郓诸州连接的咽喉。

供应北方的粮食都要从这里起运,而整个舒州、光州、寿州、浍州、庐州的粮食、瓷器、纸、茶叶,蕲州、黄州的药材、麻布、山货,徐州的铁料、铁器、石炭,海州的盐,都要在这里来汇聚交易,辐射整个淮南地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正在逐渐取代淮左的扬州,对扬州的商业形成了巨大的冲击,所以给刘墉和刘玬的震动相当大,他们发现他们引以为傲的南阳商业繁盛程度甚至连寿州的一半都不及,而这里仅仅只是江烽治下的一处,而徐州才是江烽治下大总管府的中心所在。

当然,刘墉和刘玬也有些高看了江烽,事实上徐州现在的商业也是不及寿州甚远的,但徐州现在的情况也不比南阳逊色,尤其是在冶铁业上已经远远把南阳甩在了身后。

刘墉和刘玬也意识到这大概是江烽敢于硬杠晋军的最大底气,有这样雄厚的商业做支撑,他打得起这场大仗。

就凭云集在寿州的这些商人,刘墉和刘玬都认为,江烽可以无视于沙陀人的威胁,哪怕现在沙陀人就向徐州发起进攻,哪怕江烽没有南阳、蔡州的策应支持,徐州一样可以应对。

刘墉和刘玬的气度和服饰很快就引起了南门下的一拨人注意,当先一人疾步而来,走到刘墉和刘玬马前一拱手,可是南阳刘墉公子?正是刘墉。

刘墉也下马,之前南阳方面已经遣使给了徐州方面来信,表示会派刘墉一行来徐州商议相关事宜,虽然没有提什么具体内容,但是使者在口头上也隐约提到了关于归还光州的问题,但这样大的事情肯定不是寻常的一介使者能决断的,南阳方面当然也要派出重量级的人物来,结果就是刘墉前来。

侯晨没见过刘墉,但是也从无闻堂送回来的一些画卷知晓刘墉的大概面貌,略一打量就能识别出来,只是和刘墉并行的青年看架势倒也不凡,让他有些疑惑这一位是谁,但再一仔细观察,就知道这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女子,再联想到刘墉下边的一母同胞,估摸着就应该是以聪慧机敏著称的刘玄三女了。

虽然刘氏三女闺名外人无法得知,不过对于无闻堂来说这却不是秘密,当然侯晨也不会当面说出,那就太失礼了。

只是使者刘玬如何会与刘墉一并前来,倒也让侯晨有些好奇。

见过刘墉公子,某乃徐州大总管府下政事堂侯晨,奉首座参知政事陈大人之命前来迎接刘墉公子。

侯晨不卑不亢,面带微笑。

刘墉和刘玬早已经下马,虽然还不太清楚侯晨的身份,侯晨也没有具体介绍自己的身份,但是看得出来徐州方面还是很重视南阳方面的来访的。

寒暄了几句,侯晨便主动在前引路,早有其他随从人员分开道路,让刘墉一行先入城。

踏入徐州城,刘墉也感受到了徐州城内与其他地方的不同。

徐州城的道路街巷都要比其他城市宽敞不少,但若是人员密集程度,还不如寿州,但是能看得出来,这些来往商旅仍然是笑容满面,这里稳定的局面应该给了这些士民商旅很大的安心,尤其是在沙陀人已经在中原站稳脚跟,开始统治时,这里还是汉人政权治下,从心里上都要踏实许多。

另外一个给刘墉不一样的感受就是徐州城内的马匹不少,而且大多都是民间使用,虽然这些马匹在马龄上不一,很多应该是军马淘汰下来的,但是这对于南方诸藩来说,这么多马匹在民间,这也意味着这里的运输能力就要强许多。

还有一个意外就是这里的马车也和其他地方有些不一样,其他地方是两轮马车,而在这里却是四轮马车,尤其是马车转向上格外灵活,从装载量上也更大。

第二百四十九章 革新侯晨注意到了刘墉和刘玬二人都观察四轮马车,也有些自豪,大公子,三小姐,可是觉得这四轮马车很是独特新奇?这是郡王的创意,后来经过材官院的一帮工艺师研制出来的,目前马车暂时还只能徐州大公车坊能生产,也还处于使用阶段。

哦?是郡王的创意?刘墉和刘玬脸上都露出有些不相信的表情。

呵呵,大公子和三小姐可是侯某替郡王脸上贴金?郡王还需要用这种方式来长脸么?侯晨也笑了起来,大公子和三小姐不妨到材官院去问一问那些工艺师就知道了,他们这些人可不会为谁贴金,郡王的创意在材官院可是相当吃香的,许多工艺师都趋之若鹜。

创意、工艺师这些新的词语听在刘墉和刘玬耳朵里都是格外新奇,虽然还不太明白这些词语的真实意思,但是也能大略从其中猜测得到一些含义。

侯大人,‘创意’是否就是指独特的想法?刘玬没刘墉那么多顾忌,直接问道:那‘工艺师’又是一个什么身份?嗯,‘创意’这个词儿也是郡王发明的,和三小姐所想的差不多,至于‘工艺师’这个词语,按照郡王的解释,大概就是工匠、艺人以及专注于某一行业或者某一物件钻研制作的高水准人员,嗯,还有一个前提就是他们都能有独到的研制水准。

嗯,听侯大人的意思,这个‘工艺师’还不是谁都能当得起的,还有一些条件和标准?刘玬大为好奇,和术法一道一样么?相仿吧,也有一些标准,基本上都是郡王和罗大人商定的。

侯晨没想到这位三小姐竟然对这个如此感兴趣。

事实上刘玬出现,侯晨已经在思考这位三小姐来的目的了,作为专司对外联络的政事堂人员,他已经猜到了南阳方面的一些想法。

刘玬极有可能会成为南阳与徐州联姻的对象,当然徐州这边多半就是郡王,想一想郡王的后妃中许静已经是一名术法师了,现在又来一个对工艺师感兴趣的刘玬,那真的就太有喜感了。

那不知道这种马车的载量和速度如何?刘墉更关心这个。

对于军队来说,辎重运输一直是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光是粮食上的运输消耗,就是一个极大的难题,像汉武帝伐匈奴时称粮草运输运十存一,其他都被运输沿途消耗,可见其消耗巨大。

现在军队运输粮草物资,若是平原地带,大多用大车,也就是牛车,也有少量马车运输,但若是在山区丘陵,道路不济,则要以骡马驮队为主,而从现在面前徐州城中开始出现的马车来看,运载量和速度都比起牛车和原来的马车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这种马车亦可大量用于民用,这在平原地区,尤其是官道驿道状况较好的地区,其效果就不言而喻了。

单论载重量还不太好说,应该和寻常马车牛车相仿,还是要看车轮和车轴的承载力,但是若是用马套车,路况也能适应,其速度就大大增加。

侯晨半真半假的道。

四轮马车是新生事物,还处于进一步改进状态中,除了转向装置这一关键外,更为重要的还是从车轮车辐以及车轴质料的改进,经过特殊加工的精钢开始用于车轮车轴,使得其耐用度得到了极大提升,这也是这种四轮马车能够大规模推广运用的关键,否则经常损坏,再怎么也无法推广开来。

不过现在这种马车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术法材官院也还在就许多部件进行提升,但也需要在使用中慢慢来进行改进。

刘墉和刘玬还注意到徐州城内的街面道路与其他地方有些不一样。

其他地方,包括汴梁和洛阳、长安这些地方,如果是主要大街,大多是以石板或者砖块铺筑,但这种石板和砖块铺筑的道路耗费极其昂贵,造价极高,除了仅有几条道路外,其他街巷大多都只能用黄土和砂石混合铺筑经过碾压而成,不过这对于像重载的马车牛车来说,就很容易碾压坏。

徐州的有些街道就不太一样了,似乎是用了一种专门的材料来铺筑,坚硬平整,如同凝结了的河沙一般,让刘墉和刘玬都十分震惊。

这种浑然一体的街道上,牛车马车行驶其上,不但平稳快速,而且不留印痕,极其方便。

侯大人,这是何物所筑?为何如此坚硬?刘玬更是直接踩上去,狠狠的跺了几脚,发现的确十分坚硬,方才讶然问道:可惧雨水?这也是我们徐州术法材官院的成果,同样也是郡王提出的构想,后来在术法材官院的探索研制下,出来的成果,现在还处于试用阶段,所以徐州城中也还只有一两条街道铺筑了这种泥灰。

侯晨颇为自豪的介绍道:水火不浸,刀斧难入。

泥灰?!刘墉和刘玬都暗自记住了这个词语,刘玬更是毫不客气地问道:此物是天生而成,还是后天炼制而成?造价几何?应属后天炼制而成吧。

侯晨含糊其辞,具体是何物合炼而成,某却不知,材官院内的物事尽皆有守密法则,不允许外泄。

至于造价几何,某虽不知,但是想必能拿来铺筑道路,应当不会太贵才对。

刘墉和刘玬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也在情理之中,没道理这种极有可能大卖的物事却被他人偷窃了去,对于商家来说,这就相当于药物的秘方一般,当然是守口如瓶,独家买卖最好。

二人也不在外,只是踩在这泥灰地上感觉十分平整坚硬,也不知道此物造价如何,若是便宜,一当推广开来,那便能极大的改善城市内的交通状况,进而在野地中如果也可以使用,那意义更是不可估量。

不过可以猜测得到这玩意儿肯定价格不会很贵,否则那还不如用石板来铺筑来得更为划算。

水泥的确是刚刚研制成功不久的,尚未大规模使用的一项新东西,不过在江烽看来,这个东西价值很大,尤其是在军事上的运用意义很大,面对野战中机动能力极强的骑军,那么依托城市来防守的步军,如何能巩固防守,水泥便是一大助力。

但目前水泥的质量尚不稳定,所以也还属于试用阶段。

这种种新鲜事物的出现已经极大的刺激了商人们的欲望,尤其是那些胡商们,更是不断地被挑战底线,他们没有想到徐州竟然有如此多可能带来巨大利润的新玩意儿,钢铁就不说了,光是这泥灰,一旦造价降下来,推广开来,筑城修屋铺路,修筑灌渠,均可运用,其用量之大,简直难以预测,想一想都让人心醉神迷。

一行人到了馆驿落脚,暂时住下,等待江烽接见。

侯晨等人才告辞,表示这边向郡王汇报之后,敲定接见时间,便来通报。

是不是感触很深,大哥?刘玬来到兄长的房间,斜靠在窗台上,随口问道。

嗯,我们的确小觑了徐州的实力,产铁量大增我们知道,但是寿州的繁盛程度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刘墉沉吟着道:这都在其次,关键是徐州这边层出不穷的新东西,他们的术法材官院表现让人刮目相看,没想到徐州这边把术法一道与材官制作结合起来,竟然有如此威力。

是啊,产铁也就罢了,大哥你注意到那马车和泥灰没有?刘玬目光里闪动着光泽,马车的车轮和车辐都大量使用铁料,嗯,是精钢,车轴更是用特别的精钢制作,否则承受不起载重,我看那么四轮马车的载重量起码两倍于寻常大车!这也罢了,但如果与这泥灰铺筑的路结合起来,大哥你想想,这会带来什么?刘墉微微点头,粮草辎重的运输速度会大大提高,军队的行进效率也会得到极大提升,在平原地区的会战会使得步兵的效用更为突出,对骑军的压制会更大……不仅仅如此!大哥,你只看到了军事上的作用,却没有看到民间商贸的流通带来的好处。

刘玬连连摇头,若是那泥灰真的价廉而可以大规模使用,那么城与城之间的沟通会更便捷,粮食、茶叶、瓷器、布匹、铁料等等都可以快速的大范围流动,陆地大宗物资的流通在速度上优势更突出,载重上也得到提升,北方平原地区对于南方湖沼水网地区的水运在速度上就更有优势,弥补了水运成本这一劣势,这本来是南方的一大强项,现在就被削弱了。

刘墉当然也想得到这一点,不过他认为水运上的优势虽然被削弱,但是在南方,地理上的差异仍然使得水运还是有更大优势,但可以想象得到,像徐州这种纵跨河水、淮水、江水的地域,一旦被泥灰用于官道的修筑,连接起来,其军队和物资的调动,商业的流通,带来整体实力的提升,就真的不可想象了。

第二百五十章 困兽袁怀河神色复杂的伫立在大厅内的胡椅背后,双手背负,墙上的地图清晰可见,州郡,江河,湖沼,山岭,官道,一个个栩栩如生,挤入他脑海中。

他没想到江烽胆大若斯,竟然敢在沙陀人大兵压境的时候,还敢发动对吴国楚扬二州的疯狂一击。

这的确有些疯狂。

晋军已经灭了大梁,甚至还主动挑衅攻入了曹州和宋州,谁都知道这是一次试探,但是试探也就意味着沙陀人有着对徐州和蔡州发起战争的欲望和冲动,应对不好,就会演变成一场战争。

就是这等情况下,徐州竟然还敢举大军南下,同时发起对楚州和扬州的进攻。

袁长河也知道徐州势力膨胀得很快,自设的徐州大总管府下辖五镇,整合了原来的感化军、泰宁军以及平卢淄青军,加上淮右军,其兵力已经大大超过了蔡州,甚至已经达到了蔡州军的两倍有多。

或许在质量上还有些不及蔡州精锐,但是论总体实力,徐州军却是已经彻底压倒了蔡州了。

或许徐州军就是以此为仗恃,就敢迎头痛击入侵曹州的晋军,甚至是斩尽杀绝般的把入侵的晋军歼灭,而自己却只能以相对缓和的姿态将晋军逐出宋州。

这也罢了,江烽还敢在这种骨节眼儿上悍然对楚扬二州发起进攻,甚至动用了淮右军和武宁军两军,淮右军也就罢了,毕竟不直接面对晋军,但是武宁军是镇守徐州,直接面对宋州这一线,一旦宋州这一线被晋军打穿,连徐州都要直接面临晋军的威胁,可江烽就敢把这支军队给放出去南下了。

当然,李昪这个蠢货也的确给了江烽最好的机会,不用说,这里边肯定还有钱元瓘和蚁贼的勾搭配合,否则无以制造出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这让袁长河都羡慕得眼睛发红。

这是楚扬二州啊,尤其是扬州,几乎是可以与汴梁、洛阳和长安比肩的大都市,就算是徐州、南阳、襄阳、广州这些都市都要逊一筹的大城。

虽然还没有具体的消息传来,但是袁怀河可以肯定,楚扬二州肯定十有八九要改姓江了。

江烽不打不准备之仗,更善于谋定而后动,而李昪,身畔虽有能人却无法用到刀刃上,总喜欢亲自出征,这便是为人君者的最大问题。

若是以往,蔡州是肯定要掺和一脚,去拖一拖徐州的后腿的,但是这一次,蔡州却不能。

沙陀人的入主中原已经彻底改变了南阳、蔡州和徐州之间的关系,胡人势大,谁都明白,若是单打独斗,都得要吃大亏,联手才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问题是徐州一旦取得了楚扬二州,基本上就宣告了徐州立于不败之地了,哪怕是独自面对沙陀人,徐州也不会惧怕,但是对于蔡州来说,徐州却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准盟友,蔡州无法单独应对沙陀人,必须要求得徐州的支持和援助。

这真是一个让人扼腕叹息却又不得不接受的痛苦结局,无论怎么做,这个局面都让蔡州陷入了一个不利的局面中,甚至蔡州还无法扭转,只能被动的承受。

北面沙陀人的军队仍然在不断的调整变化,从斥候细作反馈回来的消息来看,沙陀人正在做军资辎重的筹集准备,这应该是为南下在做准备。

袁怀河认为晋军南下的目标首选会是南阳,但是也不排除会选择蔡州,李存厚如何着想,还要受那些沙陀贵酋的影响。

哪怕是晋军真的以南阳为主要作战目标,蔡州一样会承受相当大的压力,援助不援助南阳,是暗中支持,还是主动援助,如何配合,另外徐州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都是难题。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袁怀河骤然转过身来,却见袁怀庆和袁无畏、袁无为三人疾步而入,面色阴晴不定,心中顿时了然,只怕自己或担心或期盼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情况如何?说吧。

大哥,刚传回来的消息,徐州武宁军联合水军攻破了楚州山阳城,山阳守军投降。

袁怀庆舔了一下嘴唇,声音有些低沉的道。

果然还是被江烽吞下了,楚州一得,怕是扬州也难逃江烽手心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听到这个消息,袁长河还是心中一沉,但随即又一松,不无自我安慰的想道,楚扬二州若是落入徐州手中,沙陀人恐怕就真的拿徐州无可奈何了,晋军如果要和徐州拼消耗,恐怕真还拼不过了。

扬州那边呢?袁怀河再问。

扬州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但家主以为扬州还能幸免么?袁无畏幽幽的问道。

袁怀河瞥了一眼这个下一辈中素以智计见长的子侄,淡然问道:不能幸免,我们又该如何应对?这个问题所有人都考虑过,但是都没有太好的办法。

短期内,蔡州都不得不依靠徐州来抵消沙陀人张牙舞爪择人而噬的压力,但是真正把希望系于徐州身上,那蔡州日后几乎就要成了其附庸,又如何再能与徐州抗衡?袁无畏也无言以对,是啊,该如何应对?再去拖徐州的后腿?那就真的要被对方把后腿打断了。

现在徐州不是当下蔡州可以挑衅的,哪怕蔡州内心再是敌意满满,都不得不彻底压抑住,摆出一副携手共进退的架势。

真的握手言和,成兄弟之盟?这可能么?且不说之前的各种仇怨,双方根本利益也不在一起,蔡州不可能臣服于徐州,也不可能成为徐州的附庸。

哪怕现在能避免冲突,那也是迫于沙陀人压力,一旦外部压力缓解,那矛盾就会骤然凸显,再爆发战争也是大概率事件。

无论是要对抗沙陀人还是徐州,唯一的办法就是积蓄和提升我们蔡州自身实力,这是根本,也是关键。

袁无畏有些艰难的道:沙陀人也好,徐州也好,都不会对我们抱有多少善意,而我们蔡州目前所处的位置,也决定了我们如果不想成为沙陀人和徐州的盘中餐,那就必须要抓住机会,快速壮大自己。

哦?老七,看你的意思是有些想法了?我们现在如何来破解这个困局?袁怀河和袁怀庆的目光都落在了袁无畏的脸上,连袁无为也都为之振奋。

这位位列袁氏三驹之一的新生代子弟,论武道实力和潜力,远不及袁无为和袁无敌,甚至现在汝阳八柱中的一些新锐也都赶了上来,开始慢慢赶上了袁无畏,但是若是论智谋,袁无为固然难以匹敌,袁无敌更是难以望其项背,真正能扛起大梁的还是得他。

我们蔡州所处的位置乃是四战之地,尤其是随着沙陀人的入主中原,徐州的势力膨胀,我们事实上处于这两大势力的夹缝中,稍不注意就会沦为猎物。

袁无畏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思考着蔡州的出路。

北面是沙陀人,现在要硬杠沙陀人那是自寻死路,所以他不认为蔡州军在宋州的策略有什么不妥。

蔡州不能和徐州比,徐州承担得起和沙陀人一战的风险,而蔡州承担不起,所以蔡州只能以有礼有节的方式来驱除沙陀骑军。

既要让沙陀人看到蔡州的底线和决心,也不能过分刺激沙陀人,避免沙陀贵酋们觉得被扫了面子大打出手。

东面是徐州,蔡州已经错过了遏制徐州发展的时机,现在的徐州已经不可阻挡,蔡州现在也不是徐州的对手,蔡州也必须要接受这个现实。

所以制定策略时必须要认清这样的现实,不能让沙陀人和徐州成为蔡州的敌人,或者说最直接的敌人,不能与之发生战争。

那么蔡州如何求生存,如何壮大自我?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沙陀人有很大可能会选择南阳作为南下的突破口,而徐州那边,一方面他们和沙陀人对峙,这会牵制他们双方的力量,另外吾观江烽的战略指向并非南方,而更有可能是北方,虽然楚扬二州被其突然进攻,但是吾个人观点,其未来主战场还应当是北方,虽然吾也不明白江烽为何如此考虑,但是从其天平军、淄青军和平卢军三镇的兵力配置就能略窥一斑。

平卢军的兵力和武器甲胄都在进行急速的增长和换装,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而濮州的尚云溪部接受了大批大梁降军,正在进行整编,细作传来的线报,据说在濮州还看到了王邈逗留,这意味着徐州枢密院的重心仍然在北面,而濮州驻军实力也处于飞速膨胀期。

看似濮州紧邻滑州和滑州,与晋军对峙,但是袁无畏不认为徐州会主动与沙陀人交恶。

这一点更是很多人没有注意到的,在袁无畏看来,如果江烽真的有意要在南方用兵,那么就不会有这样的举动。

资源是有限的,你倾斜了北方,南方自然就会少得到,这也能够揣摩出对方的战略重点指向,不是沙陀人,那就只能是河北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一不做,二不休老七,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的局面看似危险,但是却处于一个微妙的状态下,这也许会给我们一些机会?袁怀河的战略大局观一样精准机敏,准确的捕捉到了袁无畏话语里隐藏的意思。

对,家主,沙陀人虽然势大气盛,但是从中原往南,情况就可能和中原以北不一样了,越往南,地形气候都会对沙陀骑军造成影响越来越大,李存厚他们不会不知道,所以吾判断晋军不会同时开启两个战场,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对南阳开战,那么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我们会是安全的,甚至可能在我们有一些举动时,沙陀人也会选择性的视而不见,在一些特殊情形下,他们也许还会和我们形成一些默契。

袁无畏的话让袁怀庆、袁无为他们都有些听不明白,沙陀人怎么会和己方有默契?特殊情形?什么叫特殊情形?但是袁怀河却听明白了。

老七,你是说沙陀人可能要接到许州——郾城——西平——吴房——朗山一线,从侧面突袭南阳?!袁怀河虽然听明白了,但是仍然被袁无畏的大胆所震惊,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借道?你没有考虑过假道伐虢的故事会不会在我们身上上演?家主,的确有此风险,但是我以为不大。

袁无畏态度冷静,我们可以适当加强汝水一线的防御,只要上蔡和汝阳掌握在手,没什么大不了,而且我以为晋军不会如此不智,同时挑战南阳和我们,如果真的是那样,我倒是要拍手称快了,也许那时候徐州都要加进来围攻晋军了。

那我们能得到什么?袁怀河更为现实。

当然是申州和安州。

袁无畏迟疑了一下,光州恐怕只能交给徐州,否则江烽肯定不会答应。

申州和安州?袁怀河已经想到了,但是袁怀庆和袁无为却是精神一振。

如果能拿下申州和安州,那蔡州的势力就可以深入到淮南了,可以说蔡州就在南方多了一块根据地,战略纵深大大扩展,对于蔡州来说这是极其有价值和意义的。

现在蔡州的地盘都在淮水以北,蔡州、颍州、亳州、陈州,再加半个宋州,论地盘和人口其实已经不小了,但是这一区域都属于中原地区,地势平坦,对沙陀铁骑作战极为有利。

一旦沙陀人要对己方开战,沙陀铁骑在这几州驰骋纵横,蔡州军很难应对,而假如作战失利,蔡州甚至难有回旋余地。

但如果取得了申州和安州就不一样了。

申州与中原有淮水相隔,论气候已经有些类似于南方,而安州就更不一样了,有大别山阻隔,山南依然属于南方,大别山又有义阳三关险峻,可以说只要能拿下申州和安州,袁家就平添两处难得的根据地。

申州也就罢了,安州乃是鱼米之乡,六县之地,只要能牢牢掌握在手中,日后定能成为袁家另一个根基所在。

若是能拿下申州和安州,我们还可以图谋蕲黄二州,杜氏暗弱,根本不配握有蕲黄之地……袁怀庆忍不住有些幻想。

庆伯,我们恐怕还考虑不到那么远,能够安稳的拿下申州和安州,已经是我们最大的期望了。

袁无畏摇摇头。

如果不是袁氏一族以及依附于袁氏的赵氏、薛氏和何氏这几个家族在家族人才培养上都做得很好,涌现出大批的人才,以蔡州现在的发展速度已经会捉襟见肘了,更谈不上拿下申州和安州。

拿下申州和安州也许很容易,但是如何控制并让其顺利纳入,这才是关键。

相比之下,江烽虽然没有家族的助力,但是也同样不受家族势力的制约,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意图来行事,也有更多的资源可以供愿意投效他的人才来掌握,这也是江烽从淮南到徐州再到兖郓和平卢的手法,现在看来,江烽玩得这一手相当顺溜,效果也很好。

袁无畏的构想就是尽快拿下申州和安州,利用沙陀人和徐州之间对峙暂时顾不上己方的这一时间差,在淮水以南打造出一块后方基地来,为日后袁氏争霸中原或者江南打下基础。

在袁无畏看来,无论是沙陀人还是徐州江烽,他们终究会有一战,只不过都要选择合适的时机,沙陀人一方面要在中原站稳脚跟,消化所得,另一方面也还用通过不但的对外征战来满足他们内部的贵族需求,对南阳下手,估计也是看中了南阳百年积累的富庶丰饶。

一旦消化了中原这块沃土,又吞下了南阳这块肥肉,只怕沙陀人就要再起刀兵了,而徐州估计也是意识到了沙陀铁骑的锋锐,想要通过控制河北来进一步提升其骑军战斗力,以便于能和沙陀人争夺中原时不落下风,真正到徐州控制了河北,到那时候恐怕徐州也不会甘于现状了,徐州和晋军方面的一战不可避免,而袁氏也可以根据那时候的情况来灵活应对和站队。

老七说得对,我们还没有那么多心思去考虑其他,申州和安州若能落入我们手,我们便可立于不败之地了。

袁怀河眼中多了几分精芒,老七,依你之见,我们可以和沙陀人私下沟通?嗯,沙陀人一旦对南阳对手,肯定是全力以赴,我们可以暂时观望,我估计沙陀人的使者会悄然而来,应该是在沙陀人开始进攻汝州时,只怕就要和我们联络了。

袁无畏沉吟了一下才又道:我倒是有些担心南阳会如何应对,也许他们也会找到我们,甚至找上徐州向我们施加压力。

哼,江烽会搭理南阳?要知道南阳可是趁火打劫拿下了江烽的光州。

袁怀庆冷哼一声道。

庆伯,我们不也是屡屡在江烽背后插刀?但现在不也一样要结盟?袁无畏苦笑,若是南阳愿意卑躬屈膝的向徐州示好,江烽未必不能接受。

这一点倒是很有可能,万一南阳主动愿意把光州交回给徐州呢?袁怀河也是一凛。

袁无畏深深吸了一口气,家主,这种可能性很大,所以我们还不能就这样等下去。

袁怀河心中也是一沉,袁无畏话语里的未尽之意更是让他纠结,袁怀庆和袁无为都还没有想到,但他已经理会到了,袁无畏这是在暗示可以主动与沙陀人联手来做局,瓜分南阳了,而且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否则一旦被南阳觉察到,那这个局就没有价值了。

老七,你觉得如何做?袁怀河声音都有些暗哑了。

和沙陀人议定,让他们在河南府那边虚张声势,主力从汴州南下,走郾城——吴房——朗山,再转到西进,直破比阳!袁无畏脸色阴冷,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可以与沙陀人联手从朗山攻入泌州,只要泌州一破,南阳东面大门洞开,鲁阳关那边定然再难守住,南阳可一鼓而下,而我们亦可拿下申州和安州。

堂内一片哑然,这一招不可谓不毒。

朗山到比阳(泌州州治)之间距离并不远,两百里地不到,虽然桐柏山的余脉朗陵山这一线也属于山地,但是这一线地势相对破碎,山区中谷地垭口颇多,可供通行,若是有熟地地理的蔡州军引路,的确可以出其不意的攻破泌州。

袁怀河半晌无语,袁怀庆和袁无为甚至以为袁怀河不同意这一方略,有些失望时,袁怀河却突然道:让沙陀人声东击西可以,但是若是让晋军从汴州南下瞒不过南阳耳目,只要南阳一旦觉察晋军进入许州扶沟一线,他们就能明白我们和大晋联手了,肯定会马上加强泌州这边的防守,出其不意的效果就难以达到了。

袁无畏也知道袁怀河的话在理。

现在南阳草木皆兵,肯定在河南府和汝州、郑州、汴州一线撒下了大量斥候细作,随时侦察着晋军的动静。

晋军南下这么大动作肯定瞒不过这些耳目细作,只要稍许分析,就能意识得到蔡州和晋军联手了,到时候南阳军在朗陵山一线加强防守,将这边堵在山区中,一仗打下来就没那么容易得手了。

那家主的意思是……?袁无畏意识到了袁怀河的决定,但是还是不敢肯定。

老七你不是说一不做二不休么?袁怀河冷冷一笑,无毒不丈夫,我们和沙陀人约定,然后我们自己出兵,直接从朗山全力出击泌州,给二刘腰肋上来一刀如何?届时,无论晋军还是从许州、郾城、郎陵借道也好,还是直接从汝州南下,我相信南阳都难以支撑下去了。

好!袁怀庆率先附和,脸泛红光,把泌州拿下,进逼南阳,我倒是要看看刘同该如何应对,而刘玄的力量还在申州和安州那边,一时间定然难以反应过来,沙陀人这种情况下都还打不赢,那我看他们就干脆各人滚回河东去算了!第二百五十二章 备战忙濮州鄄城。

尚云溪正在花厅内招待视察军务的枢密院枢密使王邈。

陪坐的是朱密和赵煜以及无闻堂负责河北攻略的负责人苏铗。

朱密是枢密院派来负责协助尚云溪整编大梁降军的将领,而赵煜则是尚云溪手下最得力的大将,未来将会以三人为核心,加上归降的成德军将领,组建起横海镇。

当然这一切要看未来在河朔的攻略是否顺畅。

大梁的降军和逃军大部分都被集中在了濮州进行整编,这里是接受来自吐谷浑人战马最方便所在,同时也距离河北不远不近,既可以摆出一副西御晋军的架势迷惑河北,又可以真正起到对天平军的补充作用。

二位将军,这边整编进展得怎么样了?时不我待,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啊。

王邈习惯于直来直去,熟悉他的人都清楚,尚云溪与王邈尚不熟悉,但是朱密却和王邈很熟悉了。

在泰宁军正式归附徐州之后,朱茂和高金忠组建了天平镇,但是作为朱茂的堂弟朱密却暂时没有安排,前期被安排到军校培训,后期则作为实战教员为普通学员交手骑战方略,这一呆就是快一年,一直到这一次,江烽才将其安排到协助尚云溪收拢大梁降军和逃军,进行整编,为河北攻略做准备。

虽然江烽认为尚云溪这一次归附,不太可能再有异心,但是从制衡角度来说,枢密院也不允许偌大一支军队掌握在一个人手中。

天平镇的情况略微特殊,因为需要直接面对沙陀人的压力,所以特许了朱茂和高进忠搭档组建了天平镇,但朱茂和高金忠都清楚,一旦局势缓和之后,他们两人也不能在一起,这是这个时代君主制衡武将的最基本原则。

朱密当然不是赤手空拳而来,从天平军中抽调出一军来濮州,然后在尚云溪的三军和朱茂这一军的基础之上,对数万陆陆续续到来的大梁降军逃军进行梳理整编,按照枢密院的要求,要迅速整编为十二个军,最终目标是十六个军,其中起码要包括四个骑军。

河北平原尤其适合骑军大规模野战,骑兵在野战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要面对同样以骑兵称雄的契丹人,不但要有一支强大的步军,同样也需要不弱于对方的骑兵。

不过初期目标是控制住棣沧德三州,在河北建立起稳固的前沿阵地,对抗契丹人的南下,这一点上,步军仍然要发挥更大的作用,而到后期要想在与契丹人的对抗中占据上风,骑兵就不可少。

枢密,还算顺利。

尚云溪不敢怠慢这位枢密院中的二号人物,枢密院几位枢密中,崔尚统管战略,杨堪和梅况都经常被派往督导一方,这位王邈王枢密则是主要负责战术军务,深得郡王信任。

步军已经完成了九个军的整编,骑军完成了两个军整编,预计到下月末,可以完成第一期目标,但在战斗力上,我和朱将军都一致认为,可能还需要三个月的集训方才能达到预期。

尚云溪的话还是留了几分,这是要打仗,他不敢随意夸口。

不行,我们没有三个月时间!王邈断然拒绝,下月末,必须要做好战事准备,一边整编,一边集训,可以分为两部分,你们认为已经整编完成,达到效果的,可以先集训,后一部分缓行即可,河北局面瞬息万变,契丹人气势汹汹,刘守光首鼠两端,我担心他扛不住了。

尚云溪和朱密交换了一下眼色,才又道:那恐怕能推上前线的只能有八个军,三个月后可达到十二个军。

这你们自行斟酌,我只是把郡王的意图交待给你们,下月中旬启程前往齐州,在临济和邹平一线做好渡河准备,北面我们已经做了不少工作,总体来说情况不错,但是这也只是表象,须得要真正到了那边才知道。

王邈态度很坚决。

遵令。

尚云溪和朱密同时应道。

希望二位将军理解,沙陀人近期可能在酝酿大动作,估计会对南阳开战,这一战时间长短我们无法预料,但这是我们的机会,目前利用沙陀人对我们徐州还有忌惮,还需要时间来巩固中原局面,所以我们必须要在较短时间内在河朔站稳脚跟,我们不确定契丹人和沙陀人会不会联手,但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就是说,也许某一天我们会同时在河北与契丹人对峙,在中原与沙陀人交锋,要有同时打两场战争的心理准备。

王邈的这番话语中隐隐也有着几分自豪,而尚云溪和朱密心中却是震动不小,同时打两场战争?!而且是和沙陀人与契丹人交手!这意味着徐州现在已经有足够的底气应对中土任何一家藩阀的挑战并且还能战而胜之!也就是说,现在的徐州并不惧怕与沙陀人一战,在曹州,面对沙陀人石敬瑭部的袭扰,强硬应对,就是基于此。

徐州并不怕和沙陀人一战,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最合适的时候而已,真正要打,也不怕!二位将军也可能知道了,武宁军和淮右军正在联合水军攻占楚扬二州,目前楚州已经收复,守军已经投降,扬州也即将拿下,届时整个淮南道中东部诸州都基本上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王邈也知道需要给这两人打打气,楚扬二州的分量二位知道,纳入大总管府治下之后,我们徐州大总管府的实力还将上升一大截,可以说日后无论我们是制霸中原,还是争雄河朔,我们都有了最雄厚的粮食和财力基础。

尚云溪和朱密都是一阵兴奋莫名,下首的赵煜和苏铗也是欣喜不已。

楚扬二州,尤其是扬州乃是淮南道首屈一指之地,寻常三五州也抵不过一个扬州,更何况还有一个比扬州、寿州稍差,与庐州不相上下的楚州,同样也是一个鱼米之州,而且楚州还有海盐之利,虽然不及海州,但是亦是不可小觑。

夺下楚扬二州,整个淮南道大半精华尽入徐州大总管府囊中,这对于支撑起徐州军争雄中原和河朔,其意义巨大。

而且还有一个好消息,南阳已经遣使前往徐州请求与郡王联姻,而嫁妆就是光州。

王邈也是收到飞鸽传书,才知道刘玄竟然愿意将自己嫡女嫁给郡王为平妻,以求结盟,这对于一向狂傲自负的刘玄可谓是罕见。

哦?可是那刘玄的嫡三女刘玬?尚云溪和朱密都笑了起来,听说那女子聪慧过人,智谋超群,刘玄爱若拱璧,一切都听从这个女儿自便,没想到竟然会和郡王联姻,光州收回,整个河南道就只剩下申州、安州和沔州以及蕲黄二州了。

淮南道原本十四州,但浍州从光州和寿州中分二县而设,现在是十五州,加上楚扬二州,徐州大总管府已经独得十州之地,可以说占尽淮南道精华。

光是光州怕不行吧?那本来就是郡王的起家之地,如何能拿来当嫁妆?赵煜也笑着插上话,把申安二州交给我们还差不多。

呵呵,赵将军你这胃口太大了,申安二州交给我们,那刘玄何处存身?他不能因为嫁了一个女儿,就把自个儿的安身之地都不要了吧?王邈也大笑了起来。

申安二州本来也不是刘氏祖地,还不是巧取豪夺而来?赵煜却不客气,世上本无主,有德者据之,郡王乃天命之主,何处不能据之?这话也是有道理,但是刘玄可不会这么想。

王邈点点头,不过现在还不是我们和南阳撕破脸的时候,他们愿意把光州交回来,我们也会手下,嫁女给郡王为平妻,这也没问题,但是其他,恐怕南阳要想多指望什么,恐怕就要失望了。

沙陀人要对南阳动手了?尚云溪很敏感,立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否则南阳何须这般迫不及待的要交还光州?差不多吧,二刘不蠢,肯定看得到局势变化,沙陀人意欲把汴洛变成他们的根基所在,所以李存厚严令封刀,不允许各军抢掠,但如何来安抚下边人?肯定要选目标了,算来算去就这么三家,我们,蔡州,南阳,曹州和宋州之战都是一个试探,我们也就罢了,蔡州呢,哪里比得上南阳百年积累?而且攻下南阳,还可虎视襄阳,沙陀人这是想要一网打尽,所以估摸着南阳难逃这个劫难了。

王邈的解释合情合理,尚云溪和朱密都认可,他们随即马上想到了自己这边,郡王意欲在沙陀人和南阳相斗时,一举拿下棣、沧、德三州?正是此意。

王邈也不隐瞒,枢密院判断沙陀人与南阳之间的战事可能不会那么轻易结束,而在此期间,沙陀人恐怕无力在发起另一场战事,所以这是我们插足河朔的最佳时机,我们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拿下棣、沧、德三州,进而稳固我们在河朔的地盘,做好与契丹人在河北交锋的准备。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东海贼不知道枢密院对沙陀人与南阳之间的战事有何判断?尚云溪谨慎的问道。

现在还不敢轻易下断言,沙陀人或许可以在中原纵横驰骋,但是过了淮水和桐柏山、伏牛山以及方城山一线,他们的骑兵优势还能体现出来么?这一点值得考究。

王邈也清楚尚云溪和朱密也是想要搞清楚未来河朔战事开打,他们能有多少时间来运作,半年和一年,一年和三年,这之间所采取的方略就差别大了。

还有,南阳军的真实实力现在还不好判断,据传他们的术法师力量很强大,而且也一直在推进术法师部队和步兵之间的合成作战,这一点上我们也一直很好奇,不知道南阳在这方面究竟有何建树。

从南阳征伐安沔二州以及打破申州的情况来看,似乎南阳军的实力还是不弱的,但是从他们与蔡州之间的战事来看,似乎又有些徒有虚名的感觉,这让人很是费解。

尚云溪也是宿将了,在感化军时就是数一数二强者,所以也对南阳军昔日表现不陌生。

嗯,这也正是我们不好判断的。

王邈认同尚云溪的看法,但是在山区中作战,估计南阳军应该是有一些优势的,比如他们组建的山蛮兵,据说在山中作战极为擅长,如果沙陀人不认真应对,也许就要吃亏。

如果沙陀人能成功突破南阳盆地北面的鲁阳关这一线,杀入南阳盆地,那也许二刘就难逃一劫,南阳要想顶住沙陀人,只能依靠山区丘陵这一线来作战。

尚云溪语气肯定,反之,沙陀人要想解决南阳,也要想办法突破南阳盆地的山岭险阻。

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我们不能小觑沙陀人的智慧,他们能在大梁内部打下钉子,巧妙的利用大梁内部的问题最终一举击溃大梁,足以说明他们也早就开始布局,我觉得南阳这边只怕也不会例外。

王邈语气慎重,本身二刘之间就有矛盾,沙陀人会不会利用呢?这等时候,只怕二刘也要捐弃前嫌携手御敌吧?朱密迟疑了一下,他们应该清楚这是关系到刘氏的生死存亡之战,如果他们连自己都不能齐心协力,怎么指望外边的帮助?哼,可有些人平素才高八斗,但是在关键时刻却是格外短视,不过这对于我们来说关系不大,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

王邈并不看好二刘,当然他也不会反对刘玄嫁女和交回光州,现在徐州已经立于不败之地,除非现在沙陀人就和契丹人联手对徐州发起战争,否则时间拖得越长,对徐州越有利,只要沙陀人对南阳战事一起,就意味着徐州能够赢得起码一年以上的时间。

对于我们来说,只要南阳和沙陀人的战事一开启,那么也就意味着我们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可以暂时不用担心沙陀人对我们的威胁,我们可以一心一意对付契丹人,可以专心致志的在河朔谋发展。

尚云溪和朱密都听出了王邈的弦外之音,对付契丹人不用说,谁都明白契丹人南下,河朔之外就会是徐州首当其冲,但在河北谋发展意思就丰富了,难道说棣、沧、德三州,或者说横海镇还不是最终目标?见二人目光望过来,王邈也不讳言:成德镇目前是河朔三镇中情况最糟糕的一镇,棣沧德三州不用多说了,张处瑾其实根本控制不住这三州,我前些日子一直在三州逗留,这三州的诸军心思混乱,如果我们大军进入这三州,我相信可以不费多大力气就能拿下住三州,关键是日后我们对这三州的控制,怎么来让这三州成为抗御契丹人的桥头堡。

被动防守怕是不可取,枢密可以使还有其他想法?朱密接上话。

嗯,枢密院有一些想法。

王邈平静的道:我们要考虑到最坏的一方面,那就是契丹人一旦吞并了卢龙镇,那么我们该如何来应对?怎么应对才能最主动的应对契丹人?滹沱水?!朱密想了想,皱起眉头道。

对,我个人看法,恐怕是要以滹沱水和漳水为防线来拦截契丹铁骑。

王邈知道朱密很熟悉河北地势,所以也就直接道:漳水是第二道防线,我们应该前出,以滹沱水为第一道防线,当然,如果我们还能再向西延伸,那我们就可以将契丹人挡在卢龙镇。

尚云溪和朱密都听出了王邈的意图,会意的一笑:王枢密,你这是要把整个成德镇都拿下来啊?如果可以,为什么不行?王邈反问道:成德镇诸州位置重要,正好处于卢龙和魏博之间,拿下成德镇便可在河北平原上筑起一道防线……这道防线可不好守,滹沱水和漳水勉强可用,但再往西,绵延太长,而且滹沱水也只是丰水期水量较大,在枯水期,骑兵可以轻而易举的渡过滹沱水,难以起到阻碍作用,一旦形成野战,契丹骑兵可以发挥出最大威力。

朱密对河北平原的地形很了解,对此有些不以为然。

那我们就更需要控制住成德镇,依托房山——真定——九门——无极——深泽——安平——河间——莫县这一线来对契丹人进行阻击,契丹骑兵固然强悍,但是我们一方面加强这一线的城池防御能力,估计你们也应该知晓一些,我们术法材官院在一些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效果,在巩固城池防御力上有很大突破,在此基础之上,我们自己的骑军,还有吐谷浑人亦可成为一大助力,我相信可以抗衡契丹铁骑。

吐谷浑人真的打算加入进来?可靠么?尚云溪和朱密都是一愣,吐谷浑人也是胡人,他们虽然和契丹不睦,但是这等大战,吐谷浑人岂会轻易掺和进来?我已经请郡王与吐谷浑人的木兰公主联姻。

王邈淡淡的道:此时张璜张大人应该已经在去武州的路上了。

啊?尚云溪和朱密一惊之后都是一喜,这是大好事,若是能与吐谷浑人联姻,那吐谷浑人便可在侧翼给契丹人制造不小的麻烦,甚至可以协助我们在其背后发动致命一击。

也没那么简单,吐谷浑人也不可能因为郡王娶了木兰公主就把自己一族人的性命交给郡王,但这的确可以拉近我们双方的关系,在吐谷浑人觉得对其有利的情况下,他们才会加入进来。

王邈胸有成竹。

那我们需要怎么做?言归正传,尚云溪已经大致了解了王邈此次来的目的。

最短时间内拿下棣沧德三州,然后伺机攻略冀州、深州和灜州,控制住滹沱水一线。

王邈沉声道:沧州方面,枢密院会安排罗胤、罗邺兄弟来策应你们,东光罗氏愿意归附郡王,有罗氏的支持,相信灜州可以拉过来。

……登州蓬莱。

极目远望,卢启明背负双手,良久才收回目光来,转身问道:你们可知郡王一直没有动用你们的意图何在?委实不知。

站在卢启明身旁的汉子脸膛赤红,一双满是裂痕皱纹的双手粗糙无比,但是却充满了力量。

无他,你们有大用。

卢启明目光如炬,东海贼横行东海,不知道乌湖海那边可曾熟悉?壮汉咧嘴一笑,大人说笑了,我等贱命,哪里能讨食,便要去哪里,何曾管他是东海还是乌湖海渤海?大人要想问什么,尽管问,属下知无不言。

呵呵,你倒是个爽快人,嗯,枢密院有令,要令你等预备跨海作战,可有这份胆量?卢启明嘴角带笑。

大人何出此言?某等本身就是吃的海上饭,跨海作战亦是应有之意,不知道大人要我等走哪里?壮汉早有心理准备,悍然问道:新罗,还是日本?不,新罗那边现在局面混乱,听说高句丽正在征伐新罗,看样子新罗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不,我们暂时还顾不到那边,枢密院有意让你们要在平州和营州一带登陆,袭扰作战。

卢启明道:可能做到?郡王要对付契丹人?壮汉讶然:契丹人可不好对付,现在奚人和靺鞨人都被契丹人征服,平州和营州现在是靺鞨人地盘,靺鞨人现在也改名了,叫女真,契丹人正在逐步南下,蓟州契丹人更多。

靺鞨人与契丹人之间就很融洽么?卢启明对这些情况很感兴趣。

也谈不上,但熟女真基本上是归附了契丹人,但生女真那边却有些桀骜不驯,契丹人对他们索取甚多,生女真也经常反抗,不过现在契丹人势大,生女真也不敢硬抗。

壮汉不无感慨,我的兄弟中亦有靺鞨人和奚人,他们的族人基本上都被契丹人控制着,哪怕对契丹人再是怨恨,但他们不可能不顾自己的族人去送死。

第二百五十四章 着眼长远卢启明摩挲着颌下的胡须,思考着应对之策。

枢密院已经确定要对河朔采取攻势,现在尚云溪和朱密正在濮州收编大梁降军和逃军,进行整编集训,这应该是郡王用于征伐河朔的一支力量。

当然要征伐河朔也肯定少不了平卢军,没理由只用一支新编军而把平卢军置之脑后。

枢密院传来的消息,对河朔的征伐可能就会在一两个月内发动,而且这一次的目标虽然指向了棣沧德三州,但是估计不会仅止于此,要和契丹人对抗,被动防守是永远打不过的,而且还会损失巨大。

要想扳回主动,那就要主动出击,不能任由契丹人操弄局面。

所以王邈在给卢启明的信中也明确指示,要动员各方力量,从多个渠道角度考虑与契丹人的长期作战,尤其是要考虑对契丹人后方的渗透和拉拢,比如靺鞨人、奚人都要纳入考虑。

你的兄弟们都有平州、营州那边的人?靺鞨人和奚人?回都督,都有,奚人和靺鞨人,生熟女真都有,还有汉人,其实在营州、平州和蓟州那边,还是汉人更多,只不过混杂在一起,给人感觉就是胡人和野人居多了。

壮汉回应道:事实上去年无闻堂已经在我的兄弟中招募了数十人,其中奚人、女真还有汉人都有,大多都是那边的人,后来他们被招走之后就没有了音讯,不过某估计应该是上边另有安排。

卢启明心中也是一动,看来枢密院是早就有准备了,无闻堂去年就开始有针对性的开始向营州、平州和蓟州那边渗透,肯定就是着眼于要和契丹人交手,郡王雄心壮志可谓豪气满胸。

无闻堂有无闻堂的任务,它和我们的谋划不冲突。

卢启明摇摇头,我们现在要着手两方面的事情,一是你要尽快收罗和整训东海、渤海和乌湖海这一带的水上力量,能为我们所用的,郡王不吝封妻萌子!这件事情要抓紧,不能拖后。

另一件事情就是你要安排可靠的人,特别是在营州、平州和蓟州那边有亲戚朋友和人脉关系的兄弟,一定要头脑灵活,让他们回去,帮我们联络人手,契丹人在他们后方的管治很粗放,除了收税,基本上什么都不管,而在一些奚人和靺鞨人的部落里面,尤其是山区和森林中,契丹人根本就管不到,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壮汉脸上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都督,人倒是好找,我手下本来就有一小半都是那边过来的穷苦人,某也明白都督的意思,就是要在契丹人后方拉起一帮人来,可那边苦寒,要拉起一帮人来不容易,粮食、武器、甲胄,这都耗费巨大,得给这些人想头,他们才愿意为我们所用。

嗯,这一点我知道,郡王和枢密院都给我有交代,在这方面的耗费会全力保障,你先在你手底下选一拨人出来,好好筛一筛,选些合用的,届时可能还会有一些简单的培训,然后让他们过去,至于钱银、物资这些都不在话下,自有安排。

卢启明点点头,这事儿须得着紧,但又不能轻忽,我会安排人和你商量,拿出一个规划来,徐徐图之。

……打发走了对方,卢启明这才慢慢沉下心来考虑这桩事情。

这事儿是他在面见郡王时争取来的。

随着朱茂、王守信、刘延司以及尚云溪这些人的加入进来,郡王手底下可用之人也是越来越多了。

徐州地盘在不断扩大,柴永和田春来联手仅用了三日就攻破了楚州城,不用想,柴永肯定会被记下大功,晋位某一镇都督是迟早的事情;许子清和寇文礼联手进击扬州,虽说是在梅况率领下,但是梅况已经官居枢密使,这临场指挥的功劳多半是要落在许子清和寇文礼身上的。

一场攻伐楚扬之战,就有多少人会为之升官发财,封妻萌子,楚扬二州如此丰饶,郡王素来豪迈大方,肯定会有重重的赏赐。

对于卢启明来说,钱财都没有多大意义了,他需要的是立功,证明自己在徐州的位置。

刘延司和王守信率领淄青军和武宁军在中原对阵沙陀人,但未必是好去处,从枢密院和郡王的态度来看,徐州暂时不会与沙陀人开战,相反,徐州的战场只能是南北两端,其中尤其是北面战事更为着紧。

所以卢启明不认为自己被搁在平卢镇都督位置上是投闲置散,相反,这是一个莫大的机会。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当之无愧的北伐大将,当然他清楚领军的肯定会是一位枢密使挂帅,杨堪也好,王邈也好,无所谓,真正在前方指挥作战的还得要自己这种一镇都督,但他没想到尚云溪突然横空出世投降了郡王,也博得了这样一个机会,这让他不得不承认尚云溪这厮选得好时机。

甚至连朱密都配给了尚云溪当副手,足以说明枢密院也还是很看重尚云溪以及这帮大梁降军,不过卢启明不准备就此退让,自己为此准备了这么久,岂能如此轻易让出北伐主将的位置?所以他要拿出十二分的力量来展示自己,向众将证明他卢启明的位置不容人质疑。

王邈很早就和他探讨过,与契丹人之战会是旷日持久的,郡王对契丹人的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沙陀人,所以河朔之战还只是第一步,未来徐州肯定会在河北与契丹人展开全面战争,甚至要夺回卢龙镇乃至更远的营州和平州,安东都护府、饶乐都护府、靺鞨都护府,这些都要纳入,也就是说要恢复昔日盛唐荣光。

这个愿景让卢启明也是热血沸腾,他不知道这一天会是什么时候,但是从徐州现在表现出来的强大气势,他觉得这并非不可能。

短短几年之内,郡王就能率军横扫整个淮南道和河南道,现在势力更是直指河北道,纵然是最强盛时候的大梁也不及现在的徐州大总管府,谁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到?天可汗也做不到吧?那么自己在这个群体里该如何来证明自己?无论如何,卢启明不会浪费这样一个机会,一个在河北道上证明自己的机会,他发誓!有平卢军这个后盾,卢启明相信自己可以做到,比尚云溪、王守信他们更好!这帮东海贼现在也有了盼头,他们同样渴望立功,一样希望封妻萌子,但对于他们来说,在内河湖沼中,要与从巨野水匪改编的北方水军比,他们地况不熟,与南方的巢湖水军和淮水水军更不能比。

他们的唯一优势就是在渤海、东海和乌湖海这一片的人熟地熟,而且还与着这些沿海地区的豪绅大户们有着千丝万缕的怜惜,这才是他们的强项所在。

尤其是在营州、平州和蓟州的沿海地区,这些地方胡人和野人并存,汉人亦是不少,他们中的不少人也就是从这些地方生存不下去才投入海贼中。

现在给他们一个名分大义,他们完全可以潜回去,挖掘他们原来的人脉关系,拉起一支支队伍来,只要有钱粮武器,就没有搞不起来的事情。

届时契丹人就会发现他们以为视为大后方的根据地一样会是遍地烽火。

这场战争耗时不会短,卢启明估摸着起码会持续三五年,尤其是想要彻底剪除契丹人这个祸患,恐怕真的需要下大力气,要从根源上将其彻底剪灭,要把诸如靺鞨、奚人、室韦这些契丹人的党羽都要一一纳入麾下,彻底汉化,而契丹人若是能汉化自然好,若是不能,那中土便无他们片瓦立足之地。

……你是说南阳刘氏也想和江烽联姻?白木兰忽闪的眼眸中露出一抹好奇来,灰绿色的眼瞳闪动着晶莹的光泽,看来南阳也被沙陀人给吓住了,难道中原就只有徐州一家能和沙陀人抗衡了么?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侍从干咳了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白承寿已经和使者回了武州,其中商议什么事情,作为留下来的侍从首领,他是知道的,但是这位木兰公主却不知道。

不过木兰公主却很乐意留了下来,徐州的一切让她都很好奇而着迷,汉人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还有他们的饮食和文化,都让白木兰应接不暇,所以她很愿意留下来多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白木兰也走遍了徐州附近,现在她都不甘于留在徐州,提出了要去寿州一行,要看看徐州繁盛的商业都市究竟是什么样,也领略一下淮南风光,如果知道扬州此时也正在就归降一事进行磋商,她肯定还会要求去扬州一游,江东风光可是早就闻名遐迩,哪怕是她在塞外也早就有所耳闻。

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嗯,难道希望我去拜访一下刘氏兄妹么?白木兰觉得自己侍从的表情有些古怪,不解的问道。

第二百五十五章 百变灵狐侍从哑然,这位木兰公主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有些时候比谁都更聪慧,但有的时候却又比谁都更迟钝。

白承寿离开时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基本上留下来的侍从里大多知道了这一趟徐州使者与白承寿一道回武州的意图,那就是要促成吐谷浑人和徐州的联姻,而联姻的对象就是木兰公主和彭城郡王。

侍从们也知道这位木兰公主对彭城郡王很有好感,当然那种好感似乎不涉及到男女之情,只是有好感就足够了,在政治利益的交换上,哪怕是生死仇怨都得要放在一边,只要是有利于双方的联姻,可以排除一切干扰影响。

呃,少君,我们吐谷浑人和南阳没太多瓜葛,但如果南阳真的和徐州联姻,那我们三家可能就会站在一条战线上了。

侍从有些艰难的道:至于其中内里的关联,非是小人能插言,还要少君自家琢磨。

白木兰微微蹙起眉头,高挺的鼻梁和略微深凹的眼眶搭配起来,让她的异族血统显得更为明显,但是眉宇间却还是能够找到一抹汉人血统的影子。

实际上像吐谷浑人也好,沙陀人也好,随着他们的部族与汉人杂居,人口数量上的劣势使得他们的胡人血统在杂居过程中也在不断的减淡,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士绅学者喊出了入夏则夏的这种说法。

这种说法并非无因,随着民族大融合的势头加剧,汉人强大的文化同化力正在不断的汲取胡人文化中优秀的一面时,更多的还是将自己先进文明沐浴到异族,使得他们在与中原汉人的交往中不断主动的靠拢融入。

所以吐谷浑人也好,沙陀人也好,与汉人的婚姻并无阻碍,甚至还乐于见到,同样汉人中下层与异族的婚姻也没有多少非议,只是在上层士绅对于正妻的要求才会在血统上苛刻一些,但这已经不是针对于简单的异族血统,而是针对于包括汉人在内的整个非大姓望族的群体了。

嗯,也许我可以去拜会一下刘家兄妹?白木兰自作主张的想着,刘氏也是中土豪门望族,听说南阳也是繁华无比,风土人情和这边又有不同,那我也去拜会一下,也不算失礼。

那你们准备一下礼物,嗯,两份吧,选两匹骏马,让人送一份拜帖去,别说我们这些边疆来人不懂礼数。

白木兰寻思了半晌,才决定道。

……白木兰?吐谷浑人?刘墉脸色有些古怪,不过他此时的确没有多少心情来接待这个吐谷浑部的胡人公主。

来到徐州时间还不长,和徐州方面的谈判开刚开始,但是从河南那边传来的消息也是越来越紧张了,沙陀人正在河南府和郑州一线加快运送物资粮草,军队也在悄然向这一线集结,明显是要准备动刀兵了。

还有两个月就要进入秋季,暑热渐去,秋高马肥,正是沙陀铁骑用兵的好时机,刘墉担心河南府和汝州已经许州恐怕都难以保住。

事实上在此之前刘玄、刘墉这一支就明确向刘同、刘翰他们表达了反对进入河南府的态度,顶多也就是按照与沙陀人的约定控制住汝州,甚至连许州都不要,而应当把主要精力放在拿下鄂黄杜氏的蕲黄二州。

但这个观点遭到了刘同一脉的反对。

这其实也是刘氏两个支脉各自利益的不同体现。

刘同是以南阳和泌州为核心利益区的,如果能够拿下汝州和许州,甚至河南府南部,那么刘同的影响力和利益圈就扩展到了伏牛山和方城山以北,一个以南阳府和泌州为根据地,消化掉河南府南部和汝州、许州的控制区对于巩固刘玄的势力是大有裨益的,但这只是理想化的一个想法。

刘同的想法是建立在沙陀人会首先对最大的敌人许州用兵这一基础之上的,那么沙陀人也许会容忍刘同的冒犯,也会允许就各自控制区来划定界限,稳固自己在南部和西部后方,集中力量打垮徐州。

但刘同低估了沙陀人的智慧,同样也低估了徐州的实力。

曹州一战让沙陀人觉察到了徐州的战意和决心,所以他们迅速做出了转向的决定,现在看来,他们在蔡州和南阳之间,选择了南阳作为下一步进攻的目标。

这就把本来就想极力避免被拖入与沙陀人的纷争中而想利用这个契机一举歼灭鄂黄杜氏的刘玄陷入了尴尬处境。

刘玄一脉本身就在整个老南阳圈子中只占有隋州,全靠吞并了申州之后才算是有些起色,接下来在拿下安州之后,总算是与刘同可以分庭抗礼了,没想到这一次又被刘同给拉入了浑水。

不,这一次已经不是浑水了,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泥潭,可能把整个刘氏吞噬的泥潭。

但是谁都知道二刘是两位一体的,一根藤上两个葫芦,跑不了刘同,也跑不落刘玄,如果刘同真的被沙陀人攻灭,那么刘玄也不会有好下场。

正因为如此,刘墉也被这一连串的消息给弄得心火上扬,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要见吐谷浑的公主?不见!刘墉没好气的道:就说我近期没有时间。

大哥,不见恐怕不好。

坐在一旁的刘玬却没有刘墉那么烦躁,优哉游哉的玩弄着手中的剪刀,剪着窗纸。

来徐州这么多日,所见所闻,也让刘玬对徐州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而认识越深,刘玬心中的惊异就更甚,以至于她许多时候都不得不揣摩那个盘踞在中土东部这块土地上的人物,也许日后还会成为自己夫婿的家伙,究竟在考虑什么?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没想到的?有什么不好?我们南阳和吐谷浑人素无往来,吐谷浑人要打算和徐州结盟,可我们未必靠得上吐谷浑人。

刘墉皱起眉头,小妹你觉得吐谷浑人会因为我们的要求就在背后策应我们么?恐怕很难吧,就算是江烽要让吐谷浑人出力,吐谷浑人也会按照他们部族利益来考量接不接受吧。

大哥说的没错,但是大哥想过没有,徐州如此重视吐谷浑人的原因么?刘玬反问:只是单纯的在沙陀人背后打一个楔子么?据小妹所知,吐谷浑人其实和沙陀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恶劣,在沙陀人心目中吐谷浑人和塞外那些依附于他们的那些杂胡差不多,顶多也就是吐谷浑人地盘稍微大一些,独立性强一些罢了,相反,吐谷浑人却一直和契丹人处于水火不容的状态。

对自己的小妹,刘墉可是知之甚深,知道她素不轻言,言必有物,在南阳,她深居简出,少有路面,许多外人从未见过她的真容,但是刘氏一族,包括伯父那一支,都对她的聪慧机敏由衷赞叹,百变灵狐这一称号也只有刘氏内部闻名,但是刘墉却觉得恐怕比许多真正的谋臣智者出色许多。

刘墉凝神苦思,小妹你是说,江烽如此厚待吐谷浑人,其实并不是针对沙陀人,而是着眼河朔,或者说针对契丹人?嗯,可能大哥没有注意到我们获得的一些情报,这么多年来,吐谷浑人对沙陀人有戒心,一直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性,甚至也和沙陀人打过仗,但更多的时候吐谷浑人和沙陀人还是保持着相对和平。

刘玬显然是在这一方面下过心思琢磨的,分歧起来是头头是道。

像云州和蔚州这种河东北方要地掌握在吐谷浑人手中,沙陀人也没把他们怎么样,这在我们看来是不可想象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可沙陀人就这么干了,当然原因可能有很多,一方面可能是觉得吐谷浑人实力不足,不可能对沙陀人造成太大威胁,更多可能则是因为沙陀人觉得要征服吐谷浑人太难,而他们的主要敌人还是大梁,他们更渴望中原大地,所以才会放任吐谷浑人的存在。

那现在沙陀人已经灭亡了大梁,还会对吐谷浑人放任么?刘墉反问。

没从沙陀人是灭了大梁,但是李存厚征服了中原么?东面还有徐州,南面还有我们和袁氏,西面还有关中,甚至连党项人都想要来分一勺羹,沙陀人的敌人还很多,连河朔他们都没有精力去过问,遑论一个吐谷浑人?刘玬抹了抹自己额际垂落下来的秀发,好整以暇的回答道。

要想灭掉吐谷浑人可不容易,看看他们所占的地盘,云州蔚州也就罢了,妫州、武州都在塞外,吐谷浑人虽然现在正在向农耕转化,但是仍然保留着游牧习性,真要逼急了,他们也能往塞外草原上一窜,沙陀人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塞外剿灭吐谷浑人么?他们内部的贵族会答应防着中原江南这些豪奢之地不取,而去苦寒的塞外草原上和吐谷浑人打生打死么?小妹,你究竟想说什么?刘墉竭力想要捕捉到自己小妹的思路。

第二百五十六章 完美复仇小妹想说,沙陀人看似兵强马壮,现在又占领了中原大部,但是他们的软肋已经暴露出来了,他们其实也在逐渐陷入一个和大梁一样的泥潭中,那就是拥有了中原这一块四战之地,却又不具备一统天下的实力,四周的强敌环伺,而江烽就要比他聪明得多,只是我现在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江烽不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南下,拿下江南东道诸州,却要去北上河朔?刘玬脸上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要知道越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蚁贼更是不值一提,光是取楚扬二州,难道说楚扬二州的富庶就蒙蔽了他的眼睛?拿下江南东道,他就真正拥有了半壁江山,可以说只要不犯战略性的错误,他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这也是刘玬最为疑惑的一点。

真正如自己设想,江烽如果一举吞并了江南东道诸州,拥有淮南道和江南东道这两处根本之地,再有平卢淄青、武宁和天平诸镇虎踞中原,哪怕是打几场败仗,都难以伤及他的根本,可以说,战术上的失利和挫折已经不足以影响到他的战略优势了。

他可以利用淮南道和江南东道雄厚的粮食、钱银实力,有条不紊的积蓄实力,而且以现在徐州所表现出来的冶铁能力,这个时代,钢铁、粮食和盐,基本上就是最重要的三要素,加上淮南和江南同样也是丝绸、瓷器、茶叶和布匹这几大可以赚取利润的特产产地,再加上武宁、天平、平卢、淄青诸镇皆是以兵精闻名的北地,无论是沙陀人还是其他哪个势力,都难以对其构成致命威胁了。

北上河朔?刘墉吃了一惊,注视着自己小妹,你判断江烽是要北上河朔?哼,不是北上河朔,难道江烽要与沙陀人在汴洛决一胜负不成?刘玬微微点头,目光明净。

如此卖力交好吐谷浑人,这段时间大哥你发现没有,他们枢密院参谋部的首座王邈一直没有露面,据说是去了濮州,江烽接收了数万大梁降军,都安排在濮州,而且驻扎在濮州的尚云溪也向江烽输诚,王邈是去干什么?我不认为他们是要对沙陀人发起一战,那么目标还能是哪里?尚云溪投诚,大梁降兵整编,这也很正常,未必就是要对河朔用兵吧?刘墉意似不信,楚扬二州之战尚未结束呢,江烽哪有那么大的野心胃口?也许江烽只是在整军防患于未然呢?总不能几万降兵投效过来,不闻不问吧?哪有这么简单?刘玬轻蔑的耸了耸琼鼻,现在徐州诸镇都急需武器甲胄和军资,但是我敢打赌,现在徐州的武器甲胄和粮草铁定是在向濮州和平卢军倾斜,大哥若是不信,安排我们在这边的细作小心查探就是。

刘墉还是不信。

如果真如刘玬所言,那这个江烽就真的是个战争狂人了。

和沙陀人在曹州交手,转过身来,就对楚扬二州发起战争,楚扬之战尚未落幕,这边又在对河朔作战准备了,江烽是真的把沙陀人和其他周边势力视为无物了?好了,大哥也不用太费心思在这上边了,徐州和我们南阳之间已经拉开距离了。

刘玬不无感慨,徐州和我们的目标也不一样了。

自己父亲和伯父之间的利益争夺,使得二刘之间的矛盾也是时起时伏,外部压力巨大,内部矛盾便可压抑下去,一旦外部压力稍减,内部矛盾便迅速激化,归根结底,还是两支的利益已经不是一体了,准确的说二刘之间更像是普通盟友,而非一家了,甚至连普通盟友都有不及。

刘墉默然,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短短几年间,一个本来还要靠南阳接济支持才能生存下去的小势力,现在竟然一跃爬到了南阳头上,甚至成为了中土第一大势力,这种反差委实也太大了一些。

对了,那和我们这一次见不见吐谷浑人有何关系?刘墉突然问道。

徐州加强与吐谷浑人的关系,而我们现在有求于徐州,或许可以从这位吐谷浑的木兰公主身上打探到一些徐州方面的意图。

刘玬笑了笑,虽然短期内我们和吐谷浑人之间拉扯不上多少干系,但是这根楔子插在北方沙陀人和契丹人之间,还是意义很大的,中土局势千变万化,江烽如此想,局势未必就能按照他所想的那样发展,这也许就是我们的机会。

刘墉脸色古怪的看了一眼刘玬,小妹,你想过没有,也许一年后你就为人妇,你就是江家人了。

刘玬微微一怔,迅即展颜笑道:那又如何?我会努力让我们刘家和江家利益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刘墉摇头,目光里也多了几分落寞,徐州现在大势已成,你我不承认也不行,日后刘氏也许就只能跟附骥尾了,可是如果江烽真的横扫天下,我们刘氏又该如何?又该如何?到那是个时候,刘氏谋个宗亲外戚也许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吧?刘玬面色平静,真正走到哪一步,那就不是刘氏一家能阻挡得了得了,那就是天意,意图阻挡历史洪流的,都如同螳臂当车,只能被碾得粉碎,我们刘氏又何必去做那逆潮流者?刘墉目光定定的看着小妹,良久不语。

此言诛心,但是却是大实话,如果江烽一举把沙陀人都给灭了,进而又横扫河北把契丹人给剿灭了,谁还能阻挡得了他一统天下的脚步?南阳,还是蔡州?恐怕要想逆潮流而动,其结果就是灰飞烟灭。

刘墉非愚人,实际上他在徐州这段时间,他一样隐隐看出了江烽的大格局气势,根本没有着眼于这周边诸藩,而是直接落子布局与天下,取楚扬而没有趁势南下江南,那是有这个底气江南难以与其抗衡,迟早取之,都一样。

徐州根本就没有把江南诸藩列为劲敌。

既是如此,他刘墉就算是提前发现了这个动向,那又如何?难道说回去之后向父亲和伯父禀报,要提防江烽?或者向沙陀人报警,让他们要小心江烽?有意义么?沙陀人会因此而放过对南阳的征伐?伯父和父亲会因此而捐弃前嫌,同仇敌忾?都不可能。

所以,一切该怎么还会怎么样,继续向前,不会因此而改变。

而自己也只需要做好当前需要做的,至于以后,谁又能说得清楚?且行且看罢了。

……扬州江都。

这里是江水向北沟通运河的咽喉要道,数百年首屈一指的通都大邑,淮南江北第一大商埠,整个淮盐都在这里汇聚交易,进而使得扬州富奢冠甲天下。

从杨行密两入扬州开始,扬州就一直是吴地的精华所在,距今已经有四五十年了,但今日,扬州终于迎来了易帜。

柴永在山阳一战中尽歼留守楚州的镇海军,尤其是田春来的水军在运河上一举横扫吴国水军,使得山阳守军为之胆寒,士气大跌,柴永牵制率步军发起进攻,仅用了三日便破城而入,而楚州守军也随即弃械投降,也避免了楚州的灭城之祸。

在拿下楚州之后,柴永率领大军南下。

得知柴永的武宁军拿下了楚州之后,许子清和张挺率领的淮右军更是士气大振,寇文礼率领巢湖水军在江水口大战吴国水军,两度击破吴国水军,迫使吴国水军退守江南,而淮右军更是集中兵力猛攻扬州城。

五月廿三,就在扬州城防线摇摇欲坠,即将破城之际,吴国特使从江南赶来,商谈扬州投降事宜,梅况不敢擅专,一方面继续命令淮右军进攻,另一方面用游隼传信给徐州的江烽,汇报情况。

五月廿六,徐州回信,同意在确保扬州钱银财物和士绅安全的前提下商谈扬州移交事宜。

五月廿八,淮右军入城,江都城内的东海军弃械投降。

五月廿九,柴永的武宁军也赶到了江都城下,但已无战事可打,让柴永颇为遗憾。

柴永见过梅枢密。

扳鞍下马,柴永还离着梅况几步就抱拳行礼。

呵呵,五郎,你我都算是郡王老部属了,何须如此客气?梅况摆摆手,似笑非笑,你这日夜兼程,辛苦了,只不过你虽然心急,但也得考虑一下子清和过之他们的心境吧?占了楚州不说,还要来抢扬州的功劳,你也不怕淮右军恨你一辈子?柴永老脸一红,梅况显然看出了他的心思,他也不在意这个,枢密,你知道某不是抢功之人。

唔,某是知道,可子清和过之他们却不知道这里边的曲折。

梅况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必太计较。

梅况是知道这里边的故事的。

柴永最恨李昪一族,当年若非李昪反叛,杨溥又何须西奔长安?所以他当时甚至没有像秦汉、骆成淦和严序他们一起归降郡王,而是想要独立拉起一支军队来反击李昪,一直到后来看到大事不济才归降江烽,所以这一次听说要端李昪的老窝了,也是迫不及待的星夜南下。

第二百五十七章 其心可诛,何须理会柴永淡淡的一笑,有些事情能放下,但有的事情却像一根针始终扎在心中,某无意做什么,只是想看看改名换姓的徐知诰一族如何狼狈滚出扬州。

梅况也知道各人有各人的坚持,现在杨吴早就灰飞烟灭了,而李吴一样也是濒临绝境,郡王在信中同意了将扬州缴械投降的东海军以及在山阳投降的部分镇海军交还给李昪,自然也有其中原因,梅况本人也是赞同的。

现在的李吴已经根本无力挑战徐州,他们需要面对的是越国钱元瓘和蚁贼咄咄逼人的攻势,这不是徐州需要关心的事情。

也罢,五郎就与某一道进城吧,子清和过之他们已经在等候了。

梅况温和的笑了笑,武宁军可就免了啊,五郎可以带你的亲卫队入城。

柴永也知道如果武宁军也要入城就有些过了,照理说自己这样南下本身就已经有些超出军令了,但也还可以以扬州当时大局未定为由解释,但是现在城中东海军都已经弃械投降,剩下来的不过是收割胜利果实罢了,自己如果再带兵入城,就像是想要分羹一勺一般,他自然不会去做这种恶了同僚的事情。

关于扬州的富奢,梅况也是早就知晓,他在寿州时也曾经多次去往扬州,对扬州的繁华也是艳羡不已,寿州虽然也是淮南名城,但是和扬州比就逊色不少,即便是现在寿州日新月异,但是真要论富庶底蕴,仍然无法和扬州比。

虽然经历了多日战火,但是毕竟未曾破城双方就达成了一致意见。

之所以徐州方面在即将破城之际同意了归降和交还军队的要求,主要还是考虑到不愿意在最后的战事中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屠城之战,那对于徐州来说损失就太大了,江烽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扬州,而不是一个残破的扬州,而战争本身就有许多不可预测,尤其是在最后阶段,稍微一颗火星子就能让整个扬州城大乱。

入城不远,梅况和柴永一行就已经遇到了早已经水门外牌坊处迎接的许子清和张挺一行,虽然已经入城三日,但是城内气氛已然还是比较紧张。

无论是城中士绅,还是已经放下武器的降军,都还在紧张的看着入城之后的淮右军会不会毁诺妄为。

淮右军的三个军步军驻扎在扬州城的大校场里,还有一军骑军则驻扎在西门,确保能在最短时间内沿着城墙的驰道,抵达城内四门,其余诸军则分驻各处。

另外水军一军入城沿着运河段布防,另外一军水军则与另外两军步军则驻守扬子县,扼守江水与运河交汇地段。

街道上仍然能看见顶盔贯甲的士卒守卫着一些重要路段,但是整个城内的秩序已经恢复,街面上已经能看到开门的商户和行走的商贩市民了,这意味着形势正在一步一步缓和下来。

柴将军!柴永见过许将军、张将军,非请自来,先行告罪,某先前都已经向枢密请罪,委实无意其他,只是想要故地重游,一吐内心积郁。

柴永连连抱拳告罪,许子清和张挺也都是明白人,一听就清楚对方话语含义,连连摆手示意对方多虑了。

又是萧俨来的?回到扬州刺史府,梅况一落座,便径直问道。

吴王府、世子府等多座王府均被查封,暂时关闭,包括李昪的家眷和子女均被临时羁押,不过包括李璟在内的世子以及徐玠等文臣武将均表现出了很好配合克制,毕竟在淮右军的绝对优势面前,造次只能招来大祸。

嗯,还是萧俨。

许子清笑着道:这位算是李昪的谋主了吧,每一次对外交涉基本上都是萧俨出马。

提了什么要求?郡王在信中除了同意交还东海军以及在山阳的镇海军残部外,其他没有做明确的要求,这可能需要我们商议一番,但郡王明确要求了,绝对不允许城中粮食、钱银以及其他物资运出。

梅况言简意赅。

那是自然,辛苦这一趟,也牺牲了数千儿郎,岂能轻易放过?更何况郡王也说了,楚扬二州日后也是我们徐州大总管府的治下之地,淮左镇怕是要就此设立,怎么能让交给李昪?许子清字正腔圆的道:除了士卒,其他尽皆不允许过江。

可是南边那些东海军和镇海军的家眷呢?还有李昪一族以及他麾下文臣武将们的家眷呢?张挺皱着眉头道:这人数算下来就不少了,而且没数啊。

若是李昪和其文臣武将的直系亲眷,恐怕还不好扣在这边吧?许子清犹豫了一下,才又道:至于寻常士卒的亲眷,他们愿意渡江南下?恐怕不会吧,无外乎就是当兵吃粮,李昪既然愿意向郡王输诚,以兄侍之,这些士卒的家眷留在江北也无不可。

以兄侍之?徐知诰对吴王可是以之侍父?可到头来呢?照样是刀兵相加,徐知诰之语,不可信!柴永忍不住插言。

时过境迁,徐州非前吴。

梅况容色庄重,瞥了柴永一眼,柴永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不再插话。

先谈吧,士卒可以交还,武器也可以交给他们,否则他们如何与蚁贼和越军争斗?梅况淡然一笑,郡王的意思大家应该明白,让李昪他们继续在润常二州和钱元瓘、蚁贼他们去打生打死,我们暂且不去管他们,日后自然有收拾他们的时候,一帮鼠目寸光的杂鱼,不值一提。

那扬州城中士绅的私军呢?许子清微微沉吟了一下,问出一个棘手问题。

扬州城中士绅的士兵不少,也在和淮右军作战中格外卖力。

哼,一并收拢来,发配海州晒盐和徐州挖矿!他们不是东海军和镇海军士卒,不属于移交之列。

梅况断然道:若是有谁有异议,子清不妨以铁腕处置,这扬州城中若是不见血就这么平定下来,吾觉得恐怕也不符合郡王心意,恐怕士卒们也难以平复心气。

毕竟战死了这么多儿郎,若是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拿下扬州城,却又把降军送回给李昪,的确有些挫伤士气,这也是许子清和张挺最为难的地方。

但又不能在扬州城中大开杀戒或者洗劫掳掠一番,这是日后淮左镇所在,没准儿下一道命令就是让你许子清和张挺改任淮左镇都督,日后如何与地方士绅相处?许子清和张挺交换了一下惊喜的眼色,顿时心领神会,张挺搓了搓手,枢密,这可有什么限制?什么限制?那些大盐商,肯定是出私兵最多的,要收缴他们的私兵家丁,他们肯定有怨言,甚至有过激言行,那你们淮右军的刀枪难道是吃素的?梅况心中暗叹,这是崔尚在来信中交代的,现在徐州财政吃紧,要打北边,钱银就得向流水一样花,拿下楚扬二州,总得要有点儿收益才行,否则连士卒抚恤都凑不齐,这样的仗日后政事堂恐怕就真的要跳脚反对了。

脏事儿总的要有人来做,不过许子清和张挺他们看样子似乎也很乐于干这种事情。

梅况轻描淡写就把几个棘手事情给下了断言,接下来无外乎就是一些程序上的谈判了。

枢密,我方才听你的意思,李昪一族的子弟亲眷都要放他们归去?柴永陪着梅况在瘦西湖漫步。

嗯,这有什么不对么?梅况有些讶异,难道柴永还有什么仇人在里边,要做手脚?这就不必和自己说了吧?嗯,有一个人放走不妥。

柴永点点头。

哦?谁?梅况随口问道。

李璟李景通的世子妃周葳。

柴永淡淡的道。

周葳?!梅况一愣,迅疾反应过来,若有所思,大周后?呵呵,枢密也知道大小周后之名?柴永也笑了起来,小周后都替郡王生下一子了,陈参政和崔首座他们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郡王才一子可远远不够……梅况皱起眉头,这不妥吧?枢密误会了,某没有那个意思,不过一门二后的故事在江淮流传甚广,舒州周氏女和江宁周氏女早就名满江左,这‘后’之一字,非比寻常,某怕若是这周葳离了扬州去江南,有些人要在这上边做文章啊。

柴永平静的道:郡王当下如日中天,亲王之位指日可待,日后一统中原也是可期,小周后替郡王生下长子,当得起小周后一说,那大周后呢?周葳现在与李璟并无子嗣,这要去了江南,怕不知道有多少人打主意,没准儿就有人觉得谁能让大周后产下一之,也许他也就是真龙天子呢?怕是要平添许多风波啊。

梅况悚然,细思极恐,这种传言看似荒谬,但是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还真不好说会不会掀起一场风波来。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李昪那边又如何交代?梅况蹙起眉头,问道。

既然是一门二后,那自然只能是郡王所有。

柴永冷酷的道:至于李昪李璟那边,郡王要他的女人,那是看得起他,李昪不是要以兄侍郡王么?难道他们还敢和郡王争女人?大周后若真的是‘后’命,他们李家当得起?那就真的是其心可诛了。

至于说他们怎么想,李吴已经是风中残烛,何须理会?第二百五十八章 衣锦还乡梅况默然,他没想到柴永对徐知诰也就是李昪一族的恨意如此之深,这等手段加诸于李昪一族身上,不知道李昪能不能忍耐得了?枢密,您不要认为我是在公报私仇,没错,我是对徐知诰恨之入骨,若非他要犯上作乱,恐怕真的没有郡王踏足淮左的机会,不过既然某已经是郡王麾下一员,自然要以徐州利益为目标。

柴永似乎揣摩出梅况内心的想法,进一步道:枢密莫要小觑了这等传言,如果再把这种流言加以利用,也许就会成为许多有心人用来蛊惑人心的妖言,这不是可大可小的问题,尤其是在这吴地,本身徐知诰就有很大的影响力,现在我们徐州暂时还无法一举灭之,所以不可不防。

梅况被柴永说服了。

大小周后之传言在淮南广为流传,他在寿州的时候也曾有耳闻,据说杨浔娶了小周后,还一度引起了杨溥的怀疑,而李璟娶了大周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未尝不是徐知诰(李昪)滋生出反叛杨溥,想要映证李氏一族真的有天家气象的想法。

郡王对小周后一见倾心,其中有无这个传言的原因,梅况不知道,但小周后却能在和郡王几夕之欢后就有孕产子,而且是郡王长子,这份宠眷可谓前所未有,那谁又能说得清楚郡王对大周后有什么心思呢?梅况很清楚自己现在不是代表一个人了,他背后不但站着寿州梅氏一族,同时还代表着整个寿州系的士绅官员,他需要对他们负责。

随着徐州大总管府势力的飞速膨胀,不断涌入大总管府的各方人才也是群星闪耀,军事方面就不用说了,朱茂、朱密兄弟,尚云溪,柴永,刘延司和王守信,洪葵,俞明真和卢启明,这还没有说大梁系这边,文臣那边也是不弱,严序兄弟,杨勋父子,王序父子,还有沧州东光的罗氏兄弟,这意味着每个山头都要推出自己的代言人,都要为各自群体的利益而争夺,谁能更大程度赢得郡王的信任,那也就意味着他和他背后的群体就更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基于此,梅况很清楚,自己现在的位置并不稳固,他需要进一步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到了这个层面,武道水准强弱,指挥才能高低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因素了,郡王手底下多的是能征惯战的宿将,现在谁能赢得郡王的信任和认可才是最重要的。

梅况当然不愿意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授人以柄受人攻讦,更何况如果留下大周后,而日后大周后又真的被郡王所宠,再来一出珠胎暗结有孕产子,那就真的是意外之喜了。

梅况自认自己不是佞臣,但是也对这等举手之劳不介意,至于说李昪那边的态度,正如柴永所言,冢中枯骨,风中残烛,那重要么?只是要让严序严续二位严大人为难了。

梅况终于点头首肯,微微笑了起来。

柴永也笑了起来,二位严大人肯定比我们更上心,郡王交给他们南来安抚楚扬民心,自然是看重他门严氏一族在楚扬这边的影响力,日后也定有重用,他们自然要尽心尽力把事情办好,这等碎末之事,不值一提,相信徐知诰父子应该明白其中轻重,本来就不该痴心妄想,招来祸患,亦是咎由自取!严序和严续两兄弟所在的严氏一族也是吴国名门,严续甚至还娶了李昪的女儿,论理严序和严续与李昪也是姻亲关系,与李璟更是郎舅关系,但对于严氏一族来说,一个姻亲如何能与家族的兴亡相提并论?早在严序归附江烽之时,严续也早就和兄长商定,两家各自按照各自的路径走,严续仍然留在李吴这边,静观其变。

没想到局面却是变化如此之快,一两年间,原本还有四州沃土的李吴就已经奄奄一息,楚扬二州被徐州吞下,而润常二州也面临着越国和蚁贼的夹击。

可以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李吴实际上已经沦为了边缘势力,能不能存活下去,也只能看越国和蚁贼是否能同心协力,自家命运却系于别人身上,其悲惨程度可见一斑。

听说严家和李昪还是姻亲?梅况对这个情况有所了解,但不清楚具体情况。

唔,严续娶了李昪之女,不过严氏一族应该已经看清楚形势,否则也不会愿意来扬州承担此重任。

柴永淡淡的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南士绅望族莫不如此,涉及本家一族人之命运,如何取舍,不言而喻。

梅况默默点头,柴永此言虽然刻薄了一些,但是却是这个世道生存的正理,一族数百人的生存如何能与一个女人相比?无论是谁都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枢密,郡王何时来扬州?柴永转开话题,显然也不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唔,郡王来信中虽然未提及,估计是因为南阳刘氏使者到了徐州,关于交还光州事宜还要商议,另外也还涉及其他……梅况微笑道。

呵呵,可是刘氏要与郡王联姻,以光州为嫁妆?刘玄端的是打得好主意啊,惠而不费,面子也有了,老奸巨猾,此君为甚!柴永笑骂道。

谁说不是呢?梅况摊摊手,不无感慨,只希望郡王早日与瑾公主殿下完婚,生下子嗣,那我们徐州便后顾无忧了。

若是李瑾生下男性子嗣,那么自然是徐州当仁不让的继承人。

只是江烽麾下众将诸臣都有些担心,江烽身畔已有多个侍妾,但是这几年来均无所出。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还是身份尴尬的小周后所出,不能不让人心里有些不踏实江烽的后嗣是不是太单薄了一点。

若李瑾、刘玬这等贵女都是这般无所出,那就还真有些麻烦。

小周后虽然有出,但是毕竟只有一子,这年头本身幼儿存活率也不高,一个子嗣实在难以让人放心,这也是梅况同意柴永扣下大周后意见的一个原因。

万一郡王口味独特,真的应了世间传言,子嗣就真的要在这大小周后身上出来,放走大周后,自己岂不就成了天下罪人?郡王的确须得要来一趟扬州,扬州不比庐州和滁州这等州郡,乃是徐知诰老巢,士绅商贾云集,须得要恩威并济,严氏兄弟能安抚寻常人心,但是那些根基深厚的名门望族和豪商巨贾,恐怕都要亲耳听到郡王的话放才能放心得下。

柴永也是扬州老人,言语间不无讥诮。

唔,郡王肯定会来扬州一行,只是要稍缓,但估计也不会耽搁太久,毕竟北面战事也不会等太久,他还需要回徐州坐镇。

梅况目光投向北方,若是河朔一战能底定,那我们徐州下一步便可真正的谋划一统天下了。

是啊,能有幸跟随郡王争霸天下,乃是我辈武人毕生梦想,想一想都心血沸腾,真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柴永也是憧憬无限,豪情满胸,契丹人也好,沙陀人也好,某倒是要让他们好好见识一番,我们淮南并非只有水上英豪,陆地上一样有雄杰之士!……伴随着大船缓缓驶入水门,严序背负双手,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仍然繁华的码头和街面,轻轻唏嘘了一声,才慢慢回头。

大兄,可是有些感触?严续同样是心情复杂,他二人受政事堂和枢密院之令来安抚扬州士绅商贾之心,这个担子可不轻。

徐州不想要一个日渐萧条寥落的扬州,而是需要一个仍然繁华的江左名都,需要一个未来攻略江南的根据地,那么如何来收拢这些扬州士绅商贾之心,就非常考较人的本事了。

润常二州与扬州隔江而望,按照现下达成的协议,徐州会支持李昪一族继续在润常二州生存下去,甚至还会给与必要的援助。

但是徐州内部都知道,李昪那边也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平静,对李昪那边来说,甚至是饮鸩止渴。

一旦徐州那边把北地事宜处理妥帖,对江南一战就不可避免,届时李昪他们如何自处?现在以父兄侍之,那日后徐州要攻伐江南,李吴该如何应对?是为虎作伥,为日后在江烽麾下博得一个位置,还是反戈一击,殊死一搏?恐怕连李昪自己都清楚,到那时候消磨掉壮志雄心的李吴君臣们,还有几个能有奋力一搏的勇气?能没有感触么?经年一别,恍如隔日,依然这般如梦如幻的场景,却是物是人非啊。

严序摇摇头,你大兄这次回扬州,保不准在这些士绅们心中就会落得个在背后戳脊梁骨的下场啊。

严序是在楚州与自己弟弟汇合的,然后乘船南下,严续虽然在扬州,但是早被投置闲散,而且甚至被监视起来,当然就是因为其兄的原因,只不过这一次身份却又大不一样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扬州摇了摇头,严续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神色,大兄,恐怕未必如你所想的那样呢。

哦?严序微微一怔,讶然问道:何出此言?大兄你高估了那些人的节操。

严续摇摇头,不无讥诮之色,眼下强弱易势,李吴根本无法和徐州相提并论了,谁都要考虑未来了,尤其是那些大姓望族,背后都是家族数百人身家性命,他们怎么肯替我那位老丈人殉葬?哦,你来接我之前就有先兆?严序眯缝起眼睛。

岂止是先兆?我还没从扬州出发北上,投贴就已经堆满了案头,都是聪明人,都知道笨鸟先飞,先和大总管府下政事堂参知政事的弟弟打好关系,未来不是能抢到更多的利益?严续淡淡的道:有时候我都在想,这些人平素道貌岸然的样子,怎么就能一下子就翻转过来毫无顾忌?正如你所说,都是利益攸关,关乎自己一族人命运,如何不能丢下那些东西?严序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如果是这样,他的压力就要小许多,就怕太多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家伙来不依不饶,如果大家都能理性现实的面对这一切,那就要好久解决许多。

大兄,你考虑过郡王你到扬州,除了招抚人心外,还有其他意图么?严续瞥了一眼兄长,压低声音道。

当然有。

严序在自己亲弟弟面前自然不会讳言,招抚人心的目的很简单,尽快恢复扬州生计,让扬州重现昔日繁荣辉煌,预计郡王会很快新设淮左镇,届时和州和滁州大概要划归淮左镇,而淮左镇的意义就是要为未来经略江南做准备。

应有之意。

严续点点头,他以估计到了这一点。

现在江南乱局其实是对徐州很有利的,一个江南东道现在就云集了越国钱氏、闽地王氏已经李吴,还有几家独立小势力,而蚁贼还在宣州虎视,可以说这种大小相制的局面对现在还无力南下的徐州大为有利。

这也是为什么徐州会转变态度支持李吴在江南立足,就是要防止越国钱氏趁势坐大。

大兄预计郡王打算什么时候南下江南?严续进一步问道。

不太好说,这要看在河北和中原的局面变化。

严序摇摇头,郡王对河北很看重,一直把契丹人视为头号大敌,愚兄琢磨着郡王可能要先解决契丹人。

契丹人?!严续吃了一惊,不是沙陀人?郡王不太看重沙陀人,认为沙陀人后劲不足,而且入主中原之后反而会让其陷入泥潭。

严序轻轻摇了摇头,愚兄也不知道郡王为何有那么强的底气,对沙陀人不看重,反倒是对远在东北的契丹人格外重视。

都是胡人,现在怎么看都应该是沙陀人更强大吧?严续也是大惑不解,汴洛被沙陀人占领,沙陀人气势大盛,契丹人与徐州之间还隔着卢龙镇和成德镇,卢龙镇的刘守光据说也是骁勇善战的宿将,契丹人再是势大,怕也不能轻易压服卢龙吧?不太好说,楚扬一下,现在大总管府的主要精力都要转向平卢和濮州那边,郡王让我来打前站,他会很快来一趟扬州,然后就要北返,所以才会这么急。

严序抚摸了一下颌下长须,郡王有意让愚兄常驻扬州。

啊?政事堂那边的差事怎么办?严续有些迟疑,虽然常驻扬州是好事,但是政事堂的参知政事一职却更是位高,不能放弃才对。

郡王之意是让我暂时留驻扬州,大概是以政务堂参知政事兼扬州刺史。

严序沉吟道:不过估计这不能成常态,勋公以参知政事兼徐州刺史,那是因为勋公就在徐州,我这在扬州就不适合了。

唔,若是兼任最好,但不能长久,却是一道难题。

严续眼中有了几分期盼,大兄之意……嗯,此次你要好生表现,郡王并不忌讳父子兄弟同朝为官,勋公父子,王序王朴父子尽皆如此,所以你无需担心,只要你表现上佳,愚兄会向郡王和陈大人推荐你,纵然不能留在扬州,亦可到楚州或者滁州、和州。

严序没有太多的感情波动,自己这个弟弟的才华本事他心里还是有底的,只要能给他机会展示,定然能大放光彩,这一次就是机会。

兄长放心,定不会辜负大兄的期望。

严续郑重其事的道:小弟已有一些想法,待兄长稍事休息之后,小弟一一道来,请大兄参详。

嗯,自当如此。

船慢慢靠岸,码头上已经站满了来迎接的官员士绅,连先一步到的枢密院枢密使梅况都亲自到码头迎接,倒是让严序吃了一惊,三步并作两步下船,何敢劳枢密大驾?呵呵,参政乃是奉王命而来,梅况迎接才是正理啊。

梅况也是抱拳一礼,哈哈大笑之后压低声音道:参政远来辛苦,不过还得要再辛苦一下,这扬州满城士绅商贾都是惴惴不安,就等参政宽慰他们了,梅况是武夫,再怎么说,他们也难以释怀。

按照徐州大总管府的规制,文武分制,政事堂和枢密堂各不相涉,参知政事和枢密职位相当,所以说不上谁比谁高一级,按照江烽的说法,战时状态军务高于一切,但平常状态下,军将便不得过问政务,尤其是地方事务。

王命在身,义不容辞啊,可如果这帮昔日同僚亲友不识时务,严某也免不了要得罪这些家乡父老了。

严序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之色。

虽然明知道这在所难免,但是真正面对这些昔日同殿为臣的亲朋故旧,甚至免不了恶语相加,这份滋味,也只有严序自己才明白,不过话说回来,有人骂,那自然就有人捧,若是没人骂,那也就意味着你这个人没有价值意义,无人问津者,何足道?严序当然不愿意做何足道的对象,那么要好好敲打梳理这帮昔日的同僚故旧,让他们明白当下的形势,主动报效,为郡王所用,这就是一个相当考究的手艺活儿了。

扬州富奢,盐商之富豪冠甲天下,而除开天下闻名的盐商群体,还有几个群体同样不可小觑。

一是海商。

扬州海商与广州海商以及泉州海商乃是中土胡商中最大的一个群体,其中尤以大食海商为甚,比起粟特胡商不遑多让,而波斯海商比起大食海商来就要逊色不少。

大食胡商中海商是其中最主要的一个群体,他们大多从初唐时就已经在广州、扬州和泉州、明州这些通都大邑定居,娶妻生子,延续多代,到现在也成为这几座以海贸闻名的大都市中商人群体中极具分量的一个群体。

相比之下,寿州这几年商业虽然也发展起来了,但是由于地理位置原因,在海贸方面还远不能与扬州、广州和泉州、明州这些城市相比,更多的还是承担着一个分销商的角色,大多是从扬州那边进货来分销。

不过随着寿州商贸日益发达,徐州方面也刻意开发淮水与其支流如汝水、颍水、涡水、涣水、肥水、浍水整个水系的航运,使得交通便利优势更进一步凸显,已经有不少胡商开始进驻寿州,尤其是寿州对淮南道中西部和河南道中部州郡的辐射力开始显现出来,使得这一趋势越发加快。

扬州光是大食海商就有数百家之多,波斯海商亦有数十家。

除开海商,还有一大群体,那就是钱商,或者说经营质库和柜坊的商人,这些商人其实也就是后世同行钱庄商人的雏形,或者说就是后世银行家的雏形,而质库和柜坊就是借贷、质押等混业经营的雏形。

在扬州的这个群体中,仍然是大食胡商占据着主导地位,他们大多是由在本地驻留的海商慢慢衍化而来,依靠自身良好的信誉和雄厚的财力,迅速建立起自家的客户业务网络体系,进而与本土商人结成行会,垄断着整个借贷行业,甚至连李吴政权急需用钱的时候,一样要找他们借贷。

除开海商和钱商,扬州还有两大群体,一个造船商群体,一个是丝织商人群体。

扬州造船业自古发达,尤其是大运河开凿以来,扬州作为盐运和漕运的中心城市,造船业迅猛发展,已然成为淮南道最重要的造船中心,寿州远不及扬州。

唐代宗大历年间,光是盐铁转运使刘晏一人就建成了十家造船工场,用于打造漕运船只,而中唐以后,私营造船工场更是不可胜数,反倒是官营造船工场日益凋落。

丝织业一样是扬州最终的支柱产业之一,光是扬州城中丝织作坊就达到千余家,穷家女子去丝织作坊中作业的就超过三万人,极盛时期超过五万人。

造船商人和丝织商人都是扬州工商业主的大群体,他们算是代表扬州实业商人的中流砥柱。

第二百六十章 煽动呵呵,序公多虑了,郡王交代的事情,也是为扬州长远计,某在扬州亦有些旧友,他们也曾来拜会某,某告知他们,地方政务均由序公来负责处置,某只是军人,无权插言。

梅况微笑道:但某也和他们交代,须得要识时务,今日不同以往,若还是向前吴那般恃宠而骄,以为可以挟势自重,那么庐州就有现成故事可演。

庐州虽然是平和纳入江烽治下,而且先前看似也是和风细雨,但是随后在江烽大军北上征伐徐州之后,形势便有所变化。

不少士绅被爆出与巢湖湖匪勾结,又有人检举地方士绅阴图谋逆,进而就是一连串的腥风血雨,而彼时杨勋也已经调往徐州,无人能替这边的士绅们出头,免不了就有些家族人头滚滚,或者毁家灭族,或者不知所踪。

虽说涉及到的士绅们不算多,但是仅仅就是几家也足以让这些士绅们肝胆俱裂了,当自身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沦为鱼肉时,那份感觉委实能让这些一贯养尊处优的士绅望族们两股战战,几欲跪伏。

庐州与扬州不远,而且同气连枝,两地的士绅在前吴不但在生意上往来颇多,家族联姻也是比比皆是,所以大家都相互知晓。

庐州的故事传到扬州,也让扬州的士绅望族为之胆寒,这也是淮右军围攻扬州时,扬州士绅大户们竭力支持一搏的主因,但现在时过境迁,大局已定,人为刀俎,就该是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淮右军会不会借势清算报仇,谁能保证?这也是梅况那些旧友忙不迭的要来找梅况套近乎求庇护的一大原因,没有谁愿意再像庐州那样来一遭。

枢密,您这是把严某推上火炉上去烤啊。

严序连连摇头苦笑,枢密只是有些旧友,某可是有许多昔日同僚亲朋故旧,这盘根错节的,牵一发动全身,如何是好?序公,若是轻松活计,郡王也不必要序公亲来了。

梅况正色道:序公应该知道郡王的意图,拿下楚扬不只是让其成为徐州大总管府淮左镇那么简单,淮左镇摆在面前的现实需求就是要为大总管府河朔攻略提供必需的钱银粮草支持,而未来的任务则是要承担起攻略江南的重任,所以如何来平衡现实需求和未来远景,就是序公的重担了。

严序微微沉吟点头,郡王在某出发之前的确有交代,一是筹措钱银粮草,二是安抚人心,三是规划江南攻略,前两者,某心里倒也有些准备,只是这江南攻略,某想冒昧问一句,可能会在什么时候启动?梅况既为枢密院枢密使,同时又江烽委派此次南征楚扬的统帅,未来江南攻略也多半要落在他身上,所以严序这么问也不算唐突。

梅况踌躇了一下,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河朔攻略为演变成什么模样,谁也没有底,两年,三年,还是五年?哪怕梅况也确信徐州能够在对契丹人一战中获胜,但是这肯定会是一场耗时耗力的大战,而且西面还有控制了汴洛的沙陀人在虎视眈眈,两大胡人势力都将是未来徐州的劲敌,到底是先解决哪一方?解决了某一方之后就要启动江南攻略,还是要等到把两大胡人势力都彻底解决才来启动江南攻略?又或者,对河朔的攻略只是浅尝辄止,控制住一个战略前沿阵地,然后反身过来吞并江南,积蓄实力再来与契丹人和沙陀人决一雌雄?序公,这一点,某无法回答。

梅况没有讳言,径直道:估计郡王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河朔之战的走势演变大家心里都没有底,也可能是一场局部战争,也有可能演变为我们和契丹人的大战,我们目前尽量想要在积蓄了足够力量之后再来和契丹人一战,但有些时候却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但我个人预测如果半年之内我们没有与契丹人爆发大规模战争,那么江南攻略就有可能会在一年内启动。

严序默默盘算了一下,点头:那严某在为郡王筹集了河朔战事所需军资钱银之后,就要尽早考虑江南事宜了,这时间有些紧啊。

序公,这只是某的个人看法,而且这里边也还存在一些变数某没有计算进来,比如中原的沙陀人和南阳之间战事,甚至可能波及到蔡州,这会不会进而牵扯到我们徐州,也不好说,我们当然都不愿意被卷进去,但还是那句话,有时候是身不由己啊。

梅况也是唏嘘感慨,地盘大了,实力强了,需要考虑的问题就多了,各方面都要兼顾,不像原来实力还弱的时候,单纯许多,现在你不想入局都不行了。

枢密,某明白了。

严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既然严某得郡王信重,来了扬州,那就要替郡王分忧,定要把这扬州办成未来江南攻略的坚实后方。

呵呵,序公也不必太过忧心,淮右淮左一体,这番重任也不可能由扬州一家担之,只是扬州要扛起大头罢了。

梅况也宽了宽严序的心,看样子这严序也是压力颇大,估计政事堂和枢密院那边对严序这一趟扬州之行只怕也是索要甚多,也难怪严序愁眉不展。

……严序的到来也为扬州带来一阵风雨,随着严序的到来的是一份徐州大总管府的任命,严序以参知政事身份兼任扬州刺史,执掌扬州地方政务大权,并重新组建扬州地方官场体系。

这几乎是就是一个要投名状和利益交换的公开信。

柴永率领的武宁军一部都没有北返,而是直接进驻了高邮、海陵、海安三县,而淮右军则进驻了扬子、江都、六合、天长。

刀兵之下,地方士绅无不战战兢兢,不知道徐州方面究竟会如何处置扬州地方。

而只允许李吴君臣的直系亲眷离开,而且还是只允许携带部分金银细软的苛刻条件也让李吴那边难以接受。

但是这等情况下,徐州根本也不和李吴那边有太多的纠缠,愿意接受就接受,不愿意接受,那就是直接撵人走人。

人心惶惶之下,各个群体都如同被捅了的蜂巢一般,涌动起来。

你说严氏兄弟究竟意欲何为?难道他们真要把我们扬州士绅斩尽杀绝不成?不会吧,听说楚州那边比我们这边要安静许多,虽然也还处于军管之下,但是街面上的气氛就好得多,生意也在慢慢恢复,尤其是和寿州、濠州、泗州那边的生意都基本上恢复了大半,为什么我们扬州却是这般?那柴永听说对徐李恨之入骨,一直对徐李(李昪)背叛了吴王耿耿于怀,意欲报复,本来那武宁军早就该北返了,他却找各种理由在梅枢密使面前危言耸听,说我们扬州士绅历来就心怀反意,对郡王不愿臣服……这厮,他和徐李之间的恩怨如何能算到我们头上?坐在厅堂里的士绅一个个义愤填膺,越说越是懊恼气愤,这段时间人人自危,严序就任扬州刺史,只是把一帮官员免了不少,但是胥吏却基本上保留了下来,甚至还破格提拔了几人,这让士绅们都是心中惴惴。

端坐在上方的两人面色沉郁,只是端起茶杯抿着,却不言语。

道方兄,子元兄,你们二位可是我们扬州翘楚人物,大家伙儿都盼着你们拿个主意啊。

终于还是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开始把话题丢给了一直不言不语的二人。

面白无须的矮胖士绅,却是连眼皮子都不抬,只是寡淡的抿着茶,淡淡的道:主意都摆在大家面前,只是大家都不愿意接受罢了,奈何?道方兄,徐李那边怕是靠不住了,他们现在还在为自家的亲眷能不能脱身和严氏兄弟谈判,哪有心思来管我们?一个明显也是焦急过甚的士绅忍不住插上话来:我听说他们推得一干二净,说守城之战本不需要打这么久,是我们要一力守城不肯归附,所以他们也是不得已……这等挑拨离间之语,你们也会信?面白无须士绅冷淡的讥讽道:多想一想前因后果,别只顾着你那点儿丝绸要想外运,没准儿徐州一道命令下来,你的整个工坊都得要收归官有。

凭什么?那士绅一下子急了,我们都是正经八百的清白人家,谁来坐这个江山,我们都一样拥护,做生意我们也一样纳税认捐,大家都是这样,徐州难道就真的不想要我们扬州士绅活下去么?面白无须的矮胖士绅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不动声色的道:寿州才是彭城郡王的起家之地,现在看样子也快要超过我们扬州了,海州的盐更是行销淮南各地,我们扬州的丝绢被庐州和滁州的丝商挤压,还有那些大食商人也都在往寿州跑,你们觉得徐州把我们扬州士绅放在眼里了么?第二百六十一章 跳出来那我们又能如何?人家掌握着刀兵,难道说我们这些人家里那点私兵还敢和他们对抗不成?立即有人不以为然的反驳,那是自寻死路!哼,真要喊你们这样干,你们也不会答应!面白无须的矮胖男子不屑的撇了撇嘴,但是大家要知道,如果我们不展示我们自己的决心和力量,徐州那边根本就不会把我们的意见放在心上,严序严续两兄弟心早就不在我们淮左这边了,他们本来也不是我们这边的,指望他们替我们说话,不如靠我们自己!可是靠我们自己,我们能怎么做?厅堂内吵吵嚷嚷,我们已经向徐州表达了我们愿意臣服归附,愿意效忠彭城郡王,可是官府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就这样拖下去,大家伙儿都别想好过了。

他们现在恐怕还是想要把李吴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才能和我们谈,所以现在我们必须要统一意见,要抢先给他们展示我们扬州士绅是团结一心的,不能随便让他们拿捏,否则他们随便开价,我们岂不是都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了?面白无须的士绅气哼哼的道。

那道方兄,你提一个方略出来吧,大家伙儿就等着你拿主意呢。

一干人终于慢慢把意见统一起来,是要趁着他们还在和李吴那边谈的时候吧把我们自己心气统一起来,否则日后被他们各个击破就完了。

子元兄,你的意见呢?白面无须的矮胖男子见终于把这帮人给心气慢慢统一了过来,这才慢悠悠的对一直在一旁捧着茶盅只是啜着茶喝的男子道。

我啊,没啥意见,大家看着办就行。

被唤作子元兄的老年干瘦男子一声深褐色的绸缎袍服,脸上硕大的斑块显得格外深暗,让人一看上去就觉得有些阴厉,起码众人的眼光看过去时就多了几分敬畏,但也有些人内心里不无幸灾乐祸。

唐傥唐子元,扬州唐氏的当家人,也是扬州最著名的盐商大家,而且还有数家质库和柜坊,与大食海商还有共股的海商船队出外洋,在整个扬州士绅商贾群体中亦是排在前三甲者。

和其他地方上的士绅略有不同,扬州的士绅豪门并非都是靠田租收入的地主,当然他们这些人在扬州城外或者海陵、六合和高邮这些地方也都有大量的土地,但是他们每年的最大收入却不是来自于田土,而是各有生意收入。

像被唤作道方兄的徐令徐道方,就是六合著名的大地主的,但是真正让徐氏发达起来的还是徐氏从事的盐业,他几乎包销了整个来自海州盐城的海盐,一跃成为仅次于唐傥的大盐商,而且还与潭岳那边的生意往来极大,宣州、潭州、岳州的油在扬州几乎都是由他代理。

子元兄,你是我们扬州士绅的领头人,我们都是唯您马首是瞻的,现在情势这么糟糕,您总得站出来替我们说一句话吧?一干士绅商贾又吵嚷起来。

是啊,子元兄,连严序严大人一到扬州都首先拜访了您,您的话,严大人不敢不听,这也是代表我们扬州士绅的心声啊。

几番推辞,却推不得,那徐令才好整以暇的放下茶盅慢慢道:其实啊,我以为大家不必太着急,郡王在北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像中原的局面并不平静,沙陀人厉兵秣马,徐州也有很大的压力,还有啊,我听说北面河朔的局面也不平静,郡王也很不放心,所以郡王要在北地安定民心,要抵御胡人,肯定会继续招兵买马,招兵买马最需要什么?银钱,粮食……武器,铁料,战马……对,大家说的都对,粮食,我们扬州有,银钱,我们也有,武器,战船,我们扬州也产,还有布帛,盐,油,我们扬州也都有,这些东西都掌握在手里,或者说是通过我们收拢起来的……徐令可能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于露骨,赶紧又收回来,我的意思是,郡王和严大人肯定会想到我们的,否则严大人也不会来找某,北地战事一起,那打起仗来银钱就如同流水一般哗啦啦流,可郡王的银钱从哪里来?一干士绅商贾面面相觑,这不是还是回到老话题上了么?还是要落到在座的一干人身上来?大家伙儿要明白一点,现在不是杨吴,也不是李吴了,郡王不是我们扬州,也不是我们淮南道的郡王,他是彭城郡王,还管着河南道和十多个州郡呢,这些州郡的情况相信大家也有所耳闻,民不聊生,要不每年南下的北地灾民会如此多?徐令冷冷的道。

北地要打仗,不要钱银粮食布帛?北地残破,哪里来?大家伙儿都在想是不是寿州庐州那边,没错,寿州庐州那边肯定会拿出来,但是大家没想过郡王北伐徐州,又打下兖郓平卢,那都是寿州庐州一力支撑的,现在郡王在北地已经坐稳了江山,论功行赏,寿庐少不了,但是下一步再打仗,你们说郡王还会要寿庐出钱出粮了么?现在有了一个可以替代的楚扬,我们又是新附之地,于郡王毫无功劳,你们觉得是不是该我们出钱出粮了呢?那道方兄的意思?钱粮我们是免不了的,但是不能我们出钱粮却没名没分,没有一个方略,而且出了钱粮,徐州也应当给我们一个说法,或者说一个条陈出来,不能以此为定例,还有……道方兄,官府怕是不会这么好相与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讷讷道。

这就要看我们能不能凝成一条心了。

徐令轻飘飘的来了一句话,我们扬州士绅望族不是单纯的士绅,同样也是有着巨大生意的一个群体,没有理由被人随便拿捏,当然,我们不是要和谁对抗,对于彭城郡王,我们扬州士绅坚决拥戴,但是也需要请徐州考虑我们扬州的实际情况。

一干人面面相觑,这些士绅商贾都是多年在商场上打滚的老手,自然能听出徐令话语中隐藏的意思。

要和徐州讨价还价,这里边也就蕴藏着绝大的风险,可是若是任人宰割,却又难以接受,如果能有一个出头者来扛起这面旗帜,他们倒也可以跟随在后边摇旗呐喊,见情况不对,也可马上撤退。

道方兄,你说个方略,我们究竟可以做什么?终于有人问及实质性的问题。

我们这么多人,扬州城内衣食住行就由我等掌握,纵然徐州有军队压阵,但是我们相信徐州不会愿意看到一个百业萧条的扬州,也不会容忍出现一个兵荒马乱的扬州,事实上我们也愿意和徐州方面好好合作,为郡王效命,但是要请徐州方面尊重我们扬州士绅的要求。

徐令这番话一出口,也是引来一大帮士绅商贾的附和,但是也有一些商贾士绅沉默不语。

这话已经有些隐隐越线的味道,他们这些大商家士绅望族当然可以讨价还价,但是像一般的寻常商贾,若是搅和进去,也许随时就会被挤压成齑粉。

……唐傥和徐令?严序玩味着笑了起来,这帮不知死活的家伙,还真的有些硬气啊,只是他们似乎太高看了自己的分量,扬州士绅商贾群体如此之大,他们以为他们就可以代表所有人?兄长不可不防,万一真的在郡王莅临扬州的时候他们罢起了市,兄长脸上不好看,郡王肯定也会对兄长有看法。

严续有些着急,忙着道:现在跟风者不少,声势很有些大呢。

呵呵,二弟,你想多了,郡王来扬州不过是场面上的事情,现在郡王没多少心思在扬州,有,也不是这帮士绅商贾。

严序轻轻一笑,愚兄来之前郡王就明确说了,扬州士绅对他没有多少意义,让愚兄放手施为,但商贾群体则要善加利用。

士绅和商贾?严续有些疑惑,这里边有什么含义?很简单,郡王对士绅并不看重,但对扬州的商人们却是有些兴趣,认为单纯的扬州商人能为我们所用。

严序话语里也是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感,扬州士绅和商贾集团交织得太紧,尤其是那些盐商和钱商,基本上都是士绅大族所控制,这不符合徐州的利益,所以……严续悚然一惊,郡王要对这些人……也未必,要看他们是否识时务了。

严序悠悠的道:而相反,像丝商和织户,船场主和海商,郡王却很感兴趣,我感觉得到,郡王对他们并无恶意,所以么,下一步我们也会按照郡王的这个意图来行动。

严续默然,好一阵后才道:郡王为何有这般区别?可有说法?严序也有些不解,似乎是在思索当时郡王的解释:郡王只说,盐商这种以专营特权来谋取暴利者,乃是蛀虫,官府即可取代,而高利贷商人亦要限制,而船场主和丝商以及海商,却能生产货物,带来流通……第二百六十二章 见面严续张口结舌,显然有些无法接受江烽的这种观点,为何对盐商和经营质库柜坊的商人这般苛刻,而对船场主和丝商以及海商却这般优待?只是细细思考江烽流露出来的话语意思,又感觉不无道理。

盐商这种坐商几无风险,纯粹靠官府特权谋利,而钱商则是以钱生钱,利润建立在别家之上,牟取暴利,相比之下,船场和丝商则是靠生产谋利,而海商虽然利大,但其风险却是更甚,但这中间的区别如何来衡量,却又不好断言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如何判断一个行业对整个社会的发展利弊,的确有些太为难了。

即便是江烽这个历史系的高材生也很清楚,每一个时代出现的产物都是有其是必然规律的,或者说是有社会需求的,盐商也好,高利贷商人也好,都是发展到了一定阶段的产物。

但对于他来说,掌握着权力和知晓历史大势的他,则可以凭借自己的眼光来最大限度的兴利除弊,仅此而已,至于说想要螳臂当车者,他当然要毫不客气的把其扫入垃圾堆。

严序和严续都只能是一知半解,懵懵懂懂的按照江烽的意图来行事,他们只知道郡王对士绅要采取分化的手段,以盐商和钱商为代表的士绅要打压甚至剪除,而诸如造船商人和海商以及丝商,则要网开一面,甚至还可能要扶持发展,明白这个区分就行。

江烽的意图其实也很明白,大力扶持在现代称之为的制造业和对外贸易,造船、丝织、海贸业乃是大头。

制盐业也一样,但是盐商这个群体就没有多少价值,当然如果他们能够主动向徐州大总管府捐输又另说。

质库柜坊这种行业肯定要保留,但是要限制其发展,或者说限制其利润,否则就会影响到制造业的发展。

当然这本来更应该是通过市场手段来实现,只不过现在扬州也好,徐州大总管府之下诸州也好,这种市场化还远未形成,江烽要做的就是要大力推进,但这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在此之前,他只能按照自己的设想来做一些促进推动。

那下一步兄长意欲如何来应对?哼,郡王既然授权与我,那我自然按照我自己的方略来处置便可,那些不愿意交出私兵的,态度暧昧的,该予以雷霆手段处置便不必手软,一家哭总胜过一路哭。

严序叹了一口气,愚兄也知道难免要遭人诟病,甚至被人戳脊梁骨,但是若是不这般,愚兄不再受郡王信任,换了别人来处置扬州事务,只怕情况会更糟啊。

严续也点头认同,自是如此,既然郡王有此意,那便无法改变,不如由兄长来处置,或许还能留得几分余地,他们承情也好,怨恨也好,也只能由他们了,不过以弟思量,那等人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还是明晓事理的,只要波及面不要太多,大多数人也能接受,再说了,扬州落入淮右军中,也未遭荼毒,若是换了别家,哪里还轮得到他们来指手画脚?只怕早就俯首帖耳,静候处置了。

也是,所以有时候过于仁慈反而要落个不好,杀伐决断然后再来施之以恩,却能让他们感恩戴德。

严序点点头,这就是这些人的德行。

……正午的阳光落在天井里,让整个厅堂都显得明亮起来,几只翩跹的蝴蝶在天井里的花草中时起时落,让整个院落里多了几分生机。

院落墙高壁厚,警卫森严,进入院落都要经过三道门禁,更有术法禁制藏匿于暗处,若是未得允许,一旦进入便会启动发作。

贱妾见过夫人。

周蕤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再见这位昔日的闺蜜。

当年许宁和自己兄长订婚,她虽然已经远嫁扬州,但是还是很赞同的。

许宁许静都是她的手帕交,自小熟悉,所以当然也希望周许两家能成姻亲,自己也能和许宁成为姑嫂,只是造化弄人,蚁贼、蔡州以及南阳的变乱让许氏一族灰飞烟灭,而周家自然不可能在和沦为不名一文的许家联姻,只是谁知道这老天就是这么捉弄人,却又以这样一种方式把几人系在了一起。

小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分了?许宁温润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惶恐的女子,昔日年少时的种种都在心田中汩汩流过。

当年许宁、许静以及周蕤和申州鞠家的鞠莛、鄂黄杜家的杜楠都是关系很好的闺蜜,只不过随着鞠家的覆灭,鞠莛不知所踪,杜楠本来和宣州陈氏联姻,却因为陈氏被蚁贼攻灭,而被迫待字闺中,可以说,许、鞠、杜、周四家都属于地方小藩阀的家族中,除了周家女嫁了一个好人家外,其他几家都没有一个好结果。

不过这个结果似乎也随着杨吴的覆灭和周家归附徐州,出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许宁出人意料的变成了彭城郡王的平妻,而周蕤所嫁的杨浔却沦落为寻常人,甚至连寻常人都不如,这本来就是巨大转折,但是却还有更大的转折在周蕤突然被彭城郡王看上,进而环好几度还珠胎暗结生下了彭城郡王的第一个子嗣。

哪怕这个子嗣的出身的确有些尴尬,但是这毕竟是尚未有子嗣的彭城郡王的血脉,就凭这一点已经足以让人忽略他的生母周蕤的一切问题了。

但这一切可以在其他人面前摊开,唯独在面对自己这个昔日闺蜜时,周蕤却既羞惭又惶恐。

她曾经嫁为人妇这一黑历史让她无可避免的会受到徐州大总管府下将臣们的攻讦,这些人不会管她怎么会替彭城郡王生下这一子,也不会低看这一男性子嗣的分量,但是却会对他的母亲百般苛刻。

周蕤甚至也隐约听到说,有人提出应该把这个孩子交给彭城郡王的其他妻妾来抚养,这让她惊恐莫名,这是自己的骨肉,为何却要变成这样?自己纵然嫁过人,那也不是自己的错,为何替他生下孩子自己却有了莫大罪过,甚至要剥夺自己对亲生骨肉的抚养权力?小宁……周蕤下意识的喊出一句。

小蕤,我们已经有多少年没见面了?许宁淡淡的笑容看上去很宜人,没有半点其它情绪,一别数年,还好我们总还算是能看到对方出现在自己面前,也算是幸运吧。

鞠莛一直没有消息?周蕤也曾经托人找过这个昔日的闺蜜,但是南阳攻灭申州时,兵荒马乱,鞠家又不肯屈服,所以在申州城中也是刀兵相向,失踪人不少。

没有,鞠家的人在那一战中丧生的不少,但是却没有鞠莛的消息,也许是被乱兵掳掠二走,也许是隐匿了起来,谁也说不清楚。

许宁也有些怅惘,照理说她如果没有去处,是应该来我们这边的,但是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

周蕤默然。

生于战乱时代的女孩子,对于自己的命运又有几个能自己做主和掌握呢?就像自己一样,嫁给杨浔,本以为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婚姻了,但转眼之间杨氏一族便灰飞烟灭,若非自己被江烽看上,只怕杨浔也会和杨溥一样押往长安。

而现在听说长安也面临着党项人的入侵,惶惶不可终日,昔日迁往长安的这些世家望族又都开始考虑迁回来。

像杨氏一族已经在接触徐州大总管府,希望能返回淮南,哪怕不能回庐州,也希望可以在寿州或者楚州甚至到徐州去居住生活。

只是现在杨氏已经失势,自然无人愿意去替这个已经落魄的家族去大总管府说项,杨氏族人甚至找到了她的面前,希望她能出面去郡王那里分说一番。

好了,不说别人的事情了,说说我们自己吧。

许宁似乎丢开了先前的怅然,展颜微笑道:能把孩子带来让我看看么?啊,好的,好的。

周蕤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般,悚然一惊,但似乎又马上觉察到自己过分敏感了,连忙点头,吩咐一旁的丫鬟去让乳娘把孩子带过来。

很快乳娘就把孩子抱了过来。

四个月的孩子已经有了一些小模样,虽然还看不出究竟像周蕤还是江烽,但是眉目间灵动可爱的气息还是让许宁心神为之一动。

周蕤在一旁小心的观察着许宁的神色,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心中稍稍放宽一些,想必这还是江烽第一个孩子,而且还是男孩,许宁再是怎么心中不悦,恐怕也要顾忌几分。

好,也总算是让许多人放下心来了。

许宁看了半晌,这才把孩子交给乳娘,示意带下去,小静和鞠蕖一直跟在郡王身畔,可一直未见有孕,大总管府中不少人都为之躁动不安,现在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见周蕤脸上露出羞涩的神色,许宁漫不经心的道:小蕤无须担心,你替郡王生下了这个孩子,足以抵消一切不利于你的言语了,起码在现在,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个孩子的分量,谁都知道如果郡王膝下无子,那意味着什么。

第二百六十三章 枭獍许宁的话却让周蕤无言以对,她不知道该怎么来应答这样的话题,说自己这是无心插柳,还是被迫之举?似乎都有些不合适。

见周蕤沉默不语,许宁也知道自己的到来给了对方巨大的压力,不过她也有些自嘲,自己算什么?平妻而已,上边还有李瑾,论理,也该是李瑾来操心才对。

不过在李瑾尚未嫁入江氏门中时,她这个预定的平妻还得要承担起必要的职责。

平妻不比妾,需要承担起一些作为妻室的责任,就目前来说,也只有她是被江烽明确了的平妻身份。

小蕤,姐姐没有恶意,好歹我们也是相交一场,纵然中间有许多意外和变故,但也非你我能改变的,而现在老天又把我们拴在了一起,似乎也注定了我们未来会有许多瓜葛,所以我想我们也许可以丢开那些心结。

许宁的话情通理顺,在周蕤心中却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毕竟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而且也还在杨氏门中生活了那么多年,周蕤自然也能听出许宁话语中的言外之意。

江烽的婚姻已经不是哪一个人,甚至不是江烽本人所能决定得了的,这关乎到整个徐州的未来,所以政治联姻已经成为一种必然,而且未来也不可能只有一桩两桩,这可以预见得到。

那么对于许宁来说,除开李瑾外,她未来的对手还会有许多,这种情况下像周蕤这样曾经嫁过人明显难以对自己构成威胁但是却又生下了一个男性子嗣的昔日闺蜜就显得很有价值了。

同样,对周蕤来说,她也一样需要一个盟友,在未来的江烽后院中,她的身份本来就很尴尬,哪怕是有了一个男性子嗣,除非江烽只有这一个子嗣,一旦有了其他子嗣,那么周蕤还会像现在一样受其他人的看重么?也许能剩下的就是江烽本人的宠爱了,但这能长久么?周蕤从来不相信这一点,那么寻求一个盟友也就显得格外有意义了。

小宁,我……我也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蕤微微苦笑着,脸上浮起一抹羞意,郡王眷爱,我本是为人妇,但却……不必多说了,郡王不是好色之辈,既然喜欢小蕤,必是有缘。

许宁对江烽怎么会看上了周蕤也很好奇。

在她看来周蕤固然称得上国色天香,但是论姿容,她不认为自己和许静就比对方逊色,而且江烽也不是那种见了漂亮女人就迈不开脚步的男人,怎么就会看中了一个人妇?而且还是杨氏一族的人妇,所以她也是大惑不解。

除了周蕤的确是对了江烽的眼外,其他理由都解释不了,要知道从寿州到庐州再到徐州、兖州、青州,多少名门望族豪绅大姓都想要和江烽结亲,甚至愿意奉女为妾也在所不惜,但是江烽都没有表露出任何兴趣。

所以许宁也有些怀疑是不是大小周后这个传言才使得江烽对周蕤大感兴趣,若真是这样,那也只能说就是天意了。

小宁你能理解我的烦恼就好,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但现在有了这个孩子,我也只能这样扛下去。

周蕤话语里不无酸楚和忧心。

的确,对她来说,几夕之欢就有了一个孩子,而孩子的父亲却一直没有来见过这个孩子,虽然大家都说只是郡王唯一的男性子嗣,但没有得到孩子父亲的亲口表态,周蕤内心始终无法安定下来。

小蕤不必多心,郡王也是军务太过繁忙,而孩子还小,也不宜去北地,所以才会让你留在寿州。

许宁微笑着道:我已经得到消息,郡王即将启程南下扬州,但去扬州之前要回寿州一趟,就是来探视你和孩子,这一下你也可以放心了。

真的?周蕤心中一喜之后,又涌起一阵担心,下意识的就要抚摸自己的脸颊,审视自己的身体,生育了这个孩子之后,她的身体丰满了不少,突然想到许宁就在自己面前,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许宁淡淡的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如何会骗你?只是随行的还有不少人。

哦?周蕤也是聪慧之人,立即听出了话语中的也是,郡王身边还有其他女人?嗯,好几个呢。

许宁淡然道:长安九公卿家族之一的尉迟家族嫡女尉迟燕姗,吐谷浑人的木兰公主白木兰,还有刘玄嫡女刘玬,都一同陪同郡王南下了。

啊?她们都要来寿州?周蕤大吃一惊,脸庞也有些发烫,手足无措,这如何是好?你怕什么?你有孩子做依靠,谁能奈何你?许宁傲然道:再说了,郡王还没有说就要与她们有婚姻之约呢,就算是郡王与她们有婚姻之约,也轮不到她们来指手画脚。

周蕤稍稍安稳了一下心,慢慢平静下来,许宁说得没错,自己现在还没名没分,她们也还与江烽没有婚姻之约,如何可能来与自己过不去?更不用说自己这还有一个孩子傍身呢。

倒是这些人可能会对许宁的身份地位构成挑战,也能难怪许宁会这么着紧。

不过周蕤倒是信得过许宁的本事,对方在这方面可不输给任何人,那些小手腕手段对于许宁来说,都应该是早就胸有成竹了。

你也不必多担心什么,郡王盼望子嗣已久,他手底下那帮将臣更是看重,所以你无须劳神,好好将息身体,把孩子带好才是最重要的。

许宁瞥了一眼周蕤道。

那小宁,你和郡王之间为何……?周蕤看了一眼许宁,终于问道。

我和他还没有圆房,本来说要等你和李瑾的婚姻之后再来,但事务繁多,他和李瑾的婚事也刚刚敲定下来,李瑾已经返回了长安,估计如无意外,下半年就要迎娶李瑾,我和他自家的事情也就快了。

许宁就像在谈别人的事情一般,语气平静淡泊。

若是小宁也能早日生下孩子,那就好了。

周蕤由衷的道:有了孩子,小宁也就安心了。

许宁脸终于红了一红,毕竟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子,探讨起生儿育女的事情来,总还是有些别扭,但周蕤的话却很是在理。

我也想,但是也得要等到时机成熟啊。

许宁摇摇头,看着周蕤,小蕤,你我知根知底,多少也有些情分,日后若是有什么,也好有个照应……周蕤心领神会,小宁放心,我明白。

……六月十八,长安。

回到长安的尉迟燕侠立即就感受到了有些紧张的气氛。

事实上从越过武关和蓝田关时,尉迟燕侠就已经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劲。

大旱给关中带来的影响是深远的,大批的农民沦为流民开始沿着东出西下的通道向着山南东道和剑南道流亡,这种迹象其实早在他们东去徐州时就已经有了,只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变得越演越烈了。

在武关,尉迟燕侠就遭遇了一波东下的流民潮,而在蓝田关时,这种情形更严重。

没有谁能阻挡这种人流,在眼见得秋粮无望的情形下,没有谁愿意留在本地饿死,那么东进南下就是必然之举了。

尉迟燕侠心中有些发憷,这对于长安来说会是一个极其糟糕的局面。

长安城中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或者说就是很糟糕。

没有谁能拿得出一个像样的办法来,北面的党项人仍然在虎视眈眈,不时有那么一两支骑兵会南下骚扰,总能引起长安城中的公卿世家们一阵惊呼,也不知道这帮人究竟在干什么。

更让长安公卿们感到不安的还不是党项人,而是西面的杨文昌。

杨文昌似乎和吐蕃人达成了协议,甚至还密切了关系,根据来自西面的细作消息,吐蕃人似乎重新和杨文昌控制下的诸州设置了榷场,交易更为频繁,而且也看到了吐蕃人的军队与杨文昌的军队驻扎在了一起,这也引起了长安城中的公卿们极大紧张。

枭獍,这是长安公卿们给杨文昌父子的一致评价,但是如何来对付枭獍,却又是长安城内公卿们束手无策的。

去年的战事中,关中军遭遇了连番败绩,党项骑军给关中军上了深刻的一课,一直到现在关中军仍然没有恢复元气,或者说永远都无法恢复元气了,他们已经失去了胆魄士气。

更重要的是城中的将臣们心思乱了,给尉迟燕侠的感觉是,关中就像一年前的大梁一般,如无头苍蝇,没了主心骨。

如何应对,谁也拿不出一个具体方略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一上朝堂就争吵不休,争吵之后仍然没有任何结果,以至于连皇上都不想临朝了。

事实上尉迟燕侠也一样没有办法,连江烽都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建议,或者说拿不出更好的意见来,奈何?当然,指望江烽能率大军西进长安解决危局,也不现实。

第二百六十四章 动荡尉迟燕侠匆匆的踏入院中,迎面而来的亲卫拱手行礼,我兄长呢?大公子和二爷在西厢房。

亲卫连忙道。

尉迟燕侠点点头,疾步而入。

房中的冰盆里防着降温的冰块,给这个夏日里带来几许凉意,但是坐在房中胡椅上的二人却是容色肃穆,心中焦灼。

二郎来了?尉迟无病脸上露出一抹和蔼之色,薛家那边怎么说?还是首鼠两端,犹豫不决。

尉迟燕侠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看样子都还是舍不得这长安城里的大好光景啊。

韦家也一样。

走在一旁的尉迟燕客也是阴郁绕胸,很是沮丧,这长安城中难道就没有人能看得到其中隐藏着的巨大危机,就这么优哉游哉,真以为党项人每次都只是来骚扰一番,打打秋风?真要打进来,那就晚了。

哼,他们当然看得到,但是却习惯性的往好的方面想,老觉得党项人胡人,是尊崇朝廷正朔的边野蛮族,而且还有沙陀人在中原称雄,不会挑战沙陀人的底线,可长安城什么时候成了沙陀人的底线了?李存厚何曾与朝廷有多么密切的联系?尉迟燕侠坐下,抖落了一下自己的长衫,沉声道:我从徐州归来,专门走的就是宋州——汴州——郑州——河南府,然后才从鲁阳关南下走南阳回来的,亲眼看到了晋军和南阳军的备战情况。

这一战不可避免?尉迟无病沉吟着道。

肯定不可避免。

尉迟燕侠斩钉截铁的道:虽然我没有看到晋军的大规模军事调动,但是却看到了沙陀人正在积聚军资,尤其是粮草辎重,源源不断的再往河南府和郑州这一线运送。

那南阳那边准备如何?尉迟燕客急声问道。

他早已经和南阳刘同的另一嫡女刘珏订婚,本来是打算今年晚些时候完婚的,但现在看来恐怕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了。

南阳也在积极备战,鲁阳关早已经戒备森严,不过南阳在他们现在控制的河南府南部地区和汝州这一线有所收缩,估计也是担心战线太长被晋军各个击破吧。

尉迟燕侠回忆着道:南阳的应对还是很有力的,但我的感觉,南阳还是缺了一点儿勇气和锐气。

勇气和锐气来源于实力,南阳这么些年来打过几次仗?尉迟无病脸色冷峻,前两年二刘大举兴兵北伐,结果呢?面对蔡州军都铩羽而归,狼狈不堪,没错南阳的术法实力很强,还有山蛮相助,但这不足以说明他们就可以应对得了百战雄师的沙陀人,尤其是在平原地带,沙陀人的骑军实力不是南阳军可以挑战的,而且河东汉军步兵也一样是和大梁打生打死几十年的精锐,再加上沙陀人也还是招募了一批溃散的梁军步兵,其战斗力已经不容小觑了。

那二叔的意思是南阳很难抵挡得住沙陀人的进攻?尉迟燕客有些着急了。

要知道他和刘同之女有了婚姻之约,在这个时代,世家望族之间的婚约如无特殊意外,那是不能撤销的,一旦毁约,也会遭到其他大姓望门的鄙视和耻笑。

尉迟无病沉吟了一下,才缓缓道:以吾的判断,南阳军在河南府和汝州恐怕很难抵挡得住沙陀人的攻势,如果南阳果断一些,大步后撤,以方城山、伏牛山这一线山区为依托进行防御,或许能有所改观。

另外,吾在琢磨,刘同刘玄恐怕也不蠢吧,应该考虑到他们一家如何能抵挡得住沙陀人?当下沙陀人獠牙已露,他们如果还不知道去寻找盟友,那就真的是太蠢了。

盟友?尉迟燕客和尉迟燕侠同时道:徐州和蔡州?自当如此,否则南阳何以应对?尉迟无病捋着颌下青须,难道还能找鄂黄杜氏或者金商杨家不成?南阳周围的环境也并不好,虽说周围势力的实力都不强,但是却没有一家关系融洽的,西面的金商杨氏和杨文昌同属一族,原来对南阳毕恭毕敬,但现在就未必了;鄂黄杜氏和南阳有夺安州之恨,襄阳萧家就不用说了,更是死敌,若是沙陀人向这几家许之以利,这几家会不会趁火打劫,从南阳背后插一刀?尉迟燕侠也禁不住问道。

怕是不能吧?唇亡齿寒的道理,只怕这些人还是明白的,沙陀人这头恶狼再进了荆襄,只怕他们就没一家能有好日子过了。

尉迟燕客嘴巴都有些发苦了。

也未必呢,沙陀人的铁骑无双,但是过了淮水这一线,就属于南方了,沙陀人未必能适应,以我的判断,沙陀人的兵锋极限就是淮水,再往南,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尉迟燕侠现在是越来越佩服江烽了。

南北分治易,东西对峙难,而江烽现在的实力已然从平卢淄青延伸到了楚扬,整个大河以南到大江以北,这一片纵跨齐鲁、中原和江淮,都被江烽掌握,无论是骑军、步军还是水军,江烽治下都能有拿得出手的力量来。

相比之下,像沙陀人这等虽然号称无敌的大军,但是要真正过了淮水,就未必能适应得了那边的地理气候了。

二郎说得有些道理,沙陀人未必能有能力一统天下,沙陀人的实力更多的还是只能体现在中原,这才是他们的强项所在,吾判断沙陀人之所以要对南阳下手,一方面是因为南阳占领了河南府南部和汝州、许州这些地方,都属于中原区域,也适合沙陀人用兵,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南阳盆地的气候更多的还是和中原接近,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南阳百年积累,富庶丰饶,沙陀人现在把中原当成了他们的根基,不愿意让这个区域变成一片白地,而儿郎们要得到安抚,恐怕就要用南阳来做犒赏了。

尉迟无病脸上的忧色更重。

这样恐怕更糟糕,有这份诱惑,只怕那些沙陀人会更加卖命。

尉迟燕客脱口道。

嗯,正是如此。

尉迟无病瞥了一眼尉迟燕侠,燕珊没有回来,可是二郎你有什么安排?二叔,这不是我的主意,是燕珊自己的意思。

尉迟燕侠沉静的道:燕珊有意嫁给江烽为平妻。

啊?!尉迟燕客和尉迟无病都是一惊。

但是尉迟无病只是略微一惊之后就马上反应过来了,他自己这个侄女他还是很了解的,极有主见,别说她的这些兄长,就是她的长辈也未必能替她拿主意,既然是她自己的决定,那么肯定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了。

二郎,燕珊怎么会突发奇想?公主那边……尉迟燕客看了一眼尉迟无病,吞吞吐吐的道:这岂不是让公主殿下难堪?也不算吧。

尉迟燕侠显然是在回来之前就和自己妹妹商议过,江烽至今未有子嗣,而且以我们这一次去徐州的观察了解,徐州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中土任何一家藩阀,恐怕目前能与徐州抗衡的也只有沙陀人和契丹人,就算是杨文昌在徐州面前都不值一提,回来之前,燕珊就和我说,江烽称沙陀人南下南阳已成定局,南阳难以抵挡得住,而受沙陀人南下刺激,党项人和杨文昌肯定会有所行动,关中情况很危险,建议我们尉迟家要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难道我们尉迟家要真的全部撤离关中,离开长安?那我们上哪儿去?尉迟燕客忍不住叫嚷起来,离开了长安,我们尉迟家还是九大公卿家族么?留在长安,等着党项人和杨文昌的刀锋及颈么?尉迟燕侠忍不住反驳。

他这个兄长就是个优柔寡断且喜好奢靡的,从来都是觉得长安最好,其他地方皆不足道,典型的井底之蛙。

故土难离的心谁都有,但是这一次徐州之行给了尉迟燕侠以很大的冲击,让他意识到自己在长安关中呆的太久,以至于忽略了外界的变化,走出去一趟,他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已经和自己想象的截然不同了,徐州和寿州的繁盛兴旺让他震撼,进而带来的冲击也是巨大的。

三妹甚至不惜以身饲虎才换来江烽同意尉迟家族可以整体搬迁到徐州或者寿州,据说未来也可以到扬州,这样的条件已经足够优遇了。

一个世家望族的搬迁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涉及到整体财产的转移。

江烽敢开这个口,那也就意味着尉迟家族的财产在徐州治下可以得到保护,而甚至日后亦可获得一些特权,当然这需要三妹牢牢的拴住江烽这条线。

对于尉迟燕侠来说,任何事情都比不过家族的延续和兴旺,他自己兄长是个没用的,那么尉迟家族要想维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现在三妹已经做出了巨大牺牲,他当然不允许别人否定和破坏这样一个机会。

第二百六十五章 杀机暗伏被自己弟弟反驳得有些无法回答,但尉迟燕客迅即道:二郎,这不是我们一家的事情,我们九大公卿家族,素来同气连枝,这等大事,恐怕非我们一家能够擅专决定。

再说了,就算是我们真有意要走,这么大一家子,还涉及到我们如此多的财产,怎么走?如何来处理?恐怕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二叔,你说呢?尉迟燕侠沉默了。

这个问题的确很敏感,本身现在长安局面不稳,九大公卿家族都是人心惶惶。

这一次去徐州,除了尉迟家族,也还有其他家族的人前往,只不过他们派出的人没有那么高的层次罢了,但同样也会把情况带回去一些,一旦真的大家都有意要撤离长安,那反而对尉迟家族不利了。

可以想象得到,一旦都要想撤离,那么长安城中的宅院转售,关中地区的土地出让,都会出现价格暴跌,这绝对不是九大公卿家族愿意看到的,同样也不是尉迟家族愿意看到的。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缓缓图之,不动声色的转让出售掉宅院和土地,但这显然很难。

只要有人一动,必定会引起其他家的关注和干预,而要想协调好这中间的关节,在尉迟燕侠看来,根本不可能。

如果按照江烽的推断,恐怕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来供大家慢慢商议了。

二叔,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尉迟燕侠也把目光投向了家族中以睿智著称的这位二叔。

尉迟无病也同样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尉迟燕侠此次东去徐州带回来的各种见闻是触目惊心的,也让尉迟无病心中动摇,没想到几年前那个在船舫上险些被自己招揽到的年轻人现在竟然有了这般造化,自己好事太小瞧了他。

徐州已经成为了整个中土的另一个中心,甚至已经取代了长安、洛阳和汴州,成为新的政治、经济和商贸中心,而像南阳和扬州这些城市也许在商业繁盛上比徐州强,但是徐州却还控制着另外一个商业中心——寿州。

徐州加上寿州,淮北——淮南这一线,基本上就被江烽牢牢控制住了,而这个区域现在恰恰是整个中土状况最好的地区,钢铁、粮食和盐,丝绸、瓷器和茶叶,前三样保证了这个政权根基的稳固,而后三样带来的收益则让整个政权具有更强的向外扩张的底气。

这个时候尉迟无病还不知道江烽已经拿下了楚扬二州,否则他还会更加感慨震惊。

但更让尉迟无病感到佩服的还是江烽润物无声的手段,尤其是对军事力量扩充消化上的潜移默化润物无声,从杨溥的德胜军、忠正军再到时酆的感化军以及朱茂的泰宁军和王守忠的平卢淄青军,在这么短短时间内就被江烽蛇吞象一般一口一口吞下,而且几乎没有激起多大的反响。

他很奇怪江烽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感化军、泰宁军和平卢军都不是易与之辈,就算是你能打败他们,但是你要消化他们纳为己用,没那么简单,难道江烽就不惧怕这些武将们坐大反叛?尉迟无病不相信江烽想不到这些,而他也不相信这些交横跋扈的武将们会在江烽麾下就变得好相与了,就痛改前非,俯首帖耳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烽能做到这些,肯定有其独到的手腕和制衡的手段。

二郎,你觉得徐州军真的比沙陀人更强大?如果沙陀人以后与契丹人联手呢?良久尉迟无病才问出一句。

二叔,这个问题我不太好回答,沙陀人的骑军或许在目前比徐州军强,但是总体实力,沙陀人肯定是无法和徐州相提并论的,你没有看到徐州出产的铁料,我亲眼所见,我觉得南阳所产之铁也许连徐州所产的三成甚至两成都不到!还有,我也看到了北面的马匹在源源不断的输往徐州,估计应该是来自吐谷浑人那边的。

哦?吐谷浑人的马匹从哪里过境?尉迟无病凝神思索,河北?难道成德军和魏博军都能容忍?这我不太清楚,但是我看粟特商人在徐州那边很多,这些胡商的本事在河北那边恐怕吃得开,再说了,河北三镇除了卢龙镇情况略好,成德镇是最差的,下边武将们只要有钱,买通过境,根本不是问题,粟特商人在这方面尤为厉害。

尉迟燕侠摇摇头,总而言之我看到大量的北地战马源源不断的进入徐州军中,这意味着徐州军肯定在有针对性的增强他们的骑兵实力,他们要么是针对沙陀人,要么就是要对河北和契丹人动手。

骑兵可不是光靠战马多就行的。

尉迟燕客有些不服气的道。

但这起码是一个动向,而且徐州军下的武宁镇、天平镇、平卢镇和淄青镇,都是北方军为主,他们的骑兵力量并不弱,原来也不过是没钱粮来养罢了,现在江烽把淮南控制得如同铁桶一般,自然支应得起。

尉迟燕侠对自己这个兄长是越来越不满意,燕珊对江烽也是极为看好,否则以她的心性,岂会愿意去给人当平妻?也就是说,你觉得徐州未来哪怕是面对沙陀人和契丹人联手,也一样有很大胜算?尉迟无病也没有理睬尉迟燕客。

应该是,而且以江烽的狡谲,他岂会不防着这两家联手?恐怕也早就在着手应对,各个击破,或者联手吐谷浑人来牵制,怕也是应有之意吧?尉迟燕侠这一点还是真猜对了。

尉迟无病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是默默思索,尉迟燕侠和尉迟燕客也都不敢说话,静候尉迟无病的决断。

若是如此,我们倒是不妨早一些下手,提前转移。

良久,尉迟无病抬起头来,缓慢而坚定的道:先前大郎说得也有道理,九大公卿家族都相互盯着在,只要我们一变卖资产,只怕其他家族就要发觉,就要引发轩然大波,所以这一点我们不能动,但是二郎你既然这么肯定,那么我也觉得事不宜迟,可以分批次开始动起来了,趁着现在南阳和沙陀人那边还没有正式开战,先把贵重物资转移到徐州那边去,日后真的打了起来,我们走河南府这边过,恐怕就更需要小心了。

见尉迟无病如此肯定,尉迟燕客和尉迟燕侠都有些吃惊,现在就动?嗯,现在就动起来,不能拖延,越是到后面,就越是敏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起大乱子出来,到时候恐怕你就是相转移也转移不了啦。

尉迟无病很坚定的道:实在不行,可以先转移一些最贵重的金银细软,让家族中的年轻一辈押送出去,嗯,女眷也可以以各种理由先走。

听得尉迟无病这么说,尉迟燕侠和尉迟燕客都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怎么连人都要开始撤离了?二叔?尉迟燕侠也有些不解,不至于如此吧?哼,不至于如此?一旦等别家动起来,就晚了。

尉迟无病冷冷的道:今年关中又是一个荒年,你在路上都已经看到了,流民都在向东走,你以为杨文昌那边就好过?哼,他占的地盘不少,但是穷地方居多,而且养了那么多兵,人吃马嚼的,拿什么来养兵?收成不好,流民遍地,他要找出路,怎么办?还有党项人,去年尝到了甜头,今年再看看沙陀人占了中原,只怕眼珠子都红了,秋高马肥,他们会甘于寂寞么?等不得了!……陈仓。

党项人怎么说?脸颊瘦长,颧骨高耸,一双长眉看上去更平添几分冷峻的气息,男子策马漫步,随后几骑亲卫紧随其后,而与其并行的另一骑则后了半个马头,一声紫红色的战袍裹在身上,显得格外雄健。

暂时还没有消息过来,不过父亲,我们需要这样一直等下去么?雄健青年面白如玉,眼中精芒绽射,万一党项人不肯就范呢?哼,这帮喂不饱的狼,大郎你觉得他们在昨年尝到了甜头,今年还能按捺得住?中年男子一脸不屑,就算是那几个头领忍得住,他们下边的人呢?放心吧,大郎,他们现在也是在等我们的动静,这无外乎就是看谁能更忍耐得住而已,所以我干脆就不在郿县那边呆着了,到这边来乐得个安静,也看看他们还能忍多久。

还是父亲大人看得远。

雄健青年点点头,儿子只是担心中原那边局面有变……变也变不出多大的花样来,沙陀人和南阳人这一战不可避免,我已经让金商你三叔那边着手准备了,不过估计要去火中取粟有点儿够呛,沙陀人就看着南阳这一宝来解渴呢,否则李存厚都坐不稳位置了。

说话的就是山南西道节度使杨文昌,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遥望着北方,吾观沙陀人也是强弩之末了,打南阳如果强攻硬打,未必能占得多少便宜。

第二百六十六章 乱招杨文昌话语中的你三叔其实并不算是自己的兄弟,二人也并无血脉关系,但是论其亲密程度,却并不比同胞兄弟差多少。

无他,就是因为他们同属于杨复光杨复恭一脉。

而这个晚唐时候头号权监的义子们在大唐开始缓缓坠入深渊之后,都纷纷离开了中枢而选择去地方发展,杨文昌和杨成方都应该是杨氏兄弟义子们的下一辈,他们能落脚的地方条件都不算太好,中原江淮这些地方也轮不到他们,也只有诸如金商、凤梁这些偏远州郡才是他们的落脚地。

不过这些盘踞在山南西道山区中的杨氏一脉还是极其顽强的生存了下来,而且无时无刻的不再寻找着冲出囚笼的机会,而他们现在也终于等到了机会。

杨文昌在西边与吐蕃人打生打死壮大力量,而杨成方这韬光养晦的窝在这金商两州的山区里一声不吭,只是静候机会。

哪怕是杨文昌已经和党项人悄然联手,不但将吐蕃人打垮,而且还控制住了整个山南西道大半,杨成方仍然是按兵不动,为的就是不让南阳对自己过度警觉,甚至刀兵相向。

杨成方很清楚自己现在这点儿实力还不足以和南阳较量,南阳只要稍微下力气,就能让自己在这里坐不稳,正因为如此,他必须要忍辱负重,哪怕南阳在去年要为党项人和朝廷调停,大模大样的要领军过商州,杨成方也是毫无怨言的让开了道路关口,这让南阳方面也很满意。

金商的位置太重要了,这里是关中入荆襄的咽喉要道。

中原现在已经被沙陀人所占,杨氏现在还没有那个实力去和沙陀人争锋,所以唯一的愿望就是要控制住关中和长安,只有吞下这两地,才能有杨氏真正的出头之日。

现在终于等到了云开雾散,南阳现在已经没有精力来看顾金商了,沙陀人在北面厉兵秣马,南下在即,南阳的所有精力都要放在对北面的防范上,而这也是杨氏一族的机会。

当然杨文昌还没有笨到自己跳出来去和朝廷过意不去,他不想背这个骂名,有党项人这个黑打手,看到沙陀人在中原耀武扬威,党项人还能忍得了多久?不能咬南阳一口,实在太可惜了,三叔那边怕是也遗憾不已吧?被唤作大郎的自然是杨文昌的嫡长子杨公演,从他眉目间透露出来的精气就能看得出来,此人已经晋入了小天位水准,而且凝丹期的前期已稳,正在冲击中期。

唔,肯定有些遗憾,不过来日方长,我们还有的是机会。

杨文昌目光里多了几分幽邃,世人都觉得沙陀人实力无双,尤其是打垮了大梁,更是达到了巅峰,李存厚手底下也的确有些能人,石敬瑭、刘知远、郭氏父子,符彦卿和安重荣,都是一代豪杰,而文臣中的冯道、和凝也是人物,若是李存勖或者李嗣源在,某是不敢打中原荆襄的主意的,但李存厚,呵呵,他就查了一些,他能不能驾驭得住这帮人,某就要好好看看了。

杨公演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父亲,沙陀人难道无法一举灭掉南阳么?南阳可比大梁要差许多啊。

这要怎么看,大梁看上去庞然大物,但这么多年来,尤其是朱允在任上,几乎把所有精力都耗在了如何平衡内部的矛盾上去了,根本无心其他,要依我看,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

杨文昌摇摇头,要说南阳也有弱点,没怎么打过仗,但是他们术法实力强大,还有伏牛山和方城山险峻可守,更有山蛮助阵,若是死守鲁阳关到方城山这一线,沙陀人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

两败俱伤,对谁更有利?杨公演突然问道。

问得好,大郎,如果沙陀人和南阳相持,对谁更有利?杨文昌看着对方道:双方相持,就会拖住双方的力量,为别人赢得时间,需要时间的人就最有利。

徐州,蔡州,还有我们,或许还有契丹人?杨公演迟疑着道。

唔,依我看,最大的得利者应该是徐州和我们,其次是蔡州,契丹人那边,我们不是很清楚耶律德光和述律平治下的契丹实力究竟如何,看上去他们好像能压制住卢龙镇,但是刘守光也不是善茬,所以时间对契丹人并不是最紧迫的,我担心徐州所谋乃大,会不会对河北下手?杨文昌的感觉很敏锐。

河北?为什么不是楚扬和江南?杨公演意似不信,江烽已经取得了兖郓和平卢,北地对他来说是负担包袱,他现在的状况已经对沙陀人控制的中原形成了压制,完全没有必要再进军破败不堪的河北!道理上是如此,如果江烽是守成之辈,他会取江南,但若是此人要谋天下,他便必须要取河北。

杨文昌目光如鹰,昔日曹操便是击败了袁绍取得了河北之地,奠定了魏晋问鼎天下的根本,河北与河东,一个是天下脊梁,一个是天下肩背,具有这两地,便有虎踞山河之威势。

父亲,我觉得时代不同,恐怕也不能一概而论了。

杨公演不同意父亲的观点,昔日南方尚未得到开发,江淮之地都是人烟远不及河北中原众多,而江南更是蛮荒之地居多,当然没有太大价值,但是只魏晋以来,尤其是盛唐一代,南方的开发得到了很大推进,润常苏杭皆为膏腴之地,富甲一方,根本不是河北之地能比的了,江烽只要不蠢,就不会选河北。

大郎,你只看到了钱银这一点上,没错,论富庶,江南肯定胜过河北,但是河北乃天下形胜之地,你应该注意到,胡人皆是从北地而来,若是只据有南方,那对阵胡人便永远只能处于守势,尤其是胡人尽皆是以骑兵为主,这种居高难下的机动能力和冲击力,南方军队很难吃得消,如果不能想办法在与胡人的对阵中尽可能的保持均势,那么就会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昔日蜀汉和吴国面对魏晋时的劣势可见一斑,而胡人骑兵更甚。

杨文昌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杨公演还是觉得光凭这一点难以说服人。

河北残破,而且卢龙镇的刘守光也不是等闲之辈,如果江烽只是想要在河北立足,那意义何在?难道真的打算和契丹人在河北平原上较量一番不成?问题是打赢了契丹人又如何?难道还能一直杀到饶乐、渤海去不成?相比之下,拿下江南的好处就太多了,而且以江烽现在的实力,他也有能力征服江南才对。

知道自己儿子还有些没悟明白,杨文昌也不多说,徐州现在还轮不到自己这边来考虑,对于己方来说,该考虑的是如何利用沙陀人与南阳大战期间,把无人过问的关中和长安给吞下来。

没有南阳的支应,现在沙陀人也对关中没有了往日的恭敬,或者说朝廷对沙陀人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大梁已经灭了,李存厚入主中原,汴洛都在手,也可以称孤道寡了。

大郎,徐州会不会进军河北的事宜,我们可以等一等来看,看谁的判断正确。

我们现在要关心的是关中。

杨文昌迟疑了一下,党项人不来气,也许我们还可以邀请回鹘人来玩一局?甘州回鹘?杨公演有些头疼,他发现自己父亲尤其喜欢玩这种乱战,把更多的势力搅进来,从而乱中取利,如果是以前只占着凤梁一隅也就罢了,但现在己方几乎独占了山南西道,连吐蕃人都被自己一方撵走,就算是党项人,己方也一样不惧,现在再把甘州回鹘拉进来,意义何在?父亲,拉甘州回鹘进来有多少意义?他们和党项人素来交恶,而且还要防着西面的归义军,哪里抽得出来多少力量?杨公演皱着眉头道。

正因为他们和党项人交恶,才能为我们所用。

杨文昌脸上露出诡谲的笑容,大郎,你应该知道甘州回鹘人情况不怎么好,吐蕃人被我们打败后,回鹘人失去了帮手,党项人势力越来越大,他们也是坐卧不安,如果我们给他们指一条路,他们还不感激涕零的跟着上来?狡兔三窟,我们不能只指望着党项人,有甘州回鹘进来,这局棋才更好下。

甘州回鹘怕是没那么容易南下吧?杨公演还是觉得有点儿不靠谱,甘州回鹘在甘州和肃州都定居数十年了,虽然局面艰难,但是这要南下进入关中,跋涉千里,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大郎,不要小看这帮回鹘人,沙洲那边归义军易主,下一步归义军对回鹘人的态度也说不清楚,他们现在也是惶恐不安,若是被归义军和党项人夹击,他们能不能坚持下去也说不清楚,我们现在给他指条路,他还不赶紧来探一探?杨文昌微笑着道:你看着吧,有甘州回鹘进来,党项人就要听话许多了,否则……杨公演恍然大悟,父亲这是用甘州回鹘来敲打党项人啊,这一手倒是相当精妙。

第二百六十七章 南巡甘州回鹘极盛时期大概有三十余万人,分布在甘、肃二州,也就是在归义军的沙洲和党项人的灵州之间,而北面还有势力时涨时消飘忽不定的阻卜(达旦)人,也一样在窥觑着这片沃土。

这一带本身就是几家势力交汇处,原来一直是吐蕃人控制着,以吐蕃人为尊,但随着吐蕃人内部斗争加剧,势力衰退,进而被杨文昌一举击溃,吐蕃人势力大减,主导权已经逐渐移交给了控制了几乎整个山南西道,并将势力延伸进陇右道的杨文昌手中。

现在的杨文昌也的确有资格来对甘州回鹘发号施令,当然单纯的发号施令诶比能有多大的效果,但事情如果再加以利诱,那在这个时代,就没有谁能抵挡得住了,甘州回鹘也不例外。

对于甘州回鹘来说,要在归义军和日渐强大的党项人中求生存,那么就必须要依靠一个更为强大的势力,而杨文昌无疑就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在北面苦寒之地生存的胡人们,没有哪个不向往中原之地,泱泱大唐数百年带给他们这些边荒野地的人们实在是太多梦幻般的传说和梦想,遍地牛羊,比黄金更珍贵的丝绸和黄金更是随处可取,更不用说尊贵的天可汗带来的四海一统让他们也可以沐浴天朝的荣光。

这也是在安史之乱时有那么多异族儿郎舍生忘死的为这大唐而浴血拼杀,这种泱泱天朝带来的感召力和吸引力实在是太强大了。

父亲,党项人的实力要比甘州回鹘强得多,倒是要防着党项人对甘州回鹘下毒手啊。

杨公演当然希望双方关系恶化,但是却又要防着党项人利用优势兵力打压甘州回鹘。

嗯,这一点我也知道,我会给回鹘人指一条南下路径,让他们紧挨着我们,听我们指挥。

杨文昌微笑着道:关中大地,不能只有我们来唱戏才行,党项人来了,回鹘人当然也可以来,李唐早就该退出这个舞台了,可还恋栈不去,这让本该登场的人们怎么办?只有把他们撵下去了,但撵下去还不能吃相太难看,我们的顾忌我们的形象,所以么,党项人和回鹘人就是最好的登台表演者。

我们就站在幕后?杨公演也笑了起来:那岂不是收获不到最肥的猎物?呵呵,实力为尊,党项人和回鹘人都不傻,他们明白我们让他们入局的原因,我相信大家都可以找到一个合理的分配方案。

杨文昌翻身下马,手中捏着马鞭,对了,大郎,长安城中安排好没有?已经在着手安排了,现在长安城中人心惶惶,九公卿内部也是内讧不断,都是在自谋出路,军队虽然还能控制,但是士气低落,现在他们的粮食还能供应得上,再拖两个月,只要粮价起来,我看他们还能熬得住?杨公演白皙如玉的面颊上露出一抹狰狞,九公卿家族啊,这可是数千号人,积累了数百年的民脂民膏,也该我们来享受一番了。

唔,你三叔那边,金商道要守好,我估计九公卿家族中肯定也有聪明者,没准儿就要提前撤离,人可以走,但财物决不允许出金商。

杨文昌咬着牙道:时间还是留给长安那边太长了,我就一直担心这一点,金商道要守好,长安那边还可以走潼关这边,我得提醒一下李存厚那边。

杨公演迟疑了一下,长安那边传来消息,江烽已经向朝廷提出求婚,求娶瑾公主……怎么,大郎也看上瑾公主了?杨文昌大笑起来,不过李瑾也的确配得上我家大郎,不如就由我遣使去向李氏求亲?看看李氏如何反应。

父亲说笑了,我对李瑾没什么兴趣。

杨公演摇摇头,女人么,只要我们拿下长安,皇室也好,九公卿家族也好,当他们沦为平民白身一无所有时,他们才会知道他们倚仗的东西是多么的虚幻,那时候我们才是任取任予。

呵呵,大郎能看的这么远,为父心里很安慰,女人何足道?不过是传宗接代一用罢了,现在我们还需要观察,江烽迎娶李瑾,其实也是一个意向,朝廷有些心慌了,想要拉拢外藩,可江烽是一个女人能拉拢的么?杨文昌脸上露出罕有的慎重神色,江烽这厮能短短几年间蹿起,把时酆、朱茂和王守忠都给打趴下了,其格局异乎寻常的大,别说一个公主,你就是再加上九公卿每家的嫡女,都未必能左右他的意图,靠女人的石榴裙来谋事,顶多也就是扔给你点儿残汤剩羹罢了。

呵呵,父亲,对现在的朝廷,残汤剩羹他们也不会嫌弃的,毕竟他们只付出一个女人而已。

杨公演看得更穿,不过徐州那边的确不可小觑,须得要认真应对。

暂时还顾不到那边,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拿下关中,让关中成为我们的根本之地。

杨文昌语气里充满了强烈的兴趣,昔日秦国就是具有关中才能打赢六国,而现在天下纷争,我们正当逐鹿!……江烽一行是六月十五离开徐州的。

从徐州南下,沿着官道抵达通桥。

通桥已经正式设县,成为宿州的州治所在,而这里也是一派繁忙景象,来自大梁那边的大量士绅商贾都选择了这一处新设所在作为落足地。

这些商贾士绅大多不是豪门大户,而是一般的中小士绅商户,选择徐州和寿州在他们看来,可能要面临哪些从汴梁、洛阳撤出来的大户们的竞争挤压,所以他们觉得在新设的宿州机会会更多一些。

而通桥处于徐州南下官道和运河交汇处,优越的地理位置也让这里成为最重要的一处水陆码头,可谓商机无限。

江烽一行从宿州下车转而乘船,经运河直下泗州,再从泗州西进到寿州。

这一年多时间里,江烽几乎一直呆在北地,兖州、青州和徐州,然后还去了郓州和曹州,更多的心思都花在了北方战局上。

现在中原战局趋缓,沙陀人对南阳一战的局面逐渐形成,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而北方对河北的攻略正在有条不紊的推进,而且有王邈坐镇,江烽还是比较放心的。

寿州和浍州他都需要回去一趟,这两地是起家之地,根基所在,确保这两地局面的绝对稳固是必要的。

目前寿州刺史由梅氏一族推出的梅洛担任,而浍州刺史则由张氏一族的张方出任,这二人虽然都出身大姓,但是却都是大姓中的旁支,在家族中地位并不算高,但却颇有威信。

正因为如此,经过考察之后,江烽才将二人擢拔到了这二州刺史位置上。

当然,去寿州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那就是看望自己那个已经有四个月但却一直未能见面的孩子。

之所以没有让周蕤带着孩子来徐州,江烽也是考虑到自己在北地四处奔波,留在徐州的时间也不多,而周蕤带着一个年幼孩子未必能适应北地生活,而且这个时代婴幼儿的死亡率很高,这一路跋涉到徐州,稍不注意有个头疼脑热的,万一出点儿啥状况就不妙了,所以江烽只是让周蕤带着孩子到寿州住下来,那里是自己的大本营,最为安全的所在。

至于许宁,江烽倒没有太在意,许宁是一个很现实的女孩子,她很清楚许家和自己已经绑在了一起,周蕤和她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她需要应对的是诸如刘玬、尉迟燕姗这些世家女子,江烽也有绝对相信许宁早已经知晓尉迟燕姗和刘玬出现在自己身畔,也明白其中隐藏的意义。

所以如果许宁够聪明的话,可能反而会刻意交好周蕤,把这个对她不可能产生任何威胁的女子拉到她自己阵营一边,结成统一战线,这才是智慧之举。

有了一个孩子,江烽的心态也有一些变化。

之前还真的有些担心自己的特殊来历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但现在看来,周蕤已经给了他一个安慰和证明,那么只要辛勤耕耘,这些肥田沃土中,总还会有产出。

而对于臣下们来说,一个子嗣是绝对不够的,谁也无法保证这根独苗能不能顺利长成人,夭折在这个时代才是惯例,而一颗独苗能顺利长成人才是少见。

郡王,前面就是临淮城了,泗州那边,刺史大人和长史大人他们都已经在码头上迎接了。

顾涛小心翼翼的进得船舱来,报告道。

不是让他们不要来接么?江烽有些不悦,他不打算在泗州停留,因为时间实在太紧,而泗州那边也没有太多紧急事务,这种迎来送往最不为他所喜。

这种话题顾涛自然无法回答,只能尴尬的站在一旁,等待着吩咐。

江烽自然也知道这种事情也怨不得人,江烽自接掌徐州之后,还从未莅临过泗州,现在好不容易路过,还要在泗州住一晚,作为刺史、长史等地方官吏,岂有不来迎接之理?第二百六十八章 理念,灌输郡王何须如此?地方官吏依理拜谒上官也属正常。

坐在舱中一旁的尉迟燕姗嫣然一笑道:久闻泗州也算淮水重镇,逗留一日,也可消解乏意,玬妹、木兰妹子,你们觉得呢?尉迟姐姐说得亦有道理。

刘玬脸色不变,明眸瞥了一眼有些烦躁的江烽,转过头望向仍然是一脸兴奋期盼的白木兰,木兰,尉迟姐姐在问你的意见呢。

好啊,我还从来没有来过淮水,听说淮南淮北的气候风土人情都截然不同,淮南为橘淮北为枳这个故事就由此而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差异就这么大?这个妹子想的东西的确有些与众不同,尉迟燕姗和刘玬都是无语。

倒是江烽被白木兰的话给逗得乐了起来,木兰,这不过是一个成语的比喻罢了,事实上淮南气候的确比淮北要温暖一些,尤其是冬季,嗯,可以说淮水一直是咱们中土的南北分界线,但是淮南为橘淮北为枳这个说法却也有些谬误。

谬误?尉迟燕珊和刘玬都来了兴趣,这是《晏子春秋》所记载的,历经千年洗砺,为何说得上是谬误?这二女都是饱读史书之人,对《晏子春秋》自然不陌生,西汉刘向编撰的这本书在中土也是广为流传,而淮南为橘淮北为枳这个成语也是经常被人引用。

呵呵,二位女郎是不是觉得某是在信口开河?江烽笑了起来,非也,某这番话也是有根据的,事实上橘和枳虽然形貌相似,但是这二者并非同一类植株,橘喜温暖,而淮水以南冬日里温度并不算低,达到结冰状态甚少,所以橘便可在淮南生长,而一旦移栽到淮水以北,到了冬日里下霜结冰之时,便会被冻死,所以淮南根本没有橘;而枳则不会,枳本身更耐寒,在淮北便能生长,而移栽到淮南,它还是枳,并不会有多大的变化,不信你们可找机会试一试,看看是不是如此。

啊?!尉迟燕姗和刘玬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大为惊讶:郡王何以知之?浍州术法材官院和徐州的术法材官院在植株培育方面均有专门人员进行研究,所以橘和枳之间的差别早就被他们发现了,而且枳也是一种很有价值的药物。

江烽朗声道。

尉迟燕姗和刘玬都发现了各自眼睛中的惊讶之意,此次二人到徐州之后也早就耳闻了徐州术法材官院的大名。

对于徐州方面不遗余力的招募来自各地的术法人才,这一点各地也都有知晓。

像早在大梁被晋军攻灭之前,徐州术法材官院就开始有针对性的在大梁境内各种招募吸纳术法和格物人才,只要愿意,徐州方面便可以提供包括一家人的路费,并提供路线和沿线的联络,让其能安全顺利抵达浍州或者徐州,这两地均有大规模的研究机构。

而大梁灭亡之后,沙陀人对这方面并不太重视,使得许多原来大梁道藏斋的人才大举逃入徐州,也有一部分人更喜欢浍州,便迁移到了浍州,所以这两地的术法材官院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原本江烽是打算在徐州建立总院,而把浍州设置成分院,但最终还是决定让其自由发展,鼓励两地在学术钻研上竞争与合作。

而邓龟年和罗真重返浍州,二人分别担任浍州术法材官院的首座和次座,而甘泉则留在了徐州担任徐州这边术法材官院的首座,一名来自大梁道藏斋的术法宗师担任了次座。

正是由于徐州方面在术法和格物一道上的极力推崇,使得来自大梁、河北乃至江南的术法人才都纷纷来投,而江烽在这方面也是尤为舍得,连邓龟年和甘泉等人都觉得恐怕江烽是对术法格物一道最为舍得投入的主君了。

随着浍州和徐州两大术法和格物设计体系的分立,因为各自研究学习方向也开始出现一些差异化,像徐州这边更倾向于研究以火、金、土这一体系的方向,而浍州这边则以木、水、土体系为主,而且在格物设计上,也同样呈现出这种趋势。

这也是江烽乐于见到的,各有精专,同时又能合作,这种良性循环能够取得更好的成果。

看来徐州大总管府治下的术法格物已然大有气象啊,不知道我们南阳那边的术法同道可否和徐州这边交流一番呢?刘玬眉目流光,浅笑盈盈的问道。

呵呵,若是南阳同道有这份兴致,我想龟年和甘泉他们肯定是举双手欢迎的。

江烽很大方的应承道:不过我们这边的学习专研倒也未必完全是用于军事上,可能会让南阳同道失望呢。

刘玬微微摇头,郡王难道只是为了个人喜好而这般投入?倒也不是,孤一直认为术法格物能够给我们对这个世道带来许多不一样的理解和感觉,嗯,用于民生,亦是会大有裨益。

江烽懒懒的道:现在徐州还支应得起,就当是孤的个人喜好吧。

江烽如此任性的话语让一干人也是无言以对,这可真是有钱就任性了。

淮南为橘,淮北为枳,这里边的意思也就是任何东西都有自己的生存之地,如果到了其他地方,反而就不能正常存活了,那就应当是各就其位,不能逾越是不是?那这果树如此,人呢?白木兰却幽幽的问道。

一句话让在场众人都是对这个看似混沌懵懂的女孩子刮目相看。

江烽也把目光投到了这个有着一双漂亮灰绿色眸子的异族女孩脸上,轻轻点了点头:木兰,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这就要看是否能够适应这个时代和世道的发展变迁了。

事实上我们都知道,在汉代之前,江南也是莽荒一片,沼泽瘴气遍布,根本没有多少人敢去,但是看看现在呢?鱼米之乡,丰饶之地,这其实就是一个适应和征服的过程,对整个外部环境的征服、改造和适应,我们人类是最为擅长的。

就像沙陀人,他们原来在河东,现在在中原,不也是过得很好?但在此之前呢?他们在哪里,在塞外,这也是一个适应,同样,我们汉人也一样可以在饶乐,安西,北庭生存下来,这就要看谁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好的改变了。

江烽这一番话也是有些委婉含蓄,但其中的针对性也不言而喻。

更好的改变?白木兰若有所思的问道。

对啊,如果带来的只是一味的杀戮掳掠,本身不创造任何东西,既不种粮食,也不栽桑养蚕,也不开矿炼铁,更不造船作瓷器,也不晒盐采药,那这样改变就是不能接受的。

江烽尽可能用最浅显易懂的话来介绍自己的意思,每个人每种人在这个世界上生存都是有其道理的,栽桑养蚕也好,纺纱织布也好,种粮打渔也好,打铁运货也好,当兵保家卫国也好,教人识文断字也好,抓贼断狱也好,这都是对这个世界有贡献的,但是只是为了抢掠别人而生存,那这种群体就不该存在,我想,我们徐州就要尽可能的消灭这种对世界无益的群体。

我们吐谷浑人也一样在放羊牧马,一样在耕种劳作……白木兰似乎是听出了江烽的话外音,蹙起眉头反驳道。

所以我没有说吐谷浑人不该存在啊。

江烽接上话道:但不容否认,像沙陀人也好,党项人也好,契丹人也好,也包括我们一些汉人,他们只想凭借着自身兵强马壮,只想倚仗自己的刀锋来掠取别人劳作所得,汉人中我们称之为盗匪,而生活在北方草原上那些人呢?他们放羊牧马本来也能生存,但他们却希望用更粗暴凶残的方式来获取他们所认为更美好的生活。

白木兰声音提高了一些,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追求更美好的生活是每个人的权利。

对啊,我说过,但是我也说过,追求这种生活应当以一种善意良性的方式来取得,而非用剥夺别人的生命和财产来换取,这是对文明发展和进化的一种侵犯和毁灭,也是我们不能接受的。

江烽觉得自己似乎站在了某种道德高地上在对别人指手画脚,格外的道貌岸然,或许我的军队也会剥夺别人的生命,但是我们这么做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生活更加美好。

这一段时间里三女在路途上和船上都一直有机会和江烽待在一起,而江烽和三女的交谈间也经常阐述自己的一些观点和意见,而屡屡提及的各种新名词也是让三女大为惊奇。

白木兰也就罢了,但对于刘玬和尉迟燕姗来说,两女都非寻常女子,对于当下时局和各种事务都有自己的理解和观点,但是她们仍然对江烽如同天马行空般的理念和观点感到震惊不已。

诸如世界、文明、进化、生存、贡献等等十分新颖的词汇也是让她们好奇心大涨,一路行来,也是问题多多,江烽也乐于将自己的许多观念灌输给她们。

第二百六十九章 霸气无双江烽的这一番言语也在三女心目中激荡起了很大的反响。

对于白木兰来说,她更执着于江烽所提出的追求美好生活的善意良性方式。

在她看来,江烽的意思就是不允许游牧民族采用抢掠的方式来侵犯中原汉人的生命、土地和财产,否则徐州就要毫不犹豫的诉诸于武力。

这明显是把刀锋指向了党项人、沙陀人和契丹人。

至于说吐谷浑人,处于沙陀人和契丹人的夹击中,吐谷浑人更多的还是寻求自保。

甚至在吐谷浑人的控制区内,汉人在南部农耕生产,吐谷浑人在北面放牧劳作,互通有无,虽然不能说亲如一家,但是也还能和睦相处。

吐谷浑人的上层也是竭力在促成这种局面的形成并长期维系下去,在他们看来这更像是一种良性的合作共存。

汉人能做到的,吐谷浑人难以做到,像耕种粮食,一些吐谷浑人实际上也开始再向农耕转变,但是在农作技术上始终不及汉人,而吐谷浑人善于养马放羊,那又不是汉人能企及的。

但其他三大胡人部族却不是这样。

虽然这三个胡人部族都是以放牧为主,但是他们不但实力强大许多,而且长期养成的秋冬季节就要南下打草谷劫掠一把,让部族生活更美好一些已经成了习惯,甚至也成了这些部族贵酋们发家致富的最简便手段,所以要想让他们放弃这种方式,显然不太可能。

起码在白木兰看来,用和平方式难以实现。

即便是吐谷浑人内部也还是有这种想法,只不过限于吐谷浑人实力较弱以及这么些年来赫连氏和白氏执掌着吐谷浑人,一直奉行的和睦政策延续,也让这种声音小了不少。

而江烽的这种观点无疑正切合了吐谷浑人高层的这种意愿,那就是汉人也是愿意和胡人和睦相处的,只怕胡人追求美好生活的方式是善意良性的,比如放牧牛马,甚至也可以耕种粮食,或者制革鞣皮,或者贩卖特产。

相较于白木兰较为单纯的想法,刘玬和尉迟燕姗的考虑就要复杂许多了。

两个女孩子考虑问题所处的位置不同,但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考虑的角度却有些相似。

尉迟燕姗的感觉还要更真实直观一些,因为来了徐州这么久,与其兄长一道的观察、了解和分析,对徐州拥有的实力也有了一个更深刻的认知。

尉迟燕姗和尉迟燕侠其实已经认定徐州如果真的于沙陀人发生战争,绝不会败,最起码都能保持目前的状态,也就是说沙陀人要想进攻曹濮兖郓诸州,绝对讨不了好。

哪怕是日后契丹人南下了,可能和徐州在河北——平卢淄青这一线发生冲突,徐州仍然能顶得住。

这就是尉迟家族的认知判断。

正是基于此,尉迟燕侠和尉迟燕姗都认定江烽未来会成为中土汉人政权中的第一强藩,也就是最起码也会达到大梁甚至超过的水准,极有可能会形成一个与西面和北方胡人政权相对峙的大势力,而且这还是往低里说,如果发展势头好的话,徐州势力横扫中原,一举统一整个中原和江南,登临天下也未可知,这也是尉迟燕姗为什么愿意主动献身甚至不惜冒着交恶闺蜜风险以求一平妻之位的初衷。

但即便是这样,尉迟燕姗也没有想到江烽甚至早就已经把目光投向了与胡人一战,甚至战而胜之的高度。

江烽话语中流露出来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无论是哪家,党项人也好,沙陀人也好,契丹人也好,徐州都要强令他们按照徐州,也就是他江烽制定的规则来行事,否则,徐州就会毫不留情的举起刀枪,用武力来教育他们遵守他制定的规则。

这一番话听起来中正平和,甚至江烽语气里也显得很平静淡然,但是流露出来的气势却是真正的霸气无双,没有任何回旋余地,谁不遵守,那么谁就要被惩罚,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就可能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和一族人的命运。

白木兰也许还没有悟出味道来,但是尉迟燕姗却听出来了,她相信刘玬也同样听出其中非同寻常的味道来了。

刘玬与尉迟燕姗所处位置不一样,理解的角度也一样略有偏差。

尉迟燕姗所代表的尉迟家族虽然是大唐朝廷九公卿家族之一,但实际上随着大唐朝廷的没落,其代表的意义已经相当单薄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唐朝廷甚至连一个实力稍微强一些的藩阀都比不上,当然,在影响力上仍然足够大。

只不过在当下战乱纷争的这个情形下,大唐朝廷的影响力想要转化为实力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像南阳这样的实力藩阀已经不太需要大唐朝廷这样的幌子来为其张目了。

比如在南阳和大晋发生战争的情况下,大唐朝廷已经没有能力对双方做出多大的影响了。

刘玬对于江烽的话语理解解读更为深刻。

在她看来,江烽不但已经做好了与胡人一战的准备,而且也在积极的为这个目标积蓄力量,与此同时,江烽虽然没有对其他藩阀势力有什么异动,但是刘玬却能感受得到其对其他势力有着绝对的信心,或者说,他有这份底气可以无视于其他藩阀势力可以对徐州地位和实力的挑战。

江烽的话语已经表明了,徐州的对手只有沙陀人和契丹人以及党项人,徐州就代表了整个中土汉人的声音。

而凭什么徐州就可以代表所有汉人?南阳刘氏呢,蔡州袁氏呢,越国呢,还有诸如潭岳马家,镇南钟家呢?江烽根本没有提一句。

正是这种强烈的气势才让身为刘氏一员的刘玬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理冲击,要么是徐州认为南阳会在沙陀人的攻击下无法幸免,要么江烽就认定南阳在强大的徐州面前没有任何机会。

这种心理上的冲击也让刘玬对江烽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一方面作为女孩子对于自己未来的婚姻对象肯定是希望对方能强势一些,但是如果说这份强势的威压是建立在对自己家族之上,这难免又有着一种复杂的心绪了。

刘玬和尉迟燕姗不一样,尉迟燕姗对尉迟家族的期望值没有那么高,甚至尉迟家族完全可以依附于江烽,成为大唐李氏沦落之后另外一个选择项,这也很正常。

但南阳刘氏却不能如此,无论是刘同刘玄还是下一代的刘翰刘墉,都还一力奋斗,以中兴刘氏为己任,当刘氏的利益与徐州的利益形成对立进而发生冲突时,刘玬该何去何从?难道真的跟附骥尾,成为从龙家族?也许说起来很容易,但是真的要让刘家这样一个大家族放弃自身的尊严和荣耀折节屈膝,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在泗州住了一晚,既然来了,江烽当然不会不闻不问,泗州的地理位置也很关键,这是淮北连接淮南的要冲之地,尤其是运河在这里向北,与楚州遥遥相对,成为淮水上两大咽喉要冲。

寿州、濠州、泗州和楚州,淮水上这四座州郡,唯有泗州是地处淮水以北,可谓淮北水上要塞之地。

但随着淮北淮南都落入了江烽手中,泗州的战略地位实际上已经下降了,而对于地方官吏来说,泗州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搞好农田水利建设,把泗州建设曾为淮北的鱼米之乡,这一点泗州的刺史和长史二人都很清楚,所以对于二人来说,也是有备而来,当江烽问及地方治理时,两人也是应答如流,倒也让江烽有些欢喜。

江烽最怕的就是地方官吏不顾地方实际情况,只顾讨好上司,泗州的情况不算差,但是毕竟也是被蚁贼肆虐过的地区,加上在时酆统治期间,无论是水利灌渠还是道路交通都基本上荒废了,重建的压力也很大,地方官吏如何把地方民力动员起来,这也是考较地方官吏本事的一个最重要标准。

……怎么?江烽放下书卷,抬起目光沉静的问道。

玬女郎和燕珊女郎还有那位木兰公主的随从们都很活跃,从一靠岸,便下船四处活动去了。

隐藏在黑暗中的男子恭声回答道。

唔,知道了,不必理会他们,让他们去看吧,这样也许有助于他们下定决心。

江烽温和的笑了笑,既然孤把大话都说出来了,总得要让别人心里有数才对,看看地方治理,也就能窥斑见豹,知晓咱们徐州的底气究竟在哪里,这是好事。

徐州那边,冶铁工坊已经遭遇了几拨人偷入刺探,南阳和吐谷浑人那边都有。

黑衣男子轻声道。

哦?南阳还有这份精力来搞这个?他们还有这个机会么?江烽哂笑着摇摇头,孤知道了,加强防范,其他不必理会,孤下一站到寿州,你让苏铁他们注意寿州那边的情况。

是。

黑衣男子一躬身后,迅疾一闪,便消失在船舱中。

第二百七十章 血脉看着眼前这个仍然眯着眼睛沉沉大睡的孩子,江烽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种奇异的感情。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外来客,改变了历史大势,而且也还将继续改变历史大势。

虽然自己也一直想要融入进这个世界中,也为此付出了许多努力,但是总还是有一种疏离感萦绕在自己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最亲近的人,比如说这些女人们觉察到没有。

陈蔚、崔尚、杨堪、王邈、邓龟年、张越、罗真这些自己最熟悉的人他们或许会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但在他们心中大概这就是天赋异禀,真龙之气,但这些长期生活在自己身畔的女人呢?崇拜仰慕中,会不会有一些其他的感情夹杂在其中呢?正是这种疑惑一直盘绕在江烽心中,让江烽更多时候把自己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或者是旁观者的角度来打量这一切,这种疏淡的心境使得他哪怕是在女人欢好的时候都无法全身心的投入。

而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周蕤吧。

也正是周蕤让自己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自己身上承载的责任和压力,义无反顾的投入进去,小周后的这个传言有没有些许因素在其中,江烽不知道,他也懒得知道。

不知道这是不是让周蕤怀孕而鞠蕖、许静和吴瑕始终没有反应的原因呢?真的很有可能。

但在看到这个孩子的那一刻,江烽觉得一直隐藏在自己心间的那层隔膜突然溶解了,血脉相连的奇异感觉让他突然有一种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中的一员,自己并没有创造历史,因为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自己所走的每一步,也许就是这个世界历史的一部分,那自己又何须那么纠结烦恼呢?周蕤忐忑的站在一旁,观察着这个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不可想象的变化的男人。

男人的表情很独特,也很古怪,似乎是在静静的感受着某种气息。

或者这就是血脉相通,父子连心?周蕤不无期待的想着。

在之前,周蕤也不是没有担心过江烽不愿意承认这个孩子,毕竟自己的身份太过尴尬,哪怕是江烽现在还没有子嗣,但是他毕竟还年轻,三十岁不到,身畔女人环绕,能在自己身上播种发芽,一样可以在其他女人身上得逞。

哪怕是许宁给了自己保证,但没有见到江烽的亲自态度,周蕤心中仍然是空落落的。

不过现在,周蕤可以放下心来了。

江烽突然有一种想要亲吻一下这个孩子的冲动。

说实话,他和周蕤之间要说有多么深厚的感情,真心说不上。

最初的还是一种男人见猎心喜的本能,对一个突然能让自己无法控制占有欲的女人的占有本能,而周蕤那哀婉娇弱的恳求更增添了他内心那种黑暗狂暴的欲望,所以一切也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但在后来几日里与周蕤的耳鬓厮磨中,他还慢慢的喜欢上了这个小女人,但也仅仅是喜欢而已,远远达不到那种爱恋的感觉。

可在得知了她怀孕,然后产子这一切之后,江烽自己都发现自己的心态在发生一些变化。

一直到今天看到眼前这一切,江烽觉得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这个孩子的出现彻底击碎了自己内心中与这个世界的隔膜,让自己真正和这个世界融入到了一起,这就是自己的世界。

轻轻俯下头,把自己的脸贴在婴儿的面上,淡淡的奶腥味儿这个时候闻起来很好闻,婴儿轻细的鼻息呼吸让江烽的面颊有些发痒,一时间竟然有一种冲动。

江烽用嘴唇轻轻触了触孩子的小脸,似乎感知到了一些什么,婴儿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眼前这张面孔,似乎在辨别着什么,最后突然笑了起来,连带着一双手似乎也动了起来。

啊?!周蕤忍不住捂住嘴,想要过来,但是又停住了脚步。

江烽抱起了孩子,贴在自己胸前,婴儿又慢慢闭上了眼睛,慢慢睡去。

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江烽如释重负,双手把孩子交给周蕤。

周蕤脸色嫣红,眉目间流淌着的光泽动人心魄。

你的奶够么?请了几个乳母?江烽在胡床上坐下,轻声问道。

奴家奶还够,但还是请了一个乳母。

周蕤走到门边,早有乳母进来,把孩子抱了出去,这才回来,悄声道。

坐过来,孤又不是老虎,难道还怕孤吃了你不成?见周蕤仍然是那副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的模样,江烽拍了拍自己身旁,颇有感慨的道:也算早就吃了吧,孩子都替生了下来,四个多月了,唔,百日宴都没有摆吧?孤这个当父亲的不够格啊。

郡王事务繁忙,孩子也还小……啊!周蕤有些忸怩,但最终还是在男人的目光下,走到了男人身旁,盈盈坐下,惊呼声中,便被江烽揽入怀中。

一声碧绿的绫罗长裙,因为生养哺乳的缘故,周蕤的胸前双丸比起一年多前饱满了许多,连带着整个身体都丰盈了不少。

丰臀坐在江烽的大腿上,淡淡的香气,摇曳的发髻,立时就点燃了江烽内心的火焰。

但江烽已经不是那种无法克制自己的雏儿了,为人上者已久,他已经习惯于控制一切,包括自己的情绪。

当然,在这种情形下,没有人能打扰自己,他无需可以压抑自己的感情和欲望。

蕤儿,辛苦你了。

江烽没有什么过火的动作,只是把周蕤搂在怀中,感受到那份淡淡的温情。

不,奴家还要感谢郡王给奴家带来了这个孩子,奴家这一生再无他求,有这个孩子就够了。

周蕤目光迷离,蜷缩在江烽的怀抱中,喃喃自语道。

这就足够了?江烽嘴角浮起一抹微笑,也许蕤儿还能替孤再生一个女儿呢?像蕤儿一样聪明伶俐,招人喜欢,孤是最喜欢女儿的。

啊?周蕤又羞又喜,忍不住扭动了一下身体,郡王身边那么多想替郡王生孩子的女人,随便哪一个……呵呵,可那不是蕤儿替孤生的啊。

江烽的手已经从罗衫中钻了进去,握住了那对饱满腻人的双丸,轻轻揉捏起来。

忍不住喘息起来,周蕤发现自己似乎早就期盼着这一刻,欲迎还拒的迎合着男人的抚弄亲昵。

很快衣衫落地,粗重的喘息声、呻吟声,混合着偶尔的呢喃燕语,交织成一曲夏日绽放。

云收雨住,周蕤赤裸的身体靠在江烽的怀中,郡王,孩子都四个月了,该起个名字了。

唔,我想过了,我和蕤儿相识于庐州,孩子就叫江庐,小名就叫庐郎吧。

江烽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庐郎是我江烽的长子,须得要好好培养,但现在还小,只能辛苦把他好好带他了。

听得江烽说庐郎是他的长子,周蕤身体微微一颤,心中惊喜莫名,仰起头,颤声道:郡王,奴家的身份怕是有些妨碍……呵呵,江某岂是在意这些的人?江烽毫不在意的道:昔日高宗纳武后,武后还是太宗宫中才人呢,江某还没有到那一步吧?些许小事,蕤儿就不必多虑了,某自会考虑。

有了江烽的这番保证,周蕤内心的所有担心都放了下来,免不了又是一番曲意逢迎。

天雷勾地火,梅开二度。

……看见女人眉目间流淌的春情和淡红的脸颊,许宁虽然是未经人事的女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现在内心却丝毫不嫉妒,周蕤不是她的对手,住在驿馆中的刘玬、尉迟燕姗和白木兰才是。

尤其是那个尉迟燕姗,以许宁的目光,一看就知道尉迟燕姗眉目含春,已非完璧,而且破瓜未久,可想而知发生了什么,这也让许宁有些不屑。

说起来还是朝廷九公卿家族的嫡女呢,竟然比自己还不如,夺自己闺蜜的男人不说,居然还敢先行一步。

想到这里许宁也有些微微的懊恼,当初自己不也就是担心若是被人诟病,日后在正妻面前落了下风,所以才坚持要婚娶之后才圆房么?没想到这尉迟燕姗人前看似端庄大气,却能做出这等有损于名门闺秀的举动来。

对于尉迟燕姗,许宁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又冒出来一个刘玬。

百变灵狐的大名她是有所耳闻的,虽然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许多人都未见其真容,但这一次居然落落大方的出现在人前,其实不言而喻,刘家那边肯定也和江烽有了计议了。

这种事情的到来,对许宁来说也没有太多的意外,随着江烽地位不断攀升,徐州大总管府实力的急剧膨胀,谁都看得出来,日后江烽晋位亲王,甚至问鼎天下的气势已经表露出来,谁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押注在他身上?在这个时候,婚姻是最牢固的,而女色也是最廉价而有效的方式,只要押准,一旦生下一男半女,便是另一番天地,周蕤就是一个明证。

第二百七十一章 妙用小宁,这一年多辛苦你了。

江烽对于许宁还是很欣赏而尊重的,也许这个女人不是最令人心仪的,但是她却应该是自己后宫中最重要的一环。

这一年多来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她的冷静理性,总能帮助她在许多时候协助自己处理好在淮南这边的许多事请,尤其是她坐镇寿州,极大的稳定了寿州的局面。

寿州并不清净。

伴随着寿州商业的迅速繁荣,光浍二州的制茶业,浍寿二州的粮食,寿州的瓷器,徐州的铁料,以及来自苏杭二州那边的丝织品,甚至还有来自武州妫州吐谷浑人的马匹都开始向这里汇聚,使得寿州成为了淮南道中西部诸州乃至河南道南部当之无愧的物资集散地。

商业的发展也带动了寿州的各行各业的繁盛,水道陆路,码头街市,形形色色的行会和隐藏在黑暗中的势力都开始萌芽、出现甚至膨胀,单靠官府已经有些压不住这些行会、组织背后都有些有力人物支持的势力了。

这个时候许宁的身份就凸显出来了,这是彭城郡王截至目前为止唯一承认的一个妻室身份的角色,而且光州许家也是郡王起家之前的恩主,她的堂兄许子清还是淮右镇都督。

正是靠着这种种光环,使得许宁在光浍寿这一线有着前所未有的影响力和威慑力,甚至隐隐有超越官府的架势,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但却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能够帮助江烽稳固淮右地界的最好方式。

北方战事的紧张使得江烽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来过问淮右的事务,很多时候都是把淮右当做一个能够给北方源源不断提供粮食和钱银的后勤基地在使用。

尤其是在庐、濠、和、滁这四州也加进来之后,情况就变得更加复杂。

这四州江烽的吞并显得有些仓促,但那也是迫不得已之举,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所以虽然有些忙乱,但是还是强行拿了下来,前期还有杨勋这个地头蛇帮衬,但是随着杨勋到徐州去主持地方大局,这边事务又显得有些繁杂躁动起来。

还是许宁挺身而出,经常穿梭于浍州——寿州——庐州这一线,接见,面谈,安抚,敲打,种种本不该她这个女人出面的场合,许宁都义无反顾的出席了,而效果也是相当的明显。

郡王知道妾身的不容易,妾身就满足了。

许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份淡然自信的笑容。

虽然这一年多时间里她奔波于诸州之间,格外辛苦,但是内心却是充实而满足的,她喜欢这种居于人上,主导一切的感觉,也喜欢运筹帷幄排解处置各种事务之后那份收获感。

江烽也能感觉得到许宁内心的某些想法,从那个世界而来的他对女性参与这些事务并不排斥,女人能当半边天在那个世界中不敢说已经成现实,但是起码能占到相当分量却是事实,而许宁的能力和野望也当得起。

当然当得起并不是说就适合了,毕竟这还是一个男权很强势的社会,哪怕许宁借了江烽的势,有些分寸尺度也一样需要考虑,否则极易引发江烽麾下诸多势力的反弹,而许宁恰巧在这一点上处理得恰到好处,到位不越位,嗯,就是这么点儿意思,既代表了江烽的态度,同时也把余地留下,有当事人自行去考虑和处理,一句话,拿捏得相当到位。

当江烽听到来自夜鹰的报告时,也都愣怔了许久,感觉许宁很有一方长史的水准。

嗯,现在他发现自己身畔的尉迟燕姗也有朝这方面进化的趋势,相比之下,像鞠蕖、许静、周蕤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和潜质。

呵呵,能者多劳,也许日后孤还有很多需要借重小宁的时候呢。

江烽意味深长的微笑着道。

那妾身该怎么说?敢不从命?许宁也笑了起来,似乎也还有些期待,很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江烽也笑了起来,说实话,他更喜欢这个时候的许宁,娇俏活泼,也不乏恬静淡然,少了一些世故,最好。

小宁,我想说,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今日与我谈话这种状态,好么?江烽注视着许宁,认真的道。

许宁在江烽目光下一时间显得有些慌乱,但很快就镇静下来,她觉察到江烽并非是在说笑,而是很郑重其事的和自己在讨论这件事情。

郡王既然如此说,妾身敢不从命。

许宁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江烽终于大笑了起来,他喜欢这种氛围状态,整日里被武将臣僚们包围着,习惯了被仰视,他希望回到家中,能有一种更轻松宽舒的环境氛围来放松自己,而许宁很聪慧,一下子就悟到了自己的意思,所以才会又来了一句敢不从命。

嗯,小宁,既然你入我江氏门,可能有很多时候就要承担起许多责任,你也知道了,李瑾下半年就要过门,届时你也要正式加入江家,有些事情需要李瑾出面,但还有很多事务就需要你来承担,尤其是在这淮南道上,情况必要比她们熟悉的多,而小静和鞠蕖在这方面不太合适,嗯,周蕤也不行,也许日后会相当繁忙。

江烽的话语中没有太多的倾向性,而是像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而许宁也能听得出其中的含义,李瑾有她的职责,而自己也有自己的责任,这是在为她们划分事务范围。

甚至许宁还敏锐的觉察到了江烽所提及的那一句话,在淮南道上,你要比她们熟悉的多,更合适,她们是指谁?毫无悬念,恐怕就是指的尉迟燕姗和刘玬,还有白木兰了。

淮南道这边当然是自己更熟悉,许宁有这个自信。

目前淮右淮左控制在江烽手中的州郡已经多达十个,光、浍、寿、舒、庐、濠、和、滁、楚、扬,整个淮南道十五州,除了申、安、沔、蕲、黄五州,尽皆归于江氏。

光州虽然现在还在南阳手中,但是马上就要交给徐州,而按照许宁的判断,如果沙陀人和南阳展开大战,那么申安二州刘氏还能不能保有,就真的很难说了,这大概也是刘玬赖在江烽身边不愿意离开的主因了。

但仅仅是光、浍、寿、舒、庐、濠、和、滁、楚、扬十州之地也已经相当可观了,许宁以前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可以帮助江烽来处理过问这些事务,这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插手的,但是现在看起来江烽似乎对此并不介意,这不能不让她感到意外的惊喜。

当然,许宁也知道江烽这不是说要这十州政务交给她,而是要她代替他,以他的身份去表明一些态度,这样一来在有些难以处理的事情上可以留有一些余地,但即便是这样,许宁也很满足了。

想到连楚扬二州这样的通都大邑也都能够留下自己的影子印记,许宁真的很期盼。

郡王,光州那边是否已经谈妥?既然江烽都开了这个口,许宁自然不会放弃这样一个机会。

嗯,基本说好了,南阳会尽快交还光州,这也是我们的祖地,拿回来是理所当然的。

江烽点点头,另外,楚扬二州纳入徐州,我在考虑设置淮左镇,这一次我会去楚扬二州走一圈,楚州要好一些,扬州那边与江南关系密切,李昪还在江南心有不甘,不过他没有多少机会了,我只是希望扬州能迅速纳入徐州大总管府这个体系中来,尽快发挥作用,日后你可能也要多帮我操一些心。

许宁压抑住内心的喜悦,略略有些矜持的道:就怕误了郡王的大事。

呵呵,误不了,小宁的本事我还是知晓的,不过严序过去了,日后你要和严序相互策应,尽快把扬州那帮士绅商贾给收服,北地战事即将展开,消耗很大,就需要这帮人出钱出粮支应。

在许宁面前江烽自然没有什么隐晦,严序要唱红脸,你可以在暗处唱白脸,怎么做,我相信你能拿捏好。

许宁点头应允,淮左和淮右怎么分?吾考虑把和滁二州划归淮左,庐濠二州依然归淮右。

江烽也在考虑日后若是真的拿下了安申二州,这划分就还真的有点儿问题,不过这应该是日后的事情了。

对于徐州来说,现在还没有那么多心思考虑到淮南道西面这几个州郡来。

刘玄控制的申安二州,鄂黄杜家控制的蕲黄沔三州,虽然在名义上属于淮南道,但是距离淮南这边的核心区域寿州——庐州——扬州这边实在太远了一些,现在的徐州还鞭长莫及。

除非二刘在对沙陀人的战事中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能退守伏牛山和方城山以南进而进入僵持阶段,甚至出现崩溃,那么徐州才会考虑抢占申安二州,避免淮南中部诸州遭受沙陀人威胁。

想到这里,江烽似乎感觉到了一点儿什么,但转瞬即逝,没能抓到,皱起眉头想了好一阵仍然没有能找回那转瞬即逝的灵感,只能作罢。

第二百七十二章 恶客临抵达寿州,刘玬和尉迟燕姗以及白木兰都要好好观察一下这个在这几年间一下子崛起的商埠城市。

论名声,之前寿州是不及庐州的,更不用说扬州了,论口岸位置,它也不及地处泗水和淮水交汇的楚州以及运河和淮水交汇的泗州,但是它却能在这么短时间里迅速崛起,其中有很大程度是因为江烽控制了寿州,并将这里作为了他的根据地。

当然寿州能发展起来,也还有一些其他原因。

比如寿州有芍陂,历来就是淮南粮仓,而江烽控制了寿州之后又成功的复活了寿州窑,使得寿州黄瓷驰名中外,远销中原和西域,再加上光浍二州南部的制茶业也在江烽的竭力鼓励下发展起来,光浍寿这一片以寿州作为商埠的产销体系便得到了完善,并迅速繁荣起来。

三女首先就参观了寿春城外的河港码头,这里是肥水和淮水交汇处,随着发展,已经日益形成了几片专营的码头区。

比如紧邻淮水港阔水深的码头就是寿州最重要集散物资——粮食的专用码头,这一片陆陆续续就有十余艘船正在装货,看得出来都还是往年的陈粮。

码头上有专门的驰道供马车、牛车来往,而滑轮吊装正在灵活的将数十袋粮食一次性的从码头上放到船上,而船上的力夫只需要调整好方位将一袋袋粮食堆砌好就行了,再无复有往日那种背负或者扛着一袋袋粮食沿着船板上船的情形。

当然这种装卸只适用于大姓粮船,中小型粮船仍然要用传统人力方式来装卸。

很多来自芍陂四周的粮食产区的小船便沿着肥水将零散的粮食运到寿春在进行重新装船,通过大型粮船沿着淮水——运河输往北方,这已经成为目前寿春最重要的一个吞吐功能。

同样的情形还有一个小一些的瓷器装卸码头,这里要比粮食码头小得多,但是仍然保持着很稳定的一船接一船的装卸进度,但是这里的装卸就要缓慢且精细得多,轻拿轻放小心易碎在这里就成了规矩。

即便是这样三女都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寿州窑的产能已经达到了相当可观的地步,否则根本支应不起这样一船接一船的瓷器外运,这还没有算通过陆路运走的。

另外就是一处铁料码头,来自徐州的铁料在这里大量下货,这里的繁忙程度不亚于那边的粮食码头,力夫们嘿着嘿着的把一车车熟铁、精钢以及各色锻冶打造出来的铧犁、镰刀、铁锅、菜刀、柴刀、马蹄铁、马镫以及武器从船上卸下,按照登记分别运走。

一个上午,给三女带来的印象极其深刻,尤其是刘玬和白木兰冲击更大。

白木兰一直在计算着像寿州这样一座城市每天吞吐的货物量,她觉得也许寿州一天进出的货物就足以满足族人一个月甚至三个月的需求,尤其是看到那源源不断的粮食和瓷器输出,更是让她羡慕得碧眸差点儿就变红眼了,这些瓷器卖到吐谷浑那边会是一个什么价格,她很清楚。

刘玬却是关注的整个寿春城的运转体系。

毫无疑问,在寿春已经有了一个相当规范却运行良好的商业体系。

造船业主造出了船,卖给运输商人,运输商人承接来自粮食贸易商或者铁料贸易商疑惑盐商的货物,从徐州,扬州,或者芍陂、肥水沿岸将货物运来或者运出,同样码头上的力夫行会组织起力夫们承接装卸,而税吏们则早早在码头上按照税率计算税金,收入库中。

在看不到的地方,士绅地主们或者自耕农们种出的粮食被粮商收购,获得的银钱这通过穿行于城乡间的小贩获得他们需要的日常用品,间或也会到集镇甚至县城里去买一些难得的在他们心目中属于高消费品的东西,改善一下生活。

商业体系把整个寿州城内城外的所有人连接了起来,让一切井然有序,当然这背后肯定还会有看不见的黑暗,那会用其他一些规则来调整。

问题在于这种蓬勃的发展似乎还没有看到尽头,仍然处于方兴未艾的势头上。

光浍寿的粮食、茶叶产量还在不断增长,殷城、盛唐、霍山等县丘陵区中的茶山被不断的开垦出来,甚至吸引了许多北地流民前往山中去烧荒垦殖,同样寿州窑也还在扩建,培养出更多的合格工人,可以承担起更多的窑炉来烧制更多的瓷器。

这一切都是因为寿州现在基本上处于整个徐州大总管府的正中心区域,四周都有缓冲之地,同时徐州强大的武力保证了这里的绝对安全,而来自大梁的士绅商贾选择这里作为栖居地,自然也会带来大量的资金和消费,这一切都推动了以寿州为中心的淮南地区发展。

而江烽有意识的推动的体系和秩序建设,加上术法材官院层出不穷的新鲜事物出现,也使得寿州很快就成了新商品的云集地。

比如四轮马车。

在寿州生产制造四轮马车的车坊已经达到了四家,这四家都已经和大总管府签署了保密协议,对于车辆的一些关键部件制造进行保密,确保制造技术不外泄。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寿州的造船业上,规模更大的造船厂在出现,而载货量更大,操纵更方便的船只也在不断涌现,这都得益于术法材官院的一些技术更新和推广。

白木兰完全被这一路行来的所见所谓给震撼住了,中原的繁盛程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而商业文明带来的冲击力一样让她这个在草原上长大的女孩子充满了憧憬,这样的繁华景象,何时能在自己的故乡出现?尉迟燕姗和刘玬的感受也是复杂的,这种混合了多种心境的感觉让她们很多时候都只能保持沉默,因为她们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这一切,尤其是这一切和她们日后的生活都息息相关。

……江烽没有在寿州逗留太久,形势也不允许他在寿州多呆,他还去了一趟浍州,抽出时间来视察了浍州术法材官院,这是一个姿态,以示对术法一脉的重视。

然后便迅疾直奔楚州。

在楚州他出席了地方官府和士绅望族们联合举办的宴会,安抚了楚州士绅一番,让他们放下心来。

前面就是高邮了。

大船稳稳的在运河上行进。

随着楚扬二州形势稳定下来,运河迅速恢复了畅通,尤其是在樊良湖和白马湖水匪反正招安之后,整个运河的通畅情况更好。

没有了水匪的威胁,寻常船只和小船队也可以安全的来往于楚州和扬州之前,甚至可以直接从扬州过楚州向更上面的泗州、宿州、宋州。

事实上虽然沙陀人控制了汴州,但是整个运河水道还是畅通的,甚至比大梁控制的时候更为宽松,从淮水一线物资可以轻松的运抵汴梁,而沿路的税率基本上也沿袭了当年大梁的规矩。

在江烽看来,沙陀人气势已经开始向着大梁的方向在迈进,李存厚正有意识的要把一个游牧政权转化为一个农耕政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也是一个去胡化和汉化的过程,逐渐的接受汉人文明,沙陀人是真正在入夏则夏。

对于这一点江烽是很赞赏的,李存厚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要想在中原立住脚,原来在草原上那一套行不通,事实上在河东那边也早就废除了草原上那一套,只不过进入中原河洛之地,这种进化的力度还需要更大一些。

不过赞赏归赞赏,江烽可不会给沙陀人那么多时间,如果给李存厚十年八年时间来慢慢汉化,也许还真的要被他在中原站稳脚跟,江烽不可能给他那么多时间。

就算是胡人要汉化,那也应该在自己手中来完成,无论是党项人还是沙陀人亦或是契丹人,都应当如此。

这个重任,他义不容辞,也当仁不让。

运河风光越是往南,越是能显现出柔美的一面。

从运河两边连绵的薮泽和灌溉水渠就能看得出来,越是往南,水道纵横的密度就越大,各种船只穿行如梭,而靠水而生的百姓更是把这条水道的用出去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郡王,过了高邮,可就离江都不远了?尉迟燕姗是北人,乘船最初还有些不太适应,晕船,但是随着时间一长,也慢慢适应了,她也是第一次踏足楚扬,尤其是扬州,名声在外,烟花三月下扬州,没有人能不被吸引。

嗯,半日可到。

江烽笑了笑,今晚就可以夜宿扬州,领略一下扬州的风情。

扬州虽然还属于江北,但实际上基本上和江南无异了,不过楚扬二州方入我手,扬州士绅也许还满腹怨气,未必欢迎我这个恶客呢。

说到这里,江烽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对于这样的恶客,他还是很乐意当一回的。

他来这里本来也就没有想要讨好谁,而是要让这些扬州士绅认清形势,来讨好自己。

第二百七十三章 异动眼见得江烽这般兴致盎然,刘玬和尉迟燕姗都是哑然失笑,这位郡王还真是有趣,似乎很期待要和扬州士绅们来一次对峙。

扬州放入徐州之手,照理说,安抚为大,确保楚扬慢慢融入徐州体系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徐州现在外部也还面临着诸多不确定因素,像沙陀人的动作,河朔的不稳,还有江南的动荡,甚至也还包括徐州会对未来沙陀人对南阳一战中采取什么对策,蔡州这个卧榻之侧亦敌亦友的角色变幻,都充满了变数。

但这位郡王似乎不太在意,仍然是一意孤行的按照他自己好恶来处理这些事情,刘玬和尉迟燕姗都觉得江烽未免太任性了一些,只不过在没有确定江烽真实意图之前,她们也无法确定江烽这么做是否有意为之。

郡王好像对扬州士绅有些偏见?还是刘玬轻启朱口,问道。

并非如此,但扬州士绅商贾富奢天下,为世人所诟病,必有其原委。

江烽摇摇头,其实到了扬州你们就可以看一看,虽然扬州城内士绅商贾富甲一方,但是城中的织户,城外农户,其状况和其他地方差异不大,也就是说,在扬州贫富之间的差距更大,富者更富,但贫者恒贫,数百年来都是如此。

郡王认为这不合理么?刘玬和尉迟燕姗都皱起了眉头,若是郡王持这种态度,那所有天下士绅就麻烦了。

肯定有其不合理因素的一面。

江烽泰然自若的回答道:士绅本身很拥有其地位上的强势和财力上的优势,所以很容易在土地集中上获得先机,而水旱不定,天灾人祸,更容易使得缺乏风险抵御的寻常百姓不得不把土地售卖以求生,这使得土地很容易集中在士绅商贾手中,在扬州,士绅和商贾的共通性更明显,其实你们可以看得到,李昪和杨溥治下的吴地虽然富庶,但是其自身财力并不雄厚,我所指的自身是指官府,而非他们家族本身,也就是说其实吴国的财富土地大多集中在一小撮士绅商贾中,而这个群体里尤以盐商为最,而了解一下就可以知道,扬州盐商背后基本上都是吴国最大几家士绅家族,而你们也都清楚盐商靠什么来发家致富。

刘玬和尉迟燕姗当然清楚盐商靠什么致富,就是官府的售卖特权。

再考察一下扬州的土地集中情况,也能发现,最肥沃的土地也大多集中在那么几家十几家或者说与这几家十几家家族有着姻亲、血缘关系的数十家或者上百家的家族手中,他们手底下的庄客,基本上占到了整个扬州城外人口的三分之二左右。

江烽自然也是经过一番调查的,扬州士绅和商贾群体关系太过紧密,而对于徐州的控制很不利,哪怕是有严序这个急先锋出马,也未必能在较短时间内取得让人满意的成果,所以江烽早就认定,不在扬州出手,难以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像庐州一样。

那也是历史积淀形成,这无可厚非。

刘玬反驳道。

当然,既然是历史积淀形成,那么就可以改变,尤其是在它不符合历史发展规律时。

江烽毫不客气的道:扬州的地位实际上正在被寿州所取代,如果扬州不作出改变,它会越来越难以适应,嗯,当然扬州也有其优势,吾内心希望它能在其优势的一面加以凸显,所以它更需要改变,尤其是那些士绅们。

刘玬和尉迟燕姗已经听出了江烽话语中对扬州士绅们满满的恶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那郡王究竟希望扬州变成一个什么样呢?尉迟燕姗内心也有些忐忑。

江烽对这些世家望族,也就是士绅中的顶层态度似乎不太让人乐观,她有些担心当尉迟家族来到徐州治下时,会不会也如此?她也没有自大到以为可以靠自己一己之力就可以改变江烽对他自己设定的格局规制。

唔,这个问题很大,难以一言解释清楚。

江烽觉得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难道他要说推动传统士绅阶层向工商阶层转化?士绅阶层可以有商业作为自家致富的门径,但是绝不会舍本逐末以工商来取代自家根本,在他们看来,如果没有士绅这个身份,那么工商所得随时可能被别人夺走,这其实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除非从根本上来推翻这一切,而现在根本还做不到,这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问题,需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发展推动,才可能实现,哪怕是江烽可以洞彻到日后的一切,他也不可能揠苗助长一下子就实现。

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转化过程,也许自己可以加快这一过程,但是却无法做到跨越这一过程。

见二女都还看着自己,江烽忍不住挠了挠头,嗯,简而言之,吾希望见到的是每一个群体,每一个阶层都应该有所贡献,吾所指的贡献,而非以自身特定的身份来坐享其成,或者垄断某项权利,比如农者务农,织户织造丝绢,商人贩卖货物,船户运输,或者你们要说盐商也是靠贩卖,但如果都可以来贩卖盐呢?这就是一个垄断了,当然这里边具体细节很复杂,需要区别对待,一句话,吾不希望见到哪一个阶层或者群体能够理所当然的一直坐享其成,这不符合某的想法。

这个话题实在太大了,也不好解释,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一步一步试探着来,毕竟没有先例,就算是江烽也只有一个大概思路,而且随时可能调整,因为江烽需要实现确保自己的政权不受到威胁。

江烽的话却让尉迟燕姗和刘玬都陷入了沉思中。

她们都意识到江烽的思路远比她们想象的更为复杂,虽然还有些脉络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点却是确定无疑的,士绅望族们要想保持自身地位,依靠现有的方式和规则是不行的,而需要另外寻找路径。

……有点儿蹊跷啊。

揉了揉眼睛,放下手中的屠刀,魏二瞥了一眼较场外的军营,他注意到原本这一片军营从未有超过一半的士卒,但是这几日里陆陆续续从东面和北面来了不少兵,不但把军营塞满,而且连较场里也扎满了营帐。

照理说朗山不该有这么多兵才对,印象中最少的时候,这里不过只有一两百兵驻扎,而现在起码已经有超过五千人进驻了兵营。

从自己这肉摊上的消耗就能看得出来,虽然军中采购不会有肉,但是那些军官们却是隔三岔五要让亲兵们来买肉,使得原本到正午都未必能卖光的羊肉,总要提前一个时辰就一扫而光了。

魏二当然不是屠夫,他不过是无闻堂中无数个撒布在各地的细作之一罢了。

前段时间魏二才从浍州返回,在那里,魏二接受了为期一个月的初级培训,简单地说,魏二已经从最基本的细作,开始进入了初级专业细作层面了。

朗山一直不是无闻堂的重点方向,但是近期正在加强对中原各地的布置,所以魏二才获得了一次专业培训的机会。

专业培训的内容之一就是如何发现异常,尤其是在平常中发现异常。

魏二觉得这几日里就是很大的异常,如果说进驻一营兵还算正常,但是一军就值得警惕了,而超过两军,绝对有问题。

朗山是什么地方,地处蔡州西部,与南阳的泌州和现在属于南阳控制下的申州比邻而居,方城山向西南,就是桐柏山,而桐柏山脉中嵖岈山、马鞍山和朗陵山都在这一线,一直延续到郎山县城。

再往南,也是桐柏山余脉,但是地形相对破碎,而从这一线向西,就可以直插泌州,向南强渡淮水,可以直入申州。

之前魏二是不需要了解这些的,他只需要把一些上司规定的一些需要搜集的内容记下来,每隔一段时间传给上司就行了,但是在经过前期的培训之后,他能够大略明白自己所出的朗山地理位置,以及在各家藩阀中的地位作用了。

他也知道东南面的光州,南阳已经正式移交给徐州了,也就意味着郡王的地盘已经和蔡州越发紧密了,那么朗山就更重要,他需要随时关注这一区域的形势变化。

像这几日里朗山连续不断的出现了兵力增长,就是一个典型的异动,而且和他也观察到朗山粮价也在上涨,这不是一个正常现象,夏粮刚收,粮价应当下跌才对,怎么会出现上涨的情形,哪怕上涨幅度并不大,但也不正常。

他需要把这个情况立即向上司报告。

实际上像这样的情况正如点点细流向着负责整个淮南道西部和河南道蔡州以及南阳控制区的浍州驻点进行汇总。

比如从郾城——西平——吴房一线兵力调动频繁,又比如蔡州粮价都有上涨,甚至在颍州也是如此。

这些情报线索都被汇总并进行分析传递给徐州总部。

第二百七十四章 恳求江烽接到消息时,已经是从扬州启程返回徐州的路上了。

因为是游隼传书,信函内容还算详实,让江烽大略能了解蔡州那边的情况。

毫无疑问蔡州和沙陀人勾搭上了,之前显示的种种,诸如石敬瑭部在宋州周边频频演武,安重荣在曹濮一线的安营扎寨,看起来都是迷惑徐州的假动作。

关键在于你还不得不信,不敢不信,以沙陀铁骑的机动能力,一两天之内就能给你突进两三百地里,打一个措手不及,在你腹地内都能搅风搅雨,江烽可不想刚刚纳入手中的曹州又被打废,所以还不得不暂时让尚云溪那边都稍微安分一点,以观动静。

没想到这一观还真的观出点儿祸事来了,当然这祸事不是徐州的,是南阳的。

江烽只在扬州呆了五天时间,前两天按兵不动,中间两天惊风密雨,最后一天貌似有点儿雨过天晴的模样了。

但是最后一天江烽只是露了一个面便直接登船走人了,让很多意犹未尽的扬州士绅商贾都懊悔不跌,在没有搞明白彭城郡王的真实意图前,面对严序的步步紧逼,他们真心不敢不接受啊。

江烽给严序的交待是,一个月内需要凑齐足够三万大军打半年仗的军资,包括粮食和钱银,但不包括武器甲胄。

这个条件不算苛刻,但是也不轻松,要从扬州士绅身上刮出这一层皮下来,不下点儿狠手不行,不灭一两家人也不行。

不过有江烽这一行五天时间在扬州的造势,剩下来的不过就是威逼利诱而已,对严序来说这不是什么复杂事儿,只要有后盾,这就是一个火候的问题而已。

江烽也信得过严序严续的手段,严可求的后人,只要能捡到他父辈一半的本事,就足以纵横朝堂了。

只是江烽没想到眼见得扬州之行顺风顺水,却又冒出来这样一桩事儿。

这该死的蔡州袁家,真他么是打不死的小强,都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关键是这袁家屡屡作死都还没死不说,还活得有滋有味,这让人情何以堪。

不过话说回来,面对这样的机遇,袁家如果真的没有一点动静,江烽倒还真要起疑了,那不符合袁氏折腾的本性。

只是这一次袁氏玩得太大条了一些,竟然要突袭泌州。

突袭泌州的目的恐怕不是想要吞并泌州,而是要彻底击垮刘氏,以便于蔡州接手南面的申州和安州才对,这是枢密院的分析。

江烽认同这个判断,袁氏只要突袭泌州成功,伏牛山——方城山一线的南阳军防线铁定崩盘,南阳军从来就不是善于打逆风仗的军队,而晋军一旦南下南阳,袁氏肯定不可能保有泌州,只能交给晋军,但是估计李存厚也乐于将申安二州交给袁氏。

袁氏现在是认定了沙陀人不敢四面树敌,但是他们也不担心沙陀人吞并了南阳之后,就会对他们动手?想到这里,江烽忍不住冷笑,也许在袁氏觉得在沙陀人吞并了南阳之后,会意识到南方的情况与北方的情况不一样,然后再来联手沙陀人挑战徐州?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打算。

料敌从宽,江烽从来没有认为在和蔡州就瓜分宋州达成一致之后,就能和蔡州化敌为友,哪怕蔡州方面信誓旦旦以唇亡齿寒的话题来勾搭,江烽也只是认为那不过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罢了。

这边刚和蔡州探讨了南阳、蔡州和徐州要齐心协力共同应对沙陀人的攻势,一转过身蔡州就和沙陀人搭上线了,这就要给南阳背后一刀了。

不得不说蔡州袁氏够狠够毒,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真的是耍得顺溜,江烽估摸着南阳应该也被他们蒙蔽了,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江烽也不认为沙陀人南下南阳对徐州就是坏事。

刘氏控制的地盘不算大,但是南阳和泌州以及隋州却都是南阳的基本盘,可以说这几州地盘里势力根深蒂固,就算是得到蔡州的接应击破伏牛山——方城山一线的防线,沙陀人要想攻克南阳城恐怕也非易事。

南阳号称中原仅次于汴洛的雄城,而且内部稳固,远非当初心气已散的大梁可比,晋军劳师远来,要想攻下城高墙厚积蓄丰足且同仇敌忾的南阳城,难上加难。

江烽的思绪慢慢清晰起来,或许蔡州也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觉得自己会放任他们为所欲为?又或者蔡州觉得自己刚夺下楚扬,又要进兵河朔,所以无力过问南阳战事?那自己现在该如何应对?这一点也有些困扰江烽。

北地战事不能再拖,严序已经向自己保证会如期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支应驻扎在濮州的河朔军和青州的平卢军北上无虞,再拖下去江烽担心会生变,耶律德光不会看不到中原局面的变化,沙陀人选择了南阳作为目标,实际上也就在短期内放弃了与徐州为敌的意图,那么徐州的攻击锋会指向哪里,契丹人应该要考虑才对。

打仗,就是要出其不意,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就像蔡州袁氏要打南阳一个出其不意,自己也要打张处瑾和耶律德光一个出其不意才对。

可南阳这边呢?在接到消息之后,江烽就已经命令柴永立即将武宁军归建,即可收拢来西进光州。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南阳方面已经和徐州谈好,把光州交回给徐州,武宁军进驻光州也不会引人注目。

但光是光州不够。

江烽的目光已经盯在了申、安二州身上。

关键在于现在无法下手。

一来没有合适的理由,二来吃相太难看也容易引起非议,当然非议无所谓,可刘玄现在还不那么容易就折服,这一仗要打起来,不合适。

现在要考虑的是是否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南阳,还来不来得及?这需要掌握好一个度。

江烽也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本来可以示好南阳,但是变成了南阳不领情,认为自己是有意压时间,哪怕是自己真的压了时间,但也不能让对方感觉到。

根据枢密院和无闻堂那边的消息来看,蔡州军出兵时间也就应该在自己收到消息这一两天,如果现在自己马上将消息传递给南阳,可能会给蔡州军带来的一些麻烦,但是以无闻堂掌握的情况来看,如果蔡州军在泌州一线展开突击,南阳方面未必能调整过来。

时间上可能已经有些来不及了,要调整军队不是那么简单一件事情,那需要时间。

既然如此,那就可以把消息通知给南阳,示好南阳。

蔡州一攻而下,不符合徐州利益,但是如果南阳调整及时,蔡州攻不下泌州,也一样不符合徐州的利益,就是要让他们双方交织在一起,脱不了身,这最符合徐州的利益。

……刘玬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略微稳住自己的心绪,沉声问道:郡王什么时候得到这个情况?一个时辰之前。

江烽坦然道:说实话,孤也没有料到蔡州袁氏会如此歹毒,之前还是朗山那边传来的消息才证实了袁军的确再向朗山聚集,孤猜不出除了对泌州用兵,袁氏还能有其他什么意图,所以特地知会小玬你一声。

刘玬挺拔的身躯如同一株孤松傲立,起伏的胸脯预示着这位女郎此时心境很不平静。

郡王何以教我?小玬可能也知道孤的武宁军和淮右军刚攻占楚扬,而平卢军和尚云溪部正在向淄青一线调整,天平军正在曹州一线和沙陀人对峙……郡王无须解释,小妹只希望郡王能给一个明确说法。

刘玬有些粗暴的打断江烽的托辞。

江烽也有些尴尬,的确有些不厚道,不行就不行,行就行,说这些没用的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略作沉吟,江烽径直道:小玬希望孤能做什么?刘玬也是心乱如麻,蔡州袁军突然翻脸,这么反戈一击,最关键的是南阳方面的防范方向都是摆在伏牛山——方城山这一线,而且现在沙陀人甚至都还没有动静,蔡州军却先发制人了,这么拦腰一击,委实让南阳难以接受。

请郡王淄青军和牙军出击宋州和亳州,武宁军北渡出击颍州!刘玬咬着牙关道。

江烽一愣,这胃口可不小,围魏救赵也不是这样吧?几乎把江烽手中所有机动兵力全部都算了进去。

江烽刚准备说话,刘玬又接着道:郡王不需要解释,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也谈不上,小妹知道郡王胸怀天下,南阳不敢与郡王争,但南阳不能也不应当沦落在沙陀铁蹄下。

江烽微微动容,但是也有些牙疼。

刘玬虽然说得很低声下气,南阳不敢与争,可真的到了那一天,南阳会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么?如果没有切实可行的履行诺言的保证,江烽不可能也却无法说服下属打乱原计划去救南阳。

第二百七十五章 闪击沉吟良久,江烽才低声道:小玬,你应该想得到,就算是围魏救赵,恐怕时间上也有些来不及了,围魏未必来得及救赵了啊。

江烽的话如同重锤击打在刘玬心房上。

实际上她也很清楚这一点,现在就算是江烽马上下令各镇出兵,可蔡州袁军早已经蓄势待发,如箭在弦上,根本无法阻挡。

蔡州袁军只要打穿桐柏山这一线,直插到慈丘这一线,进逼方城,方城山这一线防线遭遇两面夹击,铁定守不住,一旦沙陀大军进入南阳盆地,南阳几无扳回这一局的可能。

就算是僵持对峙状态,这同样对南阳是致命的打击,南阳盆地一旦沦为战场,整个就是百年积累就会一扫而空,而被南阳压制的襄阳萧家,与南阳在安州问题上交恶的鄂黄杜家,绝对不会坐视这等机会,肯定会蠢蠢欲动。

脸色雪白的刘玬站了起来,盈盈跪下,郡王,妾身恳请郡王立即发兵,蔡州袁氏家有反骨,谓之三姓家奴不为过,每每反噬盟友主家,这等枭獍当灭之,南阳可以败于沙陀人之手,可以归附徐州,但绝不会臣服于袁氏,妾身相信我父亲和大伯以及我的兄长们皆有此念!刘玬斩钉截铁的话让江烽也是叹息不已,蔡州袁氏的这种风格的确为他们赢得了许多战机,这种奇诡突兀的反水本事让大梁、感化军都吃住了苦头,也成为了蔡州袁氏实力膨胀的关键,但是这同样也给袁氏一族带来巨大的负面效果,没有哪一家人再会相信他们,就算是投降归附了他们都会考虑什么时候脱离他们,这等印象的副作用绝不是一两场战事获胜能抵消得了的,以南阳为例,恐怕早就对蔡州袁氏恨之入骨了,要想让他们投降袁氏,还不如杀了他们。

再反观徐州,攻打徐州也好,吞并平卢也好,泰宁军的归附也好,江烽都秉承了一条,那就是师出有名,最起码表面上的理由要过得去,一句话,得有大义,尤其是现在随着势力猛涨,就更需要这方面的考虑了。

出兵河朔,那也是以要帮王邈的王氏一族复仇为名,虽然谁都知道王氏一族不可能再恢复,但那又怎样?有了这个大义,一切都要理直气壮许多。

小玬,这事儿孤一人也不能决定,还需要商议一下,但孤向你保证,徐州会以最大的力量来帮助南阳,无论之前如何,但现在徐州会站在南阳一边,袁氏此獠,当诛!江烽的话语也是金铁交鸣,铿锵有力,毫无回旋余地。

江烽想明白了,既然凑成了这样一个机会,便再不能给袁氏留这个回手,务求要对蔡州袁氏一击必杀,他相信以袁氏的作风,沙陀人对袁氏怕也是内心一样充满了鄙视不屑,而这就是机会。

……朗山。

一身黑云甲的袁无敌容色严肃,手中霸王戈杵在地上,目光遥视西方,他将作为此次突袭的先锋,要抢关夺城,夺下方城和方城关。

方城乃是方城山南的第一县,也是守御沙陀大军南侵的最主要后勤补给基地,而方城关则在叶县南面的方城山中,由多个横行的关隘组成,是阻挡沙陀大军入侵的第一道要隘。

夺下方城关,也就意味着直接将方城县置于暴露之下,而夺下方城县城则相当于断了方城关的后援,所以袁无敌的突袭目标是方城县城。

目前沙陀人的军队已经开始动了起来,他们正在有条不紊的南下,而南阳军正在主动收缩,已经放弃了河南府南部诸县,主动将兵力收缩回了汝州这一线,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确保鲁阳关到方城关这一线的安全,沙陀人要想进入南阳盆地,只能从这一线突破。

按照南阳军目前的布置,南阳军会首先在临汝——梁县——郏城——襄城这一线展开防御作战,把这一线作为防御的第一线。

如果战事不利,这退回到鲁山和叶县这两地展开防御作战,这是第二线。

如果战事再不利,那么就要死守鲁阳关和方城关,这里是沙陀大军南下南阳盆地的两大咽喉要道,只要守住这里,晋军就难以南下。

现在袁军的优势就是南阳军虽然在收缩,但是动作较为缓慢,这也和北面的沙陀人动作缓慢有一定关系,刘同还有些舍不得,所以在退兵上显得有些拖拉犹疑,甚至还派出了使者与沙陀人交涉,希望把河南府南部诸县交回给沙陀人,而保有汝州。

在袁家这边看来,刘同无疑太过于天真了,但沙陀人却将计就计,开始与南阳方面进行谈判,向南阳提出索要两百万贯钱银和一百万担粮食作为交换汝州的条件,以期拖住南阳大军向南退缩的速度,为蔡州军创造时机。

不得不说沙陀人这一手相当高明,利用了刘同的贪心,虽然条件开得很高,但是也不是没有商量余地,这似乎印证了沙陀人现在内部也是心意不齐,李存厚手底下那些贵酋们都有些厌战,更希望马上得到最实惠的钱银和粮食。

按照常理,现在的确不是沙陀人动兵的好时机,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要等到最适合沙陀人用兵的秋季还有两个月时间,沙陀人的动作更像是在向南阳施压,为谈判谋取最好的条件。

正因为如此,南阳军也在有意的摆出一些姿态,比如在从伊阳、伊阙、颖阳等地后撤时就采取了边走边看的动作,而阳翟甚至仍然被南阳军占领不退,以便更好的防御郏县这边。

这也是沙陀人和蔡州军这边最希望看到的,只要南阳大军未曾收缩回南阳盆地,那就最大限度的为蔡州军闪击泌州提供了最好的条件。

对于袁无敌来说,这一次作为先锋突击方城县无疑是一次雪耻之旅。

之前这一年多时间里,他一直隐居不出,就是在修复自己身体创伤。

被江烽所伤成为了他毕生最大耻辱,让他恨不能立即重返反击徐州的第一线,但是他也很清楚,现在的徐州已非吴下阿蒙,江烽手底下兵强马壮,高手如云,而且坐拥数十州之地,他袁无敌现在已经失去了和江烽直接交手的机会。

只要江烽愿意,一挥手就能涌出七八个实力不亚于自己的天位强者,所以袁无敌不得不把这份深仇大恨压在心里。

不过这一次突袭南阳无疑也是最好的复出机会,只要能一举夺下方城,打开晋军南下的门户,他袁无敌必可重振往日荣光。

十三!庆伯!袁怀庆也是一身全副裹甲,这两年下来,袁怀庆也苍老了不少,但是目光里锐意依然,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这一趟西进之旅,北线是袁怀庆为主帅,赵氏一族的家主赵天寿为副,袁无敌为前锋,同时汝阳老八柱和新八柱各有三人跟随。

而南线则是袁怀峰为主帅,袁文樑为副,也有几名老八柱和新八柱中的角色跟随。

袁怀峰是袁怀河的嫡亲二弟,武道实力更在袁怀庆之上,之前一直在郾城坐镇,一般说来在袁怀河不在时,就是袁怀峰代替袁怀河发布命令,之前袁怀河闭关修行,都是由袁怀峰执掌袁氏大权。

袁文樑目前已经成功的突破了小天位壁障,进入了天位强者之列,虽然是堪堪踏入,但是也足以证明这位在袁氏一族中武道天赋仅次于袁无敌和袁无为的新锐进境之快,当然这也和袁氏一族不遗余力的为其提供了大量天材地宝和磨砺机会有很大关系。

北线是以夺取方城县和方城关为目标,但是首要目标是夺取方城县,拿下方城县,汝州的南阳大军不战自乱,如果能拿下方城关当然好,拿不下也无关大局,自有晋军来应对。

南线则是以泌阳为目标,袁文樑为先锋,袁怀峰率大军跟进。

蔡州军的目标很简单,占领泌州,为沙陀人打开南下南阳盆地的大门,同时关上南阳军难逃的大门,待晋军消灭了被关在门外的南阳军后,再退出泌州,谋夺申安二州。

相信那时候晋军已经攻入南阳盆地,二刘忙于和晋军激战,已经没有精力来过问申安二州了,袁氏一样在申州有自己的党羽,只要刘氏乱了阵脚,申州归附袁氏不是难题。

你们晚上出发,明早要潜入嵖岈山潜伏,等待明晚再展开行动。

袁怀庆语气严厉,不容置疑。

庆伯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袁无敌一抱拳,细作已经把嵖岈山往方城一线的路径探明,我打算均走山中,虽然是山路,但是对龙雀尾影响不大,能最大限度的避免被觉察。

唔,具体路线你自己确定,但三日后我要看到方城县城控制在我们手中,我会在五日内赶到,你须得要确保控制住方城县城两日。

袁怀庆目光注视着袁怀庆,方城县那边我们也有一些安排,但是你不能寄太大希望,那里是南阳的咽喉要地,南阳一直防范很严。

第二百七十六章 必得沙陀人的佯动做得很成功,刘同被吸引住了,但是泌州毕竟是南阳的重镇,就怕刘玄这边也反应过来了。

从一旁检查了军务过来的赵天寿接上话:伏牛山和桐柏山中的山蛮兵已经被南阳动员起来了,老十三过桐柏山时也要小心,那些山蛮兵成建制的虽然被调走了,但是仍然有一部分预备兵留在本地,不可不防,我倒不是担心他们能给龙雀尾造成阻碍,就怕走漏了消息。

走漏了消息也不怕,发出去,他们也来不及了。

袁无敌脸上露出一抹戾气,再说了,我不打算让我视野范围内任何人活下来,出了我的士卒。

赵天寿欣然赞同的点点头:理当如此,无毒不丈夫,这个时候不是心存善念的时候,我们所作的各种掩饰虽然不少,但是也未必能瞒过所有有心人,虽然有意再往申州方向引导,但是刘同和刘玄只要稍微冷静一些,就能觉察出端倪来,所以我们不能再等了。

南阳军插手我倒是不怕,刘同和刘玄之间的矛盾之深远非外人所能了解,像占领河南府南部诸县和汝州以及许州的问题上,刘玄就是反对的,认为会激化与沙陀人关系,引火烧身,现在果不其然,刘同想要抽刘玄的兵力帮忙防守南阳和泌州,刘玄直接拒绝了,以申安二州不稳为名根本不予理会,不也就是防着徐州和我们趁火打劫么?袁怀庆脸色却要阴沉一些,我就怕徐州也要插手。

徐州也要插手这个阴影一直在袁氏诸将心中盘绕,挥之不去。

虽然有各种理由来解释徐州不应当插手,比如正在攻打楚扬二州,又比如正在用预谋发兵河朔,又比如与晋军石敬瑭部在曹州一线对峙,气氛紧张,怎么看徐州都不会介入这一场与它没有太大关系的战事,但是江烽这厮却总是会以一种你想不到的姿态出现,总会颠覆你的认知,这让袁氏诸将始终无法放下心来。

徐州就是要插手,我们也不怕,怀河大人坐镇,还有老三和老七,以及何薛诸位协助,足以应对徐州,吾就不信徐州能倾巢而出来攻我们蔡州。

赵天寿虽然语气激扬,但是话语里还是流露出底气不足。

徐州军的实力太强了,吞并了感化军、泰宁军和平卢淄青军的徐州军实力足以同时开打两场战争,哪怕有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己徐州不应当参与这场战争,但是真的江烽要打,谁也拦不住。

只希望晋军在曹州和濮州一线多给徐州方面施加一些压力了。

袁怀庆叹了一口气。

施加压力又能怎么样?曹濮一线是朱茂的天平军,那是老泰宁军的底子,和沙陀人也是知根知底。

濮州还有尚云溪部,这个见风使舵的家伙最后还是投向了徐州,让人无语,可他这一投不打紧,江烽还把大批大梁降军也交给了他,组建起了一支十三个军的大军,据说这厮现在是对江烽的信重感激涕零,一门心思要替江烽卖命了。

想到这里袁怀庆也是心烦意乱,但是现在袁家不行险一搏又能怎么办?明知道徐州的威胁就在侧翼,也不能不走这一步,和徐州打生打死这么几年,双方的仇怨已经深不可解,这都是其次,关键在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徐州的强大也就意味着蔡州的威胁更大,袁氏要想不沦为下一个徐州时家和吴国乃至平卢王家,就只能不遗余力寻找任何一个机会来壮大自身。

说到底,这都是徐州逼的。

说起来也有些可笑,但是这却是事实,如果不是徐州这么迅猛的崛起,袁氏也不想这么疾风骤雨般的行事,但旁边徐州虎视眈眈,而且为了争夺颍亳二州以及宋州,双方早就结怨甚深,利益攸关,岂有容让之理?袁怀庆是真心希望徐州能给袁家一点儿时间,让袁家能消化掉颍亳宋陈诸州,然后在吞并掉申安二州,这样一来,实力提升的袁家也愿意和徐州一起共抗沙陀人。

这个观点袁怀庆也曾经在家族会议中和袁怀河、袁怀峰探讨过,他们也认同这一观点,但关键在于徐州不可能接受。

算了,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我们现在也是势成骑虎,必须要走下去了。

袁怀庆终于摇摇头,丢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老十三,务必要一举夺下方城,我担心迟则生变,南阳的情报体系也不弱,但二刘分道扬镳之后,刘同不得不重组了他的斥候细作力量,这样才有我们的机会,你现在就可以让他们分批次离开潜行,时间宜早不宜迟,我们这边也一样。

遵令。

袁无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左手一提长戈,三日之内,方城必得!……你说什么?刘翰长身而起,讶然道:什么时候传回来的消息?刚接到的消息。

下首汉子有些紧张,属下马上就过来向大人报告了。

蔡州军动静这么大,难道申州那边没有反应?刘翰稳定了一下自己心境,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重新坐回胡椅中,除了朗山,真阳、新息那边有没有动静?也有一些动静,但是根据情报分析,真阳和新息那边的动静更像是虚晃一枪,有掩饰的迹象。

刘翰是知道自己这个下属的眼光和分析能力的,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说,新息和真阳那边的动作都可能是为朗山和西平这一线的动作作掩护?属下是这么判断的。

汉子一咬牙,情况非常紧急了,袁氏素来喜好偷袭,罔顾道义,属下担心蔡州方面是不是和沙陀人有勾结?又或者徐州、沙陀人以及蔡州都勾结起来了,联手对付我们南阳?刘翰乍然色变,几乎有些坐不住了,这可能么?我二叔不是让刘墉和刘玬去了徐州么?刘墉回了申州,申州那边传来消息说刘玬和江烽的婚姻基本上得到了江烽和他属下主要部将和大臣的认同,算是敲定了,怎么可能再和沙陀人与蔡州联手对付我们?大公子,江烽狼子野心,岂会为一纸婚书所约束?也许就是江烽的诡计,故意欺瞒二爷那边,故意造成此种局面,现在他们接手了光州,说不定就有可能趁势西进申州!汉子连连摇头,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只有沙陀人和蔡州联手合谋,徐州置身事外,但不管哪种可能,我们都很危险了。

刘翰当然知道事情有多么危险。

自己麾下大军基本上都还驻留在汝州和阳翟一线,方城关和鲁阳关上也各驻扎了一万大军,也就是说现在南阳府和泌州的驻军只有不到两万人。

泌州只有区区五千人,其中在方城县城只有一军人马,就是考虑到方城县城在方城关背后,沙陀人不可能飞跃方城关,更不用说临汝——梁县——郏城——襄城这一线以及鲁阳和叶县还在前面顶着呢。

如果情况真是预测的那样,那泌州就危险了,再联想到前段时间沙陀人与南阳方面的谈判颇有进展,这让父亲也是大为高兴,现在看来这极有可能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就是要把南阳大军拖在汝州那边,让南阳和泌州变得空虚,而蔡州军如果现在从东面打过来,那就真的是危如累卵了。

但袁氏就没有想到过这样做的后果么?唇亡齿寒,沙陀人真的打垮了南阳,难道就会放过他们蔡州?这帮鼠目寸光的鼠辈!想到这里刘翰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现在该如何应对?刘翰下意识的站起身来,握紧双手,面色通红,通知我二叔那边,让刘墉马上联系刘玬,刘玬不是还留在江烽身边么?我就不信百变灵狐守在江烽身边还不知道江烽有没有参与对我们南阳的阴谋!如果参与了,那也就罢了,刘玬该死!如果没有参与,让刘玬务必劝说江烽出兵蔡州!徐州那边恐怕不会轻易……吾不管!刘翰狂怒起来,脸上怒意扑面,疯狂的咆哮怒吼:这是关乎我们刘氏一族生死攸关的事情,刘玬她是刘氏女,就必须要承担起责任,哪怕她马上爬上江烽的床,都得要给我请到援军!别说是她,就是刘珞刘珈能做到,也一样!刘翰是真的急了,父亲还在汝州坐镇,自己留守南阳,如果蔡州军真的从东面打过来,被他们打下泌州,那局面就一下子变得不可收拾。

他简直不敢往下想,这种局面绝对不能出现!你们有什么意见?赶紧说!扫了一眼堂下诸人,刘翰稍稍稳定了一下心情,如果真如我们猜测的那样,泌州就相当危险了,泌阳,慈丘,方城!桐柏可以暂且不管,方城最危险,绝不容有失,必须要阻止蔡州军,怎么办?第二百七十七章 惊弓之鸟少君,可以发动山蛮。

坐在最下首的年轻人站起身来,拱手一礼道:从蔡州嵖岈山、马鞍山到慈丘和方城这一线,虽然地势相对低缓破碎,谷道垭口很多,这也是一些铤而走险的冒险商队和猎人药农穿行的路线,但是都在山蛮的控制范围之内,我们可以立即通知沿线的山蛮,对任何可能通过这一线的大股人马进行袭扰,延缓他们的进度。

山蛮倒是可以一用,但是这还不够,成建制的山蛮已经被组建为山蛮部队到方城山——伏牛山一线布防去了,这一线的山蛮实力不够。

刘翰很清楚自己麾下的山蛮力量,蔡州军既然敢走这条险道实施突击,肯定是精锐力量,寻常山蛮根本阻挡不住。

肯定是挡不住的,他们要起的作用就是阻挠延缓,这边需要马上通知泌阳和方城一线戒备,防止敌袭。

另外一员武将接上话,还需要从南阳府抽调兵力马上增援泌阳和方城,慈丘可以暂时不管。

另外还可以请求二爷那边从申州出兵增援泌州,或者就直接渡淮进攻蔡州,围魏救赵!有人开了头,众将就开始活跃起来了。

那不行,围魏救赵那得攻其必救所在,你打真阳、朗山这些地方,且不说这是袁氏根基最厚实所在,深入敌后数百里,劳师远攻,却又不是敌军最紧要所在,毫无意义,而且还极易被敌人所困。

另外一人立即反驳。

我觉得少君刚才的意见很对,得请徐州出兵!只有徐州才有这个力量挽回危局,打朗山、真阳意义不大,申州那边可以请求他们北上增援泌州,但如果袁氏真的和沙陀人勾搭上了,汝州那边就很危险了,要马上家主立即率兵南返,起码要退到鲁山和叶县,甚至可以直接推到鲁阳关和方城关上。

满脸麻子坑的武将声如洪钟,但无论怎样,我们都相当被动了,必须要有外力来援救我们,否则难以扭转局面,而且我们还不得不考虑,南面的襄阳萧家!一句话又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尤其是刘翰更是又惊又怒,你是说萧家也可能加入进来?怎么可能?少君,没有什么不可能,萧家和咱们是死对头,早就对隋州垂涎三尺,如果袁氏真的和沙陀人勾结起来,多拉上一个萧家算什么?把隋州许给萧家,萧家还不得拼死出力?就算是袁氏没拉萧家入局,只需要透露一个消息给萧家,恐怕萧家也不会按兵不动吧?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得不说这种可能性很大,萧家一直视刘家为生死大敌,有这种把刘家掀翻的机会,怎么会不赶着扑上来?夺下隋州,萧家东面便无危险,还可以壮大自身,岂有袖手旁观之理?那该怎么办?刘翰急得声音也有些嘶哑起来,隋州驻军极少,整个一州只有一军力量,若是襄阳军来攻,只怕三五日便要全州沦陷了,而且也给南阳和泌州背后会造成极大的威胁。

还不仅止于此,我估计鄂黄杜家可能也会蠢蠢欲动,他们被二爷夺了安州,一直心怀不满,现在不也是一个机会?麻脸武将叹了一口气,现在就看徐州能不能压制住鄂黄杜家了,否则二爷那边绝对一兵一卒也不会动。

二刘早已经面和心不和,各走各路,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也许能携手共进退,但是刘玄若是面临杜氏的威胁时,绝对不可能把自己手中兵力用来支援刘同。

麻脸武将的话让刘翰更是心急如焚,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天就真的要塌了。

没有刘玄那边的支援,单单刘同这一系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沙陀人和袁氏的联手,尤其是刘翰手中根本没有多少机动的兵力,如果全部力量都用去增援泌州,襄阳兵北上了怎么办?唯一的希望就是徐州了,只有徐州才有能力援救我们。

麻脸武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且现在在时间上也有些来不及了,就算是徐州要援救我们,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徐州军南边在打楚扬,北面在图谋河朔,中原与沙陀人对峙,江烽要腾出手来调兵遣将,也需要时间,等到他出兵,恐怕沙陀人都打到南阳城下了,但即便如此,我们也还有希望,起码徐州军西进,可以施以援手,解决蔡州的威胁,与沙陀人打消耗战,我们可以打下去!刘翰心乱如麻,一会儿觉得已经没有希望了,一会儿又觉得局面未必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少君,还请下令,先行增援泌阳和方城,另外即刻通知家族南返,另外申州那边也要马上联系,请他们和徐州商请援军,徐州那边应该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蔡州得手,徐州一样没有任何好处!麻脸武将见自己上司已经有些乱了方寸,只得硬着头皮建议道。

好,好,就按你说的办,立即派兵去方城和泌阳,刘光在方城驻守,有我五伯协助,问题不大,倒是泌阳,刘鞅一人,有些危险,要请阴奉立即去增援泌阳。

刘翰也被麻脸武将的话语说服,慢慢冷静下来。

刘同北上,带走了风林火山中刘同系的风——刘飙和林——刘森,以及郭氏一族的族长郭方,这三人都是天位强者。

除开这三人已经是润丹中期的强者外,还有两个刘同的庶出堂弟刘孟和刘雄,也是小天位实力的强者,以及阴氏一族族长阴隆也达到了小天位实力。

被刘翰称作为五伯的刘雄就是协助刘翰二弟刘光守方城,而老三刘鞅则守泌州。

阴奉是阴隆的兄弟,实力已经天境的固息期,距离小天位也是一线之隔,他现在驻扎在上马,距离泌阳最近,如果马上出发,也许还来得及。

还有徐州那边,务求二叔恳请徐州发兵,否则刘氏危矣!刘翰想了想,让刘珞刘珈她们俩立即去申州,马不停蹄!……就在南阳觉察到不妙的同时,袁无敌已经率领一千龙雀尾踏上了征程。

从朗山直插方城,需要经过伏牛山——方城山到桐柏山之间这一线的山区,这一线的地势要比伏牛山、方城山低缓破碎许多,也要比更南面的桐柏山路况略好,许多风化破碎的山地其实只能算是丘陵,但是由于森林广布,道路依然不利于行。

袁无敌一行人在嵖岈山中潜伏了一个白天,为了最大限度的隐藏行迹,他们几乎就缩在一个山谷里没有任何动静,一直到天色擦黑,才开始连夜急行军。

从嵖岈山向西,就是五峰山和白云山之间的缓坡谷地,这里虽然依然地势崎岖,但是却有许多垭口孔道可供通行,袁无敌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一千龙雀尾昼伏夜行,剪除这一线可能影响后续部队行军的威胁,同时在保密的情况下直插方城山。

情报显示方城山驻扎有一个军,而驻军首领是刘玄的二子刘光和他的一个堂叔刘雄。

这两人都有小天位的实力,但是也仅止于刚踏入小天位的实力,而袁无敌此时通过一年多的苦修,已经有跨越润丹前期的水准,触及到了润丹中期的门槛了,他有这个信心可以斩杀刘光和刘雄,哪怕他们联手,更不用说自己身旁还有一些助手。

随着袁无敌率领的一千龙雀尾精锐奋勇突进,袁怀庆随后率领的两军五千人马也悄然跟进。

虽然说是悄然跟进,但实际上五千人马要想遮掩行迹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所以袁怀庆和赵天寿也没有太过刻意的遮掩,反而是要求在速度进度上加快。

前锋只有一千人,面对方城县城的突袭,或许能一时得手,但是一旦被南阳军回过味来,那就是疯狂的反扑。

这是在断南阳军在伏牛山——方城山以北汝州的南阳军退路,一旦被堵在伏牛山——方城山以北,沙陀军就能把那几万南阳大军给活生生吞了。

袁无敌也一样清楚自己面临的局面。

哪怕南阳军真的没有预料到蔡州方面会来这样一个突兀的闪击,但是基本的警惕性南阳军也不会缺,所以这一招突袭究竟能起到多大作用,袁无敌内心也没有太多的把握。

死而后已,这是袁无敌给自己这一次充当先锋定下的目标,哪怕一死,也要夺下方城。

从嵖岈山到方城县城大概在两百里左右,以这一千龙雀尾精锐突进,一天一夜可达。

为了确保袭击成功,袁无敌第一夜便是从嵖岈山向西潜行,然后再度潜伏,而此地距离方城县城不足八十里地。

安好袁无敌的设想,在凌晨发动对方城县城的袭击最为合适,盖因这时候是守军最疲困的时候,警惕性也最差的时候,可以一鼓而下,而且趁着夜色最大程度的杀伤南阳守军。

第二百七十八章 挺进一路行来,虽然林深路滑,但是在这山中却依然生活着许多山蛮。

这些山蛮乃是祖居于此,对地理地势十分熟悉,为了防止泄露消息,袁无敌专门安排了新八柱中一人薛挺带领二十余人分成三组提前清理沿线可能走漏消息的情况,确保这一线能安全迅速秘密的通过。

这期间也免不了许多血腥之事,但是也是无法,如果不能确保秘密,这突袭便无法达到最佳效果。

不过在袁无敌看来,只要第一夜过去,第二夜才算是进入南阳境内,就算是被那些山蛮发现,也影响不大了,等到他们把消息传递到,这一千龙雀尾也已经赶到了,根本不可能给南阳守军有多少反应的机会。

将军,还有三十里地就到方城县城,沿线传过来的消息,都没有异常,不过方城县城扼守方城山南出口,所以历来防范还是很严密的,守军战斗力也不弱。

站在袁无敌背后的是另外一名新八柱人物袁文杖,年方十九,但是已经是养息前期的角色了,这让袁无敌也是心中感慨无限。

家族中已经把这几十年来积累下来的天材地宝都用到了这些有些天分的子弟身上,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们提升武道实力,也尽可能的给他们多的机会让他们历练砥砺,使得他们能够迅速成长起来。

像这一次要突袭南阳,几乎就把老八柱和新八柱的人物全数派出来,只有经过这样的血雨腥风的生死搏杀,让他们最直观的感受到战场上你死我活的须臾见分晓,让他们明白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应对策略,才能让他们日后可以担当大任。

无妨,让薛挺他们保持安静,待我们抵近时,才一并发起攻击,此时不宜再多做其他。

袁无敌点了点头。

身后的龙雀尾正在鱼贯前行,今日天气也合适,虽然炎热,但是天空一片漆黑,甚至连星星都被厚实的云层所遮蔽,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术法师他们跟上没有?袁无敌扭头展望。

要略微落后一些,他们的体能有些跟不上,加上还有一些装备。

袁文杖赶紧应答道:文榆哥在后面压阵。

唔,让他们赶紧,拿下方城之后,还要靠他们布防。

袁无敌也知道不能以龙雀尾精锐的体力标准来要求这些术法师们,他们能跟上已经非常难得了,很多时候龙雀尾都不得不留下来等待他们,这也是没法的事情。

夺下方城简单,但是要面临南阳军的反扑,起码要坚守一两天时间,哪怕南阳军的兵力可能也不多,但是方城毕竟是他们的老巢地盘,根基深厚,如果把城内士绅的力量发动起来,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所以袁无敌不敢轻敌,术法师这股力量不容或缺。

只要夺下方城,就要在第一时间把术法师力量用起来,以抵消己方兵力的严重不足之弱点。

袁文榆的进境也相当快,虽然无法和袁文樑相比,但是也已经一只脚踏入了固息期。

蔡州袁氏已经倾其所有来培养打造这一帮嫡系子弟,这也影响到了跟附于他们的赵氏、薛氏和何氏三族,谁都能看得到现在中原局势板荡,已经到了一个关键时候,谁在这个时候能抢得先机,谁就能在日后争霸天下的大业中占据有利地位。

既然他们三族都已经死心塌地的跟随袁氏,自然也要倾尽全力,所以何氏、赵氏与薛氏也是苦心孤诣的培育自己优秀子弟,让其能在不断膨胀扩大的蔡州军中占据一些位置。

方城县城位于方城山以南南阳盆地的北面,正好处于方城山的南麓,位置十分重要,方城山实际上是伏牛山脉的余脉,虽然不比伏牛山主脉那么雄峻巍峨,但是也一样山高林密,难以逾越。

尤其是大军要想从北面踏入南阳盆地,就只能从偏西面的鲁阳关或者偏东面的方城关进入,而向城和方城就和鲁阳关、方城关遥遥相对,而再往北也就是鲁阳和叶县。

这样一来,由北向南,鲁阳——鲁阳关——向城,叶县——方城关——方城,就形成了两个进入南阳盆地的通道,而这三城关就成为防御的关键。

作为守御方城的主将刘光,乃是刘同的嫡二子。

但刘同对自己这个喜好奢靡,性格放浪的二子不是太喜欢,虽然刘光在武道上的天赋也不算差,不到三十岁究竟触及到了小天位境界,但是比起刘翰来,仍然让刘同不太满意。

不过上阵父子兵,真正到了要和外敌见真章的时候,刘同还是把刘光放在了方城关上,只不过又安排了自己的庶出弟弟刘雄来协助刘光。

只是大军精锐基本上都被刘同带到了河南道境内,随着河南府的南阳军开始收缩,基本上都退入了汝州,按照刘同的预想,是要在汝州境内依托坚城和南阳最引以为傲的术法师力量,打上一两仗,挫一挫沙陀人的锐气,让他们不敢过于放肆的南下,也为南阳在方城关和鲁阳关上的防御赢得时间。

对于南阳军来说,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们的术法师力量,而术法师力量在主动进攻上却难以充分发挥出威力来,但是防守上却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尤其是依托城池防守,而敌人又是以骑兵见长的沙陀人,这就更好了。

这也是刘同之所以迟迟不愿意快速撤防的原因,他认为在临汝和梁县,在郏城和阳翟,都可以利用其城防体系来进行布设,好好给沙陀人上一课,让他们明白,南阳军不是大梁军,能够在中原立足,自然有其道理。

正因为如此,南阳军的主力都摆在了汝州这一线,在南阳盆地内,尤其是在泌州这边就显得有些单薄了,不过在很多人看来,泌州和南阳互为依托,加之驻守在叶县和方城关的大军数量不少,道路畅通,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可以随时东进南下增援,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谁也没有想到之前还在三家探讨结盟可能性的蔡州竟然会如此凶狠凌厉的翻脸相向,而且一出手就是如此狠毒。

……方城。

刘光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他很不喜欢这种生活,但是却又不得不服从父命。

他不是长子,不可能像长兄刘翰那样日后会承担起刘氏一族的大业,作为二子,他只需要为自己争取一个不错的爵位和封地就够了,当然在此之前,南阳得挺过眼前的难关。

让那边再送一些冰过来,这日子没法过了,太热了。

身旁的侍女替刘光擦拭了一把颈项胸膛上的汗渍,刘光忍不住埋怨了起来,五叔,沙陀人的动作那么慢,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难道真的不想打仗,就想用虚言恫吓就把汝州要回去?沙陀人的目标是肯定要拿下河南府和汝州的,许州也跑不掉,蔡州那边以为可以坐视我们和沙陀人打生打死,也不想想,以沙陀人的胃口,他们手中的宋陈二州就能不吐出来?哼,做梦!刘雄双手如同蒲扇一般,充满了力量感。

他的一身功夫都在这一双手上,无相金刚法印就是他赖以纵横中原的绝技,他不需要兵刃,无论是谁,只要吃他这赤手一击,都只能全身肉骨糜烂,当然,武道实力从来都是以强者为尊,如果对手的武道实力更强,自然也有更强横的护体丹元。

术法师那边还在做城墙防御体系,再让他们制冰就算了吧。

对自己这个侄儿的奢靡,刘雄也是有些看法的,术法师这段时间也很忙碌,进一步强化城墙防御体系,还得要布设一些有针对性的陷阱,以防万一,哪里还能有多少精力来制冰?可自己这个侄儿就好这一口,让术法师那边也颇有怨言。

嗨,那帮术法师也是自己吓自己,哪有那么紧张?刘光不以为然,父亲大人他们还在汝州那边呢,沙陀人拖拖拉拉,也不说打,也不说不打,得寸进尺,就想靠嘴皮子来要汝州,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只要沙陀人过不了鲁阳关和方城关,他们就别想进南阳。

刘雄也知道刘光的话没错,沙陀人没那么容易就能越过伏牛山和方城山,但是他还是觉得方城的驻防力量太薄弱了一些,万一有个意外,就不还好办了。

但这万一从何而来?除了自身内部反叛外,就只有东面的蔡州了,可蔡州这个时候还在紧张的布防许州、陈州和宋州,防止沙陀人趁势南下,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精力来管这边才对。

算了,五叔,还是早点儿休息吧,看样子短时间内汝州那边也没动静,咱们正好忙里偷闲,真要打起来了,就没多少时间休息了。

刘光打了一个呵欠,惦记着房中新纳的小妾还在等待着自己的宠幸,忍不住心火大盛,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但愿汝州那边能谈出一个好结果来。

第二百七十九章 突袭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连绵不断的传来,袁无敌蹲伏在地上注视着远处方城县城的南门。

方城县城只有两座城门,一南一北,官道从方城山中出来,一路南下,穿过方城县城继续南下,直抵南阳府府治南阳县所在。

其实南阳府设府也不过二十年的光景,原来这里属于邓州,而邓州的州治在穰县,而在南阳设府之后,府治改到了南阳县,而邓州消失,穰县就变成了普通县份。

南阳是几条官道交汇处,一路北上,走向城,穿越伏牛山,直抵鲁阳关进入汝州;另一路走东北,就可以到方城,再继续向北过方城山方城关可达叶县,同样是进入汝州。

还有两条官道就是西进和南下了。

西进走内乡、武关、商洛、蓝田关便可抵达关中,这条道极为重要乃是西入关中的一条重要通道。

南下则是走穰县可入襄阳。

可以说南阳的重要性不仅仅是由于其有南阳盆地这块物华天宝盛产粮食、药材、铁料的风水宝地,更重要的是其独特的地理位置。

这里是中土南北方交汇的西段,西通关中、巴蜀,北跨中原,东交江淮,南接荆襄,控制了这里,进可攻退可守,而且尤其是三面环山,更是让其相对封闭独立,实属王霸之地,汉光武从这里起家,并非偶然。

只是遇上了刘同刘玄这两个志大才疏的后辈,才会浪费这等宝地。

术法师上去了么?扭过头来,袁无敌随口问道。

已经上去一阵了,南阳军在这一线布设的术法陷阱不少,也幸亏之前我们的细作斥候已经做了很周密的准备,大多知晓,所以术法师们的破除还是相当顺利,估计还要半个时辰就能解决大半。

埋伏在袁无敌身后的袁文杖小声道。

大半?意思是还是会余留一些?袁无敌皱起眉头。

十三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初来乍到,时间这么短,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何况我们的细作也不可能全部掌握南阳方面的布置,所以……袁文杖有些难堪。

某知道了,不用说了。

袁无敌其实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哪有这么一帆风顺就攻克拿下一座城池的?再说南阳方面没有防备,但是这毕竟是动荡时期,南阳在没有防备基本的布置肯定会有,尤其是像方城这样的关键城池。

在袁无敌看来,他们能从嵖岈山那边一路潜行过来,路上只是遭遇了轻微的一些山蛮伏击抵抗,但是都被自己的龙雀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斩杀了,没有留下任何隐患,已经相当难得了,再要奢求其他,就有些不知足了。

默算了一下时间,袁无敌给袁文杖下达命令:命令各部,一刻时间之后发起攻击,你和薛挺从两翼登城,我从正门越城,然后薛挺留下一都人控制城门,我和你入城解决敌军主力。

虽然南阳城中驻扎有两军二千五百人,但是袁无敌并不惧怕,自己这一千龙雀尾精锐不敢说以一敌十,但是一人顶上三五人寻常士卒是不在话下的,而且以有心对无备,尤其是在黑夜中发起突袭,另外也还有己方安插在方城县城中的细作趁势防火作乱,袁无敌有把握解决对方,拿下方城。

唯一可虞的就是刘光和刘雄二人。

这两人都是登临了小天位的强者,虽然在实力上不如自己,但是薛挺和袁文杖都尚未进入小天位,一旦两军对阵,一个人缠住自己,另外一人如果要刻意击杀军将,还真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所以袁无敌也是打定主意,要在第一时间找到刘光和刘雄中的一人,在最短时间内斩杀对方,避免自己担心的局面形成。

只要能斩杀其中一人,袁无敌就能有把握圆满的完成这次突袭方城的任务。

黑魆魆的方城县城城头,两只气死风灯悬挂在城门楼上,每隔五十米外的马面上斜插着一个火把或者灯笼。

还有半个多时辰天色就会慢慢放亮了,守城的军官也有些乏了,伸了一个懒腰,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胡椅上,胡三,还有多久到卯时?回大人,还有三刻。

亲兵随口应答道。

这日子可真是难熬,整天绷得这么紧,啥时候是个尽头啊?军官发了一句牢骚,这该死的沙陀人,我们帮了他们那么大忙,居然不思图报,一个汝州都还要斤斤计较,也不知道郡王在北边情况如何了。

刘同也被朝廷封了南阳郡王,所以现在麾下诸人也都以郡王相称。

沙陀胡人都是骑兵,咱们南阳军只要倚城坚守,他们就没辙。

亲兵附和了一句。

没那么简单,沙陀人还是一样有步兵,不过都是河东汉人组成,听说那郭氏五虎都不简单。

军官显然也是有些见识的,摇摇头,不过河东汉兵原来,未必能适应得了咱们这边的情况,哪怕汝州守不住,只需要守住鲁阳关和方城关,他们就只能干瞪眼。

嗤!的一声尖叫声响起,在暗夜中显得格外刺耳,一道幽绿色的光焰伴随着尖叫声冉冉浮动而起,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嘣!嘣!嘣!嘣!的弩弦爆发声,让城墙上所有人都是一怔。

军官率先反应过来,立即狂吼起来:鸣金示警,敌袭!大人,会不会是误报?亲兵迟疑了一下,小心的问了一句。

误报个屁!这他妈这么多报警声,还有弩弦被激发,怎么可能是野物触发?赶快鸣金报警!军官狠狠的踹了对方一脚,然后厉声狂吼:各就各位,燃起火把,弓弩手就位!弩车投石机预备!这位军官反应相当敏捷,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只不过接到命令的下属们还睡得懵里懵懂,一时间都有些晕头转向。

弓弩手们乱糟糟的冲上城墙,开始整队列阵,但是一时间却哪里能凑齐,而投石车和弩车的操作手们还睡在城墙下,这沿着石梯冲上来,还有人干脆就从石梯上落了下去,摔个半死。

不得不说敌人选了一个最好的时机,这个时候是睡得最香的时候,猛然将被警讯惊醒,一时间却又哪里反应的过来,昏头昏脑的冲出来,被军官们皮鞭斥骂一阵教训,都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一道黑影从空中一闪而至,在黑夜中显得更加诡异,黑色长戈一连串的轻点,几个刚来得及在城墙垛口上站定的士卒便踉跄倒地。

军官骇然,下意识的拔刀狂挥而出,刀气磅礴,居然也像模像样,有了几分天境实力。

袁无敌轻轻哼了一声,长戈在城墙垛口上一点,身体如巨鸟掠空,长戈倒挂一击,对方的邯刀击空,身体一矮,趁势将邯刀向后横拉猛扫,刀气再度泛滥而起,席卷而来。

咦?!袁无敌也没想到居然一登城就遇上一个硬点子,这厮竟然有天境养息期以上的水准了,却还能在这个时候守在城门楼上,不简单。

袁无敌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一位也算是刘氏子弟,只不过是庶出旁支,但是苦修多年,玄黄战气亦有几分火候,如果不是驻守方城,而是去了北面汝州,估计也能提拔为军指挥副使这一级别了,但在这里,却只能委屈为营指挥使。

不过袁无敌此时也没有那么多心情来考虑这些,一个天境养息期的角色罢了,三招之内,他就要让对方命丧当场!霸王戈再度狂舞,汹涌的罡气暴卷而来,首当其冲的对方已经无从闪避,只能硬着头皮硬杠而上。

三阳开泰!刘铸目光直视前方,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小天位强者,整个方城县城中只有他那个远房的堂弟刘光和堂叔刘雄有这份实力,自己距离还差得远,但是此时他却无从躲避,只能以命搏命。

右手持刀,一口气劈出十三刀,在左手加持刀柄之前,他一咬牙从腰间囊袋中摸出一枚术法符箓击地而入。

这就是刘氏子弟的优势所在,哪怕在武道实力上有所不足,但是家族中总会给那么一两样保命的东西,能让你在关键时刻得以必其他人多一条救命的护身符。

袁无敌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小动作,在他看来,就算是对方耍弄什么花招,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之下,一样都是能化为齑粉,他有这个自信。

长戈怒发,一连串的细碎挤压撞击声在风中噼啪作响,摇摇欲坠的刘铸以一种奇异的步伐在凌厉的战气冲击下尽可能的避免直接撞击,但是鼻孔和嘴角溢出的血沫显示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武道实力差距太过巨大就是这样让人无奈,哪怕你有百般雄心壮志,但是在遥不可及的实力对决下,你都只能黯然神伤。

袁无敌身形拔地而起,骤然闪落,已经逼至对方近前,左手虚握,便要发出一拳,直接终结对方的性命。

虽然有些惋惜对方是个人物,但是两军交锋,他却不会留手。

第二百八十章 你死定了!刘铸睚眦欲裂,邯刀诡异的连环上下挑动,犀利的刀气丝丝迸发溅射,从三十六个角度向对方发起最后的反扑。

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天境和天位之间的巨大鸿沟,那几乎就是不可逾越的天堑,无论你怎么努力爆发,都难以跨越,最终的结局就是被对方举手之间压成齑粉。

他甚至能看得出来,袁无敌并没有尽全力,只是略微正视自己,就已经达到了这种状态,这种差距让人绝望,好在自己也还有那一式杀手锏保命,且看能不能奏效。

若是不能奏效,那也就只有求仁得仁了。

就在袁无敌疾步快进落地那一瞬间,城墙上的青砖毫无来由的突然连续翻滚浮动,在袁无敌讶然间,几块青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夹杂着劲气狂野的暴击而来。

若是寻常之时,袁无敌一掌便可将这些不过是些术法凝聚的劲力震碎,但是这会儿对方临死之前的反噬之力也同时袭到,却不能不应对。

虽说对方只是一个养息后期的角色,但是这临死含忿的暴击却也不可小觑,这般无视的结果纵然是不会大伤,只怕也有小碍,而自己的目标却还没有出现。

要面对刘光和刘雄,他必须要保持最佳状态迎战,才能战而胜之,否则若是被对方其中一个得手给己方造成损失,那就不划算了。

最终袁无敌选择了缓步闪避,避开了这术法之力的暴击,进而长戈荡漾,击散了对方邯刀的三十六式反噬,并趁势扬击,将对方直接打入城下。

但那术法之力却并没有因为袁无敌的退避就消失,几块青砖在空中幻化成一条青龙,张牙舞爪,几欲择人而噬,浓烈的土腥气息扑面而来。

袁无敌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小觑了这一枚术法符箓发动的袭击,这居然是一枚三级土龙术,加上青砖的凝实程度远胜于寻常的泥土,其骤然凝合在一起,一下子就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身形嘿然斜移,长戈横拉一荡,青龙在雄劲的护体丹元反震之下发出一阵细碎的响声,似乎有些经受不住这反震一击,又像是在借助这一击来增强自身的凝结聚合,为下一步发动更凶猛的攻势做准备。

但袁无敌已经不想再给对方任何机会。

这很显然是一名宗师级别的术法符箓,蔡州一样也有,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登城随便遇到一个军官,不但具有养息后期的实力,而且他也感受得到对方发动的战气是刘氏嫡传玄黄战气,现在竟然还敢在不声不响间就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招宗师级别的术法符箓袭击,不得不让他感觉到是不是有些小觑了南阳的实力。

再度连退三步,拉开空间,未等那一枚青砖凝结成的青龙扑到,袁无敌身形微微一矮之后再向下伏地一蹿,长戈荡起紫黑色的一层乌云,云气汹涌,滚滚而上,霸王举鼎!哗啦一声脆响,刚刚来得及凝结成实的土系青龙就在这凌厉无匹的一击之下化为无数细碎的砖渣,震飞在空中,周围十丈之内都是惨叫连连,皆是被这震碎的砖渣所伤。

瞅了一眼坠落城下已经看不到人影的那名军官,袁无敌有些遗憾,他估摸着自己那一击未必能致对方于死地,尤其是刘氏子弟,多半还有特制的护甲护体,关键时刻这些世家子弟的优势就会体现出来,总会在最后关头比一般人多几分生机。

上!几名紧随在袁无敌身后的龙雀尾军官随即蜂拥而上,一举斩杀驱散了这些在城门口防守的南阳兵,然后迅速出击开始控制城门,以便于大股的龙雀尾士卒进入城内。

而此时城内也开始四散燃火,这显然是有人在借机造势。

刘光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警讯虽然已经传来,但是这一段时间来,时不时都要虚传那么一两回,有时候也是城外野兽或者飞鸟撞入了陷阱和示警装置,有时候前方传来消息要让大家加紧戒备,这一来二去,大家也都有些疲了,对于这些警讯也就有点儿狼来了的感觉。

但是很快刘光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儿。

连续不断的鸣金越来越紧,紧接着就是城内四处起火,如果这个时候他都还没有反应,他也就枉为一军主将了,很显然,这是敌袭!来不及穿上衣衫,就直接往自己身上套上甲胄,这等时候也许下一刻就是生死相搏,敌人敢来,那肯定是有恃而来,而且肯定是知晓方城底细,自己和五叔的实力摆在这里,还有两千五百精锐,敌人仍然敢来,那就必定有把握。

亲兵队的反应也很快,在刘光穿好甲胄出门时,就已经主动开始向外延伸,并派出了一队人马前往南门。

北门那便是刘雄亲自驻扎,刘光对于自己这位五叔还是信得过的。

各营都已经动了起来,沿着城墙下方的驰道增援南门,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爬得上城墙,他们必定要打开城门才能让大军入城,天位和天境高手毕竟是少数,真正面对密集的术法强弩和术法武器时,他们一样只能躲避。

刘光策马奔出百余步,就听到前方自己亲兵惨叫连连,心中也是一沉。

敌人进展如此之快,竟然已经突进到了城中心,这里距离城门已经有一里地之遥,这么短时间敌人就控制了城门向内渗透了?此时天边已经隐隐有了一些鱼肚白,但是街上仍然是黑魆魆的,混乱中火光,灯影,杂乱的叫喊声,金铁交击声,照得四周影影绰绰,更像是无数魑魅魍魉欲择人而噬。

一股没来由的悚然从脊背后油然而生,小天位强者的直觉让刘光下意识的从背后拔出了阔叶巨剑。

这是一柄中土罕见的巨剑,据说更流行于极西之地的拂林,剑叶宽厚,剑刃锋利,而剑尖却显得有些钝圆,一对护手环可以将手背手掌保护,精美的花纹和点缀的黑色玉石足以证明这柄剑不是凡品。

作为刘同嫡子,刘光所用武器当然不会是等闲之物,这是来自于极西之地的锻造师带来的乌兹魔钢,充满魔性的钢铁混合了东海海底的暗泥,加以融合铸造,同时在剑脊上以蚀刻的手法用术法加祝,让它多了几分凌厉的冰寒之气。

照理说冰寒之气难以与刘氏玄黄战气相容,但是这种来自极西的锻造技术和术法加祝却很好的解决了这一问题,使得这柄号称天灭剑的巨剑更平添了几分威力。

双手一握住剑柄,提聚丹元之力,周遭的秘银莲叶护腕便自动合拢来,形成保护,刘光只觉得勇气倍增,此时任何敌人他都可以面对,无惧任何人。

隐藏在前方屋檐下的袁无敌也不由得暗叹一声,不愧是刘同的嫡子,果然名不虚传,自己只是稍稍提聚了一下丹元之力,对方便能觉察到了危机,迅速做出了应对。

也罢,本来就没有指望能偷袭得手,这等小天位强者除非是大宗师级别的术法武器偷袭,或许能让对方吃亏,寻常埋伏根本无济于事,像自己这种仅比对方高一线的实力,要想伏击对方,本来就不太可能。

那就来一场光明正大的对决吧。

来人可是刘光?犹如巨鹰凌空,袁无敌从屋檐上跨越而出,在空中缓慢行走,手中长戈斜举,注视着前方街道上已经勒住马缰的负甲骑士。

袁无敌?!刘光心中微微一震,听说这厮伏击江烽被江烽所伤,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消息了,但是从对方凌空漫步就能知晓,这厮只怕比受创之前又有很大的进境,但在这方城城中,刘光并不惧。

双方的目光有若实质在空中交织碰撞,电光四射,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都凝固起来。

刘光轻轻一踩马镫,身体悬空而起,阔叶巨剑握持在手斜扛在肩头,漫声道:来我方城,可是寻死?呵呵,某是否寻死,却要看有否够格取某性命之人,如果说刘同也许可以这么一说,刘光,你还不够看!袁无敌狂妄之气溢于言表。

听得对方辱及自己父亲,刘光面色阴寒,在江烽身上吃的亏还不够,还要在南阳来再演一出?某都替你丢脸,若某是你,都得要滚回山中修炼三五年才出来复仇,岂有你这等无耻之尤,还敢在人前大言不惭?刘光的言语直接刺到了袁无敌的最痛处,被江烽所伤是他内心深处最痛的伤疤,哪怕是在武道上已经更上一层楼,但是每每想到此,他都有怒发欲狂的冲动。

可是现在的形势又不允许蔡州与徐州翻脸,他只能把一切痛恨和怨气埋在心底,期待着与徐州翻脸的那一天到来。

他可以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死!但眼下,刘光再度刺激到了他的逆鳞,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刘光,必须死!你死定了,而且要死得很惨!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能容忍看见对方神容扭曲,双目有如喷火般,黑色的长戈微微颤动起来,刘光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自己成功的激起了对方的怒气,固然可以让对方少几分冷静理性,但是同样可能让对方的武道实力发挥到极致,那怕这种时间不会很长,但是也足以够自己喝一壶了。

不过刘光并不在意。

在刘同三个嫡子中,比自己的兄长刘翰,刘光自愧弗如,无论是武道天赋,还是谋略胸襟,都要略逊一筹。

三弟刘鞅,虽然武道水准不及自己,但是心思慎密,作风稳健,很是得父亲看重,唯独自己似乎有点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刘光心态放得很好,他知道自己要继承父亲的家主之位肯定不可能,但是父亲也会替自己考虑好一个合适的家业,所以他也没有太多的追求,唯独在武道上,他一直砥砺不息,煞是用功。

玄黄战气他已经修炼到了八成火候,如果不是迟迟无法踏入润丹中期限制了玄黄战气的提升,他有信心能提升到九成水准,但前提是他得要跨过润丹中期这个门槛。

他也一直希望寻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来磨砺自己,而寻常的切磋已经难以对自己的提升有多少帮助了,唯有与这种和自己实力相当,甚至要高一线的敌手生死相搏,才最容易在那须臾间获得突破。

虽然这种对决危险极大,但是却是一种最便捷的提升办法,现在看来,袁无敌的出现倒真的是一个机遇,当然自己也可能身死当场,但自己有选择么?既然没有,那还不如爽爽快快的战个痛快。

明知道对手实力还在自己之上,但刘光的好斗心性反而被激发起了起来,当然他也不会托大,双手缓缓的握紧刀柄,丹元之力瞬间提至极致,抢先跨前一步,嘿然发声,浓烈的刀气刹那之间笼罩于三丈之内,隐隐的冰寒向四周悄无声息的外溢开来。

怒火中烧的袁无敌没想到对手竟然如此狡狯,不但敢用言语撩拨自己,而且还抢先一步发动,显然这是有备而来,并不因为自己实力更高就惧怕自己了,还很有点儿要和自己一较高下的意思在里边。

气冲斗牛,袁无敌眼神冰冷,漫步化为大步,数丈距离,一掠而过,长戈微微一荡,竟然激起一片风雷之声,刘光,纳命来!要吾命,得要你的命来换!刘光昂然不惧,目光凝聚,双臂伸直,大步化为小碎步,急如风火,迎头冲上,裂天诀!天灭剑喀拉一声巨响,整个剑叶颤抖起来,化为片片虚影,连带着整个空间似乎都晃动起来,汹涌而起的剑气宛如江河滔滔,漫卷而来,连绵不绝。

好一个灭天诀!看看某的霸王戟如何?!袁无敌狰狞一笑,嘴角泛起冷酷的杀机,长戈陡然斜卷,一连串骨骼碎响,丹元劲气灌注于长戟中,轰然发动。

霸王击天!长戈犹如一头咆哮的黑龙,怒吼着奔行而来,激荡的云气四散飘逸,雄浑无匹的劲气瞬间就把四周的剑气横扫而空。

刘光这才真正体会到小天位强者遇强越强的挑战,哪怕只高出自己一线,但是带来的巨大压力根本不是天境阶段所能相提并论的。

就这一刻,他几乎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身上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如同针扎。

身体一个奇妙的翻卷,在空中轻灵如鬼舞,天灭剑哗啦一声由下而上一处侧扫,借助着角度的变幻,双方的兵刃终于撞击在一起。

兵刃撞击的部位产生了一道奇异的波纹状扭曲,整个空间似乎都被这巨大的力场冲击产生了变化,强劲的元力丹气向外疯狂挤压溅射,使得二人都下意识的闷哼了一声。

一股子腥味从胸腔中向着嘴里弥漫而来,刘光知道自己受伤了,但是他很清楚,这第一招大家都有所保留,自己伤势并不重,并不影响发挥,但是这也足以证明自己的武道实力的确要比对方逊色一筹,虽然这个逊色也很有限。

但逊色就是逊色,这一份差距伴随着不断的对搏拼杀,很快就会显现出来,而且还会越来越重,除非自己有其他手段来扳回,那么自己会无可避免的走向失败,乃至死亡。

作为刘同嫡子,刘光当然也有自己的护身法宝,但是他相信作为袁氏三驹之一的袁无敌,肯定也有他自己的杀手锏,两相抵消之下,自己仍然无法幸免。

袁无敌也一样暗自心惊,还是低看了刘光几分,这厮并非只是刚跨越了小天位门槛那么简单,虽然距离润丹中期还有些距离,但是却已经有些进境了,仅凭这一手化力反震的手法就堪称精妙,而其展示出来的实力也足以挑战自己了,难怪这家伙有恃无恐。

还有那柄阔叶巨剑也不简单,对方应该是在剑叶上通过特殊手法灌注了术法之力,一旦交击的力道突破了某个层面,术法之力就会自动喷发,这也是他先前不敢轻易跟进击杀的原因。

但这不会成为自己击杀对方的理由,袁无敌冷冷的想道。

身形再度诡变,长戈点地,身体打横飞旋而起,长戈借势连环不断的发动起了第二轮攻势,既然已经试探出了对方的底细,比自己仍然还有些差距,那么袁无敌就不会再留手,他要把自己的实力发挥到极致,在二十回合之内,击杀对方!凶猛诡奇的霸王戈一旦放手施为,整个长戈带起的绵延气浪顿时将刘光卷了进去,戈尖或刺或啄,变幻不定,劲气飞射,总能从你想象不到的角度袭来,很快就让刘光意识到这一线差距带来的危险在十个回合之内就会开始演变成为危机。

天灭剑也一样纵横捭阖,浪荡起的滔天剑浪,在霸王戈的挥洒中翱翔不退,但是拿一抹淡黄色的劲气以及向外渗透的寒冰之气,却始终被压缩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而且还在不断缩小。

在两里地之外的北门,刘雄心急如焚,他既不敢轻易离开北门,但是又对乱成一片的局面大为惊惧,这不可能是来自沙陀人的袭击,只能是来自蔡州军,但是一旦蔡州军对南阳发起进攻,也就意味着沙陀人真的和蔡州军联手了,这对于南阳来说,绝对是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了。

关键是现在还不知道南阳那边是否已经知晓了这个情况。

蔡州军一旦来袭,肯定倾力一战,务求要把南阳这边彻底打崩,尤其是对方目标竟然首选的是方城,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是冲着方城及其北面的方城关而来,要想和沙陀人联手围歼汝州的南阳军。

就算是不能歼灭,只要拿下了方城关,南阳盆地便已经毫无阻碍可言,沙陀人的铁骑大军便可长驱直入了。

对来袭蔡州军情况不了解,让刘雄有些拿不定主意该如何,而刘光现在的情形如何,他也一无所知。

蔡州军利用的就是这个时间差,袁无敌分析了刘光和刘雄的坐镇情况,南北两门,北门更为重要,那么刘光和刘雄其中一人多半会坐镇北门,而另外一人要么坐镇城中,要么坐镇南门,但只要打在城内纵火,北门那边便会惊疑不定,不知道会不会是声东击西,有意吸引北门军队离开,然后趁势从北门破城。

袁无敌的判断基本准确,刘光没有坐镇南门,被他一举破门,而等到城内局面陷入混乱,刘光被自己所困,袁文榆率领的术法队和薛挺、袁文杖他们便可长驱直入,趁势歼灭南门这边的守军,并伏击来增援南门的南阳军。

一千龙雀尾中有两百名术法弩手,他们每人携带了三具术法匣弩,射程虽然不远,只有五十步,但是每匣一次能装配弩矢十五枚,而他们每人又背负了三百枚弩矢,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在相当短暂的时间内连续释放二十波弩矢射击,这对于在城内的街巷战中,几乎就是一个黑洞,足以吞噬任何来增援的一支军队。

只要在杀伤有生力量上达到一定的数量,那么双方的兵力数量乃至战力上就会出现逆转,这也是蔡州军拿下方城并坚守到袁怀庆他们的主力到来的关键。

……江烽面色沉郁,半闭双目,桌案上摆放着来自蔡州和泌州方面的急报。

这会儿蔡州军大概已经潜行穿过了嵖岈山——马鞍山——朗陵山一线向泌州发起了全面进攻了,方城、慈丘、泌阳,方城和泌阳肯定是蔡州军必得之城,一旦方城和泌阳被夺下,慈丘拿不拿下都意义不大了。

关键是方城,方城一失,还在汝州的南阳军便只有鲁阳关一条路回南阳,而丢失了方城,势必导致南阳军军心动荡,沙陀人不会放弃这样一个机会,汝州的南阳军危险了。

现在该怎么办?江烽也觉得苦恼。

丢开刘玬的苦苦哀求,江烽也知道,不能放任这种局面继续下去了。

如果是沙陀人单打独斗与南阳相搏,他可以不予理睬,但是蔡州加进去,这就不能容忍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江烽的决断对面的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地图,整个中原的山川河流湖沼城镇道路尽皆在其上。

这应该是徐州大总管府第一幅全规格大比例的地理地形图,几乎囊括了整个中土,只是在西南北三个方向的图示显得更为简略一些,而在于徐州接壤的区域更为详细罢了。

左右两侧的墙壁上还有局部的地理地形图,包括山南东道、江南西道、江南东道、河北道以及河南道。

这几处都是目前徐州关注的重点区域,当然山南东道、河南道、河北道首当其冲,而江南东道和江南西道不算重点,但仍然需要关注。

如果蔡州袁氏不掺和进去就好了,江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该死的小强,总是会在你最不希望看见它的时候跳出来膈应你,让你不理不行,而要对付它,却又要牵扯到自己对其他方面的安排。

江烽最乐意见到的局面就是沙陀人和南阳在汝州和许州一线鏖战,最好能打上一年半载,可沙陀人不蠢,而袁氏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机加入进去,哪怕有沙陀人的诱惑,江烽也不觉得蔡州袁氏会这么快就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他也隐约感觉到恐怕蔡州袁氏突兀的做出这样一个决定还是和徐州有关的,徐州实力的迅速膨胀恐怕给了袁氏巨大的压力,使得他们在尚未彻底消化掉颍亳二州时又强行吞下了陈宋二州,这已经超出了蔡州的扩张能力。

到现在江烽都还没有完全弄明白袁氏的想法,袁氏究竟准备怎么做?难道真的是打算和沙陀人合作吞并南阳,再来图谋对付自己?或者和沙陀人达成协议,日后蔡州将会重点向南扩张,与沙陀人和平相处,划淮而治?那又把徐州置于何处?又或者真的要形成一个新春秋时代?琢磨着一下,还觉得真有点儿像,徐州算是齐国,沙陀人算是晋国,蔡州算是什么,楚国,还是宋国?契丹人算燕国,那杨文昌岂不是要算秦国了,日后会由杨文昌来一统天下?想一想都觉得有些好笑,历史重来不会重演,江烽也从来没有打算让这种纷乱的局面一直持续下去,该被扫进历史故纸堆的,就该被扫进去。

也许是该动手的时候了。

虽然之前并未做好与蔡州军全面开战的准备,但是在获知蔡州可能会偷袭南阳的情报之后,江烽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向淄青军、淮右军、武宁军发出了战争动员的命令。

只是打仗就得要打粮草辎重和军资器械,先前的一切准备都是在围绕着新组建但尚未对外宣布的河朔军和平卢军北上河朔而动,目前河朔军和平卢军都已经基本准备就绪,甚至前期的粮草辎重也已经备齐,后续的会在严序在扬州得手之后,逐步补齐,但现在这个计划就不得不面临调整了。

在徐州内部,围绕着蔡州可能联手沙陀人对南阳开展也发生了分歧。

以王邈为代表的北上派,坚持应当以北上河朔夺取棣沧德三州为主要目标不动摇,对于蔡州联手沙陀人偷袭南阳,可以适当干预,比如以武宁军或者淮右军作为主力,屯兵光州,一旦南阳不支,便应当设法接管申安二州,但应当避免与蔡州直接发生战争,一切以确保拿下棣沧德三州,在河北站稳脚跟为主。

以崔尚为首的西进派则认为应当借此机会收复宋州和颍亳二州,彻底夺回在中原的主动权,这样一来从北面大河以南的濮州、曹州、宋州、亳州、颍州,再跨越淮水到浍州、寿州、舒州,真正实现了东面为王的目标。

而这一线以东的膏腴之地皆为徐州控制,可以好整以暇的来坐观西面局势变化,再根据情况作出应对,而对河北战略则主张稍事缓行,等待彻底把蔡州打垮,或者逐出宋、亳、颖三州之后,再来图谋不为迟,这也是在了解到耶律德光对刘守光的逼迫尚未见效的情报之下做出的。

以杨堪为首的激进派胃口更大,认为可以北上西进同时展开,认为目前徐州在整编了大批大梁降军之后,已经有这个实力同时发起两场战事。

北上河朔以平卢军和河朔军为主,目的只是占领棣沧德三州,并非要在河朔掀起一场全面战争,魏博军和卢龙军固然会有些担心,但在目前情况下,不会轻举妄动,至于张处瑾,他自身难保,只要徐州军不进入冀州这一线,张处瑾应当能够接受这个现实。

而西进则可以以淄青军和牙军为主,武宁军作为预备队,淮右军则主要控制光州,预防南阳局面不稳,而天平军则负责监视晋军。

不得不说,杨堪的这个构想非常美好,连江烽都不禁怦然心动,但是考虑到沙陀人的反应,以及蔡州袁氏的顽强,江烽觉得杨堪的想法还是太乐观了一点。

对于蔡州袁氏,江烽认为,如果这一次真的要对袁氏动手,那就不能再给袁氏任何机会了,要打,就必须要彻底把对方从地图上抹去,不能再让对方有任何回手的机会了。

但目前蔡州控制着蔡州、陈州、颍州、亳州以及宋州五州之地,哪怕对方会分兵一部分袭击南阳,但其留在宋州和颍亳二州的兵力也不会少,初步估算不会低于五万人,单单是淄青军和牙军的兵力也只有六万人,这种攻坚之战,六万人要在野战中或许可以,但是要这么一城一镇的打过去,消耗太大,到最后极有可能陷入泥潭中。

料敌从宽,江烽不会轻视蔡州军,他宁肯在其他方面做出一些让步,都不愿意在最后落得个进退两难。

徐州已经竭尽全力在扩军了,武备学堂的短期培训班已经从最初的一期三个班九十人扩充到了一期五个班一百五十人,从队正以上的军官,都需要分级别分层次在武备学堂中进行各种短期轮训。

这种轮训内容既包括最基本查阅地图,天象观察,地理气候水文的分析,后勤管理,军心士气的鼓舞等等,也包括武道方面的提升。

包括材官所一些大规模炼制的丹药,都大量用在了这些军官身上。

虽然无法和那些江烽炼制的丹药相比,但是对于低级别的军官,尤其是天阶初期的比如锻骨、通脉和洗髓这几个阶段的实力提升还是相当有益处的。

对于这些基层军官来说,他们就是徐州军打仗时候冲锋陷阵的主力军,在武道上哪怕有一点进境,都意味着在战场上会赢得更多的生存机会。

江烽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地图上,要对蔡州动手,就要全面开花,不留任何余地。

宋州和亳州会是关键。

目前情报显示袁怀河亲自坐镇宋州,何氏家主何靖与袁无敌协助,显然也是担心蔡州突袭南阳可能对徐州的刺激。

亳州则是薛家家主薛冲和袁怀方驻守,袁无畏协助。

在江烽看来,要对蔡州动手,宋州是个绕不过去的节点。

袁氏也清楚徐州在淮南那边的兵力不足,难以对颍州和蔡州构成太大威胁,但是一旦宋州失守,将直接威胁到陈州。

而且宋州现在也是袁氏控制力最差的城市,梁地士绅对袁氏的仇视情绪很浓,迫使袁军不得不大量驻扎在宋城和宁陵。

选择宋州动手,也是因为宋州有许多可资利用的地方。

这也是江烽一改初衷,最终决定要对蔡州袁氏动手的一个重要因素,真要被袁氏控制宋州、陈州以及颍亳二州太久,被他们招抚吸纳了这几州地方士绅,那日后再要来对付他们就麻烦大了。

目前颍亳二州已经有了一些这方面的迹象,无闻堂传回来的消息让江烽很是担心,他不能容忍这种情形继续下去。

漫步走到地图旁,江烽盘算着自己还能动用的兵力。

淄青军正在向单父和砀山一线集结,一旦投入战斗,单州将交给天平军。

牙军是最洒脱的,没有驻防地,直接驻扎在徐州城中,现在也正在向符离快速集结,只要命令一下,便可大举进入亳州。

淄青军一军要想拿下宋州难度太大,以袁怀河的老辣,宋城也许会变成一个血肉磨坊,江烽不愿意那样做,但是却知道无法避免。

既然无法避免,那就要用最优势的兵力来碾碎对方,那种添油式的投入,才是灾难。

那就只能动用河朔军了。

江烽心中叹了一口气,用河朔军来打蔡州军,也军心可用,无论是尚云溪所属的老感化军还是大梁降军,都对蔡州军切齿痛恨,打蔡州军,他们更能激发起战意。

正琢磨间,门外传来顾涛的声音:郡王,他们都已经到了,崔大人安排他们在店堂内,现在正等待郡王的接见。

孤知道了,告诉白陵,孤马上过来。

江烽舒了一口气,一个不错的消息,来得不算晚,也许在这一战中,能发挥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降将白虎节堂外的花厅,一群武将模样的人物端坐在胡椅中,容色庄严。

崔尚坐在左侧胡椅中,面色温和,含笑捧着茶盏。

诸位不必拘谨,郡王闻得诸位前来,早已经扫榻相待,特地叮嘱崔某,他那边事务一处理完毕,便马上过来。

崔大人太客气了,我等闲散之人,能得郡王接见,便是抬爱,何敢奢求其他?其中一人紫红面汤,浓须覆面,一双眉峰更是有特色,短而粗,尤其是顶端一点,有如四眼。

呵呵,郡王马上就到,诸位就能体会到郡王的一片诚心了。

崔尚知道这帮人现在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闲散之人不好当啊,尤其背后还有一大家人,甚至一个大家族,从汴梁跑到徐州、寿州、宿州这些地方,恐怕冷遇是少不了的,在汴梁当惯了人上人,到了徐州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这种反差不是任何人都能适应得了的,也才有这帮想要求个出身的家伙。

但对于徐州来说,这帮人却是急需的。

徐州实力膨胀太快,兵卒可以训练或者招纳降卒,武器甲胄可以打造,后勤可以支应,甚至中低级军官也可以从其他军中抽调甚至培训,但是中高级将领,尤其是正副军指挥使这一级别的武将,对于徐州来说就相当欠缺了。

粗略的估算一下,现在徐州军光是步军就有五镇加牙军和尚未获得辖地的河朔军七个独立编制的镇军,接近九十个军,这也意味着需要正副指挥使的数量就达到一百八十多人,而按照惯例,像军指挥副使以上的武将,不但要精通军略指挥,更要具备天境养息后期以上的实力,这才能保证你在关键时刻可以率领军队身先士卒的顶上去。

好在徐州军的扩建基本上是建立在成建制的接收了忠正军、德胜军、感化军、泰宁军和平卢军的这些老牌军旅,尤其是感化军、泰宁军和平卢军这三支军队,许多都是成建制的投降归附,这也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这些军队的战斗力不至于下降。

但是即便是这样,由于战争的特殊性,战损不可避免,一些年老、伤残、生病的武将退出,加上徐州军的大规模扩编,使得这支军队在军指挥使和副使这一层面的武将仍然显得捉襟见肘。

尤其是河朔军的组建和淮右军、平卢军的扩编,使得这个问题尤为突出。

由于河朔军吸纳了大量原来的梁军降卒,在中低级军官上尚能补充满足,但是在中高级武将上,由于他们家族和荣誉的缘故,他们大多回到了汴梁并与家族一道撤回了徐州,但是却没有进入徐州军中。

而平卢军由于主要优先保证了淄青军的战斗力,平卢军大部都是新建,在军指挥使这一级别的武将差额上也较大,淮右军这是经历了分割和抽调,基本部队迅速缩小,这个时候才又开始重建补充,所以缺额也比较大。

郡王到!花厅外传来亲卫的喊声,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干人都忙不迭的站了起来。

江烽换了一身官服,这等郡王服饰看上去多了几分老成,但却不为江烽所喜,他更愿意传一些寻常的袍服,但是今日的接见不比寻常,须得要正式一些方能体现对这些人的尊重,所以他也就换了官服。

亲王爵位很快就要下来了,但对于江烽来说却没有多大的意义,或者说有意义也只能是名义上的了,杨文昌和党项人的蠢蠢欲动又让关中长安风声鹤唳,朝廷现在也是惊弓之鸟,连带着寻找更为安妥之地也成为了一个选项,也不想一想,离开了长安,这朝廷还叫朝廷么?真的要变成汉末时那种傀儡朝廷?这不是江烽所关心的事情,他希望朝廷最好能坚守住长安,哪怕落入杨文昌手中,也比迁到自己地盘上来强。

估摸着尉迟家族很快就要开始向徐州这边转移了,就看金商那边会不会拦截滋事了。

江烽含笑一路行来,和花厅中的诸人打着招呼,不认识的人自然有崔尚和侯晨替他介绍,气氛十分融洽。

对于这群人表露出来的意愿,江烽是求之不得的。

里边也有几人是徐州方面主动去邀请的。

比如像周望,本是杨溥的心腹大将,但是跟随杨溥去了长安当个富家翁,很快就感觉到了今非昔比的滋味,长安九公卿子弟的骚扰然他不胜其烦,而且进而还开始骚扰到他的家眷来了,落毛凤凰不如鸡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这个世界没有哪一处是安乐土,所以当徐州方面派出的人员开始接触他时,他很快就接受了邀请,愿意为江烽效命。

实际上现在连杨溥都向江烽表露出了愿意回徐州大总管府辖地定居的意思,当然他也很知趣明确表示不回庐州或者扬州,而愿意到徐州或者寿州居住。

对于周望的态度,杨溥本人也是大力支持,拿他自己的话来说,周望正值壮年,还能有一番成就,何必老死于床榻之上?这也坚定了周望回徐州效命的想法。

周望和柴永号称当时吴杨的左臂右膀,连柴永都要承认周望的用兵能力和武道水准甚至要比他更强一线,能得周望投效,江烽当然欣然笑纳。

又比如时酆的侄子时棓,他本来一直是时酆的副手,但是后来为了提升武道实力转而外出云游。

没想到徐州竟然如摧枯拉朽般的就被淮右和蔡州联手席卷,等他回来时,事不可为,无奈之下只能跟随时酆到了长安,同样也是在这一年里在长安城中坐困愁城,也和周望成为了密友。

现在有此机会,周望也把时棓介绍给了徐州方面,徐州方面也很热情发出了邀请,时棓也趁势就返回徐州。

周望和时棓二人不但尽皆有小天位的实力,同样也是身经百战的宿将,当然在江烽眼中这些军将也还有老式武将的一些毛病,不过对于这类武将来说,让他们融入到徐州军体系中,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进而主动的去适应,否则江烽也不介意将他们重新拿下。

其他人更多的就是来自大梁系的武将家族了。

像杨师厚一族的后人,杨堪就是其中,那位短眉如重目的家伙就是杨堪的四叔,杨氏家族家主杨厚忠的四弟杨厚德,同样也是天位强者,原来曾经是天武军的副兵马使,在内讧中落败,投闲置散,这一次也是主动来投效徐州,希望能帮自己的侄子一把,让杨氏一族重新列入蒸蒸日上的徐州门阀体系中。

再比如贺国昌,贺瑰之孙,贺氏一族的中坚人物,曾经担任过控鹤军的副兵马使,同样也是在战败后退回汴梁被闲置,这一次也是不甘寂寞重新出山。

还有诸如庞氏、张氏、李氏、刘氏这些本是大梁武将家族的子弟,他们大多都曾经在大梁军中任过要职,要么是在之前就已经落魄,要么就是大梁溃灭时逃出,总而言之,这林林总总二十来人代表的就是大梁军将家族这样一个巨大群体。

像这一群人中仅天位强者就有两人,而且他们身后还有一些在观察形势者,像固息期、太息期的起码就有六七人,其余诸人境界都是养息期的角色,对于江烽来说,只要在忠诚度上无虞,都称得上是雪中送炭一般,正好可以马上就发配军中担纲重用。

诸位的心意孤已经知晓了,徐州大总管府开府建牙时间不长,但是孤待人素以诚为本,当下天下形势板荡,胡人肆虐,五胡乱华的乱象又有笼罩我们中土的危险,孤虽然只有一己之身,但也不敢后人,所以孤希望有更多的仁人志士来为孤分忧。

这般文绉绉的话也是江烽习练了许久的,他实在是不太擅长这等蛊惑人心的言语,只能凑合着来。

目下大总管府已然组建了五镇,下一步孤已经向朝廷禀明,将组建河朔镇和淮左镇共计二十六军,孤这里没有其他,只有一腔热情和大好位置等着诸位,只要能为国建功,孤当禀明朝廷,而朝廷也会不吝封赏……杂七杂八的一大堆废话,言外之意无外乎就是前途是远大而光明的,大家要认清形势,果断上车,否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无外如此。

这些人既然已经主动前来徐州,自然也是存着一番心思,当兵吃粮,为将卖命,就是这么简单,你想要为自己以及自家家族博得一份封妻萌子的好遗产,那当然要拿出自己的本事来。

一番表忠心之后,江烽也是笑逐颜开,一一安抚慰藉。

至于说这些人该如何安排,自然有枢密院根据情况来定,但是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这些人除了个别已经得到江烽认可的,基本上都只能去军中担任副职,想要博得更高的位置,那就要看他们在战争中的表现了,相信他们也应该清楚这一点。

第二百八十四章 郡王之敌,唯二黑压压的部队沿着官道轰然南下,人喊马嘶间,只见方圆几里地都是黄尘蔽日,让人震撼。

十二个军三万大军星夜起兵南下,对于刚刚完成整编的河朔军来说,无疑是一场不小的挑战。

对于许多军的军指挥使和副使当尚未补齐的这支新军镇来说,这个命令来得实在有些突然。

尚云溪一直以为一旦整编完毕,可能就会移防到齐州或者青州一线,但是都已经接到了准备移防的命令,但是却又被上边来的紧急命令压了下来,两天后,这个命令就改为南下楚丘。

楚丘本是宋州属地,但在与袁氏瓜分了宋州之后,徐州大总管府新设单州,楚丘便划归了单州,这个时候命令河朔军突然南下楚丘,其目标不言而喻。

尚云溪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调整来调整去,最终还是要步入中原大战这一局,他还以为自己会马上渡河北上河朔,还不知道多久才能重返中原,却没想到命运却是如此多变。

在感化军的时候,尚云溪就一直对时酆的不思进取感到不满,一个没有野心的君主,不配拥有徐州这等王霸之地,现在自己的新主君却是野心太大,让一直觉得自己野望很大的尚云溪都觉得震惊。

北谋河朔,南侵楚扬,这一场接一场的战事或者准备开打的战事就从未消停过,之前枢密院提出的方略也是中原和淮南暂时采取守势,确保河朔攻略的实现,但是这马上就又改弦易辙,要和袁氏一决胜负了。

袁氏不比河朔的张处瑾,不但兵强马壮,而且阵营中人才辈出,而且看这命令来的时候,显然就是要和蔡州来一场不死不休的大战了。

下达过来的命令就是要由河朔军和淄青军负责北线宋州战场,虽然没有提到南线的情况,但是既然有北线,就肯定有南线,尚云溪能够猜得到,恐怕会以武宁军和淮右军,又或者牙军来参与南线战事,而南线无外乎就是颍亳战场了。

这可真就演变成一场全方位的中原大战了。

报告都督,十二军已经完成移防南下。

亲兵过来报告,尚云溪点点头,飞身上马,诸军南下,十二军负责押后,走!朱密早已经扳鞍上马,策马走到了一边,闻言挥手一鞭,胯下战马长嘶一声,扬蹄飞奔。

尚云溪也知道自己这位副手早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这一次听闻要参与中原大战,更是兴奋不已。

对于尚云溪来说,何尝不是如此?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河朔军的组建,郡王把这个重担交到自己手上,要说尚云溪没有一些感触,那是假话。

尚云溪也很清楚,对于自己担任河朔军都督不但整个军中,就是枢密院内部都有不同意见,他也清楚对自己的诟病是什么,当年郡王北上,自己没有和卢启明、俞明真他们一样投效郡王,却去投了大梁,这就成了自己的黑历史,挥之不去。

但是这一次自己投效,郡王不但不计前嫌,而且还委以重任,甚至让朱密来给自己当副手,不得不说这份信重让人感动。

尚云溪催马赶上有些激动的朱密。

他也能理解朱密的兴奋,天平军之泰宁军时代就没有认认真真打两场像样的战事。

当年感化军、泰宁军以及蔡州军和晋军联手应对大梁,一般说来都是沙陀人当主力,蔡州军在南面策应,感化军和泰宁军在东面侧击,但每每感化军多败于内部不和,而泰宁军则败于后勤补给拖后腿。

只要战事稍微一拖长,兖郓诸州铁定要出现问题,不是粮草供应不上引起军心不稳甚至兵变,就是因为逼迫地方供应太甚导致民变,总而言之,就没有真正放开手脚打过仗。

朱密作为朱茂的堂弟,也是其麾下重要大将,自然也是深受其累,一直是心有不甘。

现在纳入徐州麾下,后勤保障再不需要担心,自然有专门的后勤部负责保障,无论是甲胄武器,还是粮草器械,都比泰宁军和感化军时代强上许多。

这等情况下,军将只需要安心训练和打仗,其他都不需要操心,可以说就是放开手脚好好打仗的最佳时机了,而且现在对阵的是蔡州这个三姓家奴,可以说大家都是没有半点心理障碍,只想好好教训这个两面三刀的反骨仔。

道阳,这一战怕是我们河朔成军的一次大考啊,十二军三万人,也不知道这一战打下来之后,会存留多少?尚云溪也清楚这一战恐怕包括他老底子的感化军都得要硬杠上了,而且要率先垂范的硬上,这一点他也专门交代了作为河朔军第一军的指挥使赵煜,要有这个思想准备,但是他同时也向赵煜保证,只要他尚云溪还在河朔军都督这个位置上,无论第一军损失有多大,他都会第一时间帮助第一军补齐。

其实不用他这么交代,赵煜也清楚该怎么做,从大梁转投徐州,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保存实力,恐怕就行不通了,冲着徐州一次性把数万大梁降兵交给你尚云溪,你都得要舍身效命,别说第一军,就是把你所有老底子丢进去,你都得上。

全部压上去,日后自然会给你补充,如果你在存着一些小心思,那么日后恐怕就要找你算总账了。

呵呵,都督,何须担心这个?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朱密毫不在意,想当年我们泰宁军和大梁交锋,那一次不是打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一次我们河朔军三万人,还有淄青军的三万五千人,那也是原来平卢军的精锐,刘延司也不会留手,郡王这是要在蔡州袁氏身上立威了,否则不会把咱们给抽下来,我倒是担心这一仗打得不漂亮,难以向郡王交代呢。

尚云溪苦笑,朱密想的果然还是和自己的不一样,但是不能不说朱密的想法更直接一些,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自己也的确该放下那些心思了,入了徐州,就都是徐州军,再有门户之见,只怕自己这个都督也当不长久了。

不知道术法部队能不能赶上?尚云溪转开另外一个话题。

应该没问题,天平军那边的术法部队先行调拨给我们使用,宋城可不好打,光靠士卒们的尸体去累,郡王也舍不得,术法器械是咱们徐州军的强项,没来由不用到刀刃上。

朱密在归附徐州之后,一段时间并没有安排职务,而是留在了武备学堂中,平素和枢密院以及术法材官院那边打交道也比较多,对徐州背后隐藏的实力有很深刻的认知。

在他看来,没有哪家藩阀能像徐州这样在术法材官院上投入如此巨大,哪怕是原来最为看重术法一脉的吴越和南阳也有所不及。

这样巨大的投入也结出了累累硕果,而一旦这些实力运用于战场上,必定会让所有都深刻认识到这种投入有多么物有所值。

现在天平军和平卢军都已经优先进行了补充,而本来河朔军是要先到齐州青州那边集结之后才会逐步补充到位,但现在被拉到南下宋州,就只能先把天平军的术法器械部队转配过来了。

唔,咱们徐州军的术法器械也该展现一下威风了。

尚云溪若有所思,自己吃过苦头,也该轮到蔡州袁氏好好尝一尝了。

……就我们平卢军一镇北上?卢启明吃了一惊,但是更多的却是喜悦。

怎么,卢都督觉得不够?王邈其实也看出了卢启明内心的喜悦和兴奋,开着玩笑。

呵呵,王枢密说哪里去了,吾早就说过只需要咱们平卢军一军便可北上,无需河朔军,只是人家河朔军名字都取名为河朔军,没理由不要人家回老家不是?卢启明也开着玩笑,一边兴奋的搓着手,那什么时候动手?郡王还是有些不放心,抽调了三个军的牙军北上,作为平卢军的预备队,现在牙军正在星夜北上,估计十日内会抵达淄州,然后稍事休息,便发动,嗯,半个月内吧。

王邈语气平和,卢兄,这边就拜托了,准备好一切,河朔那边无闻堂也已经和地方上联络好了,务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彻底控制住棣沧德三州!王枢密放心,某为了这一战也已经苦心准备这么久了,岂会懈怠?卢启明昂然道:若是不能得手,某甘愿受军法处置。

呵呵,卢兄言重了。

王邈其实也并不认为以平卢军一军就不能北上,张处瑾哪怕知道了徐州的图谋,但是他又能如何?不过卢兄还是小心为上,河朔攻略乃是郡王谋划天下极其重要的一环,不容有失,郡王与吾深谈过,徐州未来的敌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契丹人,沙陀人算半个,党项人算半个。

卢启明眼泛奇光,站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某知晓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继续北进!放眼天下,只有两个对手,沙陀人都只算半个,而契丹人则要算一个,足以说明郡王对契丹人的重视,而河朔攻略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卢启明知道这是对自己的一场大考,如果能在这一场大考中胜出,那么未来自己的徐州军体系中的地位就可以稳步前进,而一旦失败,那可能就真的要被边缘化了。

现在的徐州已非往日淮右刚入徐州的时候,平卢入手,泰宁军臣服,现在大梁崩裂使得大批大梁武将家族也开始倒向了郡王,可以说现在郡王手中可用之人极多,而谁能抓住机会,才能胜出。

现在机会在自己手中,卢启明当然不会放过。

卢兄可有具体的战术攻略了?确定了要拿下棣沧德三州,这是枢密院的计划,棣沧德三州拿下的顺序,也基本上是按照先德州,后沧州,再次是棣州。

无他,主要意图就是要避免成德军一旦介入,可能会失去战机的突然性,所以首先要拿下德州,利用成德军还处于反应期时,一力攻克沧州,只要德州和沧州控制在手中,那棣州就不是问题了,哪怕一时间不拿下来,也问题不大,而且还可以借势逼迫,力争兵不血刃的拿下棣州。

有一些想法了,参谋们还在细化斟酌。

在王邈面前,卢启明自然不会打什么埋伏,根据枢密和无闻堂提供的情况,我们已经和沧州和德州的相关人员联系上了,目前比较有把握愿意投效我们徐州的有两部,沧州罗匡部,他是东光罗氏一族,有罗胤和罗邺的召唤,应该没有问题;还有就是德州的吴宪部,不过他这一部实力较弱,只有编制不全的一军,驻扎在安陵和蓧县,而与之相抗衡的是实力较强的孙来部,孙来部有三军,其中有一军为骑军,战斗力较强。

孙来的态度如何?王邈面色凝重起来。

已经接触过两次,包括他的幕僚,孙来性格骄狂,一直认为自己军队战斗力较强,所以不肯松口,我们这边沟通了几次,都没有太好的效果。

卢启明沉吟了一下,为了避免暴露我们的战略意图,我们就没有再接触下去了。

嗯,不接触下去是正确的,孙来此人桀骜不驯,又自以为是,张处瑾固然压不住他,与驻扎在贝州的罗绍威下属黄信部关系也极其恶劣,要想折服他,不打服他不行。

王邈对河朔这边情况了如指掌,所以没有必要再在他身上浪费精力,但是可以在他下边的几军指挥使上下功夫。

枢密果然高见,我们也是这么考虑的,孙来的骑军指挥使吴阳高贪财好利,一直在走私私盐,孙来有所耳闻,但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闻堂那边正在寻机让二人就此事撕破脸,只是究竟会发展到哪一步,还不太好说。

卢启明介绍道。

光是这个恐怕难以让孙来彻底和吴阳高翻脸,顶多就是让二人心里有隔阂,还不够。

王邈摇头。

另外我们也还有一个考虑,还要请枢密参详。

卢启明也知道王邈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不拿出一点儿像样的东西来,难以打动对方。

哦,卢兄请说。

王邈精神一振。

贝州黄信部,我们和对方联系上了。

卢启明一字一句道。

魏博军黄信?王邈脸色微微一变,他愿意投效我们徐州?不,可能是对我们徐州有兴趣,但是还远谈不到这条路上来,他对罗氏还是比较忠诚的。

卢启明摇头,但是某在想,可以考虑请动黄信部在贝州东部与长河、平原二县接壤地带挑起事端,吸引孙来部,然后……王邈站起身来,抚摸着下颌,来回踱步,之前在枢密院内讨论的时候,就确定了一个原则,对河朔三镇的态度不尽一致,打击、削弱和吞并成德军,暂时不触动魏博军,对卢龙军则要根据情况而定,如果能促成卢龙军与契丹人抗衡,那么就要支持卢龙军,如果不能,则要考虑如何最大化的从契丹人手中夺取利益。

卢启明居然能拉拢到魏博军的黄信,也足见对方花心思不小,黄信部虽然在魏博军中声名不显,但毕竟也有两军人马,战斗力也不弱,如果能避免让罗绍威起疑心,单纯的让黄信部与孙来部发生冲突,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启明兄,这中间尺度可能需要把握好,目前我们徐州树敌不少,魏博军实力不弱,我们现在也是交好对方,保持和睦相处的局面,黄信部如果可以拉拢,但也要确保不能触怒罗绍威,最好能让罗绍威认为这是黄信与孙来之间的单纯的恩怨。

王邈字斟句酌。

枢密,某明白你的意思,应该可以做到。

卢启明微微一笑,黄信是个聪明人,他应该看得到目前的形势,之所以愿意和我们合作,也是想要结一份善缘吧,毕竟河朔的局面日益明朗化,不是倒向契丹,就得要依靠沙陀人,再有就是我们徐州了,罗绍威可能想要和沙陀人交好,但是他手底下这些将领未必愿意在胡人手底下忍气吞声,我们徐州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呵呵,启明兄明白这一点就好,某的意思是只要近期必要明显刺激罗绍威即可,至于日后,等到我们在河朔站稳脚跟,何须看人眼色?王邈傲然道:届时该是他们来看我们眼色才对。

两人相顾而笑。

枢密,那某这边就着手布置了,等到牙军一到,我们这边就可以着手发动了。

卢启明郑重其事的道。

理当如此,那某就在这里等候启明兄的佳音了。

王邈淡淡一笑。

哦?启明兄不和某一道……?卢启明讶然道。

若是有河朔军,某倒是可以协调一下,但只是平卢军和牙军,郡王有令,由启明兄全权负责,某就不必了,某还要去濮州一行。

王邈长身而起。

……整个空间已经被浓烈的罡风劲气所笼罩,霸王戈卷起的漫天乌云越发厚重,隐隐压制住了刘光守中的天灭巨剑,无论其如何左冲右突,但是始终无法挣脱开对方的束缚。

但是刘光并不畏惧,自己固然和对方有一线差距,但是对方敢拼死一搏么?再说了,自己也不是没有杀手锏,真正要到性命交关的时候,自己也一样要让对方好看。

他并不清楚袁无敌根本就没有存着让他活着离开之心,因为袁无敌还要对付另外一个对手——刘雄,所以哪怕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袁无敌也要解决他。

霸王戈突然画地为牢,长戈连续不断的在地面撕扯划动,地面青石板连带着周围房屋的木柱、飞檐、青瓦都四散飞溅,整个地面都像是被彻底掀了起来。

霸王破天!霸王拦江!霸王击流!袁无敌拖不起了,他知道如果不搏命的话,对方起码还能和自己坚持十来个回合,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他必须要一击而定!连续三式霸王戈法中气势最盛的招式,将霸王戈的狂野气势提升到了极致,死死的压制住了对方巨剑的反击之力,汹涌的气劲回旋滚荡,整个地面的泥土石块都飞舞而起。

猛然间,袁无敌抽回长戈,陡然掷出,长戈以横击的方式倏然横飞而至,没有等刘光反应过来,袁无敌已经怒吼一声,身形如电,一闪而逝,便到了刘光的面前。

刘光悚然一惊,意识到不对,巨剑陡然上扬,左手虚握,向下一按,一股淡金色的光芒从整个身体向左臂流转,呔,看拳!犹如鬼魅般的躲开对方巨剑一撩,凶猛击到的长戈与巨剑撞击在一起,两支兵器顿时飞出,袁无敌起身而入,玄黄霸拳?呵呵,且看某的诛心印如何!巨大的手掌陡然缩小成如同儿掌,一连串飞旋而出的掌印形成一朵朵印花,迎着刘光的玄黄霸拳发出,撞击在一起。

两条身影倏分倏合,时而如仙鹤起舞,时而如醉汉踉跄,最终分开来站定。

袁无敌喷出一口鲜血,挥手抹去嘴角的血沫,仍然死死盯住对方,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有一身轩辕甲,这是用上古鼋皮所制,抗击打能力超乎寻常,不过他还是对自己的诛心印有信心。

纵然不能当场力毙对方,但起码对方短期内都绝无再战之力了,他也注意到对方一直按住腰部,如果不是这个动作,他很想再补上一击,但很显然对方是有一记杀招,而且他也猜得到,对方肯定是术法武器傍身。

刘光,滋味如何?袁无敌,那某的玄黄霸拳又如何?刘光只感觉自己身上的丹元再迅速流失,纵然有轩辕甲护体,但是对方的诛心印果然厉害,硬生生透体而入,此时的他已经支撑不住了,再不退,就恐怕就有性命之忧了,他本来希望在对方想要再给自己一击时给对方一击反噬,但袁无敌太狡猾了,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

呵呵……袁无敌尚未来得及说话,刘光已经突然伏地一矮,一面棕褐色的木盾陡然将其包裹起来,刹那间便钻入泥土中,消失无踪。

瞠目结舌间,袁无敌疾步上前,猛然向地陷处狠击一拳,地陷中的泥土早已经慢慢收拢,看不到半点端倪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终于要来了仔细察看了一番地陷中的动静,确定对方已经通过木系遁术脱身,袁无敌也只好收手。

这等术法遁术只要稍微落后,便难以捕捉到,刘光这厮也是用这一步来护身符,也证明这厮没有亡命一搏的勇气,不足为道。

环顾四周,龙雀尾已经控制住了局势,看见刘光逃走,南阳军的士气大挫,在龙雀尾的凶猛攻击下,迅速溃败,局面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

虽然有些遗憾被对方脱逃,但是袁无敌还是有相当把握,刘光内腑已经被自己震伤,虽然不至于伤重不治,但是起码一年之内别想恢复过来,而且还得要潜心休养。

而自己虽然挨了对方两记玄黄霸拳,但是凭借着高对方一线的元力玄气护体,并未对自己构成实质性的伤害,自己身上的黑云甲也一样起到了很好的护体作用。

当时他已经注意到了对方隐藏的术法武器,但是却没有给对方这个机会,成功避过,拖到后面对方为了脱身也就无暇反击了,如果当时真的要强行取对方性命,恐怕就真的要面临对方的殊死反噬了。

现在关键要解决另外一个狠角色——刘雄,根据细作的反应,在方城,刘雄的作用恐怕更大,而刘光虽然武道不俗,但是在战斗指挥这方面欠缺天赋,而且也没有多少经验,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是刘同的嫡子才会让其担任主帅,但现在刘光已逃,只要解决了刘雄,那么方城就牢牢的掌握在己方手中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袁无敌连续用手指点压自己的经脉,用以封住自己的气血翻腾。

刘光也不是等闲之辈,虽然自己成功击中了对方的心脉,但对方的玄黄霸拳的确厉害,饶是自己用了诸多手段来回避减压,仍然还是带来了一些伤害,现在他没有多少时间来疗伤,只能暂时封压,等到解决掉刘雄之后再来治疗。

南门已经拿下,只需要控制住大门,一都人足矣,想到这里袁无敌心潮澎湃,胜利就在眼前。

前方传来一阵接一阵的接敌喊杀声,应该是城中南阳军开始向北门增援了,就让自己再来一次血洗方城吧。

……袁怀河背负双手站在城墙上遥望东方,一动不动。

赤日似火,这会儿还不到巳时,但热气已经窜了起来。

城门楼经过了修缮和加固之后,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原状,城墙下,还有一些人正在施工,但袁怀河却没有多少心思。

他很清楚,这些临时性安设的术法设施也好,触发式陷阱也好,也许能起到一些作用,但是当真正面对大规模的军队攻城战时,意义不大,尤其是那种上万人的攻城战,这些都只能算是小儿科式的东西。

但对于己方来说,这些东西哪怕是聊胜于无,也要利用这一段时间来进一步完善了。

手中的兵力还是太单薄了一些,这一点袁怀河很清楚,当他得知江烽驻扎在濮州的大军南下时,他就知道这一仗不可避免了,而且可能将是蔡州有史以来面临最艰难的一场恶战。

宋州不是蔡州,城内的士绅仍然还有不稳,要借助他们的私军基本不可能,话又说回来,就是他们愿意借,袁怀河也要考虑能不能用,敢不敢用,憋到关键时候突然倒戈反水,那才真正成了致命一击了。

正因为如此,虽然宋城内的士绅私兵数量不少,但是袁怀河却不敢用。

默默地盘算着双方兵力的巨大差距,袁怀河也觉得两难。

如果这点兵力来守蔡州,袁怀河不敢说有绝对把握守住,但是徐州军要想拿下,那不付出惨重代价绝不可能,甚至代价会大得让徐州军放弃。

可惜这里是宋州,虽然从城防体系来说,还算是比较健全,但是大梁之前自视太高,对于城防体系上只是用了普通的城防设施,像术法和器械这一类的布置安排就几乎没有,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蔡州要想完善这方面的设施,就不得不从头来,而这可不是一项小的工程。

不但耗费巨大,更关键的是时间也有些来不及了。

虽然来宋州协防有蔡州的许多术法师力量,但是这些术法师更多的是攻击型的术法师,而非以安设防御设施体系的术法师,所以在改造宋城防御体系时效率很低不说,效果也不是很好,有些事倍功半。

但即便是这样,袁怀河仍然还是督促着加大力度推进,总能起到一些作用,这个时候不是计较投入的时候。

家主!沉重的脚步声显示出来人的心情恐怕不太好,而袁怀河也感觉到了,叹了一口气,说吧,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徐州方面新组建的河朔军已经过了曹州,正在南下,估计后日机会进入楚丘境内,而徐州方面的淄青军正在和天平军进行换防,细作传来的消息,淄青军已经进入虞城。

来人低垂着头,沉声道。

河朔军探明是十二个军?骑军有多少?对淄青军,袁怀河还是有所了解,但还是河朔军是徐州方面才组建的,加之之前蔡州的主要注意力都在中院这边,对这支隐藏在濮州边上的军队了解并不多少,只知道是尚云溪和朱密在负责整编,而大量梁军降卒逃卒都归入其中。

骑军规模有三个军,都是以梁军降卒以及尚云溪部骑军为主。

袁怀河有些头疼,虽然早已经预料到这一战不好打,但是当河朔军真正成军之后,蔡州方面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梁军能在中原立足数十年,无论是步军还是骑军皆有可取之处,之所以后来节节败退,乃至最终被沙陀人击败,不在于士卒,而在于上层军将,或者说也不在于军队中的任何人,而在于军队的体系和机制出了问题。

你能说梁军的士卒不勇敢么?不能,和沙陀人与蔡州军、感化军、泰宁军恶战这么多年,再不济也不可能几年之内就退化到这种程度,梁军可不像南阳那些鲜有打仗养尊处优的兵。

你能说梁军武将军官没有战斗经验,或者说武力不足?当然不可能。

大梁从立国开始就处于四战之地,被敌人包围之中,两年一小战,三年一大战,基本上就没有消停过,可以说大梁坐拥河洛中原十余州膏腴之地,其钱粮就都用在养兵打仗上来了。

无论是士卒还是武将军官论武勇,并不输给任何一支军队,不敢说天位高手满街走,天境高手多如狗,但起码小天位强者数量之多不输于任何一家藩阀,军官个体素质也不逊色任何一支军队,这绝非夸大其词。

但是他们却溃散得如此之快,败得如此之惨,让周围一众藩阀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看起来梁军似乎不值一提了,但是像袁怀河这些深知内情的人才知道并非如此。

梁军如果依然是那支梁军,那么真的不足虑,但是一旦他们被徐州军武装起来,更换了指挥体系和保障机制,那么就截然两样了,或许在磨合适应期中,战斗力会受到一些影响,但是只需要打上一两仗,他们立马就会凝结成型,变成一只让人可畏的强军。

这一点,袁怀河确信无疑,盖因一少部分归降了蔡州的梁军就是如此,袁怀河不相信徐州军会意识不到这一点。

袁怀河还是深刻感受到了自己手中兵力的不足,地盘太大了,有些地方可放弃不守,但是有些要害之地你却不能不派兵防御。

像蔡州老家,像亳州第一线,像自己现在站着的宋州,你能不派兵么?不派兵,徐州一支偏师就能攻城略地,深入腹地,自己敢和徐州这么拼消耗么?自己拼不起啊。

可这一分兵,就捉襟见肘了,明知道宋城肯定是徐州军必夺之地,但自己也不可能为了守宋城就放弃亳州,否则徐州军挥兵直入,一举夺下颍亳,那袁家还剩什么?一夜回到从前,还拿什么和徐州军拼?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虽然袁氏在培养家族子弟上颇有成效,但是毕竟一个家族的人才要撑起这样庞大一个地盘很显然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哪怕是拉上了赵、薛、何三家,仍然远远不够。

相比之下,徐州政权在人才的选拔任用上却是毫无限制约束,甚至大量提拔使用降将降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徐州也就是最早的淮右政权从一开始就不是依靠某一个或者某几个家族,而是从外来吸纳人才,最早的光浍本地和大梁闲散人才,到后来就开始进入快车道之后的淮南人才,徐州和兖郓人才,乃至现在的平卢人才都大举进入了徐州体系内。

袁怀河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一点想要效仿徐州,但是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现在蔡州政权就是建立在以袁氏家族为根基赵薛何三家为枝干的这一体系上的,连当初何家进入这一体系都引起了袁赵薛三家的一些反弹。

利益就那么多,如何分配本来就充满矛盾,你现在还要引入其他人来,这就是要立马引起内讧内乱的先兆,所以至少目前蔡州还无法做到,只能在形势稳定,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前提下再来进行分配,但看起来周围的沙陀人和徐州都不会给自己这个时间了。

想到这里,袁怀河也不禁暗自叹息。

第二百八十七章 时不我待就在袁怀河在城墙上暗自叹息时,已经从虞城出击的刘延司正意气昂扬的指挥着大军向东挺进。

淄青军是徐州军镇中最优先保障补充的一镇,无他,淄青军从一开始就充当了啃硬骨头的急先锋。

在与蔡州军的争夺战结束后,淄青军再度得到了优先保障,从士兵补足到军械物资的供应,都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补充,江烽在这一点上充分履行了他的诺言,这也让刘延司这一干平卢降将极为满意。

现在大战再度拉开序幕,对于刘延司他们来说,这又是一次展示老平卢军战斗力的最佳舞台,尤其是大量术法师部队和术法器械的充实,更是让刘延司底气十足。

手底下一帮武将都已经叫嚣着要蔡州军在宋城这一战中彻底打服,打得他们见到徐州军就要望风而逃。

刘延司虽然没有手底下一帮小子们那么狂妄,但是也认为当下这种局面,拿下宋城,打垮蔡州军只是时间和自己一方的损失有多大的问题。

尤其是在获知郡王为了确保一举拿下宋城,更是将原本用于北上河朔的河朔军也派往南下,与淄青军合攻宋城时,刘延司就觉得郡王似乎谨慎得有些过了。

当然,郡王在来信中也解释了为什么会这么做,就是要一鼓而下,而且要在最小损失的范围内实现这一目的,因为攻下宋城只是第一步,未来还会有陆续的战事展开,这将是对蔡州的灭国之战。

在获知这一消息之后,刘延司才是真正的热血沸腾起来,这也意味着郡王已经改变了之前要先谋河朔的战略,而要先把蔡州这个心腹之患彻底解决了。

这对于淄青军来说太有利了。

北上河朔攻略,那是河朔军和平卢军唱主角,而灭蔡州夺中原,淄青军和武宁军将是当之无愧的主力,这也意味着郡王是要把大把的功劳让给原来老平卢军这帮兄弟们,这对于包括他刘延司、王守信以及王国禧、王国庆这帮平卢出身的武将们来说就是莫大的机遇。

刘延司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大梁流亡到徐州这边的武将家族们已经不甘寂寞了,这才几个月时间,就已经纷纷向郡王提出了要加入徐州军中,参与对蔡州和沙陀人的战事中来。

对刘延司来说,这可以理解,但是却无法接受,平卢军将好不容易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岂能让大梁这些降将占了先?好在郡王并没立即就把这些大梁降将派上用场,即便使用,也还是放在一些副手的位置上,远不及像对原平卢、泰宁和感化军那么放手使用,这也让包括刘延司、俞明真、朱茂这些人心中稍宽,起码他们这些最早归附郡王的将臣们,在郡王心目中的信任度更高。

但这也算是给这些人敲了一个警钟,如果不能证明自己,那么那些大梁降将肯定会在后边鼓噪不休,这是他们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宋城这一战将是一个风向标,河朔军中已经有不少大梁的军将了,虽然他们还没有占据主流,但是一旦让他们得势,必定会让大梁降将们气势大涨,尤其是他们背后还有原来那些大梁系出身的将臣们作为奥援。

现在河朔军领军的是尚云溪和朱密,他们虽然是主将,但是下边的一些军指挥副使已经是大梁降将在担任,在宋城这一战中,如果淄青军不能展示出压倒对方的实力和气势,恐怕就会让郡王对未来大梁降将的使用上起到一些微妙的影响,这一点王守信和朱茂都来信和刘延司提到了。

刘延司估计朱茂应该也给朱密去了信,但是效果未必佳。

一来河朔军是尚云溪为主帅,朱密是副帅,朱密在军中未必能有多大的发言权;二来,尚云溪历来与同属老感化军的卢启明、俞明真不睦,卢启明和俞明真也不可能给尚云溪去信;三来,这是河朔军的第一战,关乎郡王对河朔军的印象,尚云溪、朱密与河朔军已经成为利益共同体,所以无论外界任何因素都难以左右他们要打好这一仗的决心,只要有利于河朔军发挥战力的,尚云溪和朱密都不会不用,所以在这一点上,尚云溪和朱密绝对会为了河朔军的利益而战。

随着徐州军规模越来越大,各个小群体的利益在不断的被打乱,同时也在进行分化和重组,大梁降将和原来的大梁系武将固然有渊源,但是却绝对不会是一个阵营了,就像尚云溪与卢启明、俞明真也不会站在一条战线上一样。

随着平卢军进入河朔,估计成德军的一些归附军将加入到平卢军中,那么以卢启明为首的一个体系也会慢慢成形。

在这一点上,刘延司也不得不佩服郡王的魄力和手段,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一点在郡王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

都督!新任副都督张君越催马赶了上来。

柴永已经开始组建淮左镇,张君越接替为副都督。

之前张君越和朱密一样都在武备学堂任教,一直未得外放,这一次终于外放出来,而且还是直接放在了刘延司身边,据说这也在枢密院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武宁军和淄青军的高级武将基本上都是以原来的老平卢淄青军的军将为主,按照惯例,正副都督一般说来都不会来自一个体系,当然天平镇是例外。

枢密院原本建议将牙军副都督丁满转任淄青军副都督,让张君越出任牙军副都督,但是最终江烽否决了这一意见,仍然坚持将张君越安排座位刘延司的副手。

刘延司和张君越也是老熟人了,在平卢军中也是知根知底,这一次二人联手,更是默契无比,相得益彰,这也是刘延司自信可以完败蔡州军的底气。

君越,情况怎么样?非常好,我逐一检查和试用了一番,不得不承认咱们徐州军的术法器械比咱们原来的平卢军术法器械强悍到不知多少倍,吾相信,哪怕是汴梁或者长安,在这等术法器械面前都只能变成一片瓦砾!张君越极为兴奋。

张君越还在武备学堂任教时就已经听说了术法材官院正在大批量的生产各种术法器械,当时他还有些不以为然,术法器械历来有之,但是一来规格不定,难以成型;二来质量堪忧,参差不齐;三来使用麻烦,形成战斗力困难,小打小闹或者倚城而守尚能发挥作用,但是要大规模运用于野战和攻城战中,还有待于考验。

但是这一次刘延司将其安排去接受术法器械,顺带演练一番,就真的让他大开眼界了。

层出不穷的术法器械种类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些器械规模大,规格一致,而且操作手操作娴熟,使用方便,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就能组织起来发起攻击,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呵呵,原来我也不信,但是亲眼所见,你不信不行。

刘延司抹了抹颌下,骑兵开拔了么?已经安排先行一步了,不过我估计蔡州军未必有这个胆量出城迎击吧,就算有也是小股精锐袭扰而已,难以阻挡我们的大军推进。

张君越很有信心,宋城驻扎军队不过两万人不到,准确的说是五个军,嗯,可能袁怀河还有一些龙雀尾亲卫,不超过三百人,所以他们的诸军顶多一万八千人,我们加上河朔军就是六万五千人,郡王还要亲领四个军的牙军作为我们的预备队,看样子郡王是真的要一鼓而下啊。

君越,你不知道,郡王已经忍耐蔡州很久了,从郡王起家开始,在光州,在浍州,嗯,那时候还是固始吧,袁家就屡屡作难郡王,郡王为了大局一直忍让,甚至转道向东发展,拿下徐州时,蔡州又来趁火打劫,收复平卢时,也是花样百出,一直到争夺宋州,郡王都忍了。

刘延司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忍让是顾全大局,并不代表郡王内心没有怨气火气,现在机会成熟了,你觉得郡王会放过袁氏么?是啊,郡王已经没有领军亲征了,这一次居然亲自率牙军来压阵,呵呵,这也是咱们淄青军的机会。

张君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届时请都督允许某亲自领军登城!刘延司能理解张君越的心情,被搁在武备学堂中压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张君越也是待不住了,他需要一场战争来证明自己。

微微点头,刘延司道:君越,你就放心吧,这一仗有得打,别说你,我都想亲自登城,估摸着北边的尚云溪和朱密也是这么想的,咱们都需要这一战来证明自己啊。

张君越仰头吐气,某离开武备学堂时,周望、时棓、杨厚德、贺国昌等人都已经进入了武备学堂,按照惯例,他们也会在武备学堂中担当一段时间教师之后重返军中,都督,时不我待啊!第二百八十八章 牺牲如果能够站在天空中俯瞰,就能看到两股黑压压的人流,分别从北向南,从东向西,朝着宋城这个目标滚滚而来。

尚云溪的两军骑军早已经在古汴河边上逡巡。

来自北方水军的兵马早已经在汴河上搭建起了浮桥,以便于河朔军能顺利渡河。

北方水军的主力是在晁、阮两家的巨野泽水匪基础上组建起来的,规模虽然不大,只有两个军,要控制包括济水(含巨野泽)、汴河(含孟渚泽)、泗水以及运河在内的这几条淮水以北的水道。

由于北方的水情与南方截然不同,也不像南方水道四通八达,所以三个军的水军大多以小艇小船为主,而且是分散布置在各条水道上,主要以控制交通咽喉和重要湖沼为主,比如巨野泽和孟渚泽,又比如济水和汴河上。

北方水军的第三军也正在组建,主要是控制河水,这条水道目前是横亘在徐州与河朔地区之间的天堑,为了确保日后对河水的控制以及下一步平卢军渡河,第三军刚拉起架子,就要承担起平卢军北伐渡河的重任。

嘿着嘿着的号子声让汴河也变得热闹起来了,水军将士守卫在浮桥两端,有些好奇的看着一辆接一辆的重型马车以及大队的驮马开始渡过汴水。

爷,这是些啥玩意儿,这么沉这么多?光着膀子只穿了一个护胸草木甲的士卒好奇的问道。

赤日似火,晒得地面都发烫,这汴水两边更是热气升腾,让人难受无比,不过无论是水军士卒还是河朔军的先头骑军都还是小心翼翼的护卫着浮桥,防止敌人的偷袭。

尚云溪甚至为了确保安全,把两军骑军都派过了汴水,沿着汴水南岸巡弋,以免被偷袭,而河朔军步军的第一军也在另一座浮桥上准备渡河。

别问那么多,都是术法器械,谁知道是具体是啥?水军一名军官站在哨楼上一边扫视着四周,一边随口回答:肯定是用来打宋城的,听说南边蔡州军正在疯狂的加固宋城城防设施,还挖了不少壕沟,用来阻挡咱们徐州军的逼近,看样子也就是对这些玩意儿惧怕得紧。

水军接到命令也是三天前,为了避免暴露,他们来之前也是一直不动声色,只是在这一线水域游弋,与无闻堂一道,观察蔡州军有无异动。

一直到得到命令的头一天,水军才迅速行动起来,只用了八个时辰就把两座浮桥搭建起来,并且在汴水南岸桥头附近搭建起了几个哨楼,有些小型投石机和弩车也布设在哨楼旁,只要不是大规模军队进攻,完全足以抗御得住一般的进攻。

爷,这一仗打下来,郡王怕是要入主中原了吧?徐州军内部的宣传攻势也早就出来了,既然要光明正大的和蔡州军打一仗,那么前期的宣传肯定要到位,要让各军的士卒们明白,为什么要打这一仗,打赢了这一仗,他们会得到什么?打赢了这一仗,郡王将会控制宋、陈、颍、亳、蔡五州中原之地,尤其是颍亳二州。

当年江烽的淮右军主力大多都是招募来自颍亳二州难逃的流民,几年过去了,他们大多已经成为各军中的主力老卒,虽然他们大多已经定居在光浍寿三州,但是对故土的感情却不可能这么快就消失,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打回老家去,成为重夺老家的功臣,自然能激起他们莫大的热情。

嗯,中原起码有一半就会是郡王的了,剩下一把还在沙陀人手中,咱们就要和郡王一道把沙陀人撵回塞外去,到时候大家就可以安安心心回家娶媳妇种田过日子了。

小军官的眼中是也充满了憧憬。

跟着郡王打仗,就是有盼头,运气好能弄到勋田,哪怕没那种好事,只要靠军功积累,日后也能有一份积攒,哪怕是阵亡伤残了,郡王的承诺都是兑现了的,家有老小,都能得到一个照应。

还图个啥?这条命就卖给郡王了。

这里距离宋城已经只有百里地不到了,可以说只要渡过汴水,那么前面就是一片坦途,尚云溪不认为蔡州军会放弃这样一个突袭机会,虽然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也无法得手,但是毕竟这是一个机会。

两座浮桥相邻,上下只有一里地,几辆重型马车和驮马在一过河之后就开始在两座浮桥间搭建起来,不到两个时辰,几个火龙炮、重型弩车和投石车阵地就成型,并迅速布置到位。

这就是标准化零部件生产带来的极大便利,无论是投石车还是重型弩车亦或是火龙炮的部件,都被分解为数十个按照一定标准制作的配件,只要是熟手,可以在很短时间内拆卸完毕,同时也可以在很短时间内搭配成型,而且若是有某一个部件损坏损耗,他们也可以很快诊断发现,并迅速调换。

这种方式已经越来越成为模式了,徐州各军的术法器械均按照这种模式来运作,其效率得到了很大提升,而在战场上,哪怕多须臾时间,都能给敌人造成更大的打击,为自己赢得更多的机会。

另一座浮桥上,步军过河的速度也很快,一个都的人马迅速在桥头集结,紧接着两个都士卒也过河结阵,哪怕是有骑军在周边护卫,但是他们仍然遵循着各自的规则来,绝不依靠别人。

两个身影从泥土中钻了出来,手中的单筒镜仔细的观察着河岸上的情况。

怎么样?徐州军来得太快了,他们的水军控制了整个水域,我们蔡州这边的水军太弱了,根本没办法和他们的水军抗衡,看样子不行。

一直在转动着单筒镜的男子抖落了一下身上泥土,土黄色的紧身袍服看上去几乎要和泥土融为一体。

他们的骑兵扩展范围很大,我们这边的骑兵不敢太靠近,一旦被缠住,恐怕就很难脱身了。

那我们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光靠那点儿术法布置,起不到多大的作用,顶多也就是给他们制造一些混乱,没有配合攻击,毫无价值。

另外一人有些焦急的道。

兵力不足,奈何?手持单筒镜的男子仍然还在观察,还有些不死心,家主现在坐镇城中,调出了骑军,放了话,骑军可以牺牲,但是必须要牺牲得有价值,可你看现在的情况,能达到有价值这个目标么?根本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同伴有些疑惑。

要么放弃,要么就动用龙雀尾殊死一搏。

男子冷冷的回答。

同伴打了一个寒噤,下意识的道:这一队龙雀尾能济得了什么事?那就是送死啊。

送死也得去,利用术法陷阱制造混乱,绕开他们的防御阵地,袭击过马车的浮桥,用火性术法烧浮桥,徐州军素以术法器械强悍著称,烧掉他们的这些术法器械,也能为守住宋城贡献一份力量。

男子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决然,显然已经下了决心。

那什么时候发动?同伴似乎也被说动了,想一想宋城驻守的兵力与正在源源不断推进的徐州大军兵力的对比,再想想徐州军凶悍的术法器械,这点儿牺牲应该值得,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达到预想的目的。

再等两刻钟时间,等到徐州军再多过来一些马车,你现在就去通知他们。

男子脸色冷峻,不能拖太久,我担心徐州军的术法师会跟进,我们的这些埋伏未必能瞒得过他们的术法师,找到这个机会也不容易。

好,我去通知他们准备。

同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告诉他们把一切都带好,一次性全部用出去,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男子微微扬起头,家主会把他们家眷安排好。

明白了。

同伴有些黯然的点点头,再一抱拳,吸气,潜地而入,显然是一个土系术法的高手。

河岸上过来的马车越来越多,分成队列列阵,徐州军也很谨慎,将车队都排列在了投石车、重型弩车阵地背后,而且水军也都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这些马车。

渡河而过的步兵已经迅速达到了一个军,并开始沿着河岸这一线开始布防,形成一道防线,防止敌军偷袭。

看上去一切都还算正常,但是汴水毕竟处于宋州境内,哪怕是徐州北部水军控制住这里的时间也不长,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男子静静的附在土堆下,没有任何动作。

徐州军的步骤很规范,没有任何纰漏,但是他们永远想不到悍不畏死的龙雀尾可以不惧一切。

默默地计算着时间,男子似乎陷入了冥思状态,家中的一切,父母妻儿,似乎都浮现在脑海中,也许下一刻这都将离自己而去。

伴随着时间的临近,他已经接收到了从同伴传来的信号,准备停当,就等出击了。

也许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但是为了家族,他必须如此。

跃身而起,男子手中持握着数十张术符猛然丢出,一连串的泥土波动在河岸连绵而起。

第二百八十九章 兵威之盛袭击失败?袁怀河没有太多的感慨,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数十个大好儿郎就此消失,但是也算是为一军的骑军保留了下来。

尚云溪的河朔军很谨慎,步军一过河就结阵,而前期过河的术法器械与徐州水军也迅速组成了防御体系,我们预设的埋伏只是起到了干扰作用,没有达到预期目的。

前来禀报的袁文楠轻声道。

徐州军慢得起啊。

袁怀河目光里多了几分怅惘,是啊,以不变应万变,凭借着实力平推,根本不需要抢时间,也不需要行险一搏,这就是现在徐州军的做法,而面对这样的敌人,蔡州军又当如何?袁文楠不好回到这个问题,龙雀尾的袭击也是万不得已,原本准备突袭的骑兵不敢动用,两个军的河朔骑军虎视眈眈,就等你入彀,斟酌再三,家主还是没有同意骑兵的突袭行动。

但是眼睁睁的看着敌军渡过汴水,以猛虎下山的姿态压过来,如果不做一点努力,也说不过去,所以才会有这样一场以卵击石的袭击。

结果并不出所料,如果战争都能以这样的手段来改变结果,恐怕这样就不叫战争了。

那家主……袁文楠试探性的问道。

让骑军向后撤退,保持压力,但是不要发起进攻,牵制徐州军。

袁怀河的目光慢慢变得沉静下来,战争的胜负归根结底还是要用宋城的得失来证明,那就让我们好好在宋城攻防上来印证一下各自的本事吧。

是,家主。

袁文楠明白了家主的意图,城防体系还在进行加固和改造,现在已经把能用起来的力量都用上来了……不必保留什么了,该用的术法物资全数用上了,术法陷阱尽可能的用层叠连环的方式来布设,徐州军一旦出手,肯定是连续不断的,不会给我们多少喘息机会,他们有兵力优势,肯定要用足,术法器具尽可能采用双重布设,城墙上一重,在城墙下一重,一旦敌人的天位高手突破,我们不能及时遏制,那就要用这些器具来封锁压制。

丢开了一切幻想的袁怀河思路反而变得越发冷静清晰,有条不紊的做着安排,不够的物资,勒令城中士绅必须限期献出,否则杀无赦,无条件可讲。

是。

心中略微一沉,袁文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意味着家主也有些不看好能守住宋城了,否则不会用这种铁血手段来收缴物资了。

把他们的私兵全数集中起来,另外把他们的妻儿老小也集中起来。

袁怀河斟酌了一下才下达这道命令:只要徐州军一开始攻城,让他们率先出城发起冲击,顶过一轮者,可活,不遵令者,灭其家!袁文楠全身发冷,好一阵才回过味来,低下头道:是。

文楠,这就是战争,容不得我们有半丝怜悯之心。

袁怀河似乎知晓自己这个侄儿内心的波动,转过头来,战争,就是你死我活,就是要动员一切可动员力量来实现毁灭对方的目的,明白么?……联系上河朔军了?江烽骑马平缓的行进在萧县前往砀山的路上。

夜鹰否决了江烽意图乘船的想法,实际上江烽也觉得乘船不妥,既然是要率军亲征,那么自然走陆路,先感受一下气息。

四个军的牙军也是一万人,全部是步军,步行而来,的确在时间上要慢了一些。

不过江烽并不在意,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和曹州决一雌雄了,那就没有必要再患得患失。

哪怕现在沙陀人要从南阳撤军与蔡州联手和徐州一战,江烽也一样要打下去。

当然,沙陀人已经开始在汝州与南阳军开始先期的碰撞了,据说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南阳军并没有像蔡州军想象的那样占领了方城,就能让汝州的南阳军惊慌失措,阵脚大乱,虽然士气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但是刘同还是成功的稳住了阵脚。

而沙陀人也还没有进入状态,在展开进攻的时候还显得有些配合不太默契,从细作传回来的消息,沙陀人内部也如同猜测的那样有些龃龉的迹象。

这盛夏季节出兵打仗,对于惯于在秋季出征的塞外胡人,的确是一个挑战,尤其是还是一个陌生的地域。

时疫成为南阳军最大的盟友,给沙陀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这也是沙陀人在前期的进攻上显得有气无力的主要原因。

但江烽不认为沙陀人会就此罢兵等到秋季,蔡州军已经如约攻陷了方城,这样一个机遇对于沙陀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哪怕付出再大,哪怕困难再多,他们也会对汝州的南阳军发起进攻。

南阳军之所以能沉住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鲁阳关南北的向城和鲁山都还在他们手里,哪怕是蔡州军攻下方城关,他们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已然可以从鲁阳关南下返回南阳,不至于被瓮中捉鳖。

战争一旦开打,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这不是哪一方能决定的,就像江烽既然出兵蔡州了,那么这一仗就只能打下去,打到一方崩灭为止。

俞明真策马走在了江烽的右侧方,回郡王,已经联系上了,尚云溪来信,蔡州龙雀尾在汴河南岸发动了一轮小规模的突袭,烧毁了两辆马车,全部战死,目前大军已经顺利渡过汴河,正在向宋城挺进,未发现敌军骑兵。

唔,袁怀河还是舍不得他的骑兵啊。

江烽撇了撇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郡王,属下以为袁怀河也是无奈之举,在宋城的蔡州骑兵数量不足,他还需要确保在我们对宋城发起攻击是保留骑兵给我们制造压力,以便拖住我们部分兵力。

俞明真想了一想道。

明真,孤知道,但你觉得他这样有作用么?江烽淡定的道:一旦围城,除非他把骑兵布置在外,否则他的骑兵根本没有发挥作用的时候,如果他把骑兵放在外,河朔军和淄青军的骑军正好找不到发挥作用的机会,要么被围歼,要么就只有脱离宋城地域,一样毫无发挥作用的机会,归根结底,袁怀河还是舍不得。

俞明真点头,既是如此,袁怀河不如就此撤离宋城?撤?到了这一步,他往哪里撤?撤到哪里,我们打到哪里,他这样不战而退,对士气的影响有多大?江烽微笑道:所以他的希望就是寄托在我们对宋城的攻城战中受挫,这样他才能有机会。

可是我们兵力有绝对优势,他没有任何机会啊。

俞明真不解的道:拖下去,他们一样只有城灭人亡的结果。

江烽摇头,目光深沉,袁怀河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他敢留下来亲守宋城,说明他是有一定想法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在等待沙陀人,甚至魏博军。

俞明真悚然一惊,沙陀人,魏博军?!郡王,你是说沙陀人要对我们动手,魏博军也有可能加入进来?任何可能都有,事实上明真你应该看得到,石敬瑭在曹州的试探,其实他们就是在试探看看谁最好打,我们没有给他任何机会,所以他们退缩了,胡人一样是欺软怕硬的。

江烽轻笑,蔡州军也表现得差强人意,所以综合评估了一下付出和收益,他们选择了南阳,当然也不排除蔡州向沙陀人靠拢促使沙陀人选择了南阳。

可是现在……俞明真还是有些不太相信,魏博军也要动手么?魏博军现在的处境很尴尬,沙陀人成了中原霸主,他们原来一直是依附于大梁的,但现在沙陀人并未对他们有动作,嗯,应该还在拉拢他们,如果他们不想和沙陀人撕破脸,那就只有归附,沙陀人这个时候要让他出兵,他敢不从?江烽显得很平静,当然,罗绍威也不蠢,他也要观察形势,和袁怀河一样。

郡王的意思是,如果袁怀河在宋城给我们以打击,拖住我们,让沙陀人觉得我们徐州军不过如此,也许沙陀人就会让魏博军出兵南下?不仅是魏博军出兵,石敬瑭、安重荣的大军恐怕立马就会向东突进了,他们不会放弃这样一个机会的。

江烽泰然自若的道:那时候就要看朱茂能不能扛得住了,当然,我们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所以我们会在预定时间内,让沙陀人灭了那份心思,乖乖的去打他的南阳。

俞明真明白为什么这一次江烽要亲征,而且一口气把四个军的牙军当作预备队带了上来。

在他看来,河朔军的三万,淄青军的三万五,再加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术法器械和术法师部队,怎么打宋城都肯定打得下来,那里有必要再动用四个军的牙军?现在才知道江烽这是要给沙陀人和罗绍威看,徐州军兵威之盛,让他们在做任何决定之前三思。

第二百九十章 实力和理念这就是生死一搏了,俞明真意识到了这一仗的意义,忍不住有些心潮澎湃起来。

自打担任牙军都督之后,俞明真就觉得自己似乎闲下来了,看着卢启明北上伐河朔,朱茂镇守兖郓,刘延司和王守信都捞到了大仗可打,连柴永这厮都不管不顾的下扬州去了,就是自己,这个牙军都督限制了他的行动,让他需要随时镇守徐州。

好不容易轮到可以打仗了,卢启明需要增援,划走几个军,南线还要保留部分预备队,这一下子牙军又被打散了,不过只要能参与到对宋城一战,就值了。

宋城这就是决定蔡州命运的一战,无论蔡州军在南阳取得多么大的成绩,只要拔掉了他们在中原的根基,他们的命运就是无根之草,最终只能走向灭亡。

似乎是感受到了俞明真的激动情绪,江烽微笑着摇了摇头:明真,无需激动,日后战事还多,解决蔡州只是我们争霸之路的第一步,沙陀人,契丹人,还有党项人,这些胡人盘踞北地,把我们汉人视为任取任予的羔羊,孤的职责就是要让他们明白,中土是我们汉人的中土,要想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不是不可以,但是要按照我们汉人的规则、律法来行事,入夏则夏,这句话不是空口大话,不服王化,要么滚出中土,要么就只有灭亡。

郡王,争霸何足道,该是一统中土的霸业才对,明真以能为郡王效命为傲。

俞明真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情怀,自中唐以来,藩阀割据的格局也该结束了,剪除这些不服王化的藩阀一样是郡王义不容辞的责任,相信士绅民众尽皆希望郡王能为他们带来一方净土,像河朔和山南西道那边,郡王都当要早作谋划,若是愿意归附于郡王的诸藩,属下以为郡王也不妨示之以恩。

嗯?江烽略感惊异,这话好像有些走偏了啊。

属下听闻木兰公主深得白氏一族的珍爱,若是能迎娶白木兰,吐谷浑人便会成为我们奥援,之后在对沙陀人或者契丹人的战事中,都当为得力臂助,而取河朔,更会成为一支奇兵。

俞明真建言道。

明真,你是说对张处瑾?江烽听出了言外之意。

对,若是能夺下棣沧德三州,在河朔站稳脚根,便应当马不停蹄的攻灭张处瑾,取下恒、易、定、瀛、莫、深、冀诸州,与吐谷浑人联手,便可彻底隔断契丹人和沙陀人的联系,应对契丹人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好整以暇。

俞明真语气里充满了期待。

明真,你考虑过没有,那样也就意味着我们可能面临着来自契丹和沙陀人的两面夹击啊。

江烽也有意考验一下这位牙军都督的大局观。

呵呵,郡王,真要走到那一步,我们别说应对两方联手,就是再多两家又如何?俞明真豪情满怀,再说了,届时魏博军未必还愿意跟着沙陀人走,谁有其他路走的时候还愿意给胡人当狗?也许那时候魏博军会成为我们的一支助力,至于契丹人,他要消化掉刘守光的幽州势力也并不容易,何况我们还有吐谷浑人联手?明真,你很乐观啊。

江烽含笑道。

郡王,不是某乐观,而是事实如此。

俞明真很笃定,郡王可曾注意到徐州大总管府治下现在的情形,各地的民心士气远非其他藩阀辖地可比,大家都觉得有盼头,不仅仅是光浍寿这几州郡王的发家之地,包括庐濠和滁以及楚扬二州,大家都觉得战争会离他们远去,从寻常百姓到士绅商贾,大家都一直盼着这种和平日子的到来,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这句话是真实写照,甚至像徐泗兖郓这些饱经战乱和天灾的地区,现在都呈现出了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农户满怀热情的耕种收割,商贾不再担心被军匪勒索敲诈,各地厘、捐尽皆取消,这对于各种物资的流通带来的莫大的好处,这种心气凝聚在一起,就是我们徐州的底气。

虽然知道俞明真不纯粹是一个武将,但是能说出这番话来,还是让江烽刮目相看,能把军事和经济联系起来,在武将中并不多见,这需要具有一个综合性的大局观和判断力,尤为难得。

明真,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心气凝聚的确是我们的底气,但是也不能小觑胡人的破坏力带来的影响。

江烽琢磨着该怎么来解释这个道理:胡人和我们汉人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他们更热衷于破坏和用暴力手段来获取他们需要的,而非生产和创造,而这种方式对上我们汉人的政权时,往往能占据上风,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把我们的综合实力转化为军事实力,我们现在也在做,比如我们的武器盔甲比胡人的更锋利更坚固,又比如我们的后勤保障体系,比胡人更完善更有效率,再比如我们的术法器械装备,乃至术法师力量,这些点点滴滴,多方面的综合起来,就能够在与胡人对阵时不再居于下风,甚至占据上风,这也是孤一直希望实现的目标。

俞明真在这方面的悟性上要比许多人强得多,江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耐心的向对方解释,像杨堪、柴永、刘延司、朱茂这些人或许在武道和军队指挥能力上都要强于俞明真,但是在这方面,他们却远不及俞明真,甚至连王邈和崔尚都有所不及,起码没有像俞明真看得那么深。

这一点江烽从俞明真控制下的泗州就能看出端倪来,泗州虽然也遭到了蚁贼的一些洗劫,但是泗州总体的状况一直比较好,相对稳定,而且像泗州的水利设施和道路状况比徐、颍、亳诸州都要好许多,士绅对俞明真的认同度都相当高,作为一名武将,能做到这一点,相当难得了。

正因为如此,江烽才把俞明真安排到了自己身畔,担任牙军都督,一方面可以更多的接触交流,把自己的一些想法理念灌输给对方,以便于日后可以担任更重要的职位。

这一度在很多人眼中感觉好像俞明真甚至是被明升暗降了,无法外放出去独当一方了,尤其是和卢启明相比,更像是被贬谪一般,这让江烽也是相当无语。

俞明真咀嚼着江烽的这番话语,陷入了沉思。

郡王看待问题的角度已经上升到了胡汉之间的高度,甚至可以说已经上升到了从打天下到赢得天下的高度。

他提出的用综合性的实力来碾压胡人这一观点,估计很多人都只能看到浅表性的东西,顶多也就是局限于钱多,粮食多,能养更多的兵卒,能造更多的武器盔甲而已,但是像凝聚民心士气,提高后勤保障的效率,特别是以术法器械装备的全面提升来应对胡人的骑兵力量,更是一个创举。

郡王这般详细耐心的向自己解释,肯定也是有他的意图,俞明真感觉到了,但是再深层次的意图,他却难以理会到了。

江烽也不再多言,要让自己部下这些人慢慢接受并在日后有意识的运用这些观点,还有一个过程,俞明真是一个很好的学生,他相信俞明真可以做得很好。

……杨文昌拿着手中的信纸,忍不住桀桀怪笑起来,不出某所料啊,李存厚还是找到了同盟军啊,袁怀河啊袁怀河,别人都说某是反噬人主的枭獍,某看某都要让他一头,这一局玩得漂亮!见父亲似乎有些失态,杨公演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父亲,中原有消息传来了?呵呵,公演,你可能都想不到,蔡州军干了什么?他们打穿了泌州,直接插在了南阳刘同的腰肋上,让刘同痛彻骨髓啊。

杨文昌笑得无比开心,这局势是越来越有趣了,某就喜欢这种局面,入局者越多,我们才能从中渔利。

杨公演吃了一惊,接过父亲手中的信纸,袁氏对南阳动手了?真的?没什么真假可言,袁家为了利益可以出卖任何人,遑论南阳刘氏?杨文昌一脸不屑,迅即又沉吟起来,某都在考虑是不是该让你三叔那边也东进,捡点儿便宜?父亲,三叔那边力量还是弱了一些,若是入南阳,怕是日后要和沙陀人起纷争啊。

杨公演赶紧劝道:甘州回鹘已经南下了,我们还是应当以谋划关中为上,暂且等沙陀人、袁氏和刘氏去打生打死,日后自然有我们插足的时候。

唔,公演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为父担心的是袁氏这么一乱来,只怕也会引发连锁反应,徐州江烽岂能坐视?杨文昌摇摇头,满脸不甘:都言某是枭獍,处处提防于某,哼哼,江烽的胃口比某大得多,为何却无人质疑于他?这厮倒是扮得一个好人模样。

第二百九十一章 破釜沉舟杨公演沉默不语。

江烽无论是在关中还是大梁都留得一副好名声,这让父亲也是又嫉又恨。

包括杨公演在内,都觉得江烽这厮假仁假义做表面文章的手段实在太高了,能同时赢得关中李唐和大梁方面的认可,现在更是倾心,不得不承认要些本事。

挂羊头卖狗肉的手法,那家藩阀不干?但玩得这么顺溜,如此漂亮,又有几人?偷袭寿州,难道是光明正大的?吞并庐州,难道不是趁火打劫?徐州又何曾招惹了他,不一样悄然无声的兵临城下?至于对平卢一战,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可这斑斑劣迹似乎都被美丽的光环给遮掩了。

夺寿州,称是应郑氏之邀;袭庐州,是防止徐知诰这个背主之徒对吴杨一族不利;进兵徐州和兖郓,更是救民于水火;拿下平卢,那也是平卢先犯了海州。

总而言之,江烽真正做到了仁义之师、正义之师,谁能看得到他在庐州挥舞屠刀对付那些不服从的士绅,又有谁知晓他对敌军阵营的将领们百般收买?好名声的确还是大有用处的,否则李唐也不会把李瑾嫁给他,而大梁和徐州、兖郓那些将领们也不会对徐州的招揽趋之若鹜,而己方对关中九公卿家族的热情却始终被对方无情的拒绝,可恨可恼。

好名声的用处还不止于此,无论是谁要对他不利,似乎都要承担起一些道义上的责任。

就像袁氏屡屡对徐州动手,但是毫无例外都是受到了李唐的反对,虽然这种反对似乎没有多大用处,但是在袁氏内部尤其是一些文臣武将心中始终还是有些忐忑和不愿,这种心态慢慢积淀下来就会成为一种阻力。

杨文昌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的感触,自顾自的道:江烽这厮现在已经成了气候,连沙陀人都不敢轻言对他动手,某也在想,若是沙陀人真的与蔡州联手灭了南阳,中原局面会变成什么样?他们会不会转而对徐州动手?恐怕徐州不会容忍这种局面的出现才对。

杨公演凝神苦思,若是我是江烽,便要给沙陀人或者蔡州制造麻烦,最好的局面是让南阳能拖住沙陀人和蔡州,只是南阳未必能扛得住,这一点江烽应该看得到。

那江烽就不会坐视!杨文昌断然道: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只怕江烽已经对沙陀人和蔡州动手了。

对沙陀人未必,毕竟现在沙陀人势大,而且在中原汴洛,一马平川,徐州军主动进攻未必能占得优势,但对蔡州,只怕江烽不会留手。

杨公演也认可父亲的判断,但他以为江烽应当把进攻重点放在蔡州身上。

嗯,我们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只可惜党项人太过拖沓,若是能尽早解决关中,或许我们还能在中原分一勺羹呢。

杨文昌不无遗憾,我判断就算是江烽要出兵蔡州,只怕也难以对南阳的命运起到多大帮助,泌州一失,南阳腹地失去了遮掩,只怕其他人就要起心思了。

杨公演略作思考:父亲是说襄阳萧氏,还是鄂黄杜家?怕是沙陀人也早已经给萧家许了愿了,至于杜家,要看江烽对其影响力有多大了,再说了,刘玄未必愿意倾其全力去替刘同卖命。

对这一点,杨文昌也有些不确定,二刘之间的关系,鄂黄那边的动态,他都还不掌握,只能凭借一种直觉来判断,毕竟那边不是他关注的重点,即便是江烽,也是因为对方势力膨胀得太过迅猛,才让他不得不花些心思来收集情报。

若是萧氏和杜氏都出兵,这局面就真的有些太过于混乱了,任何一个因素都可能牵动整个局面的变化。

杨公演喃喃自语。

公演,我们还是把心思放在我们自己的事情身上吧,甘州回鹘已经下来了,接下来,就该是回鹘人和党项人轮番登场表演了,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长安城里这帮蠡虫也该被好好清理一下了。

杨文昌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微笑,远处,残阳如血。

……信使加急赶上了江烽的队伍,江烽看完信函,脸色阴沉。

刘玄拒绝了江烽的建议,不愿意出兵增援泌州和隋州,反而向江烽提出结盟,共同对付蔡州袁氏。

在刘玄看来,泌州一失,南阳军心动摇,沙陀大军进入南阳盆地已经是不可避免,而且襄阳萧家已经举兵攻入隋州,很显然萧家已经和沙陀人达成了瓜分南阳的协议,这种情况下,刘同的覆灭已经成为定局,现在他需要保全他这一支力量,来抗衡蔡州袁氏。

话说得很冠冕堂皇,但实质却是刘玄已经滋长出了取代兄长成为刘氏一族族长的野心。

既然南阳三州府无法保全,襄阳萧家攻占隋州,蔡州袁氏拿下泌州,沙陀人控制了南阳府,三家瓜分了刘同的地盘,那么只要他刘玄能留存下来,那么日后还大有可为。

沙陀人的兵锋应该也就差不多到此为止了,刘玄不认为沙陀人还能进一步南下,气候和地理环境也不适合沙陀人再有更多的野心了,起码会迎来一段时间的消化期。

江烽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这位自己的准岳父,难道他真以为刘玬嫁给自己,自己就会因为一个女人牺牲徐州的利益?或许他觉得可以在刘同覆灭之后,中原局面会形成一个徐州加他对蔡州于沙陀人的对峙局面?可就算是形成了这样的对峙局面又如何?难道他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余力另有他图?还真说不准。

江烽慢慢的琢磨着,如果真的如刘玄的判断,沙陀人就此止步,自己给了袁氏以一击狠手,无论袁氏能不能挺过去,起码他刘玄是腾出手来了,甚至实力可能变得更强,因为刘同的残余力量可能会归附在他麾下来,他可以成为刘氏一族真正的家主,而不像以前刘氏分属二主。

这个时候,沙陀人和蔡州都没有余力来影响他,他或许是再打杜家的主意?还别说,真有此可能。

杜氏的力量真不足以抗衡获得了刘同残余力量的刘玄,如果刘玄再获得自己的默许甚至是支持,他要南下沔州和蕲黄,恐怕杜氏未必能扛得住,真正要被他夺下沔州和蕲黄二州,又处于自己的羽翼庇护之下,刘玄的局面所处的环境还真的很完美,北面有自己抵挡沙陀人兵锋,他可以好整以暇的来消化,寻找合适的机会和目标来对付杜家,也可以趁势与江陵高家联手合击萧家,不得不说这个主意很美好。

只是他好像忽略了自己的想法,有些一厢情愿了。

只是此时江烽也没有更多的余力来过问刘玄的问题,他现在需要集中全副力量击倒宋城的蔡州军,要彻底将蔡州的势力剪灭,至于刘玄,日后再来好好和他探讨,而刘同,他也没有义务去考虑他们刘氏两兄弟之间狗屁倒灶的破事儿。

丢开这些心思,江烽也就恢复了冷静,命令大军加速西进。

北面的河朔军已经南下抵近宋城,而淄青军也早就抵达宋城近郊,并与河朔军一北一西,互为犄角之势,并开始沿着南面开始构筑包围圈,围三阙一,摆出了合围态势。

从前线反馈回来的消息,蔡州军也在加紧构筑城墙和防御设施,看样子是真的准备好好打这一仗,并无要撤离的意图,这也符合江烽的判断,袁怀河还不敢撤军,这股气他不能泄。

这会是一场硬仗,但是必须打,而一旦打赢,就将决定袁氏的命运。

相比之下,杨堪率领的武宁军、淮右军对颍亳二州的进攻则是次要战场,更多的是配合宋州主战场,扩大战果,当然杨堪率领的武宁军、淮右军能迅速推进也能极大的缓解宋城战场的压力,防止袁军向宋城方向增援。

……江烽到了?袁无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扭过头来,家主可知道了?家主已经知晓,让属下来告知将军。

参军声音中也有几分紧张。

来得正好,正好会一会他。

袁无为面色归于平静,该来的始终要来,早来比晚来好。

大将军,只是我们的兵力……参军沉吟了一下。

士气如何?袁无为粗暴的打断对方话语,有没有受到影响?暂时还没有受到影响,不过我们在兵力上的差距的确有些悬殊。

参军迟疑了一下,家主有一些安排,但属下担心会不会适得其反。

哼,现在不必纠结那些,须得要铁血手段才能压住局面。

袁无为冷然道:谁都怕死,尤其是刀斧加身时,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们都要去搏一搏,我们就是要利用他们的这种心思,本身我们也不打算让他们活过去!参军终于明白了意思,呼吸粗重了一些,这意味着,本军并无胜利的把握,而是要破釜沉舟一战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蓄势待发连绵的营寨在城墙几里之外,如同一条盘绕的巨龙死死的锁住了宋城。

说锁住有些不确切,事实上西南面仍然是放开的,围三阙一,这也是兵法战略。

从江烽的角度来说,真的要逼着袁怀河在宋城决一死战是战略正确,但是如果说要逼着他们战至一兵一卒,那又不符合战术目的了。

哀兵必胜,困兽犹斗,给他们一些希望,让他们总还抱着一丝可以逃生的希望,他们才不会亡命,但是又要让他们意识到他们此战必败。

在战场上最大程度的打击他们的信心,最终摧毁他们的信心,迫使他们或降或逃,这就是江烽希望看到的结果。

从营帐中出来,江烽率领一干将帅们登上瞭望楼,黑压压一片武将都跟随在其后,甘泉、俞明真、刘延司、尚云溪、张君越、朱密,簇拥在江烽身旁。

江烽举起千里镜,其他武将们也都效仿,目光望向宋城城墙。

看来袁怀河还是花了不少心血的,城墙变化不小啊,还有城墙下,壕沟也增加了,推出了这么远,蔡州军就这么惧怕我们的术法器械么?他们难道不知道壕沟一样可以被填平,我们的术法器械的射程也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么?江烽一边观察,一边随口道。

郡王,蔡州军还是做了充分准备的,壕沟里他们肯定做了文章,术法师们已经观察过了,有许多地方的术法气息相当浓烈,地面土质形貌都发生了变化,明显是设置了术法陷阱和术法阵,一旦触发,就会发动,威力不会小。

甘泉倒是没有举起千里镜,事实上之前他已经去各面阵地观察了好几次了,对着一片的情况也很了解。

蔡州的术法师也不弱,或许不如徐州这边,但是他们集中在一两处进行布防,还是能有所作为的,只是限于时间和物资,尤其是要在野外布设陷阱和术法阵,那就耗费大了,短时间内他们也不可能制作出多么精妙的陷阱和阵型来。

那他们在城墙上的术法器械,你们观察了有什么独到之处么?壕沟里有埋伏,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否则花那么大精力只是为了延阻一下己方攻势,那就太不划算了,江烽更关心城墙上的防御体系。

不仅是术法器械,还有各类术法设施和禁制他们都已经启用起来,看样子是真的要在这里和我们一决生死了。

甘泉点点头,我看过了,四面都布设了许多,投石机、弩车这一类的设施就不用说了,我还观察到一些不一样的设施,比如那排形筒状物体,现在还不确定是什么,但是应当是一种术法器械,估计是用于近距离作战的……还有他们在护城河中应当也有特殊的水性术法装置,在渡河时需要小心,城墙墙壁上也有附生术法植物,关键时候发动,也会给我们带来威胁……甘泉他们的观察还是相当仔细的,但是毕竟无法抵近观察,敌人显然也要防范秘密泄露,术法师们甚至无法靠近测试壕沟的术法陷阱和术法阵的属性气息,几次欲待靠近,都遭到了敌人的骑兵拦截追击,不得不放弃了这一打算。

打仗终归是要靠实力来说话,兵士的多寡,器械的优劣,士气的高低,补给的好坏,这些因素积累起来,才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败。

放下千里镜的江烽背负双手,淡淡的道:我相信我们徐州不输于任何人,没有理由不赢得这场战争,或许我们会付出一定代价,但是胜利肯定会属于我们。

郡王放心,淄青军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刘延司率先请缨。

河朔军来宋城就是为了这一战,当不甘后人,云溪投效郡王麾下尚未得一功,今日便请郡王下令,由某的河朔军率先一战,为郡王前驱!尚云溪自然不甘示弱,随着部分梁军武将的加入,河朔军正处于整合阶段,而一场恶战就是最好的粘合剂,只要打完这一仗,河朔军便能真正凝结成型,日后攻伐河朔,今日一战便是一块磨刀石。

俞明真却是抿着嘴没有吭声,他很清楚,作为牙军,是来充当预备队的,这个时候也要请缨,就有点儿争功的嫌疑了。

不过从他的观察来看,蔡州军在宋城的布置还是相当雄厚周密的,不是靠花哨的偷袭突袭能击破的,这恐怕是一具真正的血肉磨坊,而郡王也应该意识到了,所以才会有意识的给诸将打气和提醒。

江烽点了点头,转过身来:诸事齐备,各军做好准备,明日攻城!记住,孤不需要保留什么,旋风砲投石车、弩车、火龙炮、搭城车,撞城车,术法器械和武器,该用的都给我用上,不须留手,准备了这么久,徐州打得起这一仗,七日之内,我只要拿下宋城!喏!众将齐齐躬身抱拳。

瞭望楼上的怒吼声惊动了几里地外的城墙上一干人。

袁怀河的目光也望向了这边,正午时分,视线极佳,可以清楚的看见那座大型的瞭望台上一群人围着一个人,袁怀河不用猜,也知道应该是江烽到了。

台下的大旗烈烈舞动,明黄色的大旗上,徐州大总管府江几个黑体字在旗帜上忽闪可见,阵阵战意从那边慢慢延伸过来,只是无数个天位高手的元力玄气涌荡在一起,最终喷薄而出带来的感应。

袁怀河微微色变。

江烽麾下的高手太多了,比起士兵数量上的差距,蔡州方面在这种高段位的强者上,更有无法弥补的差距,一旦徐州方面选择了用这种方式来突破,那么蔡州方面要么就只用同样段位的强者相抗,要么就只能通过术法武器和器械来被动防御,而后者的不确定因素太多。

当然如果不到最后关头,没有哪个藩阀会采用天位强者冒险率军突破这种方式来作战,战场上不确定因素太多,天位强者再多,一旦投入战斗,稍不注意就会身死体灭。

寻常藩阀的天位强者也不过三五位,都是作为领兵一方的大将使用,就算是强悍一些的藩阀一般也不过七八位,都是需要放在关键时刻压阵所用,但是对面的这个敌人却不一样。

想到这里,袁怀河忍不住叹气,接受了几家藩阀势力的徐州在这方面却有着难以匹敌的优势,尤其是在大梁溃灭后,十余万大军分崩离析,被几家瓜分,但是其高段武将却基本上投向了徐州,竟然没有一人选择蔡州或者沙陀人,这不能不说是江烽这厮导演的一手好戏,当然这里边也还有徐州在汉人中声望有很大关系。

在这个时候,袁怀河才意识到蔡州这么些年来摇摆不定的表现虽然让其在每一场战争中都赢得了不少东西,但是却损失了信誉这一块最大的吸引力,再没有人愿意相信袁氏,这也直接导致了大梁十余人小天位强者,要么下野不问世事,要么就直接投入徐州军怀抱。

而拥有了这一优势的徐州军会在这一战中发挥出来么?……见过郡王!一干人披甲戴盔,满面肃色。

诸位免礼,何事让诸位这般急切要见孤?江烽其实已经知晓了这些人的来意,但是他还在考虑该如何来应对,如果同意,怎么来使用,这也是一道难题,他可不愿意本来的一件好事,却变成了坏事。

郡王,我等联袂而来只为一事,那就是请郡王允许我等参加对宋城一战。

当先的还是杨厚德,浓眉重目,声音洪亮,抱拳一礼后沉声道:宋城是吾昔日故地,而蔡州袁氏乃奸邪之辈,人人得而诛之,某自带亲兵家将百余人,愿随时听命郡王之令,只求一逞心中怨气。

郡王,某也是此意,但求一战。

贺国昌也宏声应道。

黑压压十余人,七嘴八舌,但是却态度出奇的一致,就是希望江烽能给他们这样一个机会,让他们在宋城攻防战中出一把力。

诸位,兵凶战危,战场上任何事情皆可发生,诸位尚未担任军职,此番上阵,若是有所损伤,亦非孤所愿见啊。

江烽沉吟着,一时间没有同意对方提出的请求。

郡王,将军难免阵上亡,若是能战死于疆场,亦是某等这些武人的心愿。

杨厚德慨然道:某等从军数十年,不敢说身经百战,但是亦有十余战,刀兵之凶,自然知晓,请郡王放心,某等自然会小心应对,但请郡王给予某等一个机会。

既是如此,孤便允了。

江烽也不再推辞,不过,孤也请诸位谨慎行事,当下尚不须诸位,待到前期战事展开,在登城一战时,再烦请诸位一展所长,如何?谢郡王,某等敢不从命?!一干人纷纷抱拳行礼,吾等便在郡王麾下侯令,但有所需,请郡王尽管下令!第二百九十三章 一战定乾坤(一)天边泛起鱼肚白,整个如同长龙般的军营就像是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开始躁动了起来。

从南到北,一环接一环的营寨都开始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嘈杂喧闹声。

军官的喝令声,士卒们的埋怨声,夫子们的打闹声,夹杂着马匹、驴子的嘶叫声,还有盔甲猎猎,兵刃出鞘,些许细微的声响,混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和谐而又充满了韵律的奏鸣曲。

高鸣九整理了一下甲胄,这才从亲兵手中接过铁盔和护面,戴上,然后由亲兵替他整理。

铁盔上光洁的盔面以及护面上都有一些古怪的印花纹,据说这是术法符文师通过特殊的术法蚀刻术加祝的术法力量,虽然不能抵御正面的天阶高手的劈杀,但是却能对狙击箭手和寻常士卒的突袭起到极好的防卫作用。

作为需要身先士卒的营指挥使这一级别的军官,在战场上身先士卒率先垂范是必不可少的,而都头和营指挥使这一级别的军官每每在战场上也是损失最大的,但是这一层面的军官也往往是军指挥使这一层级的军官最优秀的后备人选。

正因为如此,术法材官院才专门针对营指挥使、副使和都头副都头这一级别的军官进行有开发研究,拿出了一系列的从头盔、护颈、面甲、护心镜、裆甲、战靴乃至全身甲的专用全套盔甲。

这种全套盔甲结合了原来各类盔甲的优点,同时大大的加入了术法一脉的精制手法,而在材料上也不在局限于铁、铜、兽皮等物件,而是更多的采用了多种材质进行结合。

比如像头盔虽然还是以铁质为主,但是头盔所用铁经过特殊炼制,并辅之以术法防御,比原来用料轻了一半,但是防御能力却增长了三成,受到了这些军官们的极大欢迎。

再比如面甲,原来许多军官不喜面甲,一是因为护甲罩在面前有些憋气,二是因为寻常的皮革面甲防御力差,除了能减轻一般性的流矢伤害程度外,几乎没有其他太多作用,而如果用铁质面甲,那又极不方便,无论是在视野还是战斗中都有很大影响。

但现在这一款面甲就截然不同,这种面积乃是用产自大理南诏的灰象革和孟渚泽特产韧草丝混编而成后,并用术法专门进行了淬炼凝结,使得这种面甲不但轻巧灵便,而且不影响呼吸,在防护力度上足以抗御寻常的狙击箭手射击,当然如果是术法弩箭又当另说,但如果真正被术法弩矢击中面部,那也只能说命当绝了。

亲兵把腕带在高鸣九的手腕处反复缠裹后,高鸣九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觉得满意了,这才开始穿着战靴。

一连串的穿着需要小半个时辰,但是这却是必须的,盖因这一战可能要打到天黑可能才会收兵,前提是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

所以为了尽可能的活到那个时候能重新脱下盔甲,那么这个时候就要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到最好。

战场上任何一个动作的走样,都可能带来的是死亡,这一点出身感化军的高鸣九很清楚。

大人,准备停当了。

亲兵在为高鸣九收拾完毕之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道。

唔,好。

高鸣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身体,寻找了一下感觉,然后才又伸手,把我的囊袋取来。

亲兵赶集替他取来囊袋,高鸣九检查了一遍,一枚星状飞镖藏于其中,散发出淡淡的幽光。

这是一枚术法武器,简单易用,只要瞄准目标投掷而出就行,也算是保命符,真正遇上强者时,可以用这玩意儿阻延和杀敌,当然这种术法武器在战场上,尤其是群战中效果未必有多好,但总算是一个护身法宝。

徐州军已经开始为营指挥使和副指挥使这一级别以上的军官配备这一类简单的术法武器了,要么是一枚暗器类型的投掷武器,要么就是一枚木土性的术法盾,任由军官们自选。

高鸣九选了暗星螺旋,这种星状术法武器,可以盘旋绕敌,即可阻敌,也可伤敌,但遇到真正的强者,效果有限,而另外一种术法盾,也是差不多,骤然发动,能起到一个防护作用,让自身脱身,但是遇上强者,也未必能行,但总比束手待毙强。

收拾好,亲兵把陌刀递到高鸣九手中,陌刀在手,天下我有!高鸣九觉得还真有这种感觉,只有当陌刀握持手中时,他才能感受到那种踏实,比在老家熟睡还踏实。

无数个像高鸣九这样的军官或者士卒都在这个时段或兴奋或沉默的准备着,这一战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他们都无从知晓,但是他们都知道,他们必须要一战,因为郡王命令他们一战,那么就要战!霍丛峰勒了勒腰际的皮带,腰上的邯刀他思索再三,还是丢下了。

今日是第一战,他作为营指挥副使,毫无余地会第一个带队上阵,但也可能还上不了。

前方的壕沟以及各种术法陷阱,可能需要夫子们和术法师来破除,当然也还需要进攻的军队来协同作战,也不知道轮不轮得到自己这一军这一营。

黑压压的军队数量超过了霍丛峰之前看到任何时候,从臂章就能看得出来,除了河朔军外,牙军也来了。

中营,准备!军令官的命令声将还有些茫然的霍丛峰惊醒,一连串的吼叫声是指挥使的,霍丛峰赶紧跳起身来,来到自己的位置,士卒们正在都头和队正的谩骂声中有序的列队。

要出发了,看来本军被选上了充当协同作战的军队。

天色越来越亮,伴随着呜呜牛角号和鼓声,各部开始依次列队,每一个军,二千五百人,形成一个类似于梅花阵的阵型,但是随着阵型调整而变得不规则起来,整个过程中就是在规则和不规则之间不断的变化。

走上瞭望台的江烽舒展了一下身体,点点头,时间差不多了。

刘延司点点头,挥手示意,几名手持小旗的号令兵开始挥舞旗帜,号角声和鼓声交错而鸣,战争正式打响。

没有太多的花哨,实际上在这个时候,一切就是靠双方堆砌的力量和物资来进行消耗,看谁能耗到最后,这一点江烽和袁怀河都清楚。

巨盾举了起来,连带着还有一片接一片的皮盾屏风高举在空中,用以抵挡可能来袭的箭矢和石弹,手持锄铲的夫子们躬着身体,在两翼的士卒掩护下开始向前推进。

一进入城墙上的攻击范围,蔡州军的投石车和弩车便开始次第发威,虽然巨盾和皮盾能够遮盖住大部分箭矢石弹,但是很快蔡州军开始更换为术法火箭,皮盾和巨盾都开始被附着的火箭所引燃,不得不通过术法师催发水性术法来予以灭火,但这带来的混乱也让徐州军这边出现了漏洞。

一枚巨石从间隙中砸落,三名夫子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被砸中了推车,推车反弹横压,将两名夫子当场压死,而另外一名夫子更是连半个身体都不在了,血浆溅射开来,喷了霍丛峰一身。

旁边的新兵全身发抖,几欲晕倒,霍丛峰轻蔑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上前给了对方一脚,走,别停!队伍继续向前,并开始有意识的分散开来,手中的步兵盾也斜举前方,最大限度的避免遭遇袭击。

伴随着地面的震动,出现在城墙上袁军士兵视野中的是一连串的巨型石砲车。

之所以说是巨型石砲车,是因为这种石砲车的规格比他们之前所见过的一切投石车还要大一倍,高达三丈有余,支架横跨也超过两丈,而且更让他们感到惊骇的是每一具投石车都有三根投臂,下方用木轮推动行走,四方还有专门的支架用以固定,也就是说,这种巨型投石车一旦确定了落下,便可在很短时间内展开进攻,而看到支架上与其他投石车不太一致的装置,也不由得让他们怀疑这又应该是一种术法改良型的投石车。

很快城墙上的术法师们就面色凝重的得出了结论,这应该是一种结合了术法运用的器械,其威力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是在这种时候推上前线,肯定是徐州认为可以派上大用场。

术法师们猜测得没错,这种巨型石砲车是在原来的石砲车基础之上加以改良和重新优化设计的,考虑到石砲车占地面积大,行进缓慢,操作难以整齐划一,材官院便设计出了这种号称三连环石砲车的联装式石砲车。

这种石砲车每一辆相当于原来石砲车一个半左右大小,但是却足以容纳三枚投臂,同时重新用术法冶炼强化了机簧设计,也改进了投臂的强度,使得投射距离有了进一步提升,再加上一辆车三投臂,一旦发射,便可次第连环打击,其威力更是倍增。

还不仅止于此,与其他石砲车相比,材官院还大费周章的在石弹设计上也做了文章,除了常规石弹外,还专门制作了特制弹,这种特制弹可以在空中炸裂开来,从一点变成一片,类似于霰弹空炸,这也是江烽给出创意,再由材官院研制而成,也准备在这一场战争中假意实用。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一战定乾坤(二)八具联装式石砲车一字排开,缓慢的向前推进着,在他们的前方是正在稳步清理着壕沟和陷阱的术法师们,士卒和夫子们则配合着他们。

一声沉闷的响声响起,方圆三丈之内泥流涌动,形成一个巨大的地陷漩涡,如同泥石流一般,刹那间三十余名士卒和夫子便在惊叫和嘶喊声中湮灭于泥浆中,最终归于平静。

还好,石砲车距离地陷阵尚有一段距离,否则若是两三具石砲车也被吸引了先去,那就亏大了。

甘泉脸色有些难看,手中的量天尺上,玉色光华闪烁不定,这是术法气息的感应带来的变化,但是却晚了一些。

蔡州术法一道还是有些人才,甘泉有些不甘的狠狠挥了一下手,目光里却多了几分警惕。

起码这种复合式术法阵设计的极为精妙,麻痹了自己,以为拆除了第一道火性陷阱就算是万事大吉,没想到紧接着还有一道土地地陷阵隐藏在其后,骤然发动间,连甘泉和其他几个术法师都难以做出反。

或者说即便是做出了反应,也无法扭转这个局面,蔡州军在这个土系地陷阵上绝对是动用了魂石这一类的特殊土性材质,才能瞒过自己的感觉,不动声色的触发。

魂石没那么好找,这种土性术法材质多藏于山脉的气脉暗穴中,要找到这种东西不但需要专门的术法探矿师,而且开采也极为困难,耗费极大。

开采出来之后也还不能使用,需要进一步用术法提纯精炼,最终得到的魂石与术法阵相配合,才能发动这么大的地陷阵。

甘泉判断对方魂石不会有太多,即便是在徐州,这种魂石数量也只有聊聊几块,能够制作出这样规模的大型地陷,大概也就不到十个,以蔡州的实力,顶多两三个也就最多了。

不过这种突如其来的地陷对于士气打击却不小,谁也不想走着走着突然地底陷落,人连喊一声都来不及就被吞噬,这也未免太骇人了。

虽然士卒们在军官的弹压和命令下重新开始向前推进,但是毫无疑问速度放慢了。

甘泉知道如果不做点儿什么,军队和夫子推进的速度会更慢。

量天尺上的光带不断浮动变幻,甘泉的法力也提升到了极致,凭借着量天尺的感应,尽可能的寻找着任何可疑之处。

这一线是直逼宋城东门的主线,三道壕沟,再加上起伏不平的山坡丘陵野地,还有刻意破坏地形,为各种陷阱和术法阵的安设都提供了极佳的掩护。

但是无论是术法陷阱和术法阵都离不开术法介质和术法材料,只要有术法介质和术法材料,那么术法师就可以凭借自身的感应力来发现,并做出处置。

量天尺这一类的特殊器具可以帮助术法师们的感应能力变得更加敏感,探知范围更大,只要能找出目标,就可以有针对性的加以破解破坏。

甘泉这一次是亲自上阵,并且也法力催发到了极限,很快量天尺传来的感应,就让他发现左面五十步开外的一处山坡有若有若无的术法气息散发出来。

半人高的山坡,草叶,完整未受翻动的泥土,似乎没有太多的可疑,但是甘泉却可以肯定的判断,那土丘下隐藏着浓烈的火性气息,足以覆盖十丈之内的地面。

甘泉脸色有些沉重,十丈之内皆为烈焰,这是典型的火性术法阵,只是不知道蔡州那边用什么介质来触发。

若是让术法师抵近探查,甘泉又担心遭到敌人的术法器具袭击,自己手底下的术法师们可不比寻常士卒,真要折损几个,也要让自己肉痛,但是如果让士兵们去查看,只怕那么大的面积,他们也不懂,未必能查出个什么来,而且还会极大的耽误时间。

两难啊,甘泉也觉得为之头疼。

庄永济一直跟随在甘泉身后,作为军指挥使,其实他本该坐镇指挥,但是甘泉身份非比寻常,他本人都亲临一线探察情况,他庄永济没有理由不跟上来。

自打兄长抽调入武备学堂作为教习时,这一军就交给了庄永济。

到武备学堂担任教习往往就是准备提拔重用的先兆,这已经成为一个惯例,像朱密、丁满等人都是在武备学堂担任教习一年半载之后才得以任命为镇军副都督,这一步不好跨越。

连自己兄长都说,他需要一段时间来自我沉淀和打磨,否则承担不起这样的重任,去武备学堂名义上是担任教习,但实际上更重要的切磋交流以及武道修行。

兄长的武道实力从太息期跨越到了固息期之后就进入了瓶颈,兄长也知道这一步不那么简单,所以他很干脆的丢下了军队,自己主动申请到武备学堂中学习,准备花两到三年来自我提升。

最初枢密院并没有同意,但兄长坚持上书情愿,最终还是郡王拍板,同意了兄长的要求。

按照徐州大总管府不成文的规定,若是武道水准未踏入小天位,是不允许担任镇军都督和副都督的职位的,即便是临时担任了,日后也要进行调整。

大概现在唯一的例外大概就只有淮右军,但是据说在这找一战之后,许子清和张挺二人也都要请辞,到武备学堂中去自我砥砺。

自己兄长若是想要再上一步,那就必须要跨越这个台阶,所以兄长宁肯丢下军队,也要去寻求突破。

丢掉那些杂念,庄永济靠近甘泉,甘大人,可需要某相助?甘泉摇了摇头,但是又点点头:庄大人可安排几人随某再往前三十步,某要确定一些东西。

庄永济心中一动,恐怕不行,都督有令,甘大人不得再往前行了,敌人会有狙击箭手埋伏。

术法师最大的弱点就是防护力弱,他们可以催发术法防御,但是却要时间,对于突如其来的袭击,他们最是难以防范。

有庄大人在一旁,难道也有危险么?我必须要马上去查看,否则就会耽误时间,贻误战机。

甘泉摇头,他不认为敌人会在这等火性气息如此浓烈的地带安排狙击手,那几乎就是送死,一点触发火性法阵或者陷阱,这周围十丈之内将化为一片火海,没人能幸存。

庄永济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

他命令自己的亲兵和自己一道,掩护着甘泉向前。

何蒙屏住呼吸埋伏在泥地中,身上的泥土将他已经在这里固定了十个时辰了。

身上的泥土层大概在两村左右,而刚好露出的眼鼻前则是草丛遮掩,让何蒙可以清楚的观察到前方。

在来之前何蒙就知道这一来多半是九死一生,按照命令,他需要一直在这里待命,直到狙杀值得狙杀的对象,这一点要由他自己来决定。

如果没有合适的狙杀对象,那么他就只能在这里等候,一直等到旁边的术法阵被触发,才能借机撤离这里。

目标终于出现了,何蒙并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但是从周围簇拥着并小心翼翼警惕的士卒就能看出端倪来,而且这个人并没有像寻常武将那样戴盔披甲,而是类似于道士一般的素服,毫无疑问这应该是一个术法师。

对于何蒙来说,他不确定这个术法师的级别高低,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机会。

时间不多,该下手就得下手,何蒙观察了一下自己撤退的线路,考虑到术法符箓为自己开辟的路径,微微侧开身体,慢慢的将已经发僵的手臂举起,特制的术法匣弩上被泥土和草叶所包裹,只露出一处黑黝黝的孔口,开始瞄准。

庄永济个子不高,他缓缓的转动着脑袋,目光在四周逡巡,鼻翼不断抽搐,要用这种方式来寻找潜在的威胁。

这里距离敌军的第一线壕沟太近,敌人甚至可以很容易的提前布设好埋伏,蔡州方面的术法水准也不低,布设这样的埋伏并不难,而且通过一些术法干扰之后,发现并不容易。

一种极不舒服的感应从侧面看来,庄永济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那个方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甘泉也没有任何反应,对于来自武道者的威胁,他不会有任何感应,而此时的他正在仔细的探察着那一处火性气息浓烈所在的奥秘。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术法大阵,而充斥着火性气息的所在只是一处阵眼,而甘泉甚至感受到了呈放射状向外蔓延的火性气息,这意味着这个术法大阵的规模相当,甚至超出了百步之遥,敌人是用某种特制的遮蔽物遮掩住了这延伸出来的火性气息,只是阵眼所在存储的火性术法介质分量太足,数量太大,气息太浓,这才难以遮掩,被自己所察觉。

可能对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亲自踏上第一线,甚至抵达了双方交锋的前沿阵地上,在他们看来,术法师都是应当躲在军队的背后,被军队保护起来的。

庄永济感觉到了危机,这是在百战之中积累起来的直觉感应。

踏前一步,庄永济想要遮住甘泉的身体,手中的赤铜步兵圆盾已经斜扛在腰腹间,全身肌肉绷紧,等待着某种可能性的发生。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战定乾坤(三)何蒙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庄永济的动作,他意识到再拖下去可能就来不及了,徐州军那个武将极为敏感,竟然可以探悉到危险的接近。

他微微一起身,只是一个极其简洁而犀利的瞄准动作,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便扣动了术法匣弩的扳机。

嗖!嗖!嗖!三枚透明无色的术法弩矢悄无声息的爆射而出,呈一个不规则的品字体形向着甘泉奔行而去。

甘泉在对方一举起匣弩时就嗅到了术法的味道,虽然术法匣弩采取了遮蔽术法气息的手段,但是只要匣弩弩口一露出来,那股浓烈的术法气息就瞒不过已经踏入宗师境界并正在向大宗师级别发起冲击的甘泉感知。

下意识的缩身,袖笼中的术法符箓一瞬间就滑落出来,一连串的木性术法盾影层层叠叠的在周围浮动而起。

伴随着何蒙的术法匣弩突然爆发,在他两翼的地面也突然飞起两道身形,其中一道身形连续晃动,手中赤红色的弓影立即引来无数的注意力,浓烈的气息弥漫在空中。

炎阳赤焰弓!袁文極!千阳木箭在弓影晃动间已经射出了十二箭,这几乎是袁文極毫无保留的把所有的箭矢射出了,而这种火性箭矢一旦引爆,将让整个这一片化为灰烬,尤其是在地下更有术法阵的埋伏之下,这一片方圆数十丈,都会玉石俱焚!而另外一道身影则先高后低,一个飞跃,紧接着却是飞速坠地,然后一个伏地疾窜,手中的黑色长弓在无数个曼妙的声音变幻中不断扣弓引弦,嘣!嘣!嘣!嘣!声中,特制的白骨磷箭沿着一道诡异的弧线,次第向着甘泉和庄永济这一圈人包围而来。

庄永济心中一沉,这是一个圈套!一个极其阴毒且明显的圈套,当然在这个时候才显得明显,而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的目的也许不一定是甘泉,但是他们肯定料到了他们的术法大阵会被人发现,然后会有重要人物来靠近观察和解决,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赤红色的圆盾发出嗡嗡的鸣响,庄永济陡然将自己的元力玄气提升到了极致,挥舞着圆盾挡在了甘泉的前方。

十二枚千阳木箭在空中就已经被震碎,化为了无数块细碎的木屑,而木屑在空中摩擦发热,在逼近目标时,变化成一团团火球,在空中形成一道宽约三丈的密织火网,呼啸而来。

当!当!当!何蒙的术法强弩弩矢被庄永济狂舞的圆盾挡在了盾面上,强劲的术法之力击打在赤铜盾上,让整个赤铜盾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波纹扭动,就像是被丢入了炼铜炉中的铜料被炼制熔化了一般,柔软得像一块面团。

庄永济忍不住大叫一声,从圆盾上传来的那种灼热的冲击力让他挽盾的左臂犹如被赤红的烙铁烙了一下一般,刺痛难忍,哪怕是有元力玄气运转护体,但这种术法性质的冲击,仍然难以忍受。

周围的士卒都觉察到了危机,纷纷举盾护卫,迅速形成一个护卫圈。

与此同时,甘泉通过术法符箓催发的木性盾体也开始飞快的形成,但这仍然不够,他也知道事关自己生死,手指连续不断的拈动,然后猛地向下一蹲身,手指插入泥土中。

三米之内,一道环形泥墙轰然立地而起。

两枚千阳木箭迎面撞击在泥墙上,炸裂开来,轰隆响声中,无数泥渣碎土四散溅射开来,更是引发一片大火熊熊。

袁文極十二箭射完,几近虚脱,这十二箭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元力玄气,将这一线徐州军的先头部队几乎全部笼罩了进去,而且这十二箭还是整个术法大阵的引子,伴随着这十二箭的爆裂开来,整个数十丈内的术法阵全数爆发出来,漫天的烟火将整个东面阵地都要包揽进来。

甘泉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撞入了敌人的巨大陷阱中了。

也许如果不是凑巧要到第一线来亲自探察,敌人恐怕还不会这么快就发动,说不定要等到先锋抵近到城墙外百步之处,等到那数十台巨型石砲车乃至后续的重型弩车等大规模的术法器械进入伏击阵地后才会发动,毕竟阵法核心距离前线还是远了一些,要想一网打尽,必须要冒险。

只可惜自己的出现可能让敌人意识到了这个大阵难以遮掩住了,而那个有些冒失的狙击手突然爆发也让他们无法选择了,只能提前发动了。

即便是这样,先锋部队已经有一半进入了伏击圈,唯一让人感到幸运的就是巨型石砲车还在伏击圈外十步,这使得他们基本上不会受到波及和影响,但是如果蔡州境内趁势掩杀过来,那也还有许多变数。

轰然发动的术法大阵终于在这个时候展现出了巨大威力,甘泉意识到己方还是小觑了蔡州方面的术法力量,这样一个庞大的术法大阵,不但要消耗海量的术法介质,而且还要相当数量的术法师夜以继日的设计和制作才能完成。

他们还需要设计制作一些掩护性的设施,以避免被己方的术法师们发现,而他们也成功的做到了这一点,起码自己都上了当。

好在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局面,自己身处一线固然危险,但是同样也能发挥出最大的遏制作用。

手指插地弹出土盾之后,甘泉没有马上再发动术法,而是小心的观察着四周局面的变化。

这个术法大阵采用了网格式的布局,有十余个格点作为引爆点,这样每个格点之间用术法火线牵连,一旦引爆,就密织成一副巨大的火网,将范围内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而且在这个火性法阵之中,对方还布设了土系地陷,虽然没有先前那个规模那么大,但是却是零星分布,时不时的出现地陷将几名士卒吞噬,这也极大的增强了整个战场上的混乱情绪,使得士卒们的士气遭受更大的打击。

庄永济全身来汗,这种混乱的局面最是敌方刺客发起攻击的好时机,他不确定对方还有没有后手。

一旦对方出手,绝对是甘泉无法抵挡住的,尤其是这种近距离的刺杀。

不过庄永济的预料还是谬误了,这个时候蔡州军一样也找不到方向了,很显然这样一个庞大的术法阵爆发起来,其威力和影响程度连蔡州军都没有预料到,实在是这种术法大阵所需物资太多,以蔡州的财力也不敢先行实验,只能一次性的用在实战中来。

四处燃烧的火焰,翻滚的泥土,还有不是从敌人伏击手中射出的箭矢,让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狂乱当中。

庄永济没有太多的心思,他只是牢牢的看护着甘泉,现在以他一己之力是无法扭转这个局面的,但或许甘泉能。

甘泉的确能。

注意到敌人的术法大阵主要是以格点为发火点,以火线为格栅,他给了庄永济一个手势示意,庄永济立即毫不犹豫示意亲兵队立即把甘泉围了起来,迅速移动,而他则在外围紧张的关注这周围可能出现的一切威胁。

甘泉骈指如飞,每一指插入地面,发动术法之力,便有一处格点熄灭,他不断的沿着一条斜线移动,一口气连续插地发动九发之力,让九个格点熄灭。

而失去了格点的术法之力支持,火线就熄灭了下来,而伴随着庄永济的怒吼,士卒们也都开始镇静下来,在军官的命令下重新约束和夫子们恢复到原有阵型,只是在进度上却完全被打乱了。

连续发动术法之力让甘泉也是面白如纸,这是纯粹的以自身法力来催动,没有借助任何术法物质,在如此短时间内释放,饶是甘泉已经具备了冲击大宗师境界的实力,也有些吃不消了。

刘延司面沉如水,移动式哨塔上,他目光死死的钉在前方,旁边一名术法师正在向他解释这种术法阵的原理以及威力波及。

从现状来看,应该是那一处为术法核心点,地下应该有一个术法阵装置在催发术法之力,现在甘首座用术法之力遏制了部分格点的助燃之力,但是并未损及根本。

唔,如果用石砲车轰击,可否破坏术法核心点的功能?刘延司沉声道。

术法师犹豫了一下,这我不确定,但是如果是巨石砸落,肯定对地面形态有改变,而这种术法阵本身设计要求就相当精细,一旦破坏应该会有影响才对。

那好,命令联装式石砲车,巨石弹,三发高吊轰击该处!刘延司也不废话,极其果断的下令。

一连串的命令传递过去,已经抵近火网处的联装式石砲车立即开始升高投臂,操作士兵们开始按照操作规程瞄准刻度。

这种可调式投臂非常灵活,利用机簧和滑轮组之间的角度转换可以轻而易举的调整打击高度和射程,相当方便,这也是江烽给之所以有底气对宋城一鼓而下的一大倚仗。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一战定乾坤(四)伴随着一连串的命令,操作士卒们在寻常的操练中早已经练就了一手处变不惊的本事,哪怕火海就在身旁,他们也并没有太多的慌乱,严格按照操作流程来进行推进。

三联式的石砲车慢慢挪动着车轱辘,瞄准方向也在进行微调,伴随着打击命令的下达,每一具石砲车的巨大投臂开始扬起,只需要按照日常训练时的流程,巨大的机簧绞索瞬间就投弹仓中的石弹以极大的加速度投掷而出。

轰!轰!轰!石弹从空中飞速坠落,击打在地面上,立时草屑飞舞,泥土翻腾,整个地面都像是被千军万马碾压而过,发出一阵剧烈颤抖。

这是书法装置遭受了外来力量的冲击之后发生了异变,使得装置内的壁障破损导致术法之力外溢,结果就是整个术法核心点发生了力量冲击爆溢。

凶猛的术法之力向外膨胀逸散开来,使得方圆十丈内的泥土都开始如同沸腾的岩浆一般翻滚涌荡。

不断有隐藏在泥土中的士卒和狙击手惨叫着挣扎于其中,但是这种魂石遭受外来打击之后膨胀爆发的力量根本不是寻常人身能承受得起的,进而向四周波及,蔓延开来。

干得漂亮!已经撤退到了后方的甘泉平息了一下自己翻腾的血气,满意地点点头:刘都督处理得很果断,效果很好,请你转告刘都督,这种术法阵蔡州军根本没有能力制作太多,一方一个已经是极限,甚至有可能只有这一个,请他抓住时机,尽快推进!庄永济连忙安排亲兵去禀告刘延司,这也意味着,从这里一直到东城门下,恐怕在城墙外的这片区域里,敌人隐藏的威胁就被降到了最低了,话说回来,即便是真有什么威胁,在这种凶猛的术法大阵爆发力冲击下,恐怕也所剩无几了。

接到甘泉通报的刘延司自然大喜,勒令两军向前加速推进,要在今日之内就要对城门展开攻势。

现在北面的河朔军和己方的淄青军已经卯上了,谁都不甘心当别人的背景,谁能第一个攻破城门踏入宋城城内,就意味着中原大战的首功将花落他家。

没有谁能无视这个诱惑,哪怕江烽三令五申提醒双方要注意被敌人反扑,但以两军的实力,谁都清楚蔡州军不可能投入大军出城反扑,那样只会自取其辱。

士卒和夫子们不断的清理着面前的灰烬残余,地面泥土还有火热,淡淡的白气还从泥土中冒出,但是却已经丝毫阻挡不了推进的大军。

紧随着士卒和夫子们身后的联装式石砲车在士卒们的推动下缓缓前行,巨大的木轮足有半人高,两侧的壮牛牵引着一根粗大的横杆,这样可以让石砲车更为快捷的推进。

看着那硕大的石砲车身影慢慢出现在远处,城墙上的袁无敌心中也是一阵发紧。

先前的术法大阵看起来造出的声势很大,也的确起到了延阻对方推进的效果,但是真正的杀伤效果却不尽人意,原本火网如果能覆盖全面,起码能杀伤对方处于范围内的千余敌军,但是对手中隐藏着相当强悍的术法宗师,在极短时间内就压制了火阵的蔓延,甚至还压灭了火点。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做出应对并处置成功,非术法宗师级别的角色不行,而对方将术法宗师都派到了第一线,也足以说明徐州军对这一战的看重和志在必得。

虽然在护城河和城墙上还布置有大量的术法陷阱和术法阵,但是从徐州军坚决果断的步伐来看,徐州军也抱着不惧牺牲的态度,就是要在第一时间发起攻击,这更增添了袁无为内心的担心。

几道身形从城墙下蹿升而起,旁边的术法强弩手严阵以待,敌人当然不可能这么大模大样的冲上前来,只能是己方的将士。

不出所料,是袁文極等人。

在完成了袭击之后,他们也面临着敌人的反击,更有一名运气极差的天境高手,居然直接被一名石弹击中,哪怕及时的用兵刃反震避开,但是巨石带来的巨大动能仍然让对方当场就失去了战斗力,这才被背回来。

三哥!情况怎么样?袁无为关心的问道。

气色不太好看的袁文極摇摇头:不太好,徐州军派出了大量术法师,他们跟随着步兵一起行动,而石砲车和弩车也跟随而动,这一轮应该有两个军投入攻势。

两个军?袁无为默默的点点头,一面城墙的第一轮攻势就投入了两个军,徐州军有充足的兵力来发动车轮战,而己方却和他们耗不起啊。

尤其是在地方的石砲车和弩车抵近时,双方的正面对决就要展开,届时损伤将会成几何倍数的增加,这才是最棘手的。

家主已经命令把城内士绅私军集结了起来,一旦徐州军开始发动城墙攻势,那么这些私军就会出城展开突袭。

而蔡州军将会在城墙上与敌军展开搏杀,这也是毫无花巧的对决,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依托城墙之利,居高临下予以敌军打击,只是徐州军在器械上表现出来的超强实力,又让人不得不三思这种策略是否能达到预期目的。

归根结底,这是双方综合实力的比拼,拼消耗,兵力和物资的消耗,消耗速度越慢,补充更厚实,那么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三哥。

怎么了?袁无为收回目光,落在袁文極脸上。

我感觉不太好,徐州军和以前一部样了,他们的应变能力提升了很多,而且他们的补充很强,我们有些跟不上了。

袁文極抚摸着手中的炎阳赤焰弓,有些沉郁的看着前方道。

袁无为心中微微一震,连袁文極都这般看,说明本军阵营中怕是不少人都不太看好这一战了,这很危险。

为什么这么说?我们发动了术法大阵,覆盖面积广,威力巨大,如果是寻常军队,恐怕早就土崩瓦解了,但是徐州军应对能力很强,很快就遏制了局面发展,而那些军卒在军官的吆喝下,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重新组队结阵,防止我们趁势掩杀,其实我们根本没有能力趁势掩杀,但是从这一点来看,他们的战斗力很顽强,韧劲十足,是一支非常难缠的军队。

袁无为默然无语。

如果徐州军的这种韧劲体现在攻城上,我们会为此付出很大代价,我们现有的准备不足以抵挡得住敌人的攻势。

袁文極望着袁无为,我们需要寻找更多的手段来应对。

你有什么建议?袁无为抚摸着下颌,沉吟着道:我们能做的已经做了,如果再要逼迫城内士绅,恐怕既要引发骚乱了。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三哥,我们是否准备好撤离的应对方略呢?袁文極犹豫了一阵才哑声问道。

袁无为震惊的看了一眼袁文極,他没想到袁文極所说的应对是准备撤离,如果连袁文極这等中坚力量都不看好这一战,甚至考虑撤退,那这一仗还怎么打?你觉得我们该撤离?袁无为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而威压。

三哥,我知道你对我这么说肯定很不高兴,但这就是我的感觉。

袁文極似乎料到了袁无为的反应,这样庞大的术法阵都未能阻挡住敌人的进攻步伐,足以证明敌人的决心和信心,我不认为他们是虚张声势,这是有恃无恐,可我们能应对的手段不够。

可你应该清楚,一旦我们撤离宋城,又该如何应对徐州军的步步紧逼?袁无为反问。

撤回泌州的兵力,我们可以在陈州和亳州与徐州军对抗,泌州那边拖住了我们主要的机动兵力,可对我们毫无用处,那该是沙陀人的事情,我们不该介入南阳那边的战事!袁文極摇头,这是最大的失策,也给了徐州以攻击我们的机会。

没有我们进攻南阳,难道徐州就会放过我们么?袁无为冷笑,文極,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徐州早就野心勃勃,我们和江烽之间的矛盾早就不可调和,我们进击南阳,并非要想拿下泌州,而是要解决刘氏,为日后我们谋夺申安蕲黄这一片打基础,只要我们能守住宋城一段时间,就可以引来转机,沙陀人也应该看得明白,谁才是他们图霸中原的最大阻碍和敌手,魏博军会在沙陀人的压迫下出兵东进的,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可我们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么?沙陀人什么时候才能突破鲁阳关南下?袁文極怀疑的道。

你把二刘之间的关系想得太紧密了,刘玄早就想要取代刘同,如果我没有料错,刘玄会按兵不动,届时沙陀人可以借道从许州直接南下泌州再转道西进,只要南阳府一垮,就该是我们这边的转机了。

连袁无为自己都觉得这个设想有些虚无缥缈,倒不是说这种可能性不大,而是时间是否来得及。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一战定乾坤(五)知远,这边就交给你了。

李存厚郑重其事的嘱托道:袁怀河吃不住劲了,徐州军来势凶猛,孤估摸着如果在尽快拿下南阳,蔡州军一旦在宋州那边崩盘,局面就会变得难以预测了。

罗绍威那边还是没有动静?陪着李存厚漫步前行,稍慢一步的刘知远皱着眉头,这厮如此不知好歹,大王许下这般条件,他还不肯出兵?罗绍威是被江烽的兵威给吓住了,想想也是,平卢王守忠被江烽一个月时间就打垮,罗绍威那点兵力还不及王守忠,他也怕自己被咱们推到前面,被江烽当成出头鸟来打啊。

李存厚也忍不住苦笑,江烽的确是一个大患,但是现在自己却不能全力以赴对其开战,自己手底下这些喂不饱的杂胡们吃不到肉是不肯罢休的,让他们去和江烽拼死拼活又没啥好处,他们是铁定要闹兵变。

刘知远当然知道李存厚的难处,别说是那些杂胡,就算是李存厚要让自己本部去打江烽,他也不会答应。

这才有让罗绍威去牵制徐州,只可惜罗绍威被江烽的兵锋吓破了胆,不肯上这个当。

大王放心,汝州这边,某一定与重荣他们全力以赴,绝不会让刘同逃回南阳。

刘知远向李存厚保证道。

不,知远,刘同逃不逃回南阳无关紧要,关键是要把他的大军留下来,不能在孤进入南阳盆地之前放他的大军退回鲁阳关,这边一定要拖住,让南阳军觉得我们沙陀军不过如此,一旦孤的大军过了泌州,你就可以放手去打!李存厚摇摇头,拿下了南阳,也能喂饱这帮家伙了,到时候若是再对孤的命令推诿,就不要怪孤不念旧情了。

那大王打算什么时候走?刘知远点点头。

今晚孤就要分批南下许州,记住三日之内,孤就会入许州,十日之内孤必过泌阳,所以你七日之后,你就可以放手大打了,郭家三子也归你指挥,拖住刘同大军!李存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耶律德光那边,孤也让人去信了,请他尽早南下。

啊?!刘知远大吃一惊,对于契丹人,沙陀一族一直是持一种复杂的态度,既希望契丹人能南下河朔,给徐州施压,拖住徐州,又担心一旦契丹人南下河朔,恐怕就会对沙陀人的中原霸权构成挑战,所以一直以来大晋内部也是对此态度不一,李存厚的态度也是捉摸不定,未作定论,没想到这个时候李存厚却已经下了决心了。

知远是不是觉得某有些草率了?李存厚脸上也浮起一抹苦涩,目光里多了几分迷惘,真是没想到徐州的势力膨胀得如此厉害,袁怀河怕了,罗绍威怵了,孤还是小觑了江烽,更为可恨的是大梁逃兵逃将尽皆投入徐州,江烽势力更是不可收拾,孤本来不欲让契丹人这么早南下河朔的,但是白承福据说要把女儿交给江烽为平妻,吐谷浑人和徐州结了盟,我们后方就有隐患,所以还是让契丹人早日南下为好。

得知吐谷浑人要和徐州结盟,刘知远才恍然大悟,难怪晋王会这么果断邀请契丹人南下,契丹人和吐谷浑人是死敌,一旦南下,必将受制于吐谷浑人和徐州的夹击,这样一来三方相互制约,对于大晋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那大王须得要牢牢控制住罗绍威,我们在河朔必须要有盟友,罗绍威是最适合的,否则日后河朔便无我们的说话余地了。

刘知远建议道。

嗯,所以罗绍威不愿意进攻徐州,孤也没有责怪他。

李存厚点头,另外关中那边的局面也有些古怪,据说甘州回鹘已经南下关中了,杨文昌这厮是要做什么,党项人来使正在路上,看样子,党项人有些不愿意给杨文昌当枪使了。

大王,恐怕我们还没有那么多精力来过问关中那边的事情,解决南阳是当务之急,至于党项人,那也是一条喂不饱的狼,不比袁怀河好多少,以属下之见,可以虚以委蛇,不必太过重视。

刘知远对党项人的观感素来不佳,一帮欺软怕硬的家伙,胃口奇大,却又不肯付出,不值得结交。

知远,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是汉人的老话,孤觉得很有道理。

李存厚不同意刘知远的意见,党项人和杨文昌有矛盾,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坏事,我们现在的力量不足以独霸中原,还需要一些盟友来帮助,如果党项人和杨文昌交恶,那我们拿下南阳之后,便可支持党项人来牵制杨文昌,不过你说的也对,一切都要等到我们拿下南阳之后!……朱密把手中的秘银混元锏压了压,狠狠的插入面前的泥地中,目光如炬,死死的盯住前方。

蔡州军的反扑势头很猛,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宋城内那些士绅的私军,包括一些士绅出身的武将军官。

照理说这些人与徐州军并无多大仇怨,也不知道为何却是舍生忘死,这一点让尚云溪和朱密都颇为惊讶。

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些人怕是逼于无奈,多半是为了城中的妻儿老小。

这从后来俘虏的几名士卒中就能得知,按照蔡州军那边的命令,所有人都必要发起一轮冲锋之后才能有机会回去与家人汇合,而如果能斩杀一名徐州军士兵,不但可以和家人团聚,而且还可以获得十两白银的赏银,并且不会再参加战斗。

这些在河朔军中原本被视为送死的角色,为了自己家人,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

虽然无论如何他们与徐州军之间的差距都无法弥补,但是这种舍生忘死的拼杀,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了河朔军的一些士气,也给河朔军这边带来了一些损失。

毕竟他们都是宋城士绅的士兵,而一年前,河朔军的许多士卒也都是梁军士卒,这等近乎于内讧互杀的故事,还是让人有些不忍。

但随着战事日益血腥残酷,你死我活的结果也迫使河朔军士卒大开杀戒,再无复有先前的怜悯,尤其是在远程打击器械上,更是再无顾忌,一路横扫,使得这些私军发起的攻势很快就烟消云散。

轰隆轰隆的巨响传来,这是又一轮地陷术法阵被触发了。

虽然有术法师的协助,但是蔡州的术法师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往往采用双重复合术法,要么前一个是木性术法陷阱,后面再加一个土性术法阵,要么就是前面一个土性术法,再紧接着来一个火性术法群,或者就是暗藏几枚低等级的术法武器,价值不大,但是却胜在能在特定情形下给你制造伤害。

而这种手段不但给河朔军带来了相当损失,更为重要的这是极大的挫伤了河朔军士气,迫使他们放慢攻击进度。

朱密压抑住内心的怒气,他知道作为主将不能感情冲动,现在连护城河都还没有靠近,就已经让己方损失了三百多人,虽然以伤者居多,但是阵亡者也早已经过百人了。

蔡州军的准备工作比想象的还做得周密,尤其是在围绕城墙这一带的地面地下都下了大工夫,各种术法资材也是前所未有的舍得,河朔军在以前还真的没怎么遭遇过这种阻击,所以在前期也是损失不小。

不过河朔军的调整应变能力还是相当强,尤其是这些梁军士卒,很快就开始有针对性的分队分部交错前进,这样既可以相互掩护,扩大探索面,另一方面也能加快速度。

尚云溪显得要沉稳许多,他很清楚,蔡州军越是在城外下足了功夫,就说明城内他们的力量不足,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延阻河朔军的推进。

尚云溪不怕牺牲,打仗就要死人,关键在于死得有没有价值。

只要能在规定时间内抵达护城河下,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至于说损失,阵亡者多是大梁降卒,而真正拿下了宋城,这些损失一样可以从蔡州军的降卒中来补充。

老朱,命令第三军加快进度,第四军绕行,从侧翼逼近!是,都督!朱密迅速下达了命令,石砲车就位,准备!巨型石砲车以及经进入了它的攻击距离,在这个距离上,已经可以打击城墙,但是如果能再往前推五十步,那么攻击效果会更佳。

老朱,你注意到没有,左前方有一处可疑之处。

尚云溪的千里镜一直握在手中,如果我判断没错,蔡州军可能要用护城河的水做文章,那边地势低洼,而且草木很深,一旦水淹,就能制造混乱。

都督,水淹对我军杀伤力并不大,就算是造成一些混乱,第五军在他们背后,可以随时增援,他们根本无法得逞。

朱密也觉察到了那边的异常,除非他们有其他阴谋。

尚云溪的目光通过千里镜一直在观察,水攻不是什么新招数,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下,一般的地陷意义不大,但如果水一直蔓延下来,让这一片都变成泥沼呢?尚云溪有些明白了。

敌人的目标还是巨型石砲车,就是冲着它而来。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一战定乾坤(六)觉察到了敌人的目的,那么有针对性的做出应对措施就要简单得多了。

很快巨型石砲车就开始做出了调整,而术法师们则开始布阵,向阵法中心靠近。

徐州军的表现可圈可点,根本没有给对手以任何空子可钻,一连串的命令下来,阵型改变,而步兵迅速突进,一面面巨盾也竖立了起来,确保在阵型转换中被敌军的术法器械所攻击。

实际上这也有些高估了蔡州军方面的术法器械,在这个距离上,或许徐州方面的术法器械能够攻击到城墙上,而城墙上的蔡州军的远程打击器械却力有未逮。

一直潜伏在城墙上观察的袁无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尚云溪还是很有眼力的,一眼就看出了危险所在,蔡州军的术法力量不弱,就是希望用术法之道来延阻敌人的攻势,尽可能利用术法来给徐州军造成杀伤,迫使敌人放缓攻势。

但是徐州军的兵力优势太明显了,他们一方面可以用兵力上的优势来拓展攻击范围,使得防守的本方军队也不得不把防御线拉得更长,而且他们的术法器械威力更是远远超出了之前蔡州方面的预测。

这也直接带来了一个恶果,那就是蔡州方面之前设置的许多术法阵地和术法陷阱可能在尚未发挥威力的情况下,就可能面临敌军术法器械的打击。

要想遏制敌人的术法器械轰击,最好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彻底毁灭敌军的术法器械。

这一类术法器械的制作工艺难度大,而且运输困难,拉到这里也是很花了一番心血,如果能在其尚未发挥作用时就予以摧毁,不但能起到遏制作用,而且也可以极大的打击徐州军的士气。

紧随在袁无为身后的袁文極也是脸色严峻,观察着形势。

三哥,敌人的布阵很紧凑,看来他们是真的要拼实力来消耗我们,这对我们很不利啊。

袁文極已经丢开了先前的负面情绪,重新振作起来,一字一句的道。

文極,你觉得该怎么来应对?袁无为目光深沉,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最好能消灭掉敌人的石砲车,这石砲车的威胁太大了,一旦进入阵地,我们这城墙上恐怕连人都站不住,而且如果有充足的石弹,它甚至可以活生生把城门给轰塌!袁文極语气阴冷,必须要先发制人。

可徐州军肯定会把这些石砲车守卫得很严,看看他们的表现,稍微有风吹草动,马上就把石砲车阵地转移了。

袁无为皱起眉头道。

可他们终究要把这石砲车用上来,为了怕被我们击毁而不敢推上来,那他们的石砲车也就失去价值了,我想无论是江烽还是尚云溪都不会如此。

袁文極恶狠狠的道: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你想利用他们和我们对轰时来发起攻击?袁无为明白了袁文極的想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等我们双方展开对攻时,让敌人看到可能凭借石砲车取胜时,我们才有机会,只是那时候我们城墙上的防御体系肯定会遭受很大的损失。

袁文極点头。

袁无为陷入了沉思,东面阵地已经开始接战,家主亲临坐镇,据说江烽也已经到了那边一线战场,这边才交给了自己和文極,但谁也不知道敌军的主攻方向会是哪一边,或者两边都是主阵地。

我们必须要做出反击,否则我们承受不了徐州军这种无休止的打击,我们和他们耗不起。

袁无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文極,你的炎阳赤焰弓还行么?炎阳赤焰弓的使用寿命有限,尤其是这种高强度的连续使用更是对其寿命有很大的折损,而且千阳木箭的数量也还有限,甚至还需要留下一些作为应急是的杀手锏来使用,不敢耗用光。

三哥,再不行也的用啊,不在这个时候用,难道要等到徐州军的刀锋架在我们头颅上再用?那个时候我们还有用的机会么?袁文極苦笑,放心吧,三哥,这一次我把所有的千阳木箭都带来了,不成功便成仁,义无反顾!好,我们这边情况如此严峻,估计在东面也差不多,家主的意思是还要发起一次反击,选择从南面出城,我觉得可以和我们的反击同时发动,南面以龙雀尾主力发动,这边,我们就靠我们自己,你去把他们几个叫来,咱们就搏一把。

袁无为慢慢的下了决心,这种拼损耗肯定是徐州军最乐意见到的,哪怕他们的损失更大,但是只要在战略上不失手,就算是一隅的战术失利,也影响不到大局,江烽现在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碾压己方。

南面的龙雀尾出击可以让袁文松带领,这北面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自己和袁文極加上其他几个人,或许还真能收到奇效,达到目的。

三哥,就这么定了?袁文極见袁无为慢慢的探手相互点击手臂,知道这是三哥要以最强姿态出战了。

这是一种激发潜能的手法,不能多用,而且也有一定副作用,非天位强者不能用,但在这种情形下,恐怕也顾不得许多了。

我去禀报家主,这边继续以术法阵延阻敌人,但是告诉术法师们,可以放开一条通道,不要再浪费资源,等到敌军的石砲车靠近再作道理。

袁无为点点头,拔身而起,一个轻灵的穿纵,便消失在空中。

……沉闷的震动再度连环传递而来,已经有了一些准备的士卒们连忙结阵,将术法师们围了起来。

只见地面上一阵如同海波般的滚动,泥浪阵阵,向着己方席卷而来,浓烈的土腥气息让人头脑发昏,几欲呕吐。

五名术法师早已联手构筑了一个阵法圈,围绕在中间的一座木塔光焰冉冉浮动,这是木系阵法的阵眼,用天然梭罗神木雕刻的木塔为核,足以支撑起一具木系法阵的发动。

细密的术语声从术法师们的嘴中吟诵而起,伴随着一波接一波的气息向外渗透,在术法师们的催发下,慢慢向着一个方向汇聚,最终朝着泥浪席卷而来的方向迎去。

银黄色的光幕一钻入泥地中立时就让地面产生了一种凝滞感,就像是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聚合反应,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光幕气息与汹涌而来的泥浪纠缠在一起,发出一种让人瞠目结舌的异象,就像是一个个巨兽在泥浆中打滚挣扎。

泥浪翻滚,而那一层光幕却混杂其间,不断的卷动,倏分倏合,进而变成无数条如同巨树根须一样的形态。

徐州军的士卒都被眼前这一幕给吓住了,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卒,都从未见识过这种奇异瑰丽的景象。

这种超乎想象的局面完全颠覆了他们对术法一道对决互搏的印象,像寻常的术法武器和术法器械他们大多见识过,甚至也在军官们的训练中专门介绍过,就是为了防止在这种战事中受惊,可真正处于这种环境下,没有谁能保持镇定。

军官们一个个面色发白,但是都还能保持不失态,术法师们一个个大汗淋漓,但是却没有人敢停下,一旦被对方的这一轮土性术法阵攻破防御线,那么整个面前这数百人都将立即被封印变为泥俑,如同秦皇兵马俑中一样。

士卒们也开始挤得越发紧密,紧紧排列的盾阵形成一个弧形的防御体,此时他们再不敢前行半步,只能无助的等待着这一轮让人恐惧的冲击波退去。

泥浪的速度在光幕的抵抗下越来越慢,但是却一直在向前推进,骇得当先的几列士卒早已经肝胆欲裂,却又无从退却。

眼睁睁的看着这一轮泥浪一直推进到距离军阵仅有三步之遥时,徐州军这边的术法师催发的光幕气势大盛。

这个时候从后方又有五名术法师终于赶到了,他们的联手直接强化了徐州军这边的木系术法反击,挽救了看上去已经要陷入绝境的这一军士卒。

泥浪终于被遏制住了,翻腾之后慢慢平复下来,最终化为了泥浆,并迅速的干涸凝结下来。

江烽微微点头,蔡州军的术法阵果真是一环接着一环,如果不是自己从浍州和徐州抽掉了足够的术法师力量来投入到这一战中来,只怕刚才就会演变成一场悲剧。

但现在蔡州军已经没有多少机会了,伴随着军阵不断推进靠近护城河,周遭的术法阵和术法陷阱大多都被术法师们采取各种手段加以破坏,即便是偶有漏网之鱼,但是以徐州军现在的兵力,也承受得起这点儿损失。

石砲车再度启动起来,重型弩车与其混在一起,在射程上,两种器械相差不大,只要进入阵地,它们就能让蔡州军深刻感受一回术法器械的强悍威力。

城墙上再度忙乱起来,蔡州军也觉察到了该是真正对决的时候了,准备了这么久,就该在这城墙上下证明谁才是胜利者。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一战定乾坤(七)尚云溪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进展相对顺利,虽然从两翼包括中央的抵抗仍然相当顽强,尤其是术法陷阱的数量更是超乎想象,双重术法阵下给己方也带来了不少损失和麻烦,但是毕竟还是突破了。

从东门那边传来的消息,淄青军的进展就显得有些磕磕绊绊了,甚至差点儿出现术法阵将整个一营兵马直接吞噬的局面,如果不是己方的术法师们全力抵挡,也许就真的要出状况了。

战争都要死人,这大家都很清楚,但是却不能在连护城河都还没有来得及看到就让一个整营的兵马瞬间消失,这是难以让人接受的耻辱。

站在瞭望台上,尚云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两军向外扩展的进度,中央的推进显得略快,术法师们的表现非常优异,连续破解了好几个术法阵和术法陷阱,只不过隐藏在一个符合术法阵背后的敌军狙击手也一样给术法师们造成了伤害,一名术法师当场被射杀,还有一名术法师则被术法武器所袭击,身负重伤,能否就得回来一条命,现在也还不清楚。

在两翼,受到的抵挡更为激烈,不断有敌军从突门中冲出来实施突袭,这些士卒大多是城中士绅私军,战斗力不强,但是在亡命一搏之下,依然不可小觑。

但给尚云溪的感觉,两翼的战事似乎显得更为平顺,敌人似乎在有意识放弃抵抗,或者是他们想要退缩到护城河这一线,利用他们准备得更为充分的防御体系来对己方展开杀伤。

总而言之,虽然战况激烈,但是尚云溪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就是比自己想象的要弱一些,蔡州军如果这么容易就退缩到了护城河这一线来展开防御,尚云溪可以断言,宋城恐怕连三天都守不住,就要被己方拿下。

可尚云溪又总觉得不应该如此简单。

袁怀河不是莽撞之人,他敢在宋城坐镇来抗击徐州军,肯定有所仗恃,如此轻松就能达到护城河边上,这还是第一日接触战,就打成这样,袁怀河会无动于衷?老朱,你有没有觉得敌人的退却显得很有层次感,尤其是那些术法陷阱和术法阵,几乎是沿着一条直线稳步的退后,唯有中央这一线速度更快一些,某已经让人和左右翼取得了联系,要他们小心,但某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尚云溪见朱密从下边上来了,忍不住道。

正要向都督报告,郡王让大梁那边的一些想要归附郡王的将士过来了,算是为我们作为预备队吧,一旦需要可以直接推上战场一线。

朱密微笑着道:还有几个都是咱们的熟人呢。

做预备队?尚云溪迟疑了一下,郡王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他们都是带自己的亲兵私兵,不属于我们徐州军,而且绝对听从我们的命令,这一点都督尽可放心。

朱密自然知道尚云溪的担心,他们是想要在这一战中证明给郡王看,他们大梁系的武将也是能打仗的,也是敢上阵冲锋的。

呵呵,这个理由倒也合理,郡王的官不是那么好做的,既没本事,又不识时务,最后还不敢一搏?这封妻萌子的事儿能轮到他们头上?尚云溪有些不屑的耸了耸鼻翼,某也一度误入歧途,好在警醒得快,郡王也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给了某这样一个机会,便是将这条老命卖给郡王又如何?朱密也笑了起来,都督所言甚是,此次征伐中原,郡王用我们河朔军,便是我们河朔军的一大机遇,连某兄长都来信,颇有艳羡之意。

朱茂的确有些羡慕自己这个堂弟的好运气,原来以为是要打河朔,结果未曾想到却先要来征讨蔡州,这一仗若是打完,奠定了争雄中原的基础,挂着这河朔军名头,免不了还要打回河朔去,这真的是运气好到爆了。

轮得到打仗是好事,但是却也要把握好机会才行。

尚云溪在加入了徐州军之后性格变得更加沉稳。

他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能比,江烽用自己也是顶着了不小的压力,多少人伸着脖子想要谋这一镇都督,谁都未曾想到这好事落在自己身上了,若是仗打得好也就罢了,打得差了,只怕连江烽都未必能顶得住压力了。

都督还是担心中线?朱密目光也重新回到了战场上。

我总觉得推进得太顺利了一些,从东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淄青军的攻击遭遇了很顽强的抵抗,敌人不断投入突击队,虽然刘延司他们击退了敌人的反扑,但是也遭遇了不小的损失,而且都尚未能抵达护城河,可我们这边呢?尚云溪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我们这边虽然也遭遇了一些抵抗和反击,但是其烈度却还比不上东门那边,我甚至感觉蔡州军是在有计划的分步后撤,嗯,怎么说呢,有点儿诱敌深入的味道。

诱敌深入?朱密脸色也严肃起来,可他们打算做什么?诱敌深入,那就是直抵城墙之下了,我们的巨型石砲车一旦兵临城下,他们应该考虑得到这个结果,在这方面,他们根本无法和我们抗衡,只能被动的挨打。

所以,这里边肯定有阴谋。

尚云溪目光里多了几分阴冷,眼下对城墙威胁最大的就是我们巨型石砲车,而且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器械和手段来遏制我们这种器械,如果换了我们处于这种情形下,我们会怎么办?朱密眯缝起眼睛,突袭,破坏!谁都知道这种巨型石砲车制作精良,运输困难,一旦被毁,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修复和补充,他们想要冒险?!哼,恐怕也只有这种可能才能解释为什么不全力抵御,而是放我们长驱直入了。

尚云溪手掌在颌下摩挲着,如果他们在护城河一带利用术法阵和术法陷阱来制造混乱,同时用城墙上的器械吸引我们对攻,再来一记突袭,也许我们还真有可能中招呢。

如果是这样,我们倒是可以有针对性的来布置一番。

朱密笑了起来,笑得很诡异,郡王不是把大梁这帮人安排过来了么?贺国昌、杨厚德都是小天位强者,他们的亲兵战斗力也不弱,如果我们就此设伏,一旦敌人来袭,正好可以从容应对,就算是不来,也不影响我们自己的布局,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敌人要来突袭,肯定人数不多,多是高手强者,正好可以把他们派上用场。

尚云溪眼睛一亮,好主意!就这么办,周望也来了,他的武道实力在淮南可是号称第一高手,已经进入小天位中段了,只是为人低调了一些,这一次来,也可以让他一展身手。

……出击!黑压压的一个营五百余人龙雀尾从西门鱼贯而出,以三个箭头的格局呈一个弧形攻击阵,斜扑而来。

这右龙雀尾组成的锋锐阵型,行进速度极快,而且是以这种方式沿着城墙展开,像防守左翼的河朔军发起了猛攻。

无论是尚云溪还是朱密都没有料到敌人的攻击方向竟然是从西门出击,转道向东,这一击的方向大大出乎河朔军的预料,虽然敌人在数量上只有一个营,但是几乎全是精锐力量,而且在几名天境高手的率领下鹘起兔跃,未等河朔军第九军反应过来,便已经逼近了防御阵线。

这个时候第九军才觉察到了情况的异常,龙雀尾的三个箭头不惜代价的发起猛攻,很快就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冲入了第九军的阵营,立即引起了一阵混乱。

尚云溪和朱密都没有料到局面居然会向他们没有预料的另一个方向发展,敌人并没有对组建靠近护城河的石砲车发起攻击,反而从西门出城,沿着城墙由西向东突破了防御西面的第九军阵营。

围三阙一,本来就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给予蔡州军以心理上的巨大压力,迫使他们撤离宋城,进而加以追击,但是没想到蔡州军也看穿了这一点,毅然死守,也给徐州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第九军的战斗力不算强,主要是以大梁降军为主,但是考虑到防御西面,第九军也还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蔡州军的进攻来得如此果决而凶猛,几乎没有等第九军做出像样的反应,敌军就攻破了防线,而混杂在五百精锐中的蔡州术法师更是在军营内频繁发起术法攻击,尤其是一连窜的火焰术法引发了整个阵营内的大火,极大的动摇了第九军的军心。

一直到增援的第十军在朱密的带领下赶到,朱密的秘银混元锏一口气连续击毙了三名龙雀尾中的天境高手,才算是把局面压了下来。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尚云溪大为恼火,第九军应对突发袭击的拙劣表现也是意味着河朔军距离一直合格的军队距离尚远。

第三百章 一战定乾坤(八)河朔军终于抵达了护城河一线,虽然遭遇了连续两波的水系术法阵的攻击,导致了一辆联装式石砲车陷入泥潭中无法自拔,但是绝大部分石砲车仍然在士兵们和术法师的保护下开始列阵准备打击。

布设在北面的联装式石砲车多达二十八辆,除开一辆陷入泥潭中外,剩余的二十七辆,以一个梯形阵型向前突出,分成三列,摆开了阵势。

肃杀的气氛让城墙上的蔡州守军也是不寒而栗,这种非对称的对攻形势对防御方实在太不利了。

徐州军的石砲车,哪怕是最后一排的石砲车,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把石弹轰击到城墙上,而守御方的投石车则只能堪堪把石弹发射到最前端的防卫士兵面前,真正要想对石砲车构成威胁的只能是重型术法弩车。

而这种重型术法弩车对石砲车的攻击效果并不佳,除了火箭击中石砲车能带来一些威胁外,其他都难以发挥作用。

敌军也很显然做了各种针对性的防御准备,看看四周的夫子和士卒,随时可能灭火和救护,足以证明徐州军已经打定主意要用这种方式来彻底摧毁蔡州军的抵抗决心。

尚云溪虽然被西面第九军的被突袭导致的混乱弄得有些恼火,但是朱密率领第十军迅速稳住了阵脚,并展开了反击,已经牢牢的顶住了对方从几个角度发起的攻击,而且还趁势发动了钳形攻势反包围,意图将这支敌军精锐彻底歼灭。

虽说蔡州军的龙雀尾也是精锐,但是在数量上的巨大差距还是使得对方逐渐陷入了困境,被消灭只是时间问题,前提是如果没有别的意外发生。

尚云溪也不认为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如果说城内的蔡州军真的敢倾力一战出城来挽救这支龙雀尾那倒是真是求之不得了,那尚云溪就敢豁出去把整个河朔军压上来,在这城外就要一决雌雄。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蔡州军还不敢有此魄力,一旦被围在城外,那么他们几乎就要丧失了任何扳回不利局面的可能。

都督,一切就位。

亲兵报告道。

可以发起攻击,周围第二军、第三军做好掩护准备,防止敌人狗急跳墙,另外扑火队也做好一切应对,我想蔡州军不会就这么坐视挨打的,哪怕舍不得,他们的术法弩车也该登场了。

尚云溪沉声道:去请周、杨、贺几位将军做好准备,一旦有事,某会请他们一战。

伴随着咚!咚!咚!咚!的鼓声擂响,列阵完毕的石砲车也终于开始发威。

伴随着渗人的嘎吱嘎吱投臂加力下压带动的机簧压缩声,数十根投臂都在巨大的机簧动能牵引下瞬间达到了极致,然后得以释放。

数十枚石弹几乎是在同时被投射而出,巨大的石弹在空中高速飞行,带起尖利的啸叫声,听起来格外惊心。

据盾!弩车!弩车准备!掩护!术法发动,术法发动!遮蔽!一连串的喊叫声在城墙上此起彼伏,而与此同时军官们早已经四处奔走,吆喝着士卒们高举起皮盾,或者是支起挡牌,最大限度的将飞袭而至的石弹遮挡在城墙下,防止对整个城楼垛口形成致命性的打击。

袁无为和袁文極几人埋伏在雉堞背后,几乎要把手下的砖石捏成齑粉,如炬的目光死死的注视着前方。

不得不承认,徐州军在远程打击武器上的优势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让蔡州根本生不出追赶的念头。

这种远程打击武器不是简单的术法武器,而是集合了术法、冶炼、材料和设计以及加工制作等多方面综合性的建造能力,不是某一方面强大就能做到的。

在袁无为看来,如果说袁文極的炎阳赤焰弓乃是一具集合了蔡州术法巅峰的宝器,也足以证明蔡州术法的不弱实力,但是仅仅是材料的限制,就使得蔡州根本没有办法再制作出一具具有同样威力的武器出来。

炎阳赤焰弓从弓弦到弓胎再到绞缠的丝线,都是万里挑一出来的,可以说这一具宝弓不可复制,但是同样威力巨大的巨型石砲车在徐州那边却是一次性就能生产出几十台来。

且不说其他,光是那特制的机簧就让蔡州这边的术法匠师束手无策。

他们不知道这种机簧的材质是什么,或者说姑且称之为精铁,但这种精铁的材质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材质。

用何物炼出,又是如何炼出,其中有什么关节,都一无所知。

而像那术法蚀刻术于是如何进行灌注加祝,也都相当复杂,拿蔡州术法师们的话来说,这里边的奥妙多了去,不是随便什么人,也不是三五个月就能琢磨出来的,总而言之,一句话,蔡州在短期内根本无法制作出这样的器械。

凄厉的尖啸声迎面而来,一枚西瓜大小的石弹呼啸着狠狠的击打在一面皮盾上,三名高举皮盾的士卒承受不起这种超强的力量冲击,呕血而退,两名踉跄倒地,而另一名还在勉力维持,立即又有两名士卒上前协助重新将皮盾举起。

又是一连串的石弹飞袭而来,但是这一串石弹的打击角度明显与先前的不一样,采取的是高吊式角度,通过专门的计算方式测算后再来实施打击。

这一轮的打击显然让蔡州军有些措手不及,寻常的皮盾和挡牌根本没有用处,这些石弹几乎是从空中直接坠落,轰砸在城墙上。

仅仅是城门楼就在极短时间内承受了超过三十枚石弹的轰击,半边楼都倒塌了下来,当场就压倒了十余名埋伏在后面的强弩手,惨叫连连声中,等到救援队伍赶上来忙不迭的抬开廊柱、墙瓦,只能见到一片血肉模糊的尸体,估摸着大部分都不得活了。

嗵!嗵!嗵!嗵!的声音终于响起,这是术法弩车开始反击。

几面皮盾和挡牌遮掩下一具弩车被推了上来,粗大的赤磷火箭几乎与儿臂相当,在火箭的后端被加工成为分散式的花头,这种花头通过巧妙的榫结构方式与火箭本身结合在一起,一旦发射出去,可以在最后关头借助风力四散飘落下来,形成一片密集的火网。

这也是蔡州术法一道的巅峰体现,光是这一枚火箭的制作价格就在五千文铜钱,这还没有加上术法弩车的成本,光是这一项就让蔡州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所以这种术法弩车也只制作了不到两百具,而术法弩箭也只有五千枚。

陆寒强忍住内心的激动,猫着腰观察着局面。

星星点点的火箭在坠落的前一刻开始四散分射开来,点点火光飘落,不少直接扎在了石砲车上,立即开始附着燃烧。

这种赤磷火箭不但能产生毒气,而且燃烧能力强,寻常木材一旦被其沾附上,基本上就是被烧成一片灰烬,哪怕是通过一定术法处理的石砲车架构一旦被沾附上,一样难以扑灭。

不过对于徐州方面的术法师来说,自然不可能没有准备,像石砲车这种耗资巨大的物件一旦被推上战场,肯定也要做好周全的应急准备,而扑灭火势的物件自然也不会少。

这是陆寒第一次真正参与战斗,面对敌军远程武器的打击,尤其是术法弩箭的覆盖性攻击,顿时让整个阵地都燃烧了起来。

灭火,起盾!耳边传来带队的方术师林圭的怒喝声,让陆寒一个激灵,猛地跳了起来,手中的术法符箓猛然投掷而出,一片轻灵的水雾在空中浮起,熊熊燃烧的火势顿时被压制了下去。

紧接着旁边的两名同伴也单手插地,另一只手则在囊袋中掣出术法符箓,并用发力催动。

一连串的银黄色木盾在落日的余晖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色,次第排开的术法木盾如同火烧云一般,形成一道瑰丽奇异的栅栏墙,它们横亘在石砲车前沿,抵挡着来自前方的术法弩矢,每一轮术法弩矢的冲击,都让这一排木盾栅栏发出一阵波纹颤抖。

但是这种术法木盾栅栏却对背后的石砲车毫无影响,石砲车阵仍然有条不紊的继续发射着石弹,每一轮的投射而出,都能在地面引发一阵颤抖。

整个北面的城墙,尤其是集中在城门楼这一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破碎断裂,如果没有意外,尚云溪估计一个时辰之后,这一段城墙可能就会崩塌。

宋城不像是汴梁或者洛阳那种雄城,能够支撑这么久已经非常难得,石弹的冲击力对于像包砖夯土的城墙是难以承受的,只需要连续三枚石弹击中在同一区域内,基本上就宣告这一区域处于松散粉碎状态了。

尚云溪格外兴奋,第一次亲眼见到石砲车在战场上的凶悍表现,也让他对未来的战争充满了信心,这种力度的打击下,本身就兵力不足的蔡州军何以支撑?别说七天,三天之内,自己就要破城!第三百零一章 一战定乾坤(九)袁无为目光如毒蛇吐信,游走在面前的军阵面前。

跟随他而来的只有区区三十人。

他们都是抱着必死的信念而来。

徐州军的石砲车威力太大了,短短半个时辰下来,整个北城门就摇摇欲坠,而且甚至让己方连加固的时间都不够。

只要徐州军那边有充足的石弹,袁无为甚至觉得一个下午就能把北城门给彻底轰塌。

决不能容忍这种局面的继续,必须要彻底扭转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

术法弩车的威力虽然也不小,但是奈何徐州军的应对措施更是周全,从千里镜中就能看得出来,敌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对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形都做了安排,而应对火箭攻击自然是重中之重。

龙雀尾的从侧翼袭击吸引了河朔军相当大一部分注意力,但是从眼前的形势能够看得出来,敌人在防御这些石砲车被袭击上,仍然相当小心谨慎,布防相当严密。

袁无为甚至还看到了术法弩阵安放在其中,九个人一组的术法弩阵随时保持着待命击发的状态,可以随时应对闯入的敌人。

粗略的观察了一下,起码有五个术法弩阵布设在石砲车之间,就是为了应对像自己这样的天境段位以上的高手袭击。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放弃袭击的理由,不付出代价,何来收获?袁无为轻轻一挥手,身后的队形慢慢的隐藏起来。

这一段是紧邻城墙不远处的荒丘,一行人绕行了很大一圈,就是为了避免被觉察。

袁无为盘算了一下,二十多辆石砲车,他没指望能全部摧毁,但是他希望起码可以摧毁一大半。

只要能摧毁二十辆以上,那么敌人的攻击力度酒壶大打折扣,这里边关键是袁文極。

袁文極一次可以发射出十二箭千阳木箭,他的助手何振则能发射八箭,这就要求这二十箭最好都能每一箭中的,当然袁无为自信自己一出手,摧毁三五辆石砲车应该是不在话下的,所以也就是说只要袁文極和何振的命中数能达到六成,自己再力争摧毁三五辆,而其他人倾尽全力能毁坏那么三五辆,那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但这个任务并不简单。

敌人的准备肯定不止几个术法弩阵那么简单,尚云溪还没有那么大意,或许在一旁还有陷阱和术法阵,也会有一些天境甚至是天位高手守护。

自己的任务主要还是阻截那么些前来拦截的守卫高手,避免他们影响到袁文極和何振的发挥。

这个任务不轻。

袁无为还不知道河朔军这边除了尚云溪和朱密外还有哪些高手,按照惯例,像军指挥使这一级别的将领,大多在太息期和养息期水准,太息期算是小麻烦,而养息期对袁无为这个层面的强者来说就不在话下了,只要全力发动,他可以一招之内毙敌。

龙雀尾的侧翼袭击取得了不错的效果,袁无为判断尚云溪和朱密中肯定会有一人前去督战,毕竟一旦侧翼被打穿,后果不堪设想,而龙雀尾武力强悍,也不是河朔军寻常军官士卒能抵挡得住的。

这种情况下,如果尚云溪和朱密二人还要留一人坐镇,己方的突击就面临了最好的时机了。

三十人分散而行,但是却始终保持着不远的距离,以便于在突袭暴起时能整齐划一,集中优势力量实施突破。

袁无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有百步之遥了,再往前,就难以遮掩行迹了,必须要下决断了。

来之前,三十人每一个人都获得了一枚术法武器,但是没有人选择防御型的术法武器,而都选择了攻击性术法武器,这让袁无为很欣慰。

只有抱着必死之心,才能突破敌人的防御,术法武器不是杀手锏,它只能作为一个辅助性的用具,真正能决定胜负,只有决心和意志。

赤火玄气已然被提升到了极致,袁无为向身后随意的一挥手,身体便在这转瞬间飞跃而出,一双腿脚在空中奇异的漫步,百步之遥竟然眨眼即到,这是最上乘的天位强者移动术——咫尺天涯!而在这一瞬间中,袁无为手中的龙焰天王刀一样发动了最凶猛梦的攻击!太炎烁日!赤红色的一轮云气像太阳突然绽放出光芒一般,向着前方和下方猛然喷射而出。

汹涌而来的气浪刹那间就把整个阵型撞开了一个三丈大的缺口,当先的几名士卒哪怕是有护盾在手,一样瞬间毙杀,阵阵焦臭让人闻之欲吐。

白格烈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常,他是负责整个石砲车阵的防御的方术师,与另外一名专门指挥术法弩阵的军官徐勇联袂负责。

来不及多想,白格烈手中术法武器便连续丢出。

十字落叶旋!霹雳晴空罩!噬魂灯!凄厉的尖啸声伴随着落叶旋鬼魅般的飞行角度让整个石砲车阵都顿时紧张了起来。

巨大如盖的霹雳晴空罩骤然升空,并瞬间就膨胀到了直径一丈大小,呼啸着向袁无为笼罩而去。

噬魂灯这是一枚不起眼的灯笼状物件,晃晃悠悠的摇动着,向着目标飞行而去。

术法弩阵丙,准备!术法弩阵戊,准备!徐勇清亮的声音也适时响起,方向西南,自行瞄准射击!九个术法弩阵分布在石砲车阵中,按照顺序进行编号,指挥者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判断进行提醒,而什么时候射击,角度如何,则是由弩阵中的首席弩手来负责。

袁无为身后的三十名高手也如星飞电射,沿着袁无为骤然发动打开的缺口奔行而来,他们要利用这个契机,突破外围的防御线,直接进攻石砲车阵。

眼睛微微眯缝起来,袁无为已经预料到了这一仗不好打,但是还是没想到敌人的防御这么严密,还没有来得及照面,敌人的术法武器便已经发动起来。

龙焰天王刀毫不犹豫的迎上,但是那枚十字落叶旋却是难缠得紧,气机感应极其灵敏,一感应到自己龙焰天王刀带来的气势,便开始漂浮不定,始终难以正面撞击。

袁无为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和这些术法武器纠缠,时间只要稍稍一拖,其后果就是敌人的增援就会马上赶到,所以他必须要立即解决面前的难题。

龙焰天王刀向左微微一划,一股赤红色劲气壁立千仞,封住了落叶旋去向,然后左拳横握,嘿然发动!天焰龙拳!雄浑无匹的拳力狠狠的击中了那么落叶旋,这一拳来的如此突兀犀利,落叶旋被击中后发出一阵颤抖,这是术法之力被消融的征兆,然后飞逝而出,撞入人群中,穿过了三名士兵连带盾牌的身体,方才落下。

一击得手,袁无为自然不肯罢休,大步上前,龙焰天王刀再度发难,赤焰焼天!噬魂灯在空中只来得及一阵震荡,便被汹涌而来的刀气击中,灯笼倏闪倏灭,一抹幽黑色的烟气一闪而至,直奔袁无为而来。

袁无为冷哼一声,左拳由下向上一扬,天焰龙拳之力猛击而出,那一抹烟气骤然消失在拳力之中。

一声闷哼,袁无为只感觉胸前一闷,他没想到这噬魂灯之力竟然如此阴柔坚韧,居然穿破了自己的天焰龙拳之力。

好在自己的护体元力早已发动,但即便是这样,还是让袁无为吃了一个小亏。

巨大如盖的霹雳晴空罩却没有落下来,而是旋转在空中如影随形的跟随着袁无为的行动,袁无为也不去理会它,这等宗师级别的术法武器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只有等其近身时,方能一击建功。

龙焰天王刀卷起重重气浪,四周的河朔军士卒虽然前赴后继,但是在袁无为面前无异于土鸡瓦犬,举手投足间,整个阵型已经被搅乱,而跟随而上的三十余名蔡州高手也利用投掷而出的术法武器,疯狂的扩大着战果,以求一举击溃护卫在石砲车阵前的步兵方阵。

嘣!嘣!嘣!嘣!伴随着扣人心弦的击发声不断传出,术法弩阵终于开始发威了,袁无为利用闪避躲让的一瞬间回首一看,已经有三名跟随自己而来的养息期高手伤在了这种足以突破任何护体元力的劲弩下。

而对方的术法弩阵显然也是经过长期训练,伴随着一连串的命令声,石砲车阵前的术法弩阵纷纷列阵,开始封锁前方步兵方阵被击破后断裂开来的缺口。

袁无为当然不能容忍这种局面的出现,一旦封锁住了这个缺口,自己和袁文極、何振等人固然可以凌空突破,但不但会遭遇敌人的袭击,而且其他人就会被封锁在防御阵之外了。

怒喝一声,袁无为猛地踏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由单手持刀改为双手握刀,整个双臂在怒喝声中陡然胀大了一圈,连带着双臂上的甲胄都鼓胀起来。

赤麟臂!灼热的气劲在双臂经脉中爆发出来,龙焰天王刀被这雄浑的气劲催发,闪烁的刀气刹那间爆发外放,一轮赤红色光轮透过刀刃,飞旋而出。

第三百零二章 一战定乾坤(十)赤红色的光轮在喷发而出之后冉冉扩大,向着四周飞袭而去,数十名据盾围守的士卒被这超强一击,盾裂人亡,黯然倒地。

袁无为脸上也掠过一抹暗红,龙焰天王刀再度一抡,刀气再度爆发,整个步兵方阵竟然就被他硬生生以一己之力击破!无为天王,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今天敢闯我大阵,你必死无疑!宏亮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一道人影冉冉而落,持剑据盾的尚云溪满面狰狞,目吐烈焰。

被袁无为的这一突袭打得有些措手不及,眼见得就要被对方破阵毁车,那河朔军这一战怕就真的要成为徐州军的笑柄了。

尚云溪已经来不及让朱密回来坐镇,一边下令那等候在一旁的周望、杨厚德、贺国昌等人立即发动围剿,自己则亲自应战。

他要亲自活剐了这个隐隐成为袁氏后辈第一人的袁无为。

要某命的人多了去,也不多你尚云溪一个!来吧!袁无为心中暗叹,这尚云溪倒也舍得,竟然敢一人独挡自己,若是再缓一步,自己便可从容破阵了。

不过只要挡住他一人,袁文極与何振他们一样可以轻松破阵,没有人可以挡得住自己背后这二十多个抱着必死之心的高手。

尚云溪的武器平实无奇,一个一米见方的圆盾,和普通的步兵圆盾略有区别,盾面有无数尖刺,盾后有挽臂,左手手臂可插入挽臂中,遮护身体,右手则持握一柄玄色戒刀。

尚云溪瞥了一眼身后,看到了杨厚德、周望等人已经率领数百亲兵赶来,心里踏实了许多,也幸亏郡王把这帮人下放到自己这里,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否则这一战还真的不好说。

也懒得多废话,尚云溪只是将挽盾随意的那么往身前一搁,戒刀垂立在腿边,渊渟岳峙,气势陡然一变。

最直观的感觉无疑来自袁无为,他没想到看似平淡无奇的尚云溪就这么随意的一站,举手投足间绽放出来的气势就压了自己一头,这种以势御气的手法,非小天位中段难以运用的如此炉火纯青。

袁无为也知道夜长梦多,自己必须要马上将此人挡住,让袁文極和何振他们立即发动攻势,所以也不再多言,步伐一变,身体骤然前倾,左拳连环捣出,竟然是以天焰龙拳开路!连环三拳捣出,卷起阵阵罡风,龙焰天王刀这才催发到极致,施施然掠出一刀。

赤红色的刀气从刀刃上一划而出,绽放出一种惊人的瑰丽色彩,宛如那落日余晖突然放亮,夺人心魄。

刀气剖开整个空气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袁无为没等第一刀落定,便径直扑上又是连环十七刀劈出,炎焚四海!来得好!尚云溪昂然不退,身体前扑,圆盾轻轻一抖,发出嗡的一声颤鸣,硬生生接上对方的刀气和拳力。

凶猛的一击天焰龙拳击打在乌黑色的圆盾上如石沉大海,而一抹刀气这在圆盾上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声,尚云溪脸色微微一变,轻哼一声,戒刀贴着身体划出,诡异如波斯女舞,柔绵不绝,丝丝入扣,次第发出。

一刚一柔,盾刚刀柔,这就是尚云溪的拿手绝技——天妒红颜,他的盾叫妒天盾,刀叫红颜刀,刚柔并济,独具一格。

细密如丝的刀风钩织成一道道绵密的罗网,将龙焰天王刀死死缠住,而妒天盾这凶悍如虎,暴力狂舞,强弓硬马,硬砸硬打,直冲袁无为。

袁无为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遭遇如此严峻的挑战,他已经感觉到尚云溪的武道实力不在自己之下不说,而且论经验更是比自己更丰富。

身体突然像侧面一飘,拉开距离,袁无为的龙焰天王刀陡然脱身而出,赤红色的刀体在空中飞掠而过,卷起漫天的刀光。

袁无为这一手脱手击果然大出尚云溪意外,他的妒天盾被迫高举,封锁从上方袭来的刀气,而这也给了袁无为从正面发起进攻的机会。

双拳交互反扣,嘿然发声,整个手臂的甲胄都绽裂开来,膨胀了接近一倍的双臂上呈现出一种诡奇的赤焰翻滚云气,淡淡的黑色麒麟花纹在云气中若隐若现,这是赤麟臂与天焰龙拳交汇形成特殊表现,也是袁无为第一次双手同时发动赤麟臂与天焰龙拳。

嘿!双臂终于挣脱开来,双拳连环劈出,雄劲无比的气劲如怒涛排空,轰然爆发。

尚云溪目放奇光,这才是真正小天位中段的实力,原来还以为没法打个痛快,现在这样,正好。

妒天盾高举荡开连环落下的刀气,手中的红颜刀则迎风而上,一口气劈出九十六刀,整个空中弥漫着翻滚的刀气,嗤嗤声不绝于耳,地面的蓑草纷飞,泥地沟壑纵横,尽皆是被双方的刀气所致。

杨厚德和周望在接到命令时,就知道机会来了。

原本他们被安排到尚云溪手底下来时是有些情绪的。

尚云溪的名声不是太好,把握机会的能力也不强,最初就该投效郡王的,结果却去投了大梁,等到大梁覆灭这才幡然悔悟重投徐州,能够坐到河朔军都督的位置上,也是郡王的胸襟大度。

没想到这刚一来,就赶上了好时机。

朱密去了西面应对蔡州军的突袭,而这边石砲车阵又遭遇了敌人声东击西的偷袭,连尚云溪自己都坐不住亲自上阵了,可见局面的危险。

局面越危险,越是能显现出他们的作用,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能一战而胜,那么这帮人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进入徐州军了,而且还能有所获。

但无论如何,这中间的时间差,也让杨厚德和周望他们来得稍晚了一点。

袁文極已经在袁无为缠住了尚云溪时突破了防线,此时的他心潮澎湃,只要摧毁了这一具具石砲车,那么敌人的攻势立即就能为之一窒,没有了石砲车,那么自家城墙上的投石车和弩车就能大显神威,河朔军要想在这边取得破就是休想了。

身体猛然拉斜,袁文極摆出一记长虹卧波的侧卧姿态,双手引弓而起,一枚千阳木箭已然在手,嗖!千阳木箭绽放出艳丽的光芒,一闪而逝。

守卫在石砲车的甲士一见此情景,来不及多想,飞身跃起,手中的步兵盾猛力迎上。

只不过他太小看了袁文極这炎阳赤焰弓和千阳木箭的威力,凶猛的撞击力击中在步兵盾上,连带着甲士一道轰然撞在了石砲车架上,绽放出来的火焰瞬间就变成了一团火球,那名甲士甚至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变成了一团焦炭,而火势丝毫不减的包围了整个石砲车。

一击得手,袁文極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在空中斜飞而出,运气至弓,千阳木箭再放光芒,爆射而出。

一连三箭,连环而出。

尚云溪暴怒如狂,他这才意识到袁无为不顾一切要将自己挡在这里的缘故,他们早有准备,这是冲着石砲车而来,而且是志在必得。

妒天盾猛然一收,然后连续翻动,空中传来一阵隐隐的阴雷之声,与此同时红颜刀也发出了一阵轻鸣,整个刀身由于速度变得模糊起来,清亮的刀影将整个空间都填满。

引天接地!这是尚云溪在用元力丹气来释放至高武力了,完全实打实的以元力丹气来硬撼,让你想要躲避都不成。

难道还惧你不成?袁无为也是悍然迎上,这一战本身就是不死不休,与其让对方用石弹轰死,还不如在战场上战死,而且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周望来势最快,他手中的长软剑碧绿如水,长逾八尺,乃是一柄真正的长剑,与寻常的长枪不遑多让,寻常人根本无法运用。

软剑陡然展开,化为一道碧色匹练,旋空而来,瞬间就有三名蔡州高手断送在那道青色匹练下。

此时已经有四辆石砲车燃起了大火,虽然周围的术法师竭力发动术法符箓来灭火,但是这种用赤焰炎阳弓和千阳木箭发出的火势,却不是寻常术法能扑灭的,等到真正扑灭时,早已经烧成一片残渣了。

杨厚德也发现了关键人物就是那名手持赤红色长弓的家伙,当他奔行在空中直扑对方时,袁文極已经再度发出一箭,又是一具石砲车葬身于火海,连带着也引发了旁边的一辆石砲车。

贺国昌手中的链锤猛然挥出,直奔袁文極,但旁边的何振早已经跃起,悍不畏死的投出一枚金魂飞轮,这是大宗级别的术法武器,整个何家也只有两枚,何振获得了一枚,非到保命之时不用。

金魂飞轮呼啸而起,猛然撞击在链锤锤头上,荡开之后,速度更快的绕着贺国昌飞速旋转,贺国昌一时间也不得脱身。

周望知道再拖下去就算是全歼了这些人恐怕也无济于事,关键在于要保住石砲车,猛然将身体向下一沉,青色软剑陡然掷出。

青色软剑化为一道碧绿的幽光,悄无声息的掠过正在引弓待发的袁文極左臂,连带着赤焰炎阳弓与他的左臂一下子都被切削下来,而此时杨厚德的长戟也轰然击到,直接将袁文極身体击打出三丈开外。

第三百零三章 破城(一)文極!映入眼帘中这一幕让袁无为立即眼红了起来,狂暴的气息涌荡在体内经脉中,喷吐之间,龙焰天王刀刹那间就绽放出朵朵光焰。

血焰弥天!凶猛的气劲从刀锋中绽放出来,使得整个三丈之内犹如身处熔炉之中,连带着尚云溪的头发和胡须都被灼烤得卷曲起来,甚至发出一股焦臭。

尚云溪知道对方这是要拼命了,甚至隐隐有突破小天位中段的架势,但尚云溪并不惧。

纵横两淮数十年,他尚云溪怕过谁来?隐忍退让多年,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怕了谁!妒天盾陡然一颤,湛蓝色的乌光层层浮起,手臂连续震动,一连串的气劲悍然迎上,而另一手的戒刀突然幻化为三柄刀身,这是三叠刀术!这也是尚云溪十年来首次施展这一奇门刀术,非到搏命之时,绝不使用,但现在,若是不用,那就真的再没有机会用了。

厚实的刀身突然错开,变化为三柄刀身,犹如一具蒲扇展开,红黑白三色刀身在雄劲的气浪催发下,释放出五彩精芒。

两具身体在滔天的气旋中起伏跌宕,逐渐幻化成为两道若隐若现的清影。

两人都已经是小天位中段的实力,论经验尚云溪甚至更胜一筹,但是受到刺激的袁无为却率先开启了突破之旅,而不甘示弱的尚云溪也毫不畏惧,悍然应战,同样将自己逼到了必须提升境界应对的决死之旅中去了。

这边已经进入了不死不休的对决境界,而另一面周望、杨厚德却不敢怠慢,如果石砲车被毁,那么他们哪怕真的是杀绝这些蔡州兵,那也无济于事,或许河朔军一样可以打下宋城,但是可能付出的代价就要大几倍,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失败。

郡王把他们安排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在关键时刻发挥出一锤定音的作用,现在就该是他们搏命的时候了。

周望的青冥软剑倏然展开,方圆两丈之内只见一片青色的光幕,迎着奋不顾身投掷出术法武器的蔡州死士而去,刹那之间三名蔡州死士便被这凶横无匹的气旋斩成九段,青色光带毫无阻滞,扶摇直上之后骤然下沉侧旋,抢在那夺下袁文極手中的赤焰炎阳弓发出一箭之前将对方卷入进去。

何振脸色惨然,面对席卷而来的青色光幕,他毫无反应,只是振弓引箭,悍然发出。

漫天的血雨伴随着被剑幕斩成无数段的炎阳赤焰弓飞起,那一枚发射而出的千阳木箭如闪电般直射三具石砲车之间的集合地,由于火势的影响,这三具石砲车正在缓慢的移动以躲避火势,若是被这一箭射中,只怕三具石砲车都得要化为灰烬。

来不及多想,周望丢开手中青冥软剑,身体倏地一伏,鬼魅般的潜行,眨眼之间已经将两名蔡州死士抓握在手中,然后毫不停滞的掷出!千阳木箭在空中与两名蔡州死士相撞,陡然炸裂开来,幻化成一团巨大的火球,冉冉而落。

此时的袁无为已经晋入了古井无波的境界,哪怕是何振的惨死也都难以影响到他任何,这一刻,他只想要尚云溪死!漫天的红云几乎要让整个空气都燃烧起来了,灼热无比的气浪让尚云溪外罩的战袍已然被烧得紫黑,但尚云溪举手投足的每一击仍然有如巨匠劈山,又或如女子绣花,或大开大合,或精雕细琢,总能在间不容发间从容破招。

袁无敌终于意识到这一战再这样下去恐怕便无了局,而徐州军突然涌现出来的生力军已经让自己的希望破灭,而只要这些石砲车尚存,己方便永远居于劣势,宋城也迟早被破。

想到这里,袁无敌知道该丢开一切幻想了,刀气磅礴而发,左拳连续捣出,左脚向前稳稳的踏出一步,龙焰天王刀再度由下至上一挑,全身向前压上。

尚云溪感觉到了危机,但是此时他已经无法脱身,对方是要以命搏命了,只是此时他却无力退出了,退一步就是死,不退就是一起死!既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尚云溪也不是玩不起的人,妒天盾诡异的闪动,红颜刀陡然掷出,尚云溪的身体也同样向前欺进。

同样看到危机的还有周望,他当然明白两个小天位中段的强者陡然结合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是不死不休之局!来不及多想,一个飞身而起,青冥软剑陡然拉直,一道亮丽的光带刹那间映亮了半个天际,倏地飞射而去。

两具身体终于交织在一起,罡风怒号,刀气四射,只看见两道模糊的身影在不断的变形扭曲,让人眼根本无法识别。

直到那一道青色光带介入,两道身影才陡然分开来。

方圆五丈之内,整个地面都被掀开了厚达一尺的泥土,如同才经历了一场大爆炸一般,两具身体仍然屹立对视。

整个战场似乎在这一刻都凝固下来,主将的对决竟然成了这一场战事最凶险的一幕,这在大型战争中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形,但今日却得见了。

尚云溪脸色复杂,嘴角和鼻腔都有鲜血在汩汩溢出,目光慢慢暗淡下来,最终轰然倒地。

而与此同时,袁无敌却微微转身,目光望向宋城,似乎还有些不甘。

那一道软剑穿透了他前胸,他努力的想要拔出软剑,但最终未能如愿,倒金山倾玉柱,缓缓扑地。

周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然怒吼:石砲车,给我轰塌城墙!河朔军,前进!怒吼声中,石砲车连续发动,漫天的石弹呼啸而出,而贺国昌、杨厚德等人更是率领亲兵率先对城墙发起了冲锋。

此时蔡州军士气已堕,根本无法抵挡得住两个天位强者带队发起的冲锋,而临时接替主帅的周望更是毫不犹豫的命令全军压上,再不抓住这个契机,只怕就又要多付出几倍的代价了。

汹涌的兵潮如同惊涛拍岸席卷而来,冲刷着城墙。

从护城河到城墙外沿,不断有术法陷阱和术法阵爆发而起,但是这也难以阻挡已经被激发起了杀机的河朔军,眼睁睁的看着主帅对决身亡,没有谁还能控制得住这种狂暴的情绪。

术法弩车和投石机刚来得及发出几发,就被集群打击的石砲车的密集打击所覆盖,而紧随其后的火龙炮和重型弩车更是锦上添花,彻底的压制了北城墙上的蔡州守军。

密密麻麻的河朔军沿着护城河而上,登城车和云梯车搭附在城墙头上,一波接一波的蔡州军预备队冲上来,与登城的河朔军在城墙上展开激战。

谁都知道一旦城墙失守,那也就意味着破城或者城破,这个时候谁都只能拼死一搏。

但兵力上的悬殊却让这一场战争从双方主帅的对决开始就已经决定,当周望下令诸军压上时,一切就再没有任何逆转的可能。

……什么?尚云溪重伤不醒?江烽大吃一惊,轮到尚云溪都重伤不醒,那该是一个什么状态,北面局势竟然恶劣如斯?但随即的消息才让江烽稍微安稳下来,周望的临时接管使得战事朝着有利于徐州一面的转化,而且如无意外北面破城在即。

立即安排人讲尚云溪移送到后方加以治疗,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回来,但这边的战事却不能停止。

当刘延司得知北城破城在即时,也是不敢相信。

尚云溪的河朔军居然能抢在淄青军之前,而且大家都以为起码也还有一两日的消耗战之后才能彻底攻破城防,没想到一日之间,河朔军竟然就已经登城。

自己这边却还战火激烈,城墙上的防守依然凶悍,虽然遭遇了石砲车和火龙炮的轰击,但是在这边敌人的术法师力量显然也有准备,不断升腾起的术法成功的抵挡住了石砲车和火龙炮的攻势,而护城河和城墙上层出不穷的术法攻击也给波浪般席卷而至的淄青军攻势制造了很大的麻烦。

看见刘延司脸色铁青得难看,张君越也知道这一次脸丢大了。

居然被新成立的河朔军拔了头筹,虽然说这里边有一些其他因素在里边,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难以容忍的耻辱。

都督,这一次我亲自领兵出阵。

刘延司目光微微一沉,最终点头,然后又摇头,袁怀河亲自坐镇,这一战恐怕不好打,尚云溪都重伤不醒,咱们也得有准备,我督请郡王亲自坐镇指挥,你我各率一军上阵!我就不信还拿不下这破宋城了!听得刘延司这么一说,张君越一愣之后也是猛力点头,这一战咱们淄青军不能输给河朔军!咱们也不可能输给河朔军!已经开始披甲戴盔的刘延司霸气四溢,他们河朔军这会儿也不过刚登城而已,你我一起登城,无论是谁敢阻挡,那就是有我无他!纵然是袁怀河亲临,某也要让他有来无回!第三百零四章 破城(二)袁怀河目光复杂的注视着依然处于激战状态下的东面城墙和北面城墙,一时间有些失神。

大火,浓烟,呐喊声,冲城车撞击城门的巨响,城墙倒塌的震动,这一切就像是幻灭的场景。

袁怀河可以清楚的看到徐州军的攻势越来越凶猛,尤其是看到了两个小天位强者率先登城发起强攻,丝毫不惧术法强弩对其的威胁时,他就知道徐州军这是要一战而下了。

当小天位强者都不惧自身生死而亲临一线时,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情况恶劣到只能靠小天位强者自身武力来殊死一搏了,另外一种就是战事已经到了需要一击必杀的关键时候了,而对于徐州军来说,现在的情形显然属于后者。

两个小天位强者带来的突破如滚汤沃雪,所到之处几乎是一触即溃,本身士气就已经处于下风的蔡州军哪怕是依托城防设施,也一样濒临崩溃。

除了术法强弩和术法武器外,其他手段根本对小天位强者无效,而术法武器也必须要宗师级的术法武器才能对其构成威胁,而这等情况又能坚持多久?守不住了,这一点其实在袁无为战死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蔡州要想守住宋城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幼稚,江烽甚至把原来准备夺取河朔的河朔军都全军抽调下来打宋城,足以说明他对这一战的志在必得,可自己却把希望寄托在了虚无缥缈的沙陀人的突击上。

沙陀人至今尚未打入方城关,还和南阳军在伏牛山——方城山北麓激战,这让袁怀河简直无法理解。

那帮在打大梁时势如破竹气势如虹的沙陀铁骑到哪里去了?南阳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悍难缠了,甚至比大梁军更顽强?再不愿意承认,袁怀河也清楚大势已去了,现在他需要考虑如何来最大限度的保存自身力量。

如果说现在徐州愿意接受袁氏的归附,袁怀河甚至愿意向江烽表示臣服,但他也很清楚,此时的江烽恐怕不会给袁家任何喘息的机会,只能是投降,而不可能获得像尚云溪、朱茂那样的待遇了。

家主?!旁边的卫士焦急的道。

袁怀河有些疲惫的摆摆手,制止了对方的话,局势无可挽转,现在该如何应对?城中还有数千兵马,但是被缠在两边城墙上还有大量的士卒,如果在不作出决断,那就真的只有全军覆灭这一个结局了。

西城门还控制在蔡州军手中,斥候反馈回来的消息也称从宋城到宁陵和柘城这一线并没有发现敌军的埋伏,而城外蔡州骑军也是一直保持着待命状态,但这一切看起来如此平和的局面往往就蕴藏着更大的杀机,围三阙一,难道徐州军是真的打算放蔡州军一马么?显然不可能,之所以制造出这等局面,就是迫使蔡州军退出宋城向西逃窜,而这个时候他们才可以好整以暇的催动骑兵大军一路掩杀而来,而那个时候的蔡州军根本就不可能组织起抵抗。

但留在城内又能如何?徐州军的兵力优势太大了,一旦入城,哪怕是打巷战,其最终结果也是全军覆灭,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袁怀河一时间竟然没有了主意。

这实在是一个太难的选择了,原本还以为能坚持七到十天,最起码可以坚持五天时间,没想到竟然会一日破城,这实在是没有料到的局面。

此时再责怪袁无为已经毫无意义了,袁怀河也能理解袁无为的想法,如果不破解对方拥有绝对优势的石砲车阵,那么宋城和蔡州军就会被对方用这种方式活生生轰垮砸死,袁无为从未相信沙陀人会能在这几天内有深恶惊天之举,所以才会选择这样殊死一搏,当然他失败了,只是没想到河朔军竟然会借势破城。

一骑飞奔而来,骑上士卒滚鞍下马,递上一封信函。

袁怀河接过之后一目十行,匆匆掠过,忍不住黯然长叹。

沙陀人果真没有按照蔡州军的建议破方城关,而是直接从泌州连夜突袭了向城,而与此同时不知道沙陀人用什么办法说通了萧家,襄阳军分两路大军北进东出,一路大军攻克了原来邓州的州治穰县,另一路大军则攻入了隋州的唐城,与刘玄的大军在唐城一线对峙。

夺下了向城,几乎就是彻底断了还逗留在伏牛山——方城山一线的南阳军的归路,哪怕是刘同有回天之力也难以逆转,问题是这对于蔡州来说却已经是没有多大意义,现在宋城已破,宁陵和柘城势不能守,甚至连亳州和颍州怕都难以守住,也许唯一的希望是看能不能守住陈州,这是关键。

想到这里,袁怀河脸上已经有了几分决绝之意。

……三个时辰后,伴随着涌入宋城的河朔军和淄青军在宋城城内的刺史府汇合,正式宣告了宋州重新落入了徐州手中,但是江烽的心情却不太好。

骑兵没有能拦住?回郡王,从宁陵过来的袁军拼死挡住了……孤没有问这个问题,孤只问骑兵河朔军和淄青军的骑兵在做什么?殿堂内一片肃杀,虽然刚拿下了宋城,但是谁都知道打下这座城市不但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而且关键是袁怀河竟然率领两军龙雀尾突围而出,只留下了一帮残兵败将拼死拖住了随后掩杀的河朔军和淄青军。

郡王,晋军石敬瑭部攻占了襄邑,并向宁陵进发,据说是袁怀河主动向沙陀人移交了这两城的防务。

朱密知道自己此时必须要站出来了,属下擅自做主,命令骑兵抢先进入宁陵,占领了宁陵城。

江烽脸色很难看,沙陀人最终还是出手了,虽然晚了点儿,但是还是给己方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不得不承认沙陀人这么多年来的铁骑纵横还是对这些曾经和他们打过交道的武将有很大的威慑力。

石敬瑭号称李存厚麾下的与刘知远并驾齐驱的双雄之一,其实力不容小觑,朱密这般安排也无大错,只是放走了袁怀河让人有些遗憾。

不过话说回来,袁怀河存心要走,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只是他那五千龙雀尾起码逃脱了两千多人,这还是让人有点儿不爽,在几倍的兵力包围拦截下,居然还是他们挣脱了罗网,蔡州军的精锐与刚组建起来的河朔军战斗力还是要胜一筹,这还是客观事实,不接受不行。

郡王,沙陀人根本就没有把袁氏当成盟友,否则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才出手,当然,也有可能他们错估了我们的攻击力,没想到我们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击破了宋城。

崔尚也已经赶到了战场上,伴随着宋城落入徐州手中,整个中原局面又将迎来一个剧变,他必须要在江烽身畔。

这一战不仅仅是宋城得失那么简单,宋城落入徐州手中,那么宋州,乃至颍亳二州,袁氏已经无力守御,杨堪在亳州那边可以势如破竹的西进,如果蔡州军敢于继续盘踞在颍亳二州,那么蔡陈二州亦不可守,如果此时袁氏聪明,还可以依托蔡陈二州顽抗一时。

白陵,恐怕不是没把蔡州当盟友那么简单,以那些沙陀人的脾性,在他们心目中,只有可利用的和不可利用的两种,可以利用的,便临时合作,不可利用的,那就一个字,杀!江烽神色稍缓,但是却更见凝重。

他一直以为沙陀人可能会采取坐山观虎斗的姿态来对待徐州和蔡州的战事,但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有些小瞧了沙陀人对自己的戒心,选择这个时候突然进军襄邑,无疑又是一次试探,但是这一次自己还是像上一次那样迎头痛击么?现在他们突然出兵宋州,或许就是西面战事有了重大进展了。

江烽皱起眉头,无闻堂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还没有,上次传来的消息只是说萧家正在进攻隋州和穰县,但战事并不明朗,而伏牛山和方城山那一线刘同仍然稳住了阵脚。

崔尚也有些疑惑。

话音未落,飞骑而来,呈上了信函。

江烽略一浏览,脸色微变,随手递给崔尚:刘知远绕道泌州,突袭向城得手,斩杀刘岚,李存厚率领郭氏五子在鲁山大破南阳军,刘同自身脱逃,哼哼,沙陀人一举收降兵三万余人。

崔尚也是脸色一变,刘同完了,郡王,刘玄那边怎么办?命令杨堪加快进度,拿下颍亳二州!江烽脸色转为冷峻,派侯晨立即去襄阳,同意萧家控制穰县和隋州,顺便派人去向刘玄解释,算了,我写信给刘玬,她应该明白轻重缓急!崔尚飞快的记下命令,那襄邑石敬瑭那边?这也是一道难题。

襄邑位置并不重要,但是这却是一个信号,如何做到有利有理有节的回击,却是一个很考较手艺的活儿。

白陵,你的意见呢?江烽反问道。

第三百零五章 乱象,明朗崔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凝神思索,然后才缓缓道:可否令天平军出考城,进逼雍丘?江烽眼睛一亮,这是一个妙招。

如果直接和进入襄邑的石敬瑭部交锋,很有可能就会爆发一场恶战,能不能控制住局面,不好说,没准儿双方都只是一个试探,却因为下不了台变成一场大战,最后会对整个局面带来什么影响,真的不好说。

但让朱茂从考城出兵进逼雍丘就有很多回旋余地了。

进逼雍丘,而不是攻击雍丘,雍丘是深入到了襄邑的石敬瑭部的后路,一旦雍丘失守,那么深入到襄邑的石敬瑭部就是孤军。

但只是进逼,却没有攻打,也就是摆明一个态度,如果你还要不知好歹,那么这边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嗯,很好,传令朱茂,出兵雍丘,兵力自定,意图告知他,让他自行掌握,这边宁陵就由河朔军守御,如果沙陀人要来,不必客气,但也没有必要主动进攻。

江烽思考了一下,下令。

气氛稍微舒缓了一些,江烽仍然有些郁闷。

这一仗打成这样,还是让他不太满意,但战场上本身就千变万化,谁也没有本事就能算无遗策。

像这一次袁无为战死,袁怀河只带了两千多人逃亡,可以说算是徐州军这几年来对蔡州军的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胜了,而且袁怀河的逃亡势必会引起连锁反应,对颍亳二州的袁军士气会带来很大的冲击,杨堪在颍亳二州的攻势会更加顺畅。

如果这种情形下杨堪都还不能拿下颍亳二州,江烽就真的要怀疑自己的眼光是否有问题了。

……谯县,战事如火。

蜂拥而至的石砲车连续不断的攻击,南城门在坚持了两天之后,终于倒塌了。

这一倒便是半座城门垮塌,双方起码有接近三百士兵被压在了垮塌的城墙上下,但已经打红了眼的王守信根本不肯罢手,亲自率军发起冲锋。

几番鏖战之后,谯县蔡州军崩溃。

八月初十,武宁军攻陷谯县,灭蔡州军一万二千余人。

八月十一,杨堪亲率大军渡过淝水,猛扑颍州州治汝阴,汝阴当日而克,大军随即沿着颍水而上,八月十三,克沈丘,八月十五,攻入蔡州平舆,苦战两日,不克。

八月十九,获得淮右军支援的杨堪亲率甲士和术法师登城,力战半日,破平舆。

与此同时,在退出隋州之后的南阳刘玄大军在刘墉亲自领兵出击朗山、真阳,顾此失彼内部虚弱的蔡州军竟然不能挡。

平舆既下,蔡州东大门已经打开,而从北面大举南下的淄青军、河朔军以及牙军攻入陈州,袁怀河亲率大军在太康与徐州三军激战,但寡不敌众,被迫一路后撤,经宛丘、溵水退回蔡州上蔡。

与此同时,八月十一,趁着贝州魏博军黄信部与成德军孙来部在长河发生冲突之机,一直在临济、临邑和邹平一线隐忍不发的平卢军突然拔营北上,八月十四,渡河,八月十六,兵临安德城下,孙来率军死守安德,但被另一部吴宪打开城门,安德遂陷落,孙来只身脱逃,后被其部将吴阳斩杀归降。

八月十五,沧州东光罗氏在东光响应北上的平卢军,罗匡部在清池宣布归附徐州,随即出兵控制景城、长芦、鲁城,沧州遂归徐州。

八月廿五,厌次士绅宣布归附徐州,棣州遂降,整个承德东部三州皆落入徐州大总管府手中。

八月三十,朝廷特使抵达宋州,封江烽为淮王,后更易为宋王,赐婚。

此时蔡州军已经丧失了他们这几年来辛辛苦苦吞下的宋、陈、颍、亳四州,尤其是在颍亳二州,徐州军的进军得到了当地士绅的极大支持,尤其是多个县份士绅自动反正举起徐州大旗,杨堪一路可谓风行水上。

九月初二,江烽在宋州宣布组建宣武镇,周望任宣武镇都督,贺国昌任副都督,驻跸宋州,整编蔡州降军和部分流散在野的大梁军以及诸州的私军,辖蔡、宋、陈、颍、亳五州,毫不忌讳的将蔡州正式纳入徐州治下,而此时蔡州尚有两万多大军分驻在上蔡和汝阳。

……魏博贵乡。

魏博节度使府。

罗绍威满面阴郁的坐在大堂正中的胡椅中,两边站立的武将都不安的窃窃私语。

局面的变化之快之大,让他们都瞠目结舌,一时间难以接受。

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徐州军尽起大军猛攻蔡州,原本盛极一时的袁氏大军竟然被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一口气丢掉他们几年时间所得的四州,退回了蔡州老巢。

这也罢了,毕竟蔡州和魏博并不接壤,而且蔡州军背后还有沙陀人撑腰,和他们关系不大,但是发生在身边的另外一场战事就和他们休戚相关了。

平卢军北上横扫,成德军东部三州几乎是一夜易帜,尽数归了江烽,唯一的一场战事竟然也还和魏博军相关,如果不是驻扎在贝州的黄信部和驻扎德州的孙来部发生冲突,平卢军又如何能趁势北上给了孙来部致命一击?当然,这黄信部究竟是因为自身利益与孙来部大打出手,还是早就被徐州买通,现在谁也不知道。

大伙儿议一议吧,徐州来使已经到了,现在就住在驿馆里,要求我们尽早给予答复,这事儿不能再拖下去了。

罗绍威感到无比的憋屈,像他这样的节度使,真的还不如不当,手底下的骄兵悍将一个个都气焰嚣张,像贝州的黄信就是典型,而现在堂上这帮家伙也好不到哪里去,平素耀武扬威,但真正到了关键时刻,却又心虚胆怯了。

节度使大人,徐州光是来人要咱们归附,可总得要开除一点儿像样的条件来吧?其中一员大将有些不忿的道:总不能随口一说,就要我们归附,那我们日后的利益谁来保证?万一咱们一过去,就被他们缴械收编呢?是啊,听说大梁降将在徐州那边颇得信任重用,具体啥情况我们也还不清楚,那起码也得要比着大梁那帮人来吧,他们是降将,咱们是归附,论理咱们还应当更优待一些才对。

只要有人一开口,立马就引起了其他人的附和。

条件有,但是恐怕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不是归附了就有什么好处,而是要让我们先按照他们的条件干了,才能有好处。

罗绍威面无表情,这都是一帮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光是空口虚言,要想打动这帮人,恐怕很难。

只是他不清楚黄信和徐州那边现在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而这里边还有一个黄信的弟弟黄义,却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节度使大人,那边有什么条件?打沙陀人我们是不会去的。

当先一人立马就应答道:沙陀人还开出了条件让我们南渡去进攻徐州呢,现在这两家都如日中天,咱们最好都别去招惹。

不招惹也不行啊,现在局面越来越明朗化了,徐州打垮了袁氏,沙陀人又进兵南阳盆地了,可以说现在中原之地就是他们两家说了算,其他人都根本插不上话,现在徐州发话了,那意思就是要让我们魏博站队了,到底跟哪边,若是还是一味的推诿拖延,恐怕到头来,哪边的好都讨不到啊。

另外一名干瘦的武将接上话。

罗绍威目光流淌,这家伙就是黄义,黄信之弟,虽然话语里似乎没有多少倾向性,但是罗绍威不信黄义和黄信这两兄弟会和徐州那边没有瓜葛。

可若是现在就要我们归附徐州,万一沙陀人那边如何交代?另一名武将反问。

那就要看节度使大人的态度了,难道徐州那边就这么强横,没有其他回旋余地,逼着我们做选择?总的有点儿其他的说法啊。

黄义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瞅着罗绍威,大人也说了,要按他们条件干,只要不是和沙陀人立马翻脸,我觉得都有的商量。

是啊,只要不打沙陀人,都可以考虑。

立马又是一拨有头无脑的人附和。

罗绍威几乎可以确定了,黄氏兄弟已经被徐州军收买,这一点可以确信无疑。

问题是除了黄氏兄弟,还有谁?罗绍威的目光在一干将领们脸上逡巡,这帮家伙在大事情上一个个愚蠢如猪,但小心眼儿上却别谁都精,他也不确定还有谁被徐州收买,但是他可以肯定,被收买的绝对不止黄氏兄弟两人。

徐州的条件很简单,拿下张处瑾,作为投名状!罗绍威幽幽的道。

打成德军?!这个条件既让诸将有些意外,但是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徐州大总管府下的平卢军已经夺取了成德军东部三州,自然不会放弃西部诸州,只是现在徐州军主力都还被牵制在中原和江淮,要想一举拿下成德军西部诸州,恐怕在力量上就有些不足了,这才打上了魏博军的主意。

第三百零六章 魏博,倾向这成德军不好打吧?立即有人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棣沧德那三州本来就没有在张处瑾手中,所以徐州军那边得手很快,但是这西边几州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恒、赵、定、深四州张处瑾都抓得很紧,也就一个冀州他的控制力弱了点儿,这要打起来,咱们可没有多少胜算,就算是平卢军加进来,也够呛。

是啊,恒赵定这三州是张处瑾起家地,他哪里都不保,都得要把这三州保住,没见平卢军出兵棣沧德三州,张处瑾连理都没理?但你要动他恒赵定这几州试试,肯定要拼命。

另外一人马上就附和起来。

要好打,徐州会想到我们?黄义阴阴的道:那人家还不自己就直接出兵了。

堂下又是一阵争执,让罗绍威头脑发胀。

这帮家伙大多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将,一个个倚老卖老,加之都掌握着兵权,所以哪怕罗绍威内心再是不满,都还的强压着,没有了这帮老将替自己撑着,这魏博军节度使位置他也坐不稳,只是这帮人虽然是自己的倚仗,但是却也是自己的束缚,使得自己这个节度使更像是一个傀儡。

罗绍威也觉得这是一道难题,徐州开出了条件,希望魏博军与吐谷浑人以及平卢军夹击成德军,这道题不好做。

平卢军拿下了成德军东部三州,显得很顺手,但是那三州只是名义上控制在张处瑾手中,实际上张处瑾根本干预不了,都是地方镇将各行其是,像孙来、罗匡等部,都是各领一州,自行收税,自行养兵。

但是西部诸州就不一样了,恒、赵、定三州是成德军起家之地,张处瑾还是控制得很紧的,深州略次,冀州再次,若是要打张处瑾,那免不了就会有一场恶战,现在的魏博军就这点儿力量,经历了几年大旱,魏博军那点儿家底子就被折腾光了,就是今年熬过冬季都很难,所以罗绍威其实也一直在考虑究竟投靠谁。

他也想过,与其被手底下这帮骄兵悍将所挟持,当个傀儡,还不如投靠哪一家,起码也能当个实实在在的一镇都督,这一点罗绍威还是有把握的。

看到朱茂、王守信、卢启明、尚云溪、俞明真都能在江烽麾下担任一镇都督,风光无限,要说罗绍威心中没有一点儿动心,那是假的。

自己年龄一大把了,就算是能当一镇都督,也干不了几年,但是却能给自己几个儿子谋一个出身。

但是魏博军的情况又与感化军、平卢军和泰宁军的情况不同,魏博军现在夹在大晋和徐州之间,沙陀人的凶悍他一样清楚,一旦倒向徐州,也就意味着和沙陀人的翻脸,沙陀人随时可能对魏博动手,这一点罗绍威不能不考虑清楚。

所以罗绍威一直是采取两边都不得罪,对两边的来使都是和平相待的态度。

但问题是这种情况难以持久,这一点他也很清楚。

现在徐州已经提出了要求,要求魏博军配合吐谷浑人和占据了成德镇东部三州的平卢军控制住整个成德镇,这一点的确不违背魏博军一力想要避免的直接与大晋和徐州直接交锋的底线,但是真正按照徐州军的要求做了,沙陀人还会对魏博军放得下心么?二郎,三郎,你二人意如何?罗氏大郎罗廷规,二郎罗周翰,三郎罗周敬皆是正值壮年,但大郎罗廷规独领一镇五军驻扎在相州,而二郎罗周翰则是亲率罗绍威的牙军,三郎罗周敬这率军驻守博州,四郎罗周允则在罗绍威麾下听命。

父亲,而以为当下局面已然呈两强对峙之局,此时若是不择一而从,怕是日后难得脱身。

罗周翰沉声道。

是啊,二哥说得是,但以吾之见,徐州势大已成,沙陀人虽然有铁骑劲弩,但是却难敌已然掌控数十州的徐州,而且成德军东部三州被平卢军所得,那王氏一族在成德镇境内素有威名,王九郎颇有亲旧在成德军中,只怕眼下张处瑾也是疑神疑鬼,所以徐州才会如此大胆要一举解决张处瑾,儿以为此时正是投效徐州的好时机。

罗周敬也毫不客气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罗周敬的态度立即引来了一些反对声:三郎,若是我们与徐州好吐谷浑人联手灭张氏,那卢龙军那边会否插手?若是刘守光派兵南下,我等如何应对?哼,刘守光应对契丹人的威胁尚且吃力万分,如何有余力来过问成德军之事,恐怕刘守光还巴望着徐州拿下成德军,来支持他抵抗北面契丹人的压力呢。

罗周敬撇着嘴不以为然。

三郎说得也有道理,但若是我们合力剿灭张处瑾,那契丹人怕是不肯善罢甘休吧?还有沙陀人那边呢?肯定也不会坐视这种不利局面的出现,若是沙陀人与契丹人联手,我们岂非自陷险地?问话的是一名年龄与罗绍威相仿的老将,这一问题立即引起了大家的附和,连黄信都露出凝重的神色。

其实这也是最困扰罗绍威的问题。

对卢龙那边罗绍威并不怕,刘守光自顾不暇,根本无力过问其他,或者说只是面对沙陀人,魏博也可背靠徐州与之相抗,当年魏博不也就是依靠大梁与沙陀人抗衡么?这么多年来不也就过来了,但是现在情况已经有了一些变化,种种迹象表明,契丹人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大举南下,卢龙镇的刘守光未必能顶得住契丹人压力,而且刘守光麾下不少部将也和契丹人眉来眼去,他很担心刘守光能不能扛得住这份压力。

一旦契丹人真的越过幽州南下,恐怕魏博军就得要面临来自北面的契丹人和西面的沙陀人的夹击了,那时候魏博军就真的危险了,就算是有徐州的支持,能不能扛得住,都很难说了。

可我们如果不归附徐州,契丹人南下了,会容忍我们还在这块土地上继续保存下去么?罗周敬冷冷的回答:诸位,现在不比以往了,契丹人的野心已经被沙陀人南下灭掉大梁给刺激起来了,而徐州的势力扩大也让契丹人有些按捺不住了,刘守光扛不住契丹人,这就逼着我们必须要尽快做出决定,徐州也是觉察到了契丹人可能会很快南下,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要解决成德军,他们想把契丹人挡在河朔以北。

如果是这样,我们归附徐州军岂不是更危险,契丹人一旦南下,就和沙陀人对我们形成了两面夹击!立即有人应道。

大厅内又是一阵沉寂,事实上这些情况大家都想得到,他们也都意识到了,魏博军要想像原来那样当墙头草,左右逢源的时代过去了,现在徐州和北面的胡人对峙的局面正在形成,魏博军只能倒向一边。

大家伙儿想一想吧,我只说一句,再这样下去不行了,我们必须要做出选择,要么接受,要么拒绝。

罗绍威有些疲倦的摆摆手。

待到众将陆续散去,堂中只剩下罗氏父子三人。

父亲,怎么办?罗周翰沉声问道。

情况你们都看到了,始终还是有些人首鼠两端,可是局势已经不容我们在拖下去了,如果我没有料错,黄氏兄弟应该已经和徐州方面搭上线了,这也很正常,徐州方面也不确定我们的态度,自然不可能只把希望放在我们身上。

罗绍威对此并不太在意,换了是自己,也一样,现在需要确定,如果打下了成德军,契丹人南下了,我们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罗周翰和罗周敬都沉默不语。

现状很明显,无论是沙陀人还是徐州不会再允许一个独立的势力存在,投效之后能获得一个较为满意的地位,这一点徐州已经给予了明确的保证,所以实际上罗绍威所说的不重要了,他们现在需要确定的是徐州日后能不能抵挡得住契丹人和沙陀人的夹击,这关系到他们罗氏一族的存亡。

父亲,我得到的消息,徐州军在对阵蔡州军时,只用了一日就攻陷了宋城,而据我们了解到的消息,当日宋城是袁怀河、袁无为亲自镇守,城内也还有一万多蔡州军精锐,但是仍然被徐州军一举而克,徐州军的术法器械威力超乎寻常的威猛,还有他们的术法力量也已经远远超出了中原任何一支力量,沙陀人那点儿术法力量或许在北地可以称雄,但是放在徐州军面前,那就是如同土鸡瓦犬,我有一种感觉,术法器械和术法师的力量在未来会越来越重要,再加上宋王控制了整个淮南道,那里是粮食和财赋的富足之地,北地又有吐谷浑人甘当其奥援,所以……罗周敬的话音未落,罗周翰便接上话道:吐谷浑人那边传来的消息,徐州使臣已经到了妫州,准备求亲,江烽欲纳白木兰为平妻。

罗绍威深吸了一口气,两个儿子的态度都很明朗,而长子也有信来,表示需要尽早明确态度,也是倾向于投向徐州,既如此,为父知道了。

第三百零七章 揣摩江烽已经陷入了繁杂的事务当中去了。

朝廷赐婚,时间很紧,可能是多方面因素考虑,十一月初十为大婚之日,只有两个多月时间了,而在此之前要把各种繁文缛节走到。

这里边还涉及到另外三桩婚事,和吐谷浑人的联姻,以及和刘玬、尉迟燕姗的婚姻。

与李瑾的婚姻使得江烽有了道义上的天然加成,虽然朝廷已经没落到不成气候,但是在民心民意这一块的争取上,这玩意儿还是挺有用的,哪怕是江烽也还是舍不得这个道义上的光环。

与白木兰的联姻就不用说了,没有吐谷浑人在后方的战略支点,无论是对沙陀人还是契丹人,徐州方面都要吃力许多,这份影响力甚至可以延伸到魏博那边。

与尉迟燕姗的婚姻使得徐州与关中豪门的关系进一步拉近。

关中九公卿世家都算是同气连枝,相互之间的联姻使得他们之间都保持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当然这里边也还会有亲疏深浅,但有这个大群体的支持,对于日后江烽要踏足关中和剑南那边,就有了一个极好的奥援。

哪怕关中九公卿家族真的被杨文昌伙同党项人、甘州回鹘给连根拔起了,那对江烽也没有多大损失,一桩婚姻而已。

再说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是杨文昌和党项人他们在能在关中得势,以关中九公卿家族在关中盘踞数百年的根基,岂能没有一些保存?日后反攻倒算,不也一样是最好的内应奥援?就冲着这一点,哪怕知道可能会引来李瑾的不悦,江烽也没有半点犹豫同意了与尉迟家族的这段婚姻。

当然,以尉迟燕姗的手段,江烽也相信她能协调处理好与李瑾之间的关系,当现实降临,或许李瑾也会意识到有尉迟燕姗这样一个乖觉机敏的闺蜜其实并不是坏事。

江烽越发庞大的后宫连江烽自己都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但他却无力制止,太过薄弱的根基,使得他不得不用这种手段来夯实自己的根基,有些东西明知道不合适,甚至不满意,但你也要义无反顾的接受。

先接下来,日后再说,这是江烽每天都要给自己念叨的格言。

与刘玬的婚姻则是拉近与南阳刘氏的关系,这段婚姻不太好评价,在江烽看来本身对其意义不大,徐州已经不需要南阳的支持,相反南阳更需要徐州的支援,但江烽很欣赏刘玬这个女孩子,所以他首肯了这段婚姻。

大王,颍州全境已经收复,目前淮右军已经占领褒信、新息以及上蔡。

崔尚急匆匆的进来,杨堪目前率领大军正在汝阳集结,而刘延司的淄青军前部已经抵达郾城,俞明真率领牙军逼近上蔡。

沙陀人还没有动静?江烽沉吟半晌。

还没有反应,但袁军已经开始撤离泌阳和方城,收缩回了西平,他们连吴房都放弃了。

崔尚摇摇头。

何苦来哉?沙陀人可真是做得出来啊,这样一条忠犬,说放弃就放弃了。

江烽也是摇摇头。

沙陀人如愿以偿的打下了南阳,刘同与刘翰不知所踪,但毫无疑问,南阳刘同一脉已经完蛋。

虽然在内乡、均州那边还有刘同的余部在抵抗,但是已经无关大局,从目前沙陀人的意图来看,夺下南阳府,攫取了南阳刘氏积蓄百年的资材钱粮,才是最大的目的,江烽甚至感觉沙陀人对南阳府本身的兴趣都不是很大。

或许袁氏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想要孤注一掷,觉得既然沙陀人无意南方地区,那么如果成为沙陀人的忠犬,他们或许可以从沙陀人那里得到整个南阳盆地?如果能够得到南阳盆地,日后再拿下申安蕲黄诸州,没准儿袁氏还真的能有机会成为新霸主。

只可惜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拿下泌州的确给了刘同以重击,对刘同的军心士气打击不小,但是蔡州军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实力,也小瞧了自己的决断力,其结果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从现在看来,沙陀人似乎还没有做好与我们全面开战的准备,或者说李存厚还没有下这个决心。

崔尚进一步道:萧家已经接受了我们告诫,他们同意取得隋州之后,保持中立。

那穰县那边呢?江烽反问道。

萧氏对南阳还有觊觎之心,他们可能也觉察到了沙陀人对南面气候的畏惧。

崔尚解释道:这一次沙陀人虽然打下了南阳,但是他们的损失也不小,主要是时疫给他们带来的非战斗减员,所以在拿下南阳之后,他们根本不愿意在南下一步,穰县、菊潭、新城、内乡、新野这几个县,他们也都只是派出了骑兵草草劫掠了一番就退回了南阳。

可是随着气候转冷,他们应该会逐渐适应这边的冬天。

江烽仍然还是有些不放心。

大王,不仅仅是气候,还包括地形、水土以及饮食等等,这些胡人大多没有在南方呆过,甚至像郭氏五子率领的河东步兵,一样无法适应这边的水土,病倒不少,已经发现大批减员士兵开始北返河南。

崔尚知道江烽在担心什么。

整个徐州都在判断沙陀人的战意,也就是他们与徐州马上火拼甚至大战的可能性。

进入秋季,往往就是北方胡人最活跃的季节,也是胡人铁骑战力最能发挥的时候,虽然不担心南阳这边,但是从濮州、曹州到宋州、陈州这一线的风险就无限加大了。

更让江烽担心的是如果沙陀人真要不惜代价的硬挺蔡州一把,真要把袁氏灭不了,那日后只怕这个打不死的小强还要膈应自己,这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现在袁军已经全面缩回到了蔡州境内,汝阳、上蔡、郾城、西平四个县,西平驻军很少,可以忽略不计,但那里距离有晋军的许州太近了,无论是已经控制了朗山和真阳的南阳刘墉部,还是徐州军都不可能踏足那边,对于江烽来说,就是要彻底歼灭汝阳和上蔡的袁军,只要拿下这两城,把袁军彻底歼灭,哪怕这蔡州他送给沙陀人或者刘墉都可以,日后有的是机会拿回来。

命令刘延司丢开郾城,直下上蔡,与俞明真携手拿下上蔡,汝阳这边,让杨堪困死对方。

江烽沉吟着,徐州军这边也不容易,经历这连续不断的战事,大家也都有些疲顿了,但是己方疲顿,对方更难,只要解决掉蔡州,就能够赢来一段时间的休整期。

如果郾城那边投降了沙陀人呢?崔尚担心的问道。

哼,投降了沙陀人才好,只要袁氏不再成为一个独立的力量,他就翻不起风浪,而且以袁氏这么些年来的表现,孤相信李存厚会随时盯着这个脑后生反骨的一家人,更聪明一点的就是直接肢解袁军,把它归入河东步兵中去。

江烽淡淡的道:没有人会信任这个家族,除了被利用,袁氏再不会得到任何东西。

可如果沙陀人不愿意见到我们灭了袁氏呢?崔尚再问道:石敬瑭和朱茂那边还在对峙,情势绷得很紧,石敬瑭部也不肯退让,如果这边再一刺激,可能就会真的爆发大战了。

这也是江烽最为担心的,沙陀人不好过,但徐州这边何尝不难?且不说军资粮草,这从河朔军、淄青军、牙军、武宁军、淮右军都卷入到了这一战中来了,这还没有算平卢军在河朔的战事,可以说这个夏季的就是在连绵不绝的战事中度过的。

无论是那哪一方面,徐州这边也到了一个极限,稍不留意,出一点乱子,就会带来不可想象的后果。

江烽摇摇头,无论如何,这一次不能再让袁氏存活下去,孤明日亲自去上蔡,务求一鼓而下!我们难,蔡州更难,但若是让蔡州缓过这口气,恐怕就真的要成后患无穷了。

见江烽下了决心,崔尚也就不再劝了,的确,他也意识到了蔡州的危险性,宁肯这个时候苦一点,灭掉这个后患,也胜过日后后患无穷。

魏博那边的消息还没有回来,是否……暂时不要加压了,罗绍威也是老人了,他也许看不清形势,但是他几个儿子正当壮年,应该明白罗氏一族的命运该归属何方。

江烽对这一点倒是比较放心,魏博军内部虽然比成德军略强,但是罗绍威也主要靠自己几个儿子来控制局面,加上无闻堂那边已经将黄氏兄弟笼络到了徐州这边,所以可以说是胜券在握。

河朔的局面已经要日趋明朗,除非刘守光立即投降契丹人,否则拿下了整个成德军,再有魏博军的投效与吐谷浑人的策应,足以应对契丹人的南下了。

当然,前提是要把中原这边的沙陀人稳住,问题是沙陀人会这么老实么?契丹人又岂会看不到这一点?江烽微微叹气,永远没有歇气的时候啊。

第三百零八章 不等不靠来回踱步,杨文昌如同牢笼里的狮子,良久才扭过头来,大郎,你意如何?沙陀人的心思不好把握,但是从他们的情况来看,一直固守在南阳,连周边的县份都不愿意光顾,看样子传闻时疫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不是假话,也许他们连南阳都不愿意要了?杨公演也是凝神苦思,若是他们真要退出南阳,父亲,那对于我们来说也许是一个好机会啊,不过南阳刘氏以及亲附于他们的郭氏、阴氏、邓氏这些家族数百年的积累都被沙陀人洗劫一空了,听说从向城到鲁阳关这一线,大车驮马绵延不绝,逶迤数十里,此时南阳府城怕也是空空如也了。

大郎,沙陀人看重财货,他们不适应南阳的气候水土,但对于我们来说财货却不重要,我们要地盘,要人口。

杨文昌抚摸着下颌,若是能拿下南阳,咱们就又多了一处王霸之地,南阳不比关中差多少,而且拿下南阳,咱们的影响力可直抵江淮,那里人口动辄以百万计,可比关中这边要丰饶得多。

父亲,你想让三叔东进?杨公演有些犹豫,三叔那点儿力量,无论是和沙陀人还是南面的襄阳相抗,都不够。

不,如果我们要去,那就得光明正大的去,沙陀人拉拢襄阳萧家不就是想要找一个盟友么?杨文昌脸上露出一抹阴笑,萧家如何能和我们山南杨家比?他若把南阳交给我们,我们可以帮助他分担来自任何方面的压力。

可是关中这边局面尚未明朗啊。

杨公演皱起眉头,他觉得自己父亲胃口越来越大,关中尚未拿下来,又要谋南阳,哪里支应得了?大郎,关中这边,长安那帮尸居余气的家伙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了,这个朝廷,我们只需要让党项人和回鹘人去撵一回鸭子,有我坐镇,足矣。

杨文昌抬起目光,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南阳是我们深入中原的一只手,为父从来不认为胡人能在中原立足,我判断沙陀人迟早要和江烽开战,届时我们坐拥南阳,便可上下其手。

杨公演也是为之一动,若是沙陀人真要和徐州开战,那南阳便可被杨氏独吞,而且南阳周边势力并不强,无论是襄阳还是鄂黄,亦或是残存的刘玄部,杨氏都可以借势扩张,委实是一个难得的契机。

父亲,沙陀人那边可否会接受我们进入南阳?大郎可是担心沙陀人会对我们进入南阳不满?杨文昌微笑道:不,不,李存厚不会那么想,我们可以先进入均州,控制了均州再来根据情况而定,一旦沙陀人和徐州开战,他只会希望我们进入南阳帮他们分担压力,李存厚清楚,我们和徐州不是一路人。

可如果沙陀人要求我们助他们一臂之力作为将南阳交给我们的条件呢?杨公演紧接着问道。

条件?哼,不妨先答应下来,兵马掌握在我们手中,出不出兵,助不助他们一臂之力,那得要我们自己说了算。

杨文昌轻蔑的道:对这些胡人,无须考虑信义二字,如果徐州不支,那我们当然可以加入进去,但如果他们处于劣势,那说不得我们还要在他身上挖一块肉下来了。

杨文昌早就有心要插手中原,但源于实力不济,现在击败了吐蕃人,又有党项人和甘州回鹘这两个臂助,对关中局面已经牢牢掌握在手中,自然也就滋生出了要踏足中原的野心,如果说沙陀人和徐州鹬蚌相争,他这个渔翁也许就能从中谋利。

既是如此,那父亲打算如何行事?杨公演见父亲下了决心,也觉得中原的确大有可为。

甘州回鹘和党项人都可以用作两支枪来搅浑水,无论是对沙陀人还是徐州方面,这两只力量如果用得好,都能发挥出不一般的作用,想必这两家也早就对中原艳羡已久,给他们这样一个机会,他们定然不会放弃。

你马上命令军队准备,另外我会给你三叔那边去信,让他着手准备。

杨文昌虽然说得很简单,但是行事起来却很谨慎,从武关过去就是内乡,那里是咱们踏足南阳盆地的跳板,你先拿下内乡,然后观察一下形势,我估计沙陀人会有所动作,如果他们真有意要撤离南阳,必定会来找我们商议,甭管什么条件,先答应下来,只要能让我们进南阳。

那如果让我们先出兵呢?杨公演皱起眉头。

先出兵?往哪里出?东进泌州?那好啊,可我们总得要保证我们自己的后路吧,正好,菊潭、新城、穰县、新野这一线都得要控制在我们自己手中,还得要粮草补给,只要沙陀人敢保证我们这些,我们就敢出兵!杨文昌轻轻一笑:所以根本不必担心这个,沙陀人顶多也就是要我们以书面盟约形式来约定罢了,那又如何?和胡人谈什么道义?他们会遵守盟约么?……杨堪站在瞭望台上,冰王戟搁在一旁,背负双手,凝视着前方。

汝阳在汝水之西南,乃是中原名城,也是袁氏一族的老巢,要打下汝阳不容易,所以宋王才来信要自己率领武宁军和淮右军以困守汝阳袁军为主,待他打下上蔡之后,再来合兵同攻汝阳城。

不过杨堪觉得未必要等到宋王亲临,他有这份信心来拿下汝阳城。

当下汝阳城中袁军实力的确不少,从泌阳逃回的袁军只有部分去了西平,大部分都进入了汝阳,毕竟这里才是他们的老巢。

现在城中的主帅是袁怀峰,还有赵天寿和袁无敌,袁怀庆据说去了西平。

袁怀峰武道水准比袁怀庆还要强几分,已经是小天位中段的强者了,而且一直是袁氏一族中仅次于袁怀河的二号人物,加上赵氏一族的首领赵天寿以及袁无敌,这三人的实力都是小天位初段以上,就算是赵天寿也是接触到小天位中段门槛的强者了。

目前城中的兵力大概在六个军一万五千人左右,但是这里毕竟是袁氏老巢,杨堪相信袁氏只要拼命发动,再凑出几千人马来也不是问题。

这是关乎袁氏一族的存亡之战,所以任何潜力都可能被挖掘出来。

宋王担心这边兵力不足,实力不济,所以才想要等一等,但是杨堪既然作为枢密使全权指挥南线战场,他觉得自己就可以调动整个南线的资源来打好这一仗。

而且他认为现在对蔡州的战事不宜再拖下去,或许沙陀人就是在观察局面,一旦发现徐州这边也有些力有不逮,恐怕就会立即猛扑上来,石敬瑭在北面的挑衅其实也就是一个试探。

现在南阳已破,沙陀人正在调整部署,一旦缓过气来,局面会向什么方向走,杨堪也不确定,如果沙陀人真的大局东进,这个局面就有可能失控了。

杨堪判断,沙陀人在打下南阳获得了南阳刘氏数百年的积累之后,可能会有两种声音。

一种是捞到了这么多战利品,该回去好好慰劳儿郎们休整一番了。

另一种可能还有就是觉得既然中原这么富庶,那是不是还可以再打两仗多捞一些呢?目前可能两种声音会争执不下,加上徐州越来越成为沙陀人心目中的劲敌,所以到底对不对徐州马上开战可能也会产生分歧。

这个时候就相当微妙,一旦沙陀人发现徐州迟迟未能打垮蔡州,或许他们就会觉得徐州也不过如此,保留下蔡州也许还能给徐州制造麻烦。

这种心态一旦压倒了觉得如果马上与徐州开战可能会因为兵困马乏而损失巨大的声音,那么可能沙陀人就真的会大举出兵了。

所以杨堪认为这一战不能拖,应当在最短时间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底打垮袁军,攻破上蔡和汝阳,尤其是汝阳,这是袁氏老巢,只要攻克汝阳,就可以说是彻底断绝了袁氏复起的可能。

宋王担心的对汝阳一战徐州方面实力不足在杨堪看来可以克服。

的确;从目前手中的实力来说,仅仅是武宁军和淮右军一部肯定略显不足,但是如果把南部水军全部调过来,便可极大的充实攻击力量。

尤其是兵船上的火龙炮可以在沿着汝水直抵汝阳城下之后发起攻击,更是一大优势。

另外杨堪还准备勒令已经攻陷了朗山和真阳的刘墉部向汝阳靠拢,参与对汝阳的围攻。

没有利用不把刘玄的兵力动用起来,既然刘玄已经寻求徐州的保护,那么双方就应当同舟共济。

杨堪无意让南阳军充当主力,南阳军也眉宇那个实力,但是刘墉以及配合刘墉的刘森都是小天位强者,起码这一方面可以帮助分担压力,同时南阳军好歹也有一万兵马,起码的牵制作用也能能起的。

杨堪已经将自己的意见游隼传书与宋王,就等宋王回复了。

第三百零九章 大周后杨堪细细的盘算着自己手里的实力。

武宁军虽然在与蔡州军争夺宋城时有些损失,但并不大,而且现在徐州强大的后勤兵员保障机制使得无论是哪个军现在都无虞补充,所以兵员据补充到位。

王守信和张君越都是能征惯战的宿将,统领的武宁军在经历了与蔡州军宋城一战的磨合之后,就迅速成长起来了。

可以说,现在的徐州军体系中反倒是以天平军、淄青军、武宁军、牙军这四军实力最强,相比之下平卢军、河朔军、淮右军都要列在后面了。

新建的淮左军和宣武军还不好说,但是未经战阵的军队都不能寄予太多的希望。

天平军是以朱茂老部下为主组建的,这支力量最完整,基本上没有被打乱,只是在后勤和术法器械上得到了充实,所以说这支军队反而是最强的一镇。

当初政事堂和枢密院内都有一些不同意见,就是担心全力扶持天平军,会不会让朱茂重新滋生出想要割据的念头,不过江烽却毫不犹豫的打消了这些人的担心。

随着战争的扩大化以及术法一道的威力日显,军队对后勤的依赖已经日益凸显,无论是哪一个主帅都能够清醒的意识到,朱茂和高金忠都是打滚多年的老手,军队没有后勤支撑会是什么样,他们比谁都清楚,现在跟随江烽要什么有什么,可以安安心心打仗,何乐而不为?朱茂自己就曾和江烽做过深入的交流,自称自己的确不是一方之主,只适合带兵打仗,江烽深以为然。

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主帅,值得放心。

淄青军和武宁军的实力在伯仲之间,这两军骑军是以原来的老平卢淄青军为主,但是步军却是原来的淮右军调配过来,当然也有部分是原来的老平卢淄青军保留下来的,这两军都经历了和蔡州军争夺宋城的战事,一番磨合之后,都已经成熟起来。

有一支完整的武宁军,杨堪就很有把握了,淮右军由张挺带队增援过来,有六个军步军,也就是说目前除开武宁军有两个军分驻在刚收复的颍亳二州外,还有十二个军加上淮右军的六个军,十八个军,四万五千人马。

这还没有算术法器械部队以及超过两万人的夫子。

杨堪相信以自己手中的兵力足以打下汝阳,但是如果急切间要拿下汝阳,可能付出的代价会比较大,尤其是对方在小天位和天境高手实力较强的情况下。

所以他希望把南方水军从扬州那边调过来,柴永已经把淮左军组建起来了,以柴永和严序的手段,控制住扬州不是问题,尤其是许宁还在扬州坐镇帮助稳定局面。

经历了一波血雨腥风的扬州士绅已经被吓破了胆,这帮被盐利滋养了百年的士绅早已经失去了当年祖辈贩私盐的勇气和锐气,面对官府的强权,更愿意跪舔了。

原来南方水军有四个军,在收编了部分吴国水军之后,扩充到了六个军,其中三个军驻扎在扬州,两个军驻扎在楚州和泗州,还有一个军驻扎在大江上的和州。

这驻扎在像淮水这一线竟然只保留了驻扎在楚州和泗州的两个军,连寿州这样号称宋王治下最重要的商业枢纽竟然都只是泗州那边派来的水军一个营驻留,驻留泗州这个军不但要兼顾淮水上游,而且还要巡防运河一直到宿州段。

这也足见徐州方面对淮水流域治安状况的自信。

杨堪也给梅况去了信,希望他能率水军来助自己一臂之力,在田春来已经逐渐崭露头角之时,扬州完全可以由田春来协助柴永掌控局面,而梅况也乐意来接受这样的挑战才对。

水军的调动要比骑军步军便捷得多,无他,辎重粮草便可直接由装船起运,而且可以不受夜间影响,像南方水军要调过来并不难,只需要把楚州和泗州的两个水军集结,待到从扬州过来的水军一到,简单交接换防一下,就能迅速西进。

这个时候正是丰水期,适合大船行进,从泗州、楚州逆水而上也就是十日工夫,之前杨堪就已经命令泗州和楚州两军水军只保留一个营驻留,余部迅速朔流而上直抵新蔡待命。

估计这两部应该已经抵达汝水与淮水交汇处了吧。

这两部兵力也就四千人,但是兵船上的火龙炮却足以让汝阳的袁军不寒而栗。

想到这种可以在汝水上任意移动的炮台,杨堪就忍不住露出一抹得意微笑,水军的威力就在于此,其机动能力可以让任何一直处于它打击范围内的敌军望而生畏。

枢密,可有好消息来?张君越踏上高台,沉声问道。

尚无,不过吾以为宋王会同意我们的意见。

杨堪点点头,君越,若是要打这一仗,武宁军恐怕要承担很大的损失啊。

呵呵,枢密,打仗不死人,那还叫打仗么?张君越哈哈大笑,不过要想让我们武宁军付出代价,那对方的代价必须要更大,某也和都督说了,这一战,某要亲自上阵,某的陌刀已经好久没有尽兴发挥了,在宋城被尚云溪和朱密他们抢了先,这一次某必定要占一个先。

唔,你们武宁军不想占先也不行,淮右军的实力不及你们,不过张挺也表示要亲自上阵,他希望能够通过几场恶战来实现突破。

杨堪也接到了张挺的邀战。

他也能理解张挺的急切心情,整个诸镇都督中,唯有他和许子清目前武道水准尚未突破小天位。

尤其是伴随着大批原来大梁武将的到来,之前大家还在假模假样的韬光养晦,但是看到蔡州溃灭在即,徐州军又已经北出河朔,就都有些坐不住了。

第一批的杨厚德,也就是自己的四叔就已经亲自披挂上阵了,贺国昌也一样,还有诸如周望这些外域强者,都纷纷踊跃参战,现在更是获任宣武镇正副都督,这个示范简直要让人欣喜如狂。

现在还有超过五名天位强者已经跃跃欲试,向宋王表明了心迹,希望能加入徐州军,也就是现在的宋军中。

这五名强者都是来自原来大梁的张、朱、李、葛、庞等老牌将门世家,而且还都是第一批,估摸着后续还会有一些强者会陆续登场。

有时候连杨堪都觉得无法理解,原来的大梁为何空有如此多的人才,却不能用,眼睁睁的看着沙陀人将大梁一步一步逼入绝境,最终崩灭。

现在这些人从大梁的废墟中走出来投入宋王麾下,却一下子就能绽放出光彩,假以时日,这些人恐怕都能独当一面。

或许这就是为人君者的驾驭之道吧,杨堪只能这样认为。

哎,过之的心情某也曾经有过,他正好面临这段高原期,的确需要这样一个自我砥砺的机会,不过袁军困兽犹斗,这是要孤注一掷,危险不小啊。

张君越理解的点点头。

那也是一个武人的选择,如果因为惧怕危险就自我束缚,那他一辈子也难以实现提升。

杨堪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有机会我也想上阵和袁怀峰过过招,听说他在袁家仅次于袁怀河,是个难得一寻的对手。

呵呵,枢密,你的说法和都督一样,都督也想要寻那袁怀峰一战,最不济也还和号称无敌天魔的袁无敌一战,此战之后,只怕中原局面就又要安歇一段时间,没有太多机会遇到合适的对手了。

张君越也大笑了起来。

二人正说笑间,一名亲卫急奔而来,飞身上了高台,枢密,宋王手书。

唔,终于等来了。

杨堪一喜,接过手书,飞快一览而过,然后递给张君越:宋王已经同意我们的计划,马上去联系刘墉,三日之内我要在汝阳城下见到南阳军,再马上派探马去查探水军到了哪里,五日之内,吾要对汝阳展开全面进攻!枢密,不是说梅枢密也要过来么?张君越讶然问道。

嗯,梅枢密如闲云野鹤,咱们不等他,不过吾估计梅枢密听得有这般场景,怕是已经快到了才对。

杨堪悠然笑道:不信我们打个赌,三日内,梅枢密必到。

不出杨堪所料,两天后,梅况一人飘然而至,并告诉杨堪从扬州过来的两军水军也在日夜兼程向上游进发,估计十日之内便可抵达上蔡一线。

……江烽坐起身来,身旁的女人也醒了过来,忙不迭的要起身替江烽穿衣。

不用了,孤自己会穿,你在休息一会儿吧,昨晚你也累了。

江烽抬手挑起美人娇美无伦的俏靥,盈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忐忑和羞涩,赤裸的身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两团白腻翘起,两点嫣红隐约可见。

妾身……好了,在孤这里,不必那么拘谨,孤不是老虎。

江烽也忍不住想要叹气。

谁把这个女人送来的?柴永这厮倒是很理直气壮,既然是后,自然只能是自己所有,想带走这里江烽就禁不住哑然失笑,民间术士的妄言,现在竟然成了自己贪欢的最好理由了。

第三百一十章 进退不得,奈何?见江烽虎目中多了几分怜惜,女人温婉的蜷缩在江烽身旁,江烽内心忍不住一荡。

不得不承认,大小周后能并列闻名于世,自然是有几分道理的,仅凭这份柔媚温润的性格,就足以让百炼精钢化为绕指柔,李璟那个家伙何德何能能拥有这般尤物?柴永这个家伙虽然误打误撞,但是却很合了自己心意。

江烽的手指沿着女人光洁的脸颊向下滑去,一直延伸到胸前那颤颤巍巍的两团,抚弄了一阵,这才强忍住内心的欲望,收回手,温柔乡是英雄冢,这一点江烽还是知道的。

大事之前适当放松自己可以,但是沉迷于其中,那就是自取灭亡了。

孤明日便要离开,你就在徐州好好呆着,待孤大胜归来,再来与你相会。

江烽慢慢收敛了心神。

那妾身就在这里预祝大王凯旋而归,静候佳音了。

女人眉目间的柔媚让江烽也是暗叹不已,顺口问道:你还有什么需要孤替你安排的么?家人和朋友?女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妾身没有什么需要的了,只希望大王早日归来。

你家里那边……?江烽还是不太放心,还有在润州那边……见江烽是真心真意,周葳心中也是一暖,脸上浮起一抹迷人的笑容,大王,那边和大王这边停战之后一直很平静,并无其他出格之举。

一听这话江烽就知道肯定有事儿,反而坐了下来,笑着挑起对方脸颊,嗯,还有什么?只是润州那边还是有些人心惶惶,听说吴王现在有些乱了心智,下边人也都有些心气散了,尤其是看到大王在这边势如破竹,所以……周葳很巧妙的把话传递了过来。

江烽忍不住沉吟起来。

周葳的政治智慧可要比周蕤高不知道哪里去了,那个小女人现在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庐郎身上,连娘家舒州周家的事情都不怎么过问,还是周仰厚着脸皮来求自己。

这周葳倒是好手段,看来日后自己后宫里边又要多一个不甘寂寞的人物了。

那李昪难道就没有任何反应?江烽再问了一句。

这,妾身就不太清楚了,但妾身知道润州那边民心士气很低落,再加上与越国那边的战事也不太顺,越国占了许多地方,还有那蚁贼也是咬着不放……能说这么多,已经是很难得了,深宫妇人就算是有些渠道,对江南那边战事的了解肯定没有多少,当然不可能和江烽比。

江烽知道江南战事仍然处于胶着状态,尤其是这盛夏季节的战事对双方的消耗都很大,稍不注意就是疫病爆发,使得各方交战都是小心翼翼,疫病带来的减员甚至比战事更多。

只是江烽也没想到润常二州那边的士气就低落到这种地步,倒是需要让无闻堂那边好好了解一下。

淮左镇已经成立起来,柴永正是摩拳擦掌的时候,他和江南那边也颇有瓜葛,若是能与江南搭上线,趁他病要他命,招揽江南那边的士绅将臣,未必不能一举收纳润常二州。

润常二州那边虽然是李昪的老巢,但是士绅对连绵不绝的战事早已经怨声载道,尤其是越国和蚁贼对李吴的战事基本上都是在润常二州境内,破坏极大。

而且楚扬一失,战事开销全都压在了润常二州士绅商贾头上,这对于苦不堪言的士绅民众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如果不是李昪仍然保留有相当军队,只怕士绅也早就造反了。

再加上钱元瓘这厮也是百般拉拢李吴那边的士绅,人心浮动,所以当下润常那边的情况很不好。

孤知道了。

江烽又看了一眼对方,若是周家有什么,可以和孤说一说,孤能帮的,自然会帮。

谢谢大王。

周葳乖觉的低头。

……袁怀峰站在城头,注视着远处不断出现的巨型石砲车和火龙炮。

旁边还有大量三尺高的扁平状的弩车也在集结,这个时候宋军似乎已经不再担心泄露了他们的军事秘密,一股脑儿的把他们能拿出手的器械全部推了出来。

从旗号来看,应该是杨堪领军,这厮横扫了整个颍亳,一直追到了汝阳,真是一条疯狗。

这意味着,宋军认为对汝阳一战是最后一战了。

巨大的压力和忧惧笼罩着袁怀峰。

大兄还在上蔡,那边传来的消息也不太好,宋军的淄青军和牙军正在大举南下,据说新组建的宣武军也有一部要参与到围攻上蔡中去,这让袁怀峰感到绝望。

沙陀人那边依然没有消息,但即便是现在有消息,袁怀峰觉得恐怕也来不及了,对袁氏一族来说,没有太大意义了。

胡人的心性的确如此,翻脸比翻书还快,要利用你的时候,可以承诺任何,但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即就可能抽身走人。

袁怀峰能够想得到,沙陀人肯定是觉得和宋军交锋付出代价太大,而不愿意介入,不得不说宋军一直以来对沙陀人的强硬态度给沙陀人了很大的威慑,使得他们始终摸不透宋军会不会为此和晋军彻底翻脸大打出手。

这个节奏和尺度,江烽掌握得很好。

其他因素袁怀峰也能想得到,无外乎就是时疫的影响,打下南阳带来的巨大收益,使得这些短视的胡人不愿意在拼命了,这恐怕还不是李存厚的问题,是相当大一部分胡人贵酋的想法,连李存厚都不得不屈从。

短视也会让这帮沙陀人付出永远弥补的代价,但是在现在,却是要由袁家来承担了。

只是选在袁家也没得选,只能硬杠了。

二爷。

嗯?袁怀峰微微侧首,却没有回头。

有几家不肯……话音未落,袁怀峰已经冷淡的回应道:灭了,一切充军。

可是二爷……没有可是,包括袁家,只要不接受命令的,一律军法处置!袁怀峰面露狰狞,这个时候还看不清形势的,留着做什么?听得袁怀峰斩钉截铁,来禀报的人不敢再分辨,只得应道:是。

今晚之前,四个军必须补充到位,明早上阵,他们先上,督战队押后!袁怀峰进一步道:退后一步者,斩!临阵逃跑者,诛其一家!喏!一直等到下属离开,袁怀峰才缓缓抬头,没有希望的战斗,哪怕是再亲的人,也一样会产生别样心思,上蔡和汝阳被围,外无援军,如何不让这些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大族们生出异心?即便是袁家,那些旁支只怕现在也一样心存别念,袁怀峰不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宋军抛出招降的招数,这些人会不会中招。

问题是,宋军会放过袁家么?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城墙下的楼梯上传来,袁怀峰没有回头。

二叔。

十三,赵天寿那边可有异常?袁怀峰声音多了几分苦涩,十三郎来见自己却没有禀明,这意味着什么?不出二叔所料,赵天寿他们果然心存不轨,他们意欲献城,西门是其赵氏一族的赵天祥,二叔,不如由吾去取其人头……袁无敌声音里也多了几分疲惫,赵天祥是其总角之交的父亲,也是袁怀峰的多年至交,这般时候却传出赵氏一族意欲献城求自保,如何不让人感到震动?袁怀峰有些迟疑,赵氏一族内部肯定有动摇之辈,赵天寿和赵天祥现在恐怕也是犹疑不定,换了是谁,只怕为了一族人着想,都会有动摇,这难怪。

问题是赵氏一族在汝阳城中势力颇大,而且军中亦有不少子侄辈,如果此时要去诛杀赵天寿和赵天祥,只怕立即就会引起城内大乱,如若宋军趁势攻城,只怕汝阳连一日都受不住就要破了,这又有何益?赵天寿和赵天祥还只是有此意,并未付诸行动,想必现在也还处于犹豫之中,这个时候去摊牌,没准儿还没有打定主意的他们,就真的要反了。

可不动他们,那又如何?难道就坐等他们献城不成?无言的苦楚弥漫在袁怀峰心中,一时间他也是愁肠百转,不知道如何是好。

赵氏二人,赵天寿也是天位强者,赵天祥也是固息后期了,此时二人只怕也是如惊弓之鸟,百般小心,要诛杀二人,自己和袁无敌固然可以做到,但是也要花一番心思,这其中关节拿捏也是让人作难。

想当年赵氏二子也曾和自己并肩作战无数,现在竟然要翻脸成仇白刃相向么?待吾去见赵天寿一面吧。

思索良久,袁怀峰才慢慢道:赵氏在城中亦有不少布置,我们也并无绝对把握,而且宋军在城外虎视,也许就是等待我们火并,正好入城一举掩杀,杨堪、梅况以及王守信尽皆狼虎之辈,若是此时入城,我们何以应对?袁无敌清癯的面颊上也露出痛苦之色,二叔,那我们该如何?是啊,现在该如何?进退不得啊。

第三百一十一章 破城在即梅况轻轻抚摸着腰际的绿沉剑,站在庭院中。

这是深入虎穴,虽然深信对方在这等时候不敢设置陷阱,但是这毕竟是在敌人的手掌心中。

哪怕是自己武道水准再高,几具术法武器再加术法强弩,恐怕就要让自己吃瘪,如果再有一两名天位强者埋伏,只怕自己就别想走出这座小院了。

紧随在梅况身后的是一个车轴汉子,一双造型古怪的金铁虎爪刀紧紧的锁定在手臂上,用长袖笼罩,但是偶尔间流露出来的寒光足以说明许多。

这也算是梅况进城来带的一名保镖,只是这保镖的名气也不小,庞祖寿,大梁庞氏一族的悍将,也曾担任过踏白都的副使,同样是小天位强者,这一次重新出山,主动申请到南线。

他与杨堪也是通家之好,杨堪知晓其想要立功的急切心情,便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陪同梅况进城与赵氏协商。

天寿兄,此时不降,盖等何时?杨枢密和某已经得宋王首肯,全权处置一切与蔡州相关事务,只要赵氏愿降,既往不咎,而且赵氏子弟,一样可在宋军和地方上担任官职,此等待遇,便是泰宁朱氏和平卢王氏,也不过如此,汝还要等什么?梅况的语气平淡,但是话语里的意思却是清晰无比,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宋王已经法外施恩,汝阳城破在即,袁氏覆灭已定,没有必要拉着赵氏一族去陪葬了。

赵天寿仰天长叹,脸上却是纠结无比,这种情形下,的确难以做出果断抉择。

赵氏一族和袁氏一族和衷共济数十年,现在却面临大难来时各自飞的尴尬局面。

城外的金铁之声已经临近,一旦破城,那便是屠城之局,赵氏一族数百号人能在这场战事中幸存几人?原来江烽可能还要假仁假义的表示宽宏大量,但是现在,在中原的敌人只有袁氏一家的情况下,宋军与袁氏一族仇深似海的情况下,宋军还会封刀不杀么?不可能。

面对梅况的劝降,赵天寿无言以对,一族生死,和忠义相比,孰重孰轻?天寿兄,吾知道你的为难之处,不外乎就是对袁氏的忠义么?且不说良禽择木而栖,袁氏一族先附大梁后反,与感化军原本亦是盟友却背后插刀,趁南阳北伐而袭击,这等所作所为难道还值得赵氏一门对其忠义?梅况侃侃而谈,反观宋王,自浍州起兵,许氏对其不善,但其依然感恩,收寿州,纳梅田郑三家,击庐州而礼送杨氏一族归长安而局,徐州亦然如此,不瞒天寿兄,杨溥与时酆二君已向宋王恳请归乡,宋王已然同意,这等宽宏胸襟,何人能有?泰宁朱茂,平卢王守信,庐州周望,尽皆为吾大宋一方主帅,难道说这还不值得赵氏一族幡然悔悟?赵天寿微微动容。

江烽对降臣的宽容可以说是尽人皆知。

看看他身畔的重臣大将,几乎都是来自于归附于他的降臣们。

诸镇都督,天平军都督朱茂,归附之臣,平卢军都督卢启明,归附之臣,牙军都督俞明真,归附之臣,淄青军和武宁军都督刘延司和王守信皆是降臣,而且王守信还是原平卢淄青节度使王守忠的亲弟弟,淮左军都督柴永,庐州降将,河朔军都督尚云溪更是典型,那是拒绝了江烽第一次招揽先投大梁,后来走投无路才投效江烽的降臣,一样被委以重任,而政务堂中的参知政事诸如杨勋、严序等人,无一不是降臣。

若是赵氏这个时候归附宋王,岂不是一样可以获得这般待遇?梅兄,请容赵某再考虑考虑。

赵天寿艰难的道。

天寿兄,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供你考虑了,你不觉得袁怀峰这么久没有召见你有些可疑么?梅况淡淡的道:你是副帅,这等时候恐怕需要随时和他在一起,可某来了这么久,却未见有人来召唤你,这可不是好兆头。

赵天寿皱起眉头,某和他打过招呼。

呵呵,打招呼恐怕才是最可疑的,这个时候你突然消失不见,会干什么?梅况已经感受到了周遭气息的变化,这是小天位中段强者靠近带来的气息,而此时赵天寿和庞祖寿也已经觉察到了,顿时警惕起来。

院落大门突然被震开来,赵天祥呕血而退,大哥!赵天寿脸上露出一抹怒意,抬手一拍自己堂弟,挥手示意他退下,怀峰兄,这是何意?天寿兄,你说呢?这一位是谁?绿沉剑?寿州梅况?袁怀峰眼力极佳,只是瞥了一眼梅况腰际的剑柄,就微微变色道。

正是梅某,见过袁兄。

梅况欣然抱拳一礼,不告而来,还请恕罪。

袁怀峰眼睛眯缝起来,目光在赵天寿和梅况身上逡巡,梅兄可是来策反?策反?呵呵,当下汝阳,还需要策反?宋军灭尔等,易如反掌,某是来告知天寿兄,无需替袁氏殉葬。

梅况冷淡地道:某也奉劝一句,趁早负荆请罪,或许能得一善果。

袁怀峰眼中凶光毕露,梅况,你这是不想走了?本来也就没打算走!梅况以手抚剑,傲然道:天寿兄,还等什么,某在此挡住此獠,你去打开南门,放宋军入城!大胆!袁怀峰顿时急了,怒吼道:赵天寿,你好胆!赵天寿原本犹豫之心顿时就被这一句话给激得定了下来,轻蔑的瞥了对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飞射而去。

十三!挡住赵天寿,赵天寿反了!袁怀峰口不择言,话音未落,对面车轴汉子已然如飞鹰扑兔,电射而来,一双虎爪刀化为无数泠泠刀光,席卷而来。

赵天寿飞跃而起的身形在半空中就被挡了下来,霸王戈卷起的千重黑色气浪刹那间就把他裹了进去,饶是左冲右突,也难以挣脱。

梅况冷冷一笑,身形微动,如闲庭信步,绿沉剑轻摇,轻罗小扇扑流萤!飞扬的剑气一瞬间就把袁无敌的霸王戈带了进去,赵天寿轻易的脱身而出。

袁无敌气得双眼冒火,但是却知道眼前这个姿态雍容优雅的中年男子才是真正的劲敌,这是真正达到了小天位中段炉火纯青的境地,随意的拉起一剑,便是万千风情。

整个院落都乱了起来。

袁怀峰既然专门来找赵天寿,自然是有备而来。

赵天寿也是小天位强者,一旦拼命,那也是不死不休之局,袁怀峰当然不愿意和对方来个两败俱伤,所以也早就带有术法强弩队,也携带有术法武器。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发招,就被那车轴汉子一下子给拖住了,而梅况更是张狂无比的直接把袁无敌给拦截了下来。

随着院落内喊杀声阵阵,外边的术法强弩队以及卫队自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拥而入。

见到术法强弩队列阵,梅况和庞祖寿自然不会去硬捋锋芒,瞬时便化为两道身影躲入房廊中,避免正面被术法强弩爆射。

一连串的火箭也在庞祖寿中扔出,凄厉的啸叫声和彩色的火焰在空中次第爆开。

袁怀峰脸色一变,知道这必定是梅况他们与城外的宋军约定的信号,而且多半就是要全面攻城的信号,来不及多想,厉声道:十三,你带弩队挡住他们,让他们尝一尝术法武器的厉害,我去城墙上!城墙上早已经是战火纷飞。

铺天盖地的石弹从石砲车上飞行而至,雉堞、城楼,在猛烈的轰击下逐渐破碎塌陷,蔡州军的士卒们在如此凶猛的打击下难以抵挡,尤其是在主帅未曾到位的情形下,更是难以支撑。

紧接着就是火龙炮的登场,当火弹开始在城墙上坠落,引发四处弥漫的火势时,局面变得越发难以控制,如果不是袁怀峰及时带预备队赶到,或许在第一波的攻势下整个局面就要变得不可收拾了。

不过没等袁怀峰喘过气来,密密麻麻的步兵攻击就在重型弩车的助阵下开始发起了。

杨堪一次性就投入了三个军从三面发动攻势,这给袁怀峰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由于城内还有梅况等人的袭扰,再加上赵天寿直奔南门,让袁怀峰不得不坐镇南门,以防突然出现的赵天寿接管防务导致整个城防崩塌,使得东门和北门的局面骤然变得极为恶劣。

袁怀峰已经意识到局面已经开始失去控制,还没有发现赵天寿的行踪,仅仅是这个家伙的缺位,就使得城防体系出现了巨大的缺口,而这种趋势似乎已经无法逆转了。

杨堪轻轻的一挥手,身后两个军加入了战局。

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汝阳之战竟然在一日之内就变成这样。

不得不说,战事的迅速发展使得原本相当坚韧顽固的蔡州军也开始出现了裂痕,甚至是崩塌的趋势,放在以前,赵氏何曾会考虑接受这种露骨的策反?但现在,他们竟然遮遮掩掩的应允了。

就凭这一点,汝阳破城在即!第三百一十二章 难挽大局刘延司和张君越都已经按捺不住了,这样好的机会都还把握不住,那就真的别打仗了。

梅况入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无论赵氏一族最终如何选择,但是蔡州内部的分裂已经成定局。

袁怀峰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压制住分裂带来的冲击,就算是袁怀河在这里也不行,军队一点分裂,那么哪里还能有多少精力来守城?拔城正当时!看见二人跃跃欲试的表情,杨堪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是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杨堪也相信没有谁能逆转这个局面了,自己坐镇,就把这个登城一战的机会留给对方也好,算是结个善缘。

你们二位我不多说,谨防袁怀峰和袁无敌狗急跳墙,注意自身安全,若是不敌,便让术法强弩手和术法武器上,不要逞强!枢密放心,大胜在即,我等也不是那种放浪之辈。

刘延司也是抿嘴一笑,一切以获胜为目的,其他皆可置于一旁。

嗯,明白就好,去吧,某就在这里静候你们的佳音了,估摸着过之也应该在那边登城了。

杨堪点头。

两军如同骤然昂头的恶蛟,从东门两翼径直发起了攻击,配合着两军的强攻,石砲车和火龙炮也发起了最凶猛的一轮轰击,重型弩车甚至干脆直接抵到城墙下展开对射,这也给本来就有些吃不住劲儿的守城袁军造成了惨重的损失。

当然,宋军付出的代价也不可谓不小,尤其是在器械方面,占据地利优势的蔡州军仍然负隅顽抗,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家宅所在,退后一步,也许就是城毁家亡。

正是这一股子劲头,哪怕是处于绝对下风,他们仍然不甘心就此失败,哪怕有最后一份希望,他们也要抵抗到底。

梅况和袁无敌的交锋已经进入了最惊险的对决状态,绿沉剑对霸王戈,漫天的黑云混杂着淡绿色的光影,就在赵氏宅院内外跌宕起伏,啸叫声直刺心魄,剑气罡风,更是将宅院活生生刮掉一层泥土下来。

庞祖寿一边关注着梅况与袁无敌的搏杀,一边诛杀着残存的强弩手,避免给梅况带来的伤害,当然必要的时候,他也不吝给袁无敌补上一击,彻底终结其命运。

此时的袁无敌已经预料到了一切,反而丢开了所有心思,一心一意的面对梅况,将自己的武道实力发挥到了极致。

赵天寿已经离开了,他很清楚破城在即,他要做的就是让赵氏能控制的军队立即撤下来去守卫自己的家宅。

要知道经过苦战进城的宋军可不知道这里边的差别,庞祖寿给他交代了,在凡属于赵氏一族或者与赵氏一族有关系的士绅商贾,皆可获得庇护,而他们只需要在自己的家宅外边悬挂上一面青旗。

宋王崛起于东方,崇尚木,青旗便代表宋,预示生生不息。

赵天寿的做法给蔡州军带来的危害是显而易见的,当周围袍泽三五成群的离开时,谁还能够继续坚守在岗位上浴血奋战,当家宅能得到保全时,谁还愿意去直面死亡?袁怀峰很快就感受到了这种无可逆转的局面变化,几处城墙被突破,哪怕是临时压上了预备队,一样只能是堵漏般的应付,而当刘延司和张君越的联袂出击之后,整个局面便转向了不可避免的崩塌。

南面城墙是最先被攻破的,敌人水军船上的火龙炮硬生生的将西南城墙一角烧成了白地,而一拥而入的宋军很快就击破了南门,而这个时候刘延司和张君越也登上了东城墙。

一切都无可挽回,袁怀峰很清楚这非战之罪,实力上的巨大差异注定了这一战没有悬念。

那就战吧,用一战来决定一切,生出此心之后,袁怀峰内心反而通透洒脱了。

迎着刘延司和张君越奔行而来的方向,袁怀峰长啸一声,飞身而起。

……万炮齐发,连续半个时辰的轰击,光焰遮天,整个北城墙就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慢慢坍塌下去了。

江烽矗立在高台上,面无表情。

连续三天的猛攻已经让上蔡这座蔡州北部名城终于迎来了崩灭之日,周望和王守信的联袂使得这一战的进度骤然加快。

城墙上仍然在不断喷吐出张牙舞爪的绿植,那是蔡州方面设立的术法植物禁制,但是在占据优势的宋军术法师力量压制下,这些都无关大局,根本难以阻挡大军的挺进。

袁怀河仍然没有露面?江烽微微侧首。

仍然没有见到,已经有两天没见他的踪影了。

旁边的张万山沉声道。

从汝阳那边传来的消息,汝阳已经被攻破了,杨堪率领大军入城,袁无敌和袁怀峰双双战死,但是宋军这边也付出了代价。

梅况受伤,击毙袁无敌让他付出了代价,也幸好有庞祖寿的协助,伤势并不重。

刘延司和张君越双双遭受重创,但还好没有性命危险,存搏命心思的袁怀峰殊死一搏爆发出来的战力的确让人吃惊。

汝阳一破,实际上上蔡这一战已经没有太大意义,所以江烽宁肯稳一些,而不愿意强攻,哪怕把器械用光打完,也不愿意多折损一员大将,日后将是宋军和晋军、契丹人之间的争锋,未来的战事将是胡汉之争,更需要这些人。

从各方面传来的情报显示,袁怀河都没有见到踪影,而城中主持大局的则是袁无畏。

不过这已经无关大局了,就算是袁怀河只身逃脱又能如何?蔡州根基已毁,纵然再有霸王之力,也难挽大局。

让牙军先上,河朔军先紧随,武宁军紧跟!江烽终于下达了攻击命令。

伴随着漫天的烟云慢慢褪去,整个上蔡城也开始从最初的喧闹渐渐平静下来,只剩下士卒们的号令声和橐橐的马蹄在街面上行进声。

这么说袁怀河和袁无畏都逃往了郾城?江烽脸色有些不好看,手握在胡椅扶手上。

当是如此。

崔尚倒没有太在意,从何氏、薛氏各方报告的消息来看,袁怀河已经提前离城,应该是去郾城布置,而且从郾城传过来的消息,沙陀骑军安重荣部已经入郾城了。

郾城是蔡州北部重镇,如同一柄尖刀插在许州的腰肋上,袁怀河选择郾城固守,同时获得了沙陀人的支援,如果再要打郾城,恐怕就是宋国和晋国的国战了。

这也是一个试探啊,看来李存厚也是想要寻一个由头来捆绑那些不愿意打仗的胡族贵酋上船啊。

江烽有些恼火的道。

的确如此,大王,天平军在曹州一线和石敬瑭对峙,这边安重荣又兵入郾城,李存厚恐怕也感觉到了压力,冯道和和凝也非愚人,他们也意识到了我们大宋未来对他们的威胁,想要挑起战事。

崔尚沉吟着道:臣以为需要保持克制,以观局势变化。

现在不是爆发全面战事的好时机,经历了连续几年的战事,大宋的地盘已经足够大,而且自己占有大义,尤其是迎娶了李瑾之后,这种大义优势会更明显,也会慢慢体现在百姓的向心力上来,只要自己的政策不出错,哪怕休养一年半载,都能让自己的力量有一个极大的提升,这一点江烽很清楚。

但问题是现在是沙陀人摆出了咄咄逼人的架势,想要逼迫自己一战,对方越是想要逼自己一战,那么就越是不能让其得逞,而对方不敢主动发起战争,说明其内部仍然还有强大的反战声音,这却是自己可资利用之处。

若是孤将蔡州交给刘玄,如何?江烽突然道。

不妥。

崔尚摇头反对,若是如此,沙陀人势必南下夺取蔡州,刘玄难以抵挡,这反而暴露了我们的意图。

江烽点头,他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也的确有不妥之处,但是如果沙陀人步步紧逼,自己该如何应对?沙陀人不是蔡州,可以一举灭杀,如果陷入与沙陀人的缠战当中,自己像许多新附之地的局面自己就没有力量去巩固,这个选项也不好。

听说杨文昌的兵营入了内乡,觊觎南阳,臣怀疑沙陀人可能欲以南阳为诱饵吸引杨文昌东进,进而与其结盟。

崔尚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这说明李存厚也还没有下定决心要和我们开战,或者说他们对与我们一战没有足够的信心……白陵的意思是我们也可以邀约杨文昌东进?江烽眼睛一亮。

对,若是我们许以南阳之利,邀约一起进攻许州,杨文昌会如何想?崔尚嘴角浮起一抹诡谲的笑容。

杨文昌只会吞饵,却不会上钩,甚至还会主动向沙陀人挑明我们的意图来向沙陀人示好……江烽一边点头一边若有所悟,那沙陀人或许反而不敢动了呢。

是啊,臣也是如此想,沙陀人如果觉得我们也是盼望一战,那么他们反而要顾忌几分,另外杨文昌的两面三刀也会让他们忌惮,也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杨文昌还可能从侧翼给他们一刀呢?崔尚笑容更甚,我们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效果。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三方身着土黄色的服饰的山南兵像蝗虫一样越过内乡向菊潭、新城乃至穰县涌来,无论是沙陀人还是已经抵达穰县的襄阳兵都没有理睬。

这个时候没有谁会去轻易树敌,尤其是在袁氏已灭,整个蔡州除了北面的郾城和西北的西平还在所谓的蔡家余孽掌握下外,蔡州十县之地,包括州治汝阳在内的其余八县尽皆落入了宋军手中。

宋军很诡异的并未向西平和郾城发起进攻,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晋军的河东步兵进驻了郾城和西平,正式接管了两县。

据说袁怀河已经到了梁县,拜会晋王李存厚,源源不断从南阳北运的财货尽皆在这里转运,李存厚目前驻跸于此。

整个中原局势前所未有的混沌,袁家已经完了,无论那点残余兵力归于何处,但已经改变不了其沦为附庸的额记过,晋国或者宋国都不会再信任这个三姓家奴。

或许晋国处于多方面因素考虑会容忍其在自己麾下保存下来,但是绝不会允许其坐大,更不会允许其独立门户。

区区两县之地,而且连晋军也进驻,袁军自然而然也就沦为了帮衬,只可惜宋军却就此止步,不肯在北上一步,这样一来让袁氏大失所望之余,整个宋晋对峙的局面正在悄无声息的形成。

唯一大占便宜的就是一帮小藩阀了。

杨公演率领大军出武关,一口气占了均州和南阳府西面的内乡、菊潭、新城。

萧家控制了隋州,最后在山南军的压迫下还是退出了穰县,这样一来山南军的势力一直延伸到了新野,逼近到了泌州一线。

伴随着袁军的覆灭,一度被袁军攻下的泌州反而成了一个真空之地。

沙陀人只控制了南阳以及通往南阳的两条通道,即西面的向城——鲁阳关,东面的方城——方城关,然后就不闻不问了,而泌州的湖阳、慈丘、上马、平氏乃至州治泌阳甚至都懒得派一兵一卒。

刘玄那边或许也是担心与沙陀人过于靠近而没有占领这几个县,只是把位于东南角的桐柏县控制在了手中。

而山南军已经把势力延伸到了与湖阳一线之隔的新野,大概是担心战线太长容易遭遇拦腰斩断,所以也不肯在往前跨一步,就在南阳府境内止步了。

除非我们把南阳府城和向城、方城两县让出来,否则杨文昌不会答应继续东进,这个老狐狸也担心太过于深入,一旦我们翻脸,他就要被瓮中捉鳖了。

刘知远和郭崇韬站在李存厚身后,有些无奈的道。

嗯,这厮表面上是示好我们,但其实是向咱们示威来着,瞧瞧,江烽都向我招手了,邀请他合击你们,我看在你把南阳几县让给我的面子上才没有接受,呵呵,这厮真以为他成了香饽饽了。

郭崇韬也有些来气,早知道就不该让其东来。

挡不住的,郭公,这厮野心勃勃,勾搭上了党项人和甘州回鹘,把关中搅得一团糟,这也是他最擅长的,乱中取利。

刘知远脸色微沉,这厮胆大妄为,哪一方他都敢下注,都敢联手,什么情面都不讲,转身就可以翻脸,都说蔡州两面三刀,某看这杨文昌也不遑多让。

袁怀河已然如此,奈何?郭崇韬一直主张应当支持袁氏,避免袁氏被徐州彻底击溃,奈何抵不住其他人,尤其是胡将们的反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袁军被徐州军击溃。

眼下袁怀河率领残部狼狈逃到了郾城,这个时候大家有感觉到了来自已然称王的江烽所部的巨大威胁,忙不迭的为袁怀河提供庇护,使得双方剑拔弩张。

一帮短视的胡族贵酋又担心与宋军对抗会不支,这才又把杨文昌放进来,现在宋军在郾城、西平一线止步不前,这帮胡酋又有些后悔把杨文昌这头狼给放进南阳了。

要知道如果把南阳交给襄阳萧家,起码又能从萧家那里换来多少金银珠宝,而现在杨文昌这厮进来不但半点不提感恩的话,反而拿宋军对他的招揽邀约来要挟大晋,这简直成了引狼入室。

李存厚也有些后悔之前有些草率了,没想到杨文昌这厮如此狼心狗肺,翻脸便不认人,只是对方现在已经控制了内乡、菊潭、新城、穰县这一线,甚至威胁到了向城,所以大晋也不得不考虑下一步该如何。

至于说邀约对方共击宋军,看样子也根本不靠谱,对方没准儿还要和宋军联手夹击自己这一边,想到这里李存厚都举得没来由的一阵心火乱窜,怎么会遇上这样一头白眼狼?但这头野心勃勃的白眼狼对大晋固然有威胁,但一样也对宋国有威胁,李存厚不信真正把南阳交给了杨文昌,他就会对泌州不感兴趣?一旦占领了泌州,那东面的蔡州就直接在其獠牙虎口之下了,他就不信杨文昌不想伺机咬上一口。

尤其是蔡州本身就是从袁氏手中夺下来的,内部还不安稳的情况下,如果己方给他制造机会,就不信他不动心!在南阳这段时间的驻扎就让李存厚也是烦心不已,气候和水土不服带来的时疫简直比打仗还让人揪心,一旦患病,那几乎就是一片一片的,尤其是这炎热盛夏,稍不留意就中招,而且还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解决,这也是胡族将领们极力要求北返的主要原因,或许稍微好一些的就是河东汉兵。

但要让李存厚放心大胆的把河东汉兵留在南阳,他又有些不放心,一旦这些汉兵站稳脚跟,还能不能一心一意跟随自己,那就不好说了。

当然,这点儿阴微心思李存厚自然不会对人言。

孤意已决,十月之前我们撤离南阳,但鲁山关和方城关我们要掌握在手中,郭公,届时,可能要由令郎来驻守鲁阳和叶县这一线。

打定主意之后李存厚就不再犹豫。

大王,真的要放弃南阳?郭崇韬也是说不出的可惜,如此王霸之地,辛辛苦苦打下,说丢了就丢了,委实太让人遗憾了。

不放弃的话,我们就要被拖在这里,而且杨文昌这头狼不把他的胃口撑大,他又怎么肯去咬人?李存厚嘴角掠过一抹冷意,党项人和甘州回鹘那边,我们不能坐视杨文昌对其指手画脚,我们一样可以把他们用起来,杨文昌给他们的,我李存厚一样可以给他们,而且还可以给他们更多,我就不信这帮在塞外苦寒之地饿得眼睛发绿的家伙,吃了肥肉,还愿意回去吃草!……进入十月,各地战事终于慢慢的落幕。

无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伴随着蔡州袁氏一族的跌落尘埃,来自山南的杨氏又开始踏足中原,而且随着山南军大举东进,跟随山南军而来的还有附属的吐蕃军、党项军、回鹘军一部,更让南阳盆地乱成一团。

两强对峙的局面正在中原形成,但是却又不轻不重的插进来一根楔子——山南军。

这是晋国和宋国都预料到的,但是山南军进来带来的效果却是出人意料的。

正因为杨文昌的枭獍之相,才让李存厚和江烽都有几分忌惮,这个家伙可能会在你预想不到的时候呲出獠牙。

而其带来的效果却是宋国客观上乐于见到的,或者也是大晋想要的。

总而言之,这个楔子一进来,就让本来绷紧一触即发的局面反而稳定下来了,在不确定杨文昌这个家伙究竟会不会被对方收买过去而给自己背后一刀时,没有谁会轻举妄动。

这对于江烽来说尤为有利。

摆在江烽面前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十一月的大婚,宣武镇局面的梳理,而此时河朔战事也进入了全面爆发的阶段,哪怕明知道有魏博军和吐谷浑人的加入,张处瑾很难顽抗,但是联想到更北面的契丹人动向,江烽就无法放下心来。

总希望能缓一口气,让自己把局面稳一稳,腾出手来,积累更多的物资,但是却始终是一环扣一环,就别想轻松一会儿。

好在崔尚的建议引入山南军算是一记妙招,的确起到了奇效,成功的遏制住了晋军的异动,当然这可能只是暂时的,甚至一旦山南军和晋军联手危害会更大,但是对于大宋来说,这却是一个难得的喘息之机。

哪怕是一个月时间,对于大宋来说,都是格外难得。

这一个月时间里,江烽成功的稳定住了蔡州,同时支持襄阳军从隋州进入泌州,但萧家的胆子的确太小了一点儿,只是占领了紧邻隋州的湖阳和平氏二县,甚至连上马和泌阳都不敢进入。

这让江烽也很是无语,索性就让新组建的宣武军进入,控制了泌阳、慈丘两县,作为蔡州的西部屏障,而邀请已经控制了整个南阳府的山南军进军上马和方城,形成三方共占泌州的局面。

江烽主动邀请山南军进入泌州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在沙陀人心里播下一颗种子,让对方永远都无法信任山南军。

第三百一十四章 帝系,传承十一月初十,宋王江烽大婚。

徐州全城一派喜气洋洋,庆贺宋王大婚。

除了娶李瑾为正妻外,江烽还纳许宁、尉迟燕姗、刘玬、白木兰为平妻。

江烽有些恍惚的坐在殿中,接受了众人的贺喜,或许是这一段时间操劳过甚,他自己都有些迷迷糊糊。

大王,先下去歇着吧。

两名女官来小声的道:王后已经归寝了。

孤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江烽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站起身来,走出大殿。

虽然宋城才是宋王得名之地,但是对于江烽来说,目前徐州才是真正的中心,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徐州的重要性都不是宋城可以比拟的,而且宋城太过于靠近晋国的都城汴梁,从战略角度上来说,也不适合。

徐州并未因为他受封宋王就大修宫殿。

事实上这一段时间里徐州城也在进行大规模的整修,由于水泥的大规模使用,使得整个徐州城区几乎是日新月异,从街道到房屋建筑,水泥的开始普遍使用,已经成为士绅商贾们修屋建房的新宠。

钢铁的产能仍然在不断的增长,而由于火性术法和金性术法上运用,使得各种高品质的钢铁也不断涌现,在兵刃武器上尤其绽放出不一样的效用。

整个中原江淮乃至江南都已经被来自徐州的各种铁器所垄断,河朔情况也差不多,一旦河朔战事结束,只怕也一样成为徐州钢铁制品的大市场。

钢铁和水泥已经成为徐州两大最畅销的产品,但水泥的特性使得它无法运输太远,光是徐州本地市场的需求究竟把整个徐州产能榨了个干净,这也迫使政事堂不得不在青州、寿州两地各新建了一家水泥工场,而下一步还将要在扬州新建一家,盖因这种物事的需求实在太大了。

让江烽感到格外喜悦的是许静和鞠蕖都有了身孕,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本来鞠蕖和许静在他亲征上蔡时就随侍一旁,没想到这一遭出征战事倒没有经历什么,却在床上建立了奇功。

这也让江烽的大臣武将们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江烽已经有了一个子嗣,但是在这个年代一个子嗣实在是太不保险了,夭折在这个年代就是常态,往往三五个子嗣能活到成年的也许都没有一个,所以哪怕养得再好都保不准会出一些意外,现在又有两个妻妾怀孕有喜,起码在一定程度上也缓解了这些人的焦虑。

这也证明了江烽在生育能力上没有问题,破除了江烽只能在人妻身上才能播种发芽的流言。

宋王府的规模仍然停留在往昔的节度使府架构上,只不过将原来节度使府一旁的两座院落买了下来,打通了围墙,把规模扩大了,也对院落布局做了一些修正,构筑了几个小院落。

李瑾自然是在最大的正院,所以江烽先去了尉迟燕姗和白木兰那里,然后又去了刘玬那里小坐了一会儿,和刘玬谈了关于与其父刘玄之间的关系。

最后江烽到了许宁的院落中。

大王就不担心公主殿下吃醋?许宁显得很高兴,最后来自己这里也就意味着对自己的看重,仅次于李瑾,无论这是一个姿态也好,还是随性也好,都足以让下边人好好掂量掂量了。

有这个必要么?孤和她的婚姻已定,她如果连这点儿胸襟肚量都没有,怎么替孤管理家宅?江烽淡然一笑,孤要留宿哪里,没有人可以干预,但是今天是大婚之日,孤会去她那里。

似乎听出了江烽话语中的不悦,许宁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急切了,赶紧端起一杯热茶,妾身为大王敬茶。

好了,小宁,你不是那种性格的人,无须在孤面前这般,以前孤怎么和你说的,依然有效。

江烽接过茶盅,抿了一口,小瑾不擅此道,你要好协助她处理这些事务,孤不希望听到一些不和谐的话题。

许宁心中暗喜,李瑾是王后,大事固然肯定要通过她,但大王话语中却也暴露出一些心思,自己仍然要协助他处理许多事请,有些不便于李瑾出面的,或者是自己出面效果更好的,仍然会由自己来操持。

想到后宫中已经平添了几个对手,比如尉迟燕姗和刘玬,许宁就忍不住生出一番好胜的心思来,她倒是要看看,这些外来强龙是否斗得过自己这个地主。

见江烽有些疲倦的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眉目间还残存着许多思索之色,许宁也知道这段时间困扰江烽的事情不少。

宣武镇用了周望和贺国昌两个后来降将当正副都督,淮右军的两位都督武道实力皆未突破小天位,这也引起了一些争议。

而伴随着原来大梁系、蔡州系(非袁氏)、河朔系的小天位武将的加入,原来越多杂乱心思和声音也都开为着自己这个群体的利益而抬头了。

说来说去还是底子太薄,蹿起太快,内部连稳定巩固的时间都没有,才会导致一系列各种不协调的矛盾开始凸现出来。

也幸亏沙陀人内部也一样是七拱八翘,李存厚可能也一样和自己是焦头烂额,往往是内部的问题才是导致一个政权垮台的症结,这一点作为历史系高材生的江烽比谁都更清楚。

江烽想得出神,许宁也就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大王能在自己寝宫中逗留时间越长,给外人的感觉也就越不一样。

这个时候许宁觉得自己把贞洁之身保留在这个时候是明智的,起码自己和刘玬、白木兰一样对大王有着新鲜感。

至于尉迟燕姗的举动,许宁倒也能够理解,那个时候她如果不用那一招,真正等到李瑾嫁过来,那也许就没她的戏了。

无意间抬起头来,才看见许宁一脸沉静站在自己一旁,江烽哑然失笑,一招手,何须如此?过来,让孤看看,嗯,荒废经年,本该开花结果,却还花径不曾缘客扫,孤自己都觉得惊讶。

许宁脸一红,被自己夫君调笑,哪怕是新婚之夜,饶是许宁大方,也一样有些羞涩,再想到许静已经怀孕,许宁也是颇多感慨,蓬门今始为君开,只不过今晚大王还需先到王后那边去。

江烽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本来有点儿性质都被对方给败了。

许宁见江烽有些意兴索然,但是也知道这种事情自己肯定不能僭越,否则日后就是家宅不宁,而且自己这也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是李瑾只怕会把自己恨一辈子。

大王,瑾公主还在等您,妾身虽然也很希望大王留下来,但是却不能不守规矩,否则无以成方圆,还请大王见谅。

江烽站起身来,一把拉过许宁的手,另一只手挑起许宁的下颌,微微点头:你很好,那蓬门就等着某来开吧。

说完,江烽便径直出门,只留下一脸羞意的许宁。

云收雨住,李瑾在这个成为丈夫的男人怀中轻轻喘息着,江烽的手仍然在她的胸前蓓蕾和光洁的肩头上流连,这让她既感到得意,更多的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几年前在床上那一幕似乎就发生在昨夜,这也许真的是一种缘分。

在想什么?是在想船上那一夜么?江烽嗅着已经成为自己妻子额际淡淡的香气,温言问道。

李瑾也许不会是一个好王后,但是却肯定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关系更亲密的好友。

太过单纯或者喜欢用善意去猜度别人,这不符合一个王后的标准,但是江烽却喜欢她这样。

王后的职责可以由许宁、尉迟燕姗、刘玬甚至以后更多的女人去承担,但是妻子和密友的身份却是其他人难以取代的。

相识于微末,这不是谁都有这份机缘的,而他江烽却遇上了。

啊,你怎么知道?李瑾又惊又喜,江烽不允许在只有他们俩的时候以大王王后相称,而喜欢用你我,或者烽郎小瑾。

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江烽笑道。

义山先生这首诗写得实在太好了。

李瑾把头靠在夫君的肩头上,他那首《锦瑟》更好。

义山先生本是一个君子,奈何在那个时代却难以出头。

江烽似乎也颇为向往那个时代,孤就是希望打造一个能让君子仁人有所为的时代。

江烽的话语一出,李瑾的身体也是微微一颤,这等抱负可谓心声,但对于名义上仍然是唐臣的夫君来说,未来对朝廷的态度,几乎就决定着李氏一族的命运。

江烽也敏锐的觉察到了李瑾的忧惧,宽颜温言道: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孤的敌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契丹人,半个沙陀人,半个党项人,等到解决了这些敌人之后,才谈得上其他,而那个时候也许小谨已经替孤生下了儿子呢。

略一回味,李瑾就明白了这个男人的意思,如果自己生下了儿子,那么宋代唐,那也是他江烽和自己的儿子继位,李唐一脉的血缘帝系一样可以得到传承,只不过是转到了自己这一脉来。

第三百一十五章 乱火李瑾身体慢慢又放松下来,依偎在夫君怀中,良久,才幽幽道:烽郎,其实我也知道朝廷怕是坚持不下去了,听说甘州回鹘和党项人都进了关中平原,杨文昌为了拉拢他们,也是对他们不加约束,所以关中局面很乱,弄不好哪天这些胡人就要进长安城。

江烽自然之道李瑾这边肯定和长安还有联系,从无闻堂传回来的消息也差不多。

甘州回鹘和党项人时而大打出手,时而联手掳掠,总而言之把关中平原搅得一团糟,而杨文昌则是在后面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正好乱中取利。

现在杨文昌更把手伸进了南阳盆地,看来在吐蕃人和关中得手,极大的刺激了杨文昌的野心,让他觉得也可以参与中原争霸来了,不过这家伙倒是挺狡猾,居然把党项人和甘州回鹘拉进来给他当帮手。

嗯,杨文昌野心勃勃,不过他恐怕还是有些分寸的,倒是那些党项人和回鹘人,值得担心。

江烽也觉得头疼,让朝廷到自己地盘上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还不好说,但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情形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存在了,现在不是汉末,朝廷大义有一些作用,但是已经达不到那种状态了。

李瑾自然也清楚这里边的奥秘,且不说江烽态度如何,就是江烽的大臣武将以及那些既得利益阶层都不会容忍这种喧宾夺主的局面出现,弄不好还会引来更大的危险,到时候反而让两边都难做。

这一点尉迟燕姗之前也就和她谈过了,这就要求李唐一族需要认真审视未来的前途了。

那烽郎的意思是……如果觉得不稳当的话,可以先撤到浍州吧。

江烽沉吟了一下,浍州名义上是自己的起家地,地位虽然高,但是实际上意义和作用都在下降,到浍州,能给大家都留下一个缓冲的余地。

那好,我给父皇去信,请他考虑。

李瑾也无法替自己娘家做主,毕竟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只能建议,却无法决定。

嗯,那就睡吧。

江烽拍了拍妻子的裸肩,轻声道:明儿个还有很多事情。

大婚之后,还要见群臣和将领们,这也是应有之意,要让大家明白主君已经中馈有人了。

……收到第二封紧急来函时,崔尚也坐不住了。

第一封信是从关中传来的。

党项军和回鹘军肆虐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向长安发起了进攻,十一月初九,也就是昨日,党项军在长安城内的内应接应下,打开了城门,入城大掠,而紧接着就是回鹘人也一样的举动,整个长安城乱成一团。

杨文昌的大军却在城外止步不前,大批官民士绅逃出城外,部分官员向蓝田方向逃跑。

长安乱终于还是来了。

事实上这一天许多人都预料到了,尤其是当甘州回鹘也来到关中平原上时,长安城内的公卿世家们就意识到局势已经无可挽转,阴毒的杨文昌不会自己来干那些容易激起众怒的事情,却用借刀杀人这等歹毒龌龊的手段来实现目的,反正像甘州回鹘和党项人根本就不在意这些汉人的朝廷。

在此之前,公卿世家们已经开始提前向中原江淮转移财产和人口,但是杨文昌死死的扼住了武关这条通道,而沙陀人又卡住了潼关和中原,可以说无论走哪条通道,他们都不得不面对如狼似虎的沙陀人或山南军。

权衡利弊之下,这些公卿世家还是只能选择走武关,杨文昌好歹也还要留几分颜面,而通过江烽的疏通,杨文昌除了收取高额的过关费用外,还是勉强同意了这些公卿世家们向东的迁移。

杨文昌本来就是要利用这种方式来逼迫这些在关中盘踞了数百年的世家豪门离开,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一帮蛆虫,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只要能把人口、土地和财富留下来,这些人最好能自动消失。

当然这些公卿世家要想把财产全部带走那是不可能的,那么留下买路财也是必须的,这个尺度杨文昌掌握得相当好,既让这些公卿世家肉痛无比,但是又不至于激起他们的反抗,这些公卿世家如果真的翻脸相向,空啊也真会给山南军带来不少麻烦。

这几个月间陆陆续续从长安出来的九公卿世家家族的子弟亲眷不少,大多都到了徐州或者寿州,也有仰慕扬州繁华去扬州的,不过除开这些公卿世家,仍然有相当多的士绅商贾留在长安不愿离开,总是幻想着这一劫能熬过去,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这个消息对于大宋来说影响不是很大,甚至大宋的政事堂和枢密院也早就对此有所预料,现在的大宋也还没有那份力量能插足到关中去。

但是第二封紧急信函传来时,崔尚就无法淡定了。

信是王邈来的。

平卢军、魏博军与吐谷浑人攻下了成德军最后一个重镇——恒州,张处瑾自焚而死,其余余部皆归降,大宋对河朔的攻略取得了全面胜利,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传来了一个天大的噩耗,契丹发大军十五万大举南下,刘守光投降了契丹,被封为南院大王,整个幽州、易州、莫州尽皆易帜,归于契丹,加上原来已经控制在契丹人手中的檀州和蓟州,整个卢龙镇全数被契丹人取得。

王邈已经未经请旨就将整个成德军原来的各个降部接近五万余人全数进行整编,并发来急函请求成立新成德镇,荐从幽州南奔的高行珪、高行周堂兄弟为成德镇正副都督,统领成德军,准备迎战在控制了整个卢龙镇之后南下成德的契丹大军。

高氏兄弟乃是幽州望族,因不满刘守光对于契丹的懦弱,无闻堂也早就和其有联系,但是高氏兄弟一直坚持只要刘守光不降契丹,他们便不会归附大宋,但是现在刘守光终于踏出了归降契丹的这一步,高氏兄弟也就如约南奔,王邈也是临急权断,任命高氏兄弟为刚收复的成德镇正副都督。

由于王氏一族在成德军颇有影响力,有王邈的支持,所以这一临时任命并未引起多大波澜,但面临数十可能南下入侵的契丹大军,光靠平卢军和新组建的成德军根本就不是对手,所以王邈也才将三封急函合为一道用游隼送回来。

契丹人突然出手逼降了刘守光,而且赐予其南院大王之位,且不说这是不是一个笼络之举,但解决了卢龙镇的威胁,契丹人便可心无旁骛的南下了,这极其危险。

目前枢密院中王邈在河朔,杨堪在蔡州,梅况还在颍亳一带巡视,仅有刚晋位枢密使的无闻堂首座张万山在,所以崔尚在召见了张万山之后,两人商议决定还是需要立即向大王禀报,哪怕这是大王的新婚之夜。

被女官唤醒的江烽还有懵懂,本来就宴饮了不少,加上一夜操劳,突然被人从睡梦中叫醒,自然有些不悦。

但当得知是崔尚和张万山的联袂而来时,江烽立即就恢复了清醒。

这种事情好像不是第一次了,能让他们联袂而来,肯定是发生了大事,没有苏铁,那么肯定是军事方面而不是国内的问题。

李瑾也被惊醒过来,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这个王后也不好当,连新婚之夜都能被唤起,可以想象得到肯定是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江烽本来不欲让李瑾起身的,毕竟初遭重创,但李瑾还是坚持起身,而且在得知有来自长安的军情时,更是要求参与旁听。

江烽也不知道李瑾这种行为算不算出格,不过考虑到她急于得知自己父母兄长的情况,他觉得也可以理解,日后自己若是不在府上,她也需要参与这些事务,甚至还要做出决断。

这么说长安城只是进了党项兵和回鹘兵,但还没有其他情况?消息中没具体说太多,但已经有些胡将开始纵兵作乱,估计这种局面如果杨文昌不弹压的话,会很快演变成大规模的混乱。

张万山皱着眉头,他当然清楚大王这么问是想要替王后分忧。

实际上关于李唐皇室成员去处的方案也早就有了,只是一直迟迟未能落实,一方面要考虑李唐皇室那边的想法,一方面也要考虑这边的影响,所以就这么拖下来了,但现在看来,这一局已经拖不下去了。

李瑾脸色煞白。

胡兵入城,也就意味着朝廷军队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能力。

纵然公卿家族中有不少高手强者,但是对于大规模的军队来说,这根本无济于事,尤其是李唐皇室成员及其亲眷多达数百人,哪里可能顾及的过来?也幸亏自己来徐州时,带了数十人过来,但这却意味着其余人就有可能落入那些荒淫残暴的胡人手中。

立即给杨文昌去信,要他确保皇室成员的安全,若是其能将皇室成员及其亲眷安全送到光州,孤可以将泌阳和慈丘交给他,或者送给其粮食十万石!江烽的话语不容置疑。

第三百一十六章 真正的挑战开始崔尚和张万山都吃了一惊,显然对江烽的这个决定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江烽话已经出口,而且是当着新婚王后的面,他二人也不好反对。

崔尚思考了一下,缓缓点头:臣下估计胡兵虽然放荡嚣张,但是应该还是冲着财货而去,对于皇室一脉,起码的尊重应该还是有,短期内应该问题不大,属下下来就马上安排人送信过去,杨文昌这份薄面还是要给我们大宋的。

江烽也是骑虎难下,当着李瑾的面如果毫无表示,自己这个夫君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好歹那边还是老丈人老丈母呢,哪怕这个朝廷的威信已经降到了极致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起码自己这个宋王还是蒙他所封。

另外也在信中和他提一提,关中可以交给他,但是请他善待长安士绅,如果有欲东出到宋国的士绅商贾,请予以放行。

江烽补充道。

大王,关中交给他,可否需要名义?崔尚皱起眉头。

名分不能给他,估计杨文昌也不在乎这个,他只想要关中平原而已。

江烽叹了一口气,这厮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枭雄之辈,也亏他隐忍多年,总算是被他等到了这样一个机会,白陵,说说河朔那边情况吧。

李瑾起身想要离开,被江烽拉住,坐吧,日后若是孤不在,你免不了也要接触这些事情。

崔尚见江烽并不避讳李瑾,心中也是一凛,看来大王对王后的信任程度比想象的更高。

大王,王邈来信,成德诸州已经拿下,张处瑾自焚身亡,但刘守光已经正式投效了契丹人,并担任了南院大王,耶律德光已经正式改契丹国为辽,年号大同,率军十五万南下幽州,与刘守光的五万大军会和。

虽然之前已经知晓了此事,但是听到耶律德光十五万大军南下,还是让江烽为之一震。

这十五万大军数量可否落实?江烽的目光落在了张万山脸上。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契丹全国大军不过十五万,这应该是一个虚数,其北面尚有不少未曾完全臣服的野人,能有十万南下已经是极限。

在这一点上张万山回答很肯定,但契丹人寓军于民,其动员能力较强,也不排除其动员了部分部族辅兵南下,但正规军绝无可能有十五万之多。

白陵,九郎那边可曾提到刘守光麾下军队状况?江烽思维已经急速的旋转起来,开始思索着如何应对,这才是一场真正的国战,问题是如果契丹人大举南下,沙陀人那边怎么办?刘守光的卢龙军大概在五到六万人左右,但目前高氏兄弟带走了接近万人大军投效了我们,加上还有部分卢龙军仍然处于首鼠两端的状态,我们估计刘守光能控制的兵力大概在三万五到四万人之间,但刘守光较为重视军队训练,卢龙军战力不弱,要强于成德军和魏博军。

崔尚也介绍了王邈传回来的消息。

九郎任命高氏兄弟为成德军都督做得很好,这等事情便需要当机立断,孤判断契丹人南下幽州之后,幽州会有一段时间的混乱期,刘守光坚守了这么多年都未曾向契丹人屈膝,却在最后关头软了脚,哼,只怕会带来人心混乱,这是我们的好机会。

江烽一字一句的道:但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也许两三个月,也许就半年,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拖住对手,只要能拖到明春,契丹人就只能到明年秋季才能南下了。

如果说这样那我们就不怕了,只怕……崔尚迟疑了一下。

江烽给也知道崔尚担心什么,事实上他也是在担心这一点。

耶律德光和述律平都不是庸碌之辈,自然也看得出来中原局势的变化,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强逼刘守光降服,其实也就是觉察到一旦被己方在河朔站稳脚跟,日后他再要南下,那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只怕契丹人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

江烽语气也沉郁下来。

指望契丹人拖到明年不现实,耶律德光既然选了这个时间,肯定就是要趁着自己刚进入河朔,一举击溃宋军,彻底拿下整个河朔。

这样一来河北之地尽皆被其掌握,日后他居高临下,对大宋便有地利优势,随时可以渡河南侵。

这也是自己要竭力避免的,没想到居然还是被对手给抢先了一步,这历史上的名人还都不是吹的。

那大王……崔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契丹人现在与刘守光合并一处南下,以目前的平卢军和新组建的成德军,势难抵挡得住,而魏博军恐怕此时也不会全心全意支持宋军了,整个局面稍有不慎就可能全面崩坏。

白陵,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在河朔垮掉,你说李存厚会怎么想?江烽慢慢的道。

那李存厚恐怕就要担心契丹人反噬他一口了,如果河朔被耶律德光所得,那么大晋的根基所在——河东就在契丹人的威胁之下,恐怕沙陀人也要睡不安枕了。

崔尚皱着眉头思索道:大王可是要想要联手沙陀人?联手沙陀人,沙陀人也不会出力的,有我们顶在前面,他们正希望我们和契丹人打过你死我活呢。

江烽摇摇头,但是我们起码要做到让他们别扯我们后腿。

怎么做到?崔尚有些疑惑。

一方面要让杨文昌野心更大,胃口更大,但还得要防着他咬我们一口,另一方面也要让沙陀人意识到,一旦我们退出河朔,那么契丹人的刀锋就可能指向他们。

江烽一字一句的道。

大王是打算和沙陀人讲和?崔尚明白了江烽的意思。

嗯,本来也没有打起来,谈不上讲和,契丹人真的南下了,要让他们也有危机感。

江烽叹了一口气,白陵,孤觉得可能拖不过去,所以孤要做最坏打算。

最坏打算是什么?崔尚心中一颤。

契丹人南下,沙陀人和我们全面开战,杨文昌趁机东进,三重风险同时爆发。

江烽暗沉沉的道:孤有预感,前期我们走得太顺了,也许这会是我们大宋最艰险的时段。

崔尚倒吸一口凉气,旁边的李瑾也是脸色雪白,大王,怎么可能?没什么不可能,李存厚和冯道都非愚人,不会看不到一旦契丹人南下我们大宋面临的危局,这个时候也许就是他们在中原扩张的最佳时机,一旦沙陀人倾尽全力发动一战,北面我们要和契丹人在河北对抗,中原要和沙陀人对决,你觉得杨文昌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被江烽这么一说,崔尚也是一惊之后,细思恐极。

这种可能性还真的存在,如果沙陀人真的要趁着河朔与契丹人战事爆发之机挑起中原之战,恐怕局面就会骤然变得凶险起来,杨文昌觉得有机可乘,只怕真的会扑上来。

见崔尚脸色灰白,江烽知道恐怕对方也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这几乎是一环扣一环,乍一看似乎不可能,但是一旦契丹人大举南下,而己方应对不力,形成僵局或者对己方不利,那沙陀人有很大可能要进兵宋濮曹这一线。

他们不会考虑不到契丹人的威胁,但是他们可能会认为趁着宋军与契丹人对峙,他们一举吞下中原,便有了和契丹人对抗的优势,江淮和中原如果都被沙陀人所得,他们也的确有实力和契丹人决一雌雄。

那大王,我们该如何应对?崔尚也有些乱了方寸,见到江烽冷静深邃的目光,这才冷静下来,大王,关键还是在河朔,只要我们能击败契丹人,沙陀人便不敢轻举妄动!唔,白陵你也看到了这一点,沙陀人一样是其软怕恶,杨文昌更是如此,所以要让他们意识到在我们身上啃一口只会崩掉牙,他们才不敢轻易动手,才会想不如向别人动手。

江烽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所以孤准备带牙军、天平军、河朔军、淄青军亲征河朔!崔尚盘算,如果牙军、天平军、河朔军、淄青军北上,那么中原就只剩下宣武军和武宁军两军了,加起来仅有六万人,与驻扎在中原的沙陀人相比实力悬殊,江淮这一片实力也很单薄,淮左镇柴永那边需要威慑吴越,而淮右镇还要守御颍亳,哪怕加上刘玄的军队,也未必能抵挡得住野心勃勃的山南军。

白陵,孤知道你担心什么,没错中原和江淮都兵力单薄,但是这不重要,沙陀人不会在河朔局面未现端倪时就大举进攻的,顶多也就是一些试探,无关大局,杨文昌更是会坐观局势变化,只要孤能在河朔打垮契丹人的锐气,中原江淮都无比安全。

江烽越想思路越清晰,当然,我们也不能让沙陀人和山南太闲,襄阳萧家,鄂黄杜家,还有党项人与甘州回鹘,既然大家都入局了,都要动起来才对,无外乎就是诱之以利,一切都可以谈。

第三百一十七章 改变历史,再出发!十一月十五,江烽在徐州发布了总动员令,将牙军、河朔军均扩编为十四个军的满编军,加上本来就已经满编的天平军和淄青军,共计五十六个军北上,并擢拔朱茂入枢密院担任枢密使。

王令一下,整个政事堂和枢密院便迅速运转起来。

经过这几年连续不断的培养,大道学堂和政务学堂、武备学堂源源不断的向从大总管府到州县输送了数百名中基层官吏,这些官吏中表现优秀者已经有担任一州长史的高位,更有相当一部分人担任县丞、县尉乃至知县这一级别的官员,已经逐渐开始挑起大梁。

正因为有这几批学员的充实,徐州大总管府治下诸州的情况才得到了很大改善。

在政事堂的设置下,徐州大总管府将治下诸州分为三等。

一等州便是那些要么地位尤其重要,土地人口众多,要么就是工商业发达,或者处于交通要隘的州,比如徐州、寿州、扬州、青州、宋州、蔡州、庐州,以及尚未完全纳入控制范围还处于军管下的沧州、冀州等。

二等州略次,比如楚州、泗州、亳州、齐州、海州、陈州、兖州、恒州、定州等。

三等州就是和州、舒州、浍州、光州、曹州、濮州、登州、莱州、密州、沂州、滁州、濠州、德州、棣州、淄州、济州、郓州、单州、宿州、深州、灜州这些人口和地盘、位置都更次一等的州。

这些官吏从学堂毕业之后便优先分配到一等州下各县,再有富余的情况下才会考虑到二等州,而三等州就只有政务堂根据实际情况,确有需要才会考虑安排。

但随着时间推移,学堂的规模越来越大,日后这些州县的官吏要么就是要来自这些学堂,要么就是入仕之后都需要到学堂中来进行轮训,这已经成为徐州大总管府治下一个铁律,没有经过学堂培训取得合格证的,那么他在这个位子上始终是临时的。

也正因为有了这些对江烽绝对忠心同时又经过了现代管理制度培训的官吏开始扎根州县,在劝学劝农、发展工商、收取赋税等方面都按照了江烽提出的思路策略来推进,所以在许多县份的都在经历了战乱之后开始出现恢复性的发展,这也是江烽最为欣慰的。

正如江烽在政事堂和枢密院的联席会议上所讲的一样,日后支撑徐州大总管府与胡人战争,并且能在战争中最终取得胜利的最大功臣除了战场上英雄杀敌的将士,还有一批无名英雄就是这些各州县的官吏们,有他们的努力工作,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粮食、钱银和物资供应,来保障宋军与胡人的战争。

十一月二十朱茂率领天平军、河朔军先行北上,而此时王邈也率领成德军和平卢军完成了整编开始将大军东移,开始在定州和灜州一线做战争准备。

十一月二十五,耶律德光率领契丹大军抵达幽州。

十二月初二,朱茂率领天平军抵达沧州,并与前来的王邈汇合,与此同时,刘延司的淄青军也率军北上渡过大河,抵达棣州。

十二月初九,部分契丹铁骑开始出现在莫州一线,这意味着契丹人终于要南下了,战事一触即发。

……江烽紧了紧盔甲,舒服的抖了抖身上内衬里的木叶。

这是术法材官院的最新产品,虽然对物理打击效用一般,但是对于术法攻击却有着天然的抗御能力,效果非常好,而且更为难得的是柔软轻薄,就像是一层纱布,几乎没有太大感觉。

今天是出征的日子,这一段时间江烽的心情都不错,除了鞠蕖、许静怀孕之外,让他尤为高兴的,周葳和尉迟燕姗也有孕了。

周葳就不说了,自己多日耕耘,江烽给心里有数,人妻的这种刺激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他琢磨着周蕤首先怀孕估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尉迟燕姗也怀了孕,事实上在大婚之日,尉迟燕姗就已经有些害喜的情况,只是大喜在即,大家都先遮掩着,毕竟她是平妻,和妾不一样,面子上还要过得去。

大婚之后,尉迟燕姗害喜情形越发严重,郎中诊治之后证实了这一喜讯。

这对于江烽来说也是一大喜讯,平妻的子女已经勉强可以算得上是嫡子嫡女了,当然仍然无法和正妻相比,只要李瑾产下男性子嗣,那么仍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嫡子,但如果在李瑾没有子女的情况下,那么尉迟燕姗这一胎如果又是男胎的话,其地位就不一样了。

最起码她就可以对刘玬、许宁和白木兰等人有着优势了。

出征在即,江烽的所有妻妾都来送行,如果不是许静怀孕,很有可能还会跟随江烽一道出征河朔,但怀孕了就只能留下来了。

许静在术法一道上的天赋极高,已经迅速跨越了术法师层面,进入了方术师的境界,如果能按照这个进度,三五年内,许静就有望突破,晋入术法宗师的境界。

这将是术法一道中极为罕见的情形,要知道一般说来,术法宗师基本上都是被男性垄断,而且大多都在不惑之年之后才能晋入,但许静的进境速度显然打破了这个先例。

李瑾站在江烽面前,替江烽正理了一下盔帽,目光沉静,大王,万事小心!呵呵,为了你们孤也会小心的,你们的夫君,但是敢于冒险,小事却从不鲁莽,放心吧。

江烽也握住李瑾的手,家中的事情,你就要多操劳了,平常事情,由崔尚和陈蔚他们商量着办,大事,你要和小宁、小玬她们与崔尚、陈蔚他们多沟通商量。

江烽并没有授予李瑾权断的权力,但是给了她们建议权,毕竟真正有这种大事发生的时候,自己也应该会及时收到游隼传递过来的消息,让女人参与到这种事情上并具有决断权,那肯定会是一个灾难,至少现在肯定是。

嗯,大王放心。

李瑾有些发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嗯,你们几个也过来吧。

李瑾让开,她也知道要让自己几个姐妹和夫君道别。

这一别可能是几个月,甚至经年,不知道和契丹人这一战会打成什么样,虽然对自己夫君充满信心,但是契丹人能迫降刘守光,也足见其实力的强大,兵危战险,战场上的事情什么都可能发生,虽然不愿意那么想,但是却也无法回避。

许宁、尉迟燕姗、刘玬和白木兰上前来,江烽微笑着,一一安抚,尤其是尉迟燕姗,有了身孕自然要格外叮嘱一番。

随后就是鞠蕖、许静、吴瑕以及二周了,鞠蕖、许静和吴瑕虽然是侍妾身份,但是却是跟江烽时间最长,而且鞠蕖和许静二人已经有了身孕,更是让江烽和二女格外高兴。

之前一直跟着江烽那么久,却一直没有身孕,这也让二女很是着急,现在终于有了身孕,虽然晚了点儿,但也一样是一件大喜事,这意味着作为一个女人,以后一辈子也有了依靠。

接过周蕤递过来的孩子,江烽轻轻的亲吻了一下,这让在场的女人们都有些触动。

按照这个时代的惯例,男人一般是不会在人前显示对自己孩子的感情的,但江烽却不在意,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江烽不认为自己喜爱自己的儿子会有什么不对。

而这种感觉也让二周和其他女人都有些窃喜,无论如何一个喜欢孩子的男人,都能激起女人内心深处的安全感,这意味着只要有孩子,那么自己的地位就会稳固。

嗯,把孩子带好,你们有了身孕的也一定要养好身体,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孤都喜欢,嗯,我兄长很快会回来,届时他会为你们和孩子炼制一些丹药。

江烽最后把孩子交还给周蕤,目光里依然柔情无限。

江烽的兄长很快就要回来,这也是江烽考虑到自己未来可能要面临更大的压力缘故,而现在自己出征在即,自然需要一个自家人来帮忙坐镇。

鼓角争鸣,马蹄踏踏,江烽在自己妻妾们的目光中慨然飞身上马,大夏龙雀刀斜背在肩背后,淡淡的红云笼罩在江烽身后。

这是已经踏入了小天位中段巅峰状态下的江烽全身元力玄气与大夏龙雀刀身上刀魂交互激荡带来的加持,使得江烽状若天神。

俞明真率领的牙军更是兵强马壮,列成整齐的队形,等待这主帅的到来。

伴随着喷薄而出的红日在东方冉冉而起,送出城外的军民簇拥着江烽一路行来,回首眼前这一幕,江烽内心也是无限感慨。

这一战才是真正改变历史的一战,作为历史系的高材生,自然清楚前世中正是契丹人将大宋压得喘不过气来,最终才会被后来的金国所灭,而现在改变历史的重任已经压到了他的身上,他坚信,他可以做到,因为承载着改变历史的重任!出发!不斩楼兰终不还!第三百一十八章 后记十二月廿八,江烽率牙军抵达冀州州治信都,与先期抵达的淄青军汇合,而此时契丹东路大军已经渡过滹沱水,绕过狐狸淀,直逼灜州州治河间。

景泰八年一月初九,朱茂率天平军、河朔军在河间至束城一线展开激战,双方恶战三日,河朔军溃败,朱茂率军放弃束城,后撤至河间。

一月十三,契丹西路大军在刘守光的卢龙军带领下西出望都,直逼定州州治安喜。

一月十五,王邈率卢龙军、成德军在唐水一线与耶律倍契丹西路军激战,后战事不利,契丹西路军利用唐水大雪封冻,渡唐水,围攻安喜,不克。

一月十九,契丹大军进逼河间,河间攻防战正式拉开序幕。

河间攻防战经历十五日恶战,双方损失惨重,后江烽主动率军撤离河间,退至武邑,双方在武邑再度展开激战。

二月初八,契丹西路军在耶律倍的率领下与刘守光的卢龙军合并一处攻克安喜,而王邈与高氏兄弟、卢启明被迫后撤到无极至深泽一线坚守,双方展开拉锯战,损失巨大。

此时沙陀人刘知远部、安重荣部、符彦卿部、石敬瑭部主力均开始向东调动,局面微妙。

耶律德光亲率的东路大军在武邑迟迟不能打开局面,转道向东,意欲渡过永济渠南下进攻,但在永济渠遭到徐州大总管府北部水军的伏击,损失惨重,被迫重新回到武邑一线。

后耶律德光招其兄耶律倍和刘守光的卢龙军增援武邑,意欲合并一处击破武邑,但早有反心的耶律倍在妻族所在的吐谷浑人劝说下按兵不动,而刘守光亦效仿。

苦于后勤短缺和兵力不足,而援军久久不至,契丹东路大军士气低落。

三月十六,江烽率领大军在前来增援的魏博军配合下,在武邑发起反击,正面一举击破耶律德光的主力大军,耶律德光被迫撤退至河间。

至此,江烽给率军展开全面反击,三月廿一,宋军在束城、任丘一带大破契丹东路军,一举俘虏契丹兵两万余人,歼灭三万余人,耶律德光率残部狼狈逃回莫县。

与此同时,三月廿三,刘守光与王邈合谋发动突袭,猝不及防的耶律倍被刘守光一举斩杀,契丹西路军大溃。

至此,宋军对契丹的胜势已经不可逆转。

四月初二,宋军成德军收复易州,四月初八,平卢军与卢龙军合兵一处经范阳进兵幽州,而在东线,江烽亦率大军渡过巨马水,经固安进逼蓟县。

四月十五,耶律德光从蓟县狼狈退出,逃往渔阳。

四月十六,宋军会师于幽州州治蓟县。

宜将剩勇追穷寇,宋军并未停步,刘延司率领淄青军从雍奴东出,经过长途跋涉攻入玉田;俞明真则率牙军经三河攻入渔阳,耶律德光一路夺路狂奔一直逃回了临潢。

六月,刘延司率军收复营州、平州,与此同时各军分别收复了原饶乐都护府大片土地。

八月,江烽重设安东都护府,统辖原唐前期时安东、靺鞨、熊津、哥勿州、辽城州、建安州诸都护府辖地,任命刘延司为安东大都护;设饶乐都护府,统辖原唐前期时的饶乐、松漠都护府辖地,任命高行珪为饶乐大都护。

八月中,山南军攻入隋州,在枣阳、唐城一线与襄阳军激战,八月底,克隋州。

与此同时党项人与回鹘人东出潼关,袭扰陕州和河南道。

九月底,宋军班师。

十月,已经抵达徐州的李唐朝廷授江烽九锡,江烽婉拒。

十一月,李瑾怀孕。

景泰九年九月初九,李瑾产下一子。

景泰十年二月,李唐皇室禅让帝位于江烽,九让,后江烽受。

景泰十年三月,江烽改国号宋,改年号为同泰。

同泰元年四月,江烽以沙陀人不尊为由,起兵三十万分三路向晋国发起全面进攻。

五月初五,杨堪率大军破汴梁,斩石敬瑭;十九,朱茂破洛阳,斩安重荣。

六月,杨堪、朱茂、王守信与吐谷浑人合兵攻入河东,七月十七,经过七日鏖战,破晋阳,斩刘知远,符彦卿降,李存厚率沙陀残部退入塞外大漠。

九月,徐知诰(李昪)病死,九月十五,梅况率柴永、秦汉率军渡过长江,攻入润州,九月十八,破江宁。

周望率军在苏州大破越军,一举俘虏越军五万余人。

十月初九,周望与柴永分别攻入苏州和杭州,十月初十,钱元瓘请降,允。

十一月,闽地王氏请附,江烽允。

十二月,秦汉率军攻入宣州,蚁贼西窜,进入饶州。

同泰二年三月,江烽率大军御驾亲征潭岳,四月,梅况率军在彭蠡湖大破潭岳水军,五月初四,宋军入洪州,马氏自焚而亡。

五月初八,宋军在抚州包围蚁贼残部,秦权病死,林河、秦衡、林儒、孙道降。

玛苏被俘献于帝前,帝临幸,十月后产下龙凤双胞。

六月,镇南军钟氏归附。

七月,襄阳萧氏、江陵高氏次第归附。

七月十七,高行周率军自河东西渡大河,入同州,于坊州大破党项军。

七月廿三,秦衡、林河率军与许子清、张挺部合兵在穰县与山南军激战三日,山南军败退回武关。

八月初二,王邈率军攻入潼关,十九,攻入长安,杨公演战死,杨文昌不知所踪。

九月,剑南道归附。

十一月,岭南道、黔中道归附。

同泰三年春,三月初三,大宋正式迁都长安,定幽州为北都,徐州为东都,广州为南都。

同泰八年,经过五年休整,宋军再度北征,从安东都护府和饶乐都护府抽调兵力北上,再度击溃契丹余部,一统室韦部、窟说部(库页岛)、奚部、靺鞨部,设室韦都护府,任命高行周为首任室韦大都护。

同泰九年四月,跟随刘延司的王守忠之子,也是武宁军都督王守信侄子王国华、王国荣两兄弟率军南下,经过半年苦战,灭高丽,设立新罗都护府,刘延司改任新罗都护府大都护,王守信改任安东都护府大都护。

同泰九年,江烽改年号元泰,立李瑾所产子李江彭为太子。

元泰三年,林河率大军出塞,击沙陀、阻卜,并在小海(贝加尔湖)南打破黠嘎斯部,设单于都护府,林河任首任单于都护府大都护。

元泰五年,符彦卿、杨恒率大军西出,在西州大破西州回鹘,收复河西走廊。

元泰六年,符彦卿、杨恒在出大军西进,在达林库尔(巴尔喀什湖)南大破葛逻禄人,并越过伊犁河、药杀水,击破萨曼王朝大军,攻占布豁(布哈拉),并在布哈拉设立大宛都护府,杨恒任首任大宛都护府大都护。

元泰九年,蒙充率大军从从昆州西出,一路挺进,陆续剿灭大理、濮子部、芒部、望部,元泰十一年,攻入蒲甘王国。

元泰十二年,蒙充率大军攻占蒲甘,将大宋帝国领土推进到西海(印度洋),设南诏都护府,蒙充任首任南诏大都护。

元泰十六年,蒙充再度率大军北进,一直打到波吒厘子城(今印度比哈尔邦巴特那城),设立东辉都护府,蒙充任东辉都护府首任大都护,而南诏大都护一职由朱茂之子朱鹏继任。

元泰十六年,江烽再改年号安泰。

安泰六年,江烽逊位,传帝位于嫡长子江彭,江彭改年号崇泰。

崇泰六年,江烽崩,在位三十一年,遗命不建陵寝,立无字碑以作纪念,史称宋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