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风刺骨寒冷, 像根针扎进袁向北的心底, 一抽一抽,痛得让人无法呼吸, 直到走进家门,寒意消散,涣散的眸光才有了焦距。
大仇未报, 他没资格伤心。
握了握手里的黄符, 他压下心里的伤痛,进了卧室, 见张拐子撑着床沿想要从床上下来, 他几步走到扶住他。
爷, 做啥呢?咳咳, 回来了,没啥...哎!人老了, 越来越不中用了!张拐子叹气。
说呢啥,上床躺着,有啥事儿叫我就行!袁向北把张拐子扶到床上躺着,把放在床头碗端起来, 想拿去厨房洗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 按说,都该找人给你谈媳妇了, 可我这身体......唉, 拖累了你啊。
张拐子一生无儿无女, 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袁向北了,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有啥拖累不拖累的?你好好的,就什么都好!爷,你休息会儿,我去把做事儿了。
袁向北背对着张拐子,脸上又挂起了难言的悲痛。
走出卧室,探手摸了一把脸,压下悲伤,装作无事,开始干活。
而另一边,穆家气氛也很沉重,吃饭都吃得食不知味,皆是被穆三叔带回来的消息给吓的!不管黄兰打什么主意,可俗话说的好:民不与官斗,虽然红卫兵算不得什么官,可眼下这情况,却是连当官的都怕被那些突然冒出来的红卫兵逮住。
那家如果用初夏来威胁穆家,让穆家把盼春嫁过去,可怎么办啊。
说不怕是假的,可是怕也没用,大伙只能等,是好是坏,一家人一起扛。
穆初夏向来心大,完全体会不了一家子人的烦恼。
再说了,平日里她是不怎么挑事,可倘若真有人敢来找麻烦,她才不会忍呢!来一个拍飞一个,来两个拍飞一双!穆初夏这会儿正端着饭听李红军汇报情况,待听到袁修云魂体不全后,下意识的顿了顿筷子。
啥?袁修云魂坏了?事情严重了,这魂都坏了,还能救得回来?不行,得去看看袁向北,这刚死了亲爷,肯定要人安慰安慰,好歹认识一场,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一个人独自伤心吧!而且袁修云那老鬼还不错,哎,死了可惜了!袁修云:我已经死了,我是残魂,还能抢救抢救!穆初夏埋下头,几下扒完饭,丢下饭碗就准备看看袁向北。
穆初夏找到袁向北时,只见他正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目光遥望着远方,一双黝黑的眸子忽明忽暗,神情莫测,不知在想什么。
喂,咋了?哭了?穆初夏走到袁向北身边,伸出小手戳了戳他,心道:这安慰人该怎么安慰来着?袁向北淡淡地看了眼她,又把目光转向远处,不言不语。
穆初夏小眉头一蹙,咬了咬嘴唇,似是想到什么,额头一扬,一把拽起袁向北就跑!突如其来的拉扯,让袁向头下意识蹙眉,别闹,能让我好好的静静吗?他今儿是真没心情陪她闹。
静啥静,越静越烦!走,咱们去热热身,打一架就好了!记得以前有个小伙伴死了师傅后,就是到处找魔打架来发泄悲痛。
如今自己的小伙伴死了亲爷,她也免为其难的陪他练练吧...可不能把身体憋坏了。
......穆大魔王安慰人的方法很独特。
袁向北:......袁向北动了动,想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可拉了两下都没拉得动。
他眉头一怂,也懒得反抗了,任由她拉着走。
后山几乎已经成了两人的私有领地,穆初夏拽着袁向北,蹦哒了几下就跑到了黑大王的山洞。
黑大王又搬家了,搬去青衣那边了,不止他一个妖怪搬家,几乎所有的妖怪都搬去了森林,紧靠青衣而住。
如今山里不安全,青衣与大白算是一群妖灵里道行最高深的,搬去他们旁边,多少有个照应。
虽然黑大王搬不搬问题都不大,但穆初夏想着自己不常上山,万一黑大王被捉了,连个报信的妖都没有,这才让黑大王回森林和众妖呆在一起。
穆初夏把袁向北丢到地上,二话不说握着小拳头就蛮横地冲了上去,完全不给袁向北拒绝的机会。
袁向北刚一着地,冷不丁的挨了一拳。
袁向北抚着被打得生痛的脸颊,剑眉轻蹙,也来气了,把外套一拖,挽起袖子就朝穆初夏冲了过去。
...正好没地方发泄郁气,打就打,谁怕谁。
于是,两人你一拳,我一拳,毫不相让,吓得这片的动物们惊慌地逃窜。
两人从下午一直打到近天黑,袁向北用尽全身力气,喘着气趴倒在雪地上,这场莫名其妙的架才算正式落幕。
穆初夏学着袁向北的样子,也躺在雪地上,侧头问身边的人:好些了没?袁向北静静地看着天空,没接话。
喂...你还是男人不,有仇就去报,要死不活的摆副臭脸做啥!穆初夏觉得有些没劲。
能干脆点不,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仇人还逍遥在外,不去报仇,躲在这里伤心有个屁用!我不知道仇人是谁?袁向北很沮丧,事到如今,他居然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侧头看向穆初夏,记得爷爷第一次见到穆初夏时,眼里充满了兴奋,还告诉他,功力没到先天顶峰,不许离开穆初夏身边......爷爷是否早在出事儿前就算出了什么?他想方设法把自己托孤到芭蕉村,而芭蕉村偏偏又出现了穆初夏这个异数……也许...说不定自己报仇的关键还真在这穆初夏身上。
袁向北锁眉沉思了大半晌,随后恍然大悟,从地上爬起来,把放在衣服兜里的黄符拿出来递给穆初夏。
这是我爷的残魂,你帮我收着,吴神婆说这段时间一直有人试图召唤他,你功力高,放在你那里安全一些。
既然他爷有所安排,那不如就顺着爷的路走,说不定还真有转机。
况且以这只魔的彪悍,他就不信谁还能从她手中把他爷抢走!穆初夏接过黄符,大眼傻愣:李红军不说是他魂坏了吗?留着住啥,要不,送他去地府吧!说不定还能修补一下。
这一条坏掉的魂,拿给她做啥,她又不会补魂。
地府那里那么多阴魂,说不定就有修魂的魂医......袁向北:......魂是说补就能补的,少个一魂两魂,说不定还能重塑,可他爷却是少了三分之二的魂,怎么修?又不是衣服,坏了补补就行!别管,你先帮我保存管吧!还别说,打了一架,袁向北心中郁气去了一大半,终于打起精神开始为往后做打算。
穆初夏把符收好,见天色不早,拽住袁向北就下了山。
许是体谅他心情不佳,还好心的把他送进了家门,自己才转身回家。
刚一踏进院子,就见赵老太站在屋檐顶下翘首以望,见等待的人回来了,赵老太老眉一肃,呵斥:大雪天的,往外跑啥跑?一去就是大半天,从明儿起,没我允许,不许再出门。
老太太说完了,又朝初夏家吼了一句:张梅,这段时间把初夏看住,不许她再出门!这孙女,都这么大了,咋还不长心眼,这一家子人都提心吊胆,就怕她真被谁举报了,出个啥事儿。
可她倒好,不但不愁,反而像个没事的人般,一出去就大半天不着家。
唉!这都十二岁了,什么时候长得得大哦!这段时间不平静,还是把她约束在家,多看着点吧!诶,知道了!张梅从自家厨房探出脑袋应了一声。
疯哪去了,衣服都打湿完了,还不快点进屋换掉。
张梅忿忿的刮了眼自家闺女,气得牙齿痒痒!这还是闺女呢,要是个小子,她怕是头发都愁没了。
穆初夏先着和袁向北一起躺在地上装深沉,这不,装是装了,可衣服却被雪水打湿了一大片,刚回家就被张梅逮住,想狡辩一下都不行。
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瞅瞅满脸愁容的赵老太,又瞅了瞅脸色同样不好的亲妈......她这是招谁惹谁了,脚才踩进家门,就吃了一顿大排骨!穆初夏瘪瘪嘴,拉耸着小肩膀,垂头丧气地滚回了屋。
刚进屋,亲哥穆福昆就递了件衣服给她:快去把衣服换上,小心着凉生病了!哦!穆初夏闷闷的应了一声,接过衣服就进了里屋。
穆初夏翻过年就十二岁,已经是大闺女了,早在前年,穆庭治两口子就把兄妹俩睡觉那屋给隔了开,在中间筑了一面土墙,穆初夏睡里间,穆福昆睡外间。
为此,穆初夏还高兴了许久,隔出来的房间子虽小,但却大大的方便了她练功。
以前练功都是趁穆福昆睡着了,她才能偷摸着爬起来练,就是这样,还得一心两用,生怕被穆福昆发现。
现在却是不用了,门一关,盘腿一坐就能立即进入练功状况,完全不怕被人发现。
穆初夏换下湿衣服,从换下的衣服兜里把黄符摸出来,拿在手里翻了几翻,倏地,似有什么发现般,黑溜溜的大眼猝然一顿,蹙眉凝视着手心里跳动不安的黄符。
......怎么突然动了?就在她疑惑瞬间,手心里的那张符突然一震,险些从她手中脱落。
穆初夏眼疾手快的一把握住颤动不安的黄符,随即双眼一横,一团魔元突然窜出,瞬间包裹住黄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