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台吗?一句话叫她陡然清醒。
若说先前对这个男人的友善与温和存有几分好感的话,此刻也就悬崖勒马了。
今萧拾起微笑:周总,我只做平台,不出台的。
他觉察到她的生疏,亦自觉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抱歉。
其实小姐出台与否,妈咪都会提前告之,他不该这么问的。
大约酒精作祟,加上这纸醉金迷、纵情声色的氛围,迷乱是很容易的事情。
今萧可以理解。
只是多少有些得罪他吧,之后两人没什么交流,聚会结束以后他客套两句,然后便与生意伙伴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返回休息室的路上,今萧收到罗姐的微信转账,点开看一眼,确认收款,然后提到银/行/卡里。
美拉曾经问过她,打算在这行干多久。
其实她心里没什么底,但总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圈子,将来肯定还是要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过寻常人生。
美拉没说话,看她半晌,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笑说:当年我也是这么想的,十九岁入行,以为做个一年半载,存够钱,随时都可以抽身。
可踏进来以后才知道,入了这行就很难适应别的工作了。
小职员辛辛苦苦一个月,可能还比不上咱们一晚上挣的,那种落差你根本接受不了。
今萧想了想,点头道:我同意。
是吧,美拉挑眉:所以我一干就是三年,平时花钱也习惯大手大脚,见多了一掷千金,哪里还瞧得上月薪三五千的工作呢,那不是浪费时间么?今萧扬唇笑笑,不置可否。
十一点半,走出千秋俱乐部大门,她掏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还未接通,面前停下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来,里头的人招呼:夏小姐。
夏小姐?哦,是在叫她。
今萧弯下腰,看清了来人:周总。
他简单明了:上车,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推开车门,往里挪出了位置,今萧攥着手机摩擦两下,想到方才收了人家的钱,现在没道理不给面子,于是顺从地钻进了车厢。
驾驶座上的助理小刘从后视镜看了两眼,一时没能将她与刚才那个浓妆艳抹的陪酒小姐联系在一起。
你好像很喜欢戴鸭舌帽。
周措淡淡看着她。
今萧愣了愣,诚然道:怕被同学撞见。
还在上学?嗯,随便上上。
随便上上?他失笑:你住哪儿?学校宿舍。
说着顿下,反正躲不过了:理工大学。
周措点头:原来理工大学是随便就可以上的。
今萧没有接话。
小刘安静地驶往理工方向。
车里有浅淡的古龙水的气味,像香薰,又像他身上味道。
两人之间隔着他的西服外套。
今萧脱下背包,放在腿上,两手揣进卫衣口袋,转头去看窗外街景。
车里这样静,仿佛无言以对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周措轻轻揉捏眉心,他今晚确实喝多了,脑子昏沉晕眩,浮游飘荡,真不喜欢这种不能自控的感觉。
好在身旁的人一直保持静默,没有叨扰他的神经。
约莫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理工大学门口。
今萧背上双肩包:谢谢周总,您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周措望着窗外:理工大的夜景一直不怎么样,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
今萧一条腿已经跨出车门,听见他这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还行吧……几栋大楼挺明亮的,就是小路有点黑。
周措嗯一声:那我送你一程,顺便散散酒气。
他没有在跟她商量,说完自顾推开车门下了车,今萧眉宇微蹙,绕过车尾,不言不语走在他身后。
十月的忘江城,深夜已微凉,她把卫衣帽子罩在鸭舌帽上,两手抱着胳膊,目光淡淡的,看着他颀长的身影走在路灯下,一会儿满载昏黄,一会儿陷入幽暗。
剩下的就只有沉默了。
他送她,但并没有交流的打算,就像刚刚在车里,他似乎只是想要一个安静的人陪在身边,与他一起安静片刻而已。
到不得不开口的时候,今萧停下脚步:周总,我走这边。
他转过头,问:学生宿舍不是该往左吗?他竟然知道学生宿舍的位置,今萧心下疑惑,但嘴上没说,只回道:我住教师公寓。
这下换他疑惑了:你是老师?不是,她略微迟疑,虽然不想透露个人信息,但更不愿这样模棱两可,让别人误以为自己是什么名校高材生,于是解释说:我读的成人教育,不是统招生。
他并不在意这两者之间的差别,问:成教不安排宿舍吗?有宿舍,但也有门禁,而且,她稍许停顿:我去千秋上班以后每天晚归,不适合跟同学住在一起,所以这学期租了教师公寓的单间。
周措默然,依稀回忆起什么:我考研究生那段时间也住过教师公寓。
今萧一愣:您是理工大的?嗯,他笑起来:所以,我也算你师兄,虽然已经毕业十几年了。
今萧闻言直直看着他:你……周措知道她想说什么,坦言道:我今年三十七。
今萧点头:那你不能算师兄了,应该是师叔才对。
他嘴角轻撇,佯装恼怒,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今萧放松下来,有那么一瞬,甚至忘了对方是她坐台陪酒的客人,也忘了自己是会所里与人消遣的小姐。
但也只有那么一瞬,她很快告诫自己警醒。
对了,你这周五有空吗,周措打断她的思绪:南华市有一个商务酒会,我需要带女伴参加,希望你可以作陪。
南华市?嗯,他说:当天就可以回来,车程两个小时而已。
今萧爽快地答应:我周五下午没课,什么时候走,您打电话通知我。
周措拿出手机存下她的号码:到时我来接你。
他说。
今萧回到公寓,另外两个房间的室友早已经睡下,她轻手轻脚拿毛巾去共用的浴室洗澡,洗完轻手轻脚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换上睡衣,给母亲打了一通电话,然后转一笔钱过去。
看看时间,凌晨十二点半,她躺在床上翻看六级单词,不多时困意袭来,她关灯睡去。
***周五下午一点,接到周措的电话,询问她现在是否可以出发。
今萧已收拾妥当,提着旅行包下楼,见他把车开了进来,停在公寓前等候。
她今天穿纯棉白T,黑色牛仔裤,黑色运动鞋,因为天气有些凉,手上拿着棒球服外套,倒是没戴鸭舌帽,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就这么走入午后明媚的阳光里,猝不及防让人眼前一亮。
周措打开后备箱让她放置行李,她坐上副驾驶,打了声招呼,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解释说:晚上要穿的裙子和鞋子我都带了,到那边以后再换。
周措说:不用紧张,只是个简单的酒会而已。
她点头。
你今晚还去会所吗?他问:去的话我尽量早些送你回来。
不用,我已经请过假了,要在南华待两天。
周措愣了下,随即道:也好,那边有几个不错的景点,我可以带你到处逛逛。
今萧闻言顿住,知道他误会了,忙说:不是,我弟弟在华沙医院住院,我每周都会去看他的。
周措恍然大悟,难怪那天她答应得那么爽快。
其实忘江大学的附属医院就很好,为什么要去华沙呢,来回也不方便。
今萧说:忘江是比较方便,但全省最好的烧伤科还是在华沙。
周措转头看她,见她脸色淡淡的,不是很想深聊的样子,他也不好再多问。
下午三点,抵达南华市,晚宴地点安排在一个度假酒店,下了车,今萧随周措走进大堂,没想竟在这里碰见了两个眼熟的人。
Ailsa和那位俄国老外,罗伊别洛夫。
周措是早知他们要来的,而今萧和Ailsa关系一般,双方也都不是热闹的性格,加之Ailsa为人高傲,不大喜欢与千秋的同事来往,见今萧同自己打招呼,也只是略点了下头示意。
登记入住的时候,前台小姐看了今萧两眼,转身与经理低语两句,然后才把身份证还给她。
周措说:你的房间在三楼,可以先去休息一下,酒会大概七点才开始。
今萧拿着房卡上楼安放行李,时间还早,她待在房里无所事事,酒店风景不错,但环境陌生,她不想到处乱跑,于是小睡了半个钟头,醒来接到周措的电话,大约也怕她无聊,遂邀她一同前去休闲馆打球。
今萧找到室内羽毛球场时,看见周措和Ailsa已经在场上开打了。
他换下衬衣西裤,穿一套黑色运动服,动作灵活,反应敏捷,手臂肌肉紧绷,线条十分流畅,远远看去,倒真不像年近四十的样子。
这场球没打多久,Ailsa节节败退,她虽然身材高挑,四肢纤长,但并没有运动的习惯,体力跟不上,几分钟后右手发抖,喘息不止,连挥球的力气也没有了。
对手太弱,周措兴致缺缺,想起夏露来了,四下寻望,见她在场边有条不紊地做着热身运动,似乎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跟我打么?他笑了。
嗯,好啊。
今萧应着,拿起球拍,上场前对工作人员说:麻烦计下分。
周措见状又笑了:这是要来真的吗?今萧神情专注,没有花拳绣腿随便应付的意思,周措看她如此,倒也认真起来。
将近二十分钟的较量,两人打完一局,周措险胜,比分咬得很紧,今萧觉得自己只是输在男女体能差异上而已。
休息一会儿后,两人接着又打了两场,你追我赶,势均力敌,双方都很尽兴。
算我怕你了,周措随手接过Ailsa递上的毛巾擦汗:连小姑娘也这么厉害,真是后生可畏。
今萧仰头喝运动饮料,脸颊热烘烘的,气息还有些喘:你也很厉害,周总,主要是太狡猾了,有好几次假动作,我以为你要发短低球,结果变平快球,或者杀球变吊球,非常狡猾。
他哭笑不得:网前勾对角球就不狡猾吗?今萧仍一脸正色:因为我发现您有些轻敌,每次见我落下风就放松警惕了,这个时候反击稳赢。
原来是这样,受教受教。
他心情愉悦,拿起手机查看时间:我们去餐厅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不然等下去酒会可要饿肚子了。
今萧说好。
他们叫上Ailsa和别洛夫,一行四人离开了羽毛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