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萧看着阿玉穿梭在这小小的屋子。
收拾碗筷,归置桌椅,清理垃圾,然后不一会儿把洗脸水端了过来。
女人的琐碎与勤劳总能让周遭充满烟火气,这也使她心里感到踏实,但终究不可能理所当然,被人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而且还是外人,多少有些别扭,并觉得负担。
没关系的,好在阿玉为人随和,并不计较她的局促:这是我的专业,你不用难为情。
其实这两天我觉得自己恢复的很快,不用一直趴在床上了。
但伤口还没长好,还得注意些。
阿玉笑说:我照顾过很多病人,大多不能自理,通常需要护工帮助他们清洗、喂食、翻身、消毒、吸痰,还有清理排泄物,所以对我而言像你这种情况已经不算什么了。
这样说你是不是自在些?今萧一笑,接过热毛巾擦脸,然后低头解开衬衣扣子,阿玉帮她脱下,半身裸/露,她异常尴尬,用衣服遮挡胸部,听阿玉笑说:你有的我都有,没事的。
说着拿毛巾轻轻擦拭她的脖子、腋窝、手臂,顺便查看后背包扎的敷料。
今萧忍不住抓了抓胶布的地方:很痒。
阿玉细看:有点过敏,你皮肤比较薄,待会儿我帮你换防过敏的胶布。
好。
擦完半身,换上干净的大号衬衣,阿玉去浴室把水倒掉,另拿一个小盆子接了热水进来。
今萧已褪下长裤,搭在大腿严实遮挡:我自己可以。
阿玉点头:好吧,你慢点儿,有事叫我。
说着转身回避,出去把门带上了。
不多时,今萧清理完,阿玉把水盆收走,拖了地,然后准备将她换下的衣服拿去清洗。
那个,她面色尴尬:内裤和袜子等我好了自己洗吧。
阿玉觉得好笑:有什么关系,我儿子和你差不多的年纪,出国以前内裤都是我帮他洗的。
今萧清咳一声:真的不用。
她没直说,除了不好意思以外,也不太喜欢别人碰她私密的物品。
好吧,阿玉妥协,忽而想起什么,笑说:你知道吗,周先生的父亲和你一样,不许旁人经手他的贴身衣物,我刚开始照顾他那会儿因为这件事情苦恼了很久,本职工作嘛,但他老人家觉得这样不太尊重人,每次都坚持自己洗,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今萧没想到她会忽然说起周措的父亲,当下有些愣怔。
后来周老师瘫痪不能自理,这才不得不交给我,为此他还特意嘱咐周先生给我加工资呢。
阿玉笑着摇摇头。
周老师?今萧思忖:原来周总的父亲是教师。
你不知道吗?阿玉倒是讶异:我还以为你们是很熟的朋友。
今萧微怔,道:没有,普通朋友。
阿玉一时不语,带笑打量片刻,轻叹道:老先生以前是中学教师,性情有些古板,但心地很好,我儿子去新加坡读酒店管理的费用还是他资助的呢。
不过他去世以后我就很少见到周先生了,他跟他父亲一样,非常友善,我儿子现在就在他朋友的酒店工作,那天他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时间帮忙照顾一位朋友,我高兴着呢,立马就答应了。
今萧轻声低语:他父亲去世了?嗯,前几年去世的,阿玉说:你大概想象不到,老先生离开前几个星期给周先生打电话,说如果他哪天走了,要把阿玉以后的工作安排好,陪护很辛苦,要给她介绍秉性温和、待遇优良的雇主,说单身母亲不容易……唉,真是很善良的老人,我这辈子都感激他。
今萧闻言默了一会儿:是因为癌症离世的吗?脑中风,阿玉说:很突然,那时周先生在美国,没能见最后一面,非常遗憾。
他母亲呢?早年也过世了,癌症。
阿玉感慨:所以啊,人在疾病面前真的不堪一击,再有钱也没办法。
今萧垂下眼帘,喃喃的:是啊,伤病真的很可怕。
***裴母在女儿女婿家小住三四天后便回去了,她是忘江本地人,但自从裴亮去D市做生意,开了工厂,买了住房,就此定居,她自然也搬过去,和儿子儿媳一同生活。
两地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裴若开车送她。
路上免不了又一番叮嘱,裴母提醒女儿要把店铺的事情尽快定下来,免得拖着拖着就没下文了。
这晚周措回家,裴若试探说:这两天跟着中介看了一些铺子,底商、购物中心、商业街、社区,眼花缭乱的。
周措正在换衣服,闻言问了句:看得怎么样?她说:我也没什么经验,不过商场和商业街这种位置我不大喜欢,太吵了,而且有的只租不售,产权在投资商那儿,有的售价又过高,超出心理价位太多,也就看看罢了。
周措说:地段很重要,但如果你只是想打发时间,不考虑物业增值,不考虑投资回报率,那也没有必要去商圈参与竞争。
裴若嗯一声:其实我妈那边有个亲戚,因为要移民,打算卖掉自家店铺,就是上次去东城看的那家,临街商铺,有独立产权,我妈之前接触过,本来想让我哥投资的,但要全额付款,他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所以就想到我了。
周措皱眉笑道:所以到底是你要买店铺,还是想借钱给你哥?现在是我要买,裴若撇撇嘴:我觉得我妈说的对,清闲太久,不如忙起来,精神状态也会不一样。
周措点头:那你考虑清楚,确定好了告诉我。
你答应了?我什么时候反对过?她愣了愣,心里浮现一丝异样的情绪,有点复杂,但感觉并不坏。
谢谢老公。
她上前吻了吻他的脸。
不用谢。
正在这时,手机响起,周措看见来电显示,略微一愣:我接个电话。
裴若扫了一眼,没说什么,转而回到梳妆台前继续涂抹。
周措离开卧室,走进书房:喂,你好。
你好,周总。
那声音传来,不过数日不见,似乎又变得遥远陌生了。
游今萧,他念她的名字:你伤还好吗?恢复得怎么样?今天复诊,恢复得很好,她说:谢谢您让阿玉照顾我,她真的非常尽责。
周措嗯了一声。
又听她说:那个,周总,我现在自理已经没有问题了,明天也要回去上课,所以我想跟您说一声,不用再麻烦阿玉了。
闻言他一怔:这么快?你是不是应该再休息几天比较好?真的不用。
她语气坚决。
周措默了一会儿,不知为何轻笑一声:好吧,随你。
不识好歹的姑娘。
那边停顿片刻,大约也觉得冲撞了他,语气略有迟疑:周总……嗯?……她又是一愣,清咳一声,继续道:上次您说的那位客户,什么时候到,您随时通知我,我都准备好了。
这下换周措愣住,想了想:到时候再说吧。
好的。
她说:那不打扰您休息了。
嗯,再见。
再见。
通话结束,五十七秒,还不到一分钟。
他坐在椅子上,手指若有若无地把玩着手机,神情变得有些低沉。
算了吧,他心想,算了,就当是一段心血来潮的插曲,到此为止,让她远离他的视线,或者留在那个安全的范围,也许还能守住些微干净的回忆,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