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2025-04-03 14:18:42

徐敬仪捧着一个布包,越过重重守卫, 跨过门槛进到屋内, 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唤道:公子?买来了?声音从一个角落传出来, 玄友廉走出来,似是刚洗完澡,已换上一身干净衣裳, 正拿着布巾擦着还滴着水的湿发,再没有一点半日前蓬头垢面的模样。

照着公子的说的尺寸买的,只是……不知公子为何要买这件东西?这你不用多问。

对了, 与我一起逃出来的十四人眼下如何了?属下已经派人妥善安置了。

玄友廉走到他身边, 接过他手中的布包,打开瞧了一眼,很是满意:这十四人跟着我出生入死,也算是忠心,将他们的名字记下,等回到洛阳后都提拔为百夫长。

是。

公子奔波了一个多月, 要不在此城中先休息三天, 再起程回洛阳?不, 明早就起程,我要尽快回到洛阳。

对了, 你刚才送过来这一个多月的军情文书,我刚才随手翻开一份,上面说李继勉被罢了将军, 这是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说他带兵打了几个胜仗吗?公子有所不知,那李小将军虽然是打了胜仗,却是擅自出兵,未征得帅令。

娄崆粮仓被袭后,他擅自调动三千骑兵偷袭大齐军营,杀了一万齐军,还砍下了齐军首领扶博白、殴温圣的首级,随即追击逃跑的禹开,那禹开就是那夜带兵偷袭娄崆粮仓的人。

那李继勉实在凶悍,带着三千骑兵狂追三天三夜,直接追到了齐军腹地,最后在游卓陂将禹开斩于马下。

晋王李制听到消息后大怒,李继勉还没带着三千骑兵回营,他就直接派使者去罢了他的将军之职,当场扒了他的盔甲,并将他贬为前锋营的士卒,据说回到上庸时,他身上已穿着普通士卒的兵服。

呵~玄友廉轻笑一声,这李继勉还真是有意思。

这时屏风后传来一声重物跌倒的声音,还伴着水花扑腾的声音。

徐敬仪疑惑地望了望那屏风:公子?玄友廉淡淡道: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是。

等得徐敬仪离开,李继勉托着那布包走到屏风边,隔着屏风道:怎么了?屏风后,李五将身子沉在宽大的浴桶中,定了定神道:没事,脚滑了一下。

玄友廉笑道:李继勉肯定以为你已经死了,你说他这番举动,算不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李五:……玄友廉将布包打开,将里面的衣裳拿出来挂上屏风:堂堂一个将军,被当众扒了盔甲,穿着卒服回营,你说他得丢多大的脸?衣裳挂在屏风上了,一会洗完了,自己出来换上。

李五看着屏风上投影的身影走远,将身子往水里又沉了沉,脑子回想起在娄崆粮仓,李继勉对她说的话。

等我回去,回去……娶你,可好?你不愿以奴身从我,我便许你吾妻之名,如此你可愿意了?不要乱跑,乖乖在河东等我,等我归来娶你为妻。

李继勉说这些话是认真的吗?他对她真的动了感情吗?他让奎鲁将她带到身边,就是为了告诉她,他想娶她吗?说实话,李五听到他说这些话时,震惊大于感动。

在她看来,李继勉只是把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独属于他的奴隶,一个迟早要睡的的女人。

他养了她三年,养到她芳华初绽,颜色初显,正是时候剥皮食蕊,好好地品尝一番自己亲手所种的甜美果实。

他说出娶她为妻的话,实在是她没想到的。

果实美味且食,一旦乏味了,腐烂了,便可弃之,何必还要麻烦地娶为妻子?李五脑中一边胡乱地想着,一边狠狠地搓洗着身上的泥土和血迹,再将粘在头发间的粘土一点点抠掉,这一个澡洗了足足有一个时辰,越洗越觉得自己实在是脏死了,脏得不像一个女人。

美人入浴,水面上浮着的应该是一层颜色艳丽的鲜花瓣,换成她,水面浮着的却是一层厚厚的泥污。

自己这张脸长得是越来越像女人了,可日子反倒过得越来越不像个女人。

洗完澡出来,李五擦干身体,伸手去拿玄友廉挂在屏风上的干净衣裳,拿到手时却怔住了。

玄友廉听着屏风后水声阵阵,不一会似是那丫头从浴桶里出来了,接着那屏风上的衣裳就被抽了进去,然后屏风后就没动静了。

玄友廉又等了一会,忍不住道:怎么还不出来?是不会穿衣裳了吗?李五心道想什么来什么,看着手上粉色的女子衣裙,她有些发愣,这玄友廉是什么意思?要是不会穿,我勉为其难,可以进去教你穿。

李五忙道:不用。

摸着手中滑顺的绸缎,叹口气,穿上裙子,走出屏风。

玄友廉坐在不远处的书案边,正从头到尾看着徐敬仪送来的这一个多月从前线发往洛阳的军情,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唇角扬起,居然有心情地念了一句诗: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李五脸一黑,提着裙角别扭地走到他面前: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什么意思?李五瞪他道:这衣裳,你让我怎么穿出去?你本就是女人,这衣裳怎么就穿不出去了?玄友廉将手中看完的册子合上扔到一边,重新拿起一本,淡淡道,我想看看你穿回女装是什么模样,果然,这样更适合你。

李五:……李五:我可是晋王的兵,你让我穿成这样走在军营中?放心,现在玄衣军中,没人知道你是谁,你就是我身边的一个美人而已。

李五迟疑一下道:别忘了,那些跟我俩一起逃回来的十四人,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你瞒不住。

放心,他们不会泄露一个字,好了。

玄友廉笑得春风和煦,把头发擦干,然后回床上睡觉去,明天一大早我们还要赶路回洛阳。

李五转身看了看房内唯一的一张床:我睡那张床?你呢?玄友廉拍了拍案上厚厚的书信情报:这就是我今夜的床。

李五:……李五不再多说,转身爬上床,躺下将被子盖上,听着玄友廉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心想先顺着他回洛阳也行。

海连顶着十一的身份,已经当了两年小皇帝了,也是时候去瞧瞧这个洛阳朝庭是何般情况。

今年李文治十岁,不行,还是太小了,不能让他卷入到这场乱局中来,还没到时候,还得等等,等等……李五这么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睡醒,她睁开眼,先迷糊了一下,片刻才翻身爬起来往右边看去,就见玄友廉保持着昨夜睡前所见的姿势坐在书案边,眼睛中带着红血丝,还在看那些情报。

李五揉了揉眼:还没看完吗?快了。

玄友廉头也不抬,唤了一声,来人。

守在门外的守卫进来:统领,有何吩咐?送早膳进来,另外去叫简良,让他聚集军队,半个时辰后启程。

是。

玄友廉吩咐完,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李五:这一觉睡得好吗?李五懒懒散散地下床道:好。

玄友廉放下手中文书,站起来向她走去:过来,我替你梳头。

李五忙道:不用了,我肩伤已经好了,可以自己来。

玄友廉没有理会她的拒绝,直接将她按在了铜镜前,一手挽起她的长发,看着镜中的美人脸,轻启薄唇:一编香丝云撒地,玉钗落处无声腻。

纤手却盘老鸦色,翠滑宝钗簪不得。

李五嘴角抽了抽:玄统领好诗性。

玄友廉道:李继勉会给你念诗吗?别说念诗了,这两年李继勉才将骈文勉强写得工整些,那些吟风颂月、无事悲秋的诗文,他从来不碰。

不过这般矫揉造作的诗句从玄友廉嘴中说出来能听出一番意境,要是从李继勉嘴里说出来,那画面简直无法相像。

李五遂道:小将军并不喜欢诗文。

哼。

玄友廉冷哼一声,满满的优越感,他一个粗人,当然不懂这些。

用完早膳,玄友廉也将书案上的情报都看完了。

徐敬仪站在门外道:公子,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李五本来担心自己一个女人骑马跟在军队中会很奇怪,结果出了门才发现门外停着一辆舒适宽敞的大马车。

玄友廉看她惊讶的表情,笑道:你不会以为我让你穿成这样骑马吧。

随即走到一边交待起事情来。

李五走到马车旁,看着高出地面许多的车底,直接提起裙子准备爬上去,这时一人走过来,半蹲下身子,将手交握垫到她脚下。

李五怔了一下,就见徐敬仪那张带着刀疤略显凶恶的脸低下来,沉声道:姑娘请上车。

李五沉默了一下,放下衣裙,踩着他的手,踏入马车。

徐敬仪站起来,视线直直地看向她,她不避不让,迎着他的视线,朝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徐敬仪面色一变,瞪大眼,露出即惊喜又震惊的神色。

李五则以笑容相应。

两人无声无息,却已完成了相认的过程。

玄友廉交待完事情,走过来,徐敬仪立即让开路。

玄友廉踏上马车,向他道:出发吧。

徐敬仪道:是。

十天后,玄友廉一行人抵达洛阳,自长夏门入京。

玄大将军府早接到了消息,派了管事和家丁来迎接。

玄友廉让徐敬仪去安置士兵,他则带着李五两人上了玄府来迎接的马车。

马车在玄府外停下,管事道:大将军在前线得知廉公子安然无恙地归来,非常高兴,传信让小公子在家中好好休息,不必担心前线战事。

玄友廉抬头看了看写着大将军府的门匾,将马车帘放下来:去别院。

这……管事怔了怔,再次道,大将军说了,廉公子这一路十分波折,逃得性命实属不易,务必在府中好好休息。

我说的话不够清楚吗?管事听着他严厉的口气,只得低头道:是,廉公子。

李五在车内听出这气氛不对,疑惑道:怎么不进去?这里不是玄大将军府吗?玄友廉淡淡道:我不住这里,我随我母亲住别院。

李五一愣,差点忘了这玄友廉还有个身份卑贱的母亲在世。

虽然玄友廉这两年建了不少功劳,让玄凉刮目相看,有意栽培,并允他与其兄长一般住回大将军府,却绝不允许他的母亲入府一步。

必竟营姬这个身份,是比妓院里的妓`女都更要下贱的身份。

李五立即闭了嘴,不再说话。

玄友廉瞥她一眼道:怎么不说话了?我以为你应该会问一些问题。

李五道:啊?我没有问题,你住哪,我住哪呗。

玄友廉收回视线,面无表情道:看来你也是听说了,知道我母亲是怎样的身份。

李五:……李五忙道:我没有——玄友廉闭上眼,似是准备闭目养神:你怎么想我不关心,不过她是我的母亲,是生我养我的人,一会见着她,那怕只是表面的,你也必须表现出恭敬的模样。

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胆敢对我的母亲不敬。

李五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她原以为他会以有这样的母亲为耻辱。

也是,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一个母亲,以他玄友廉的聪明和才智,无论前世还是此世,都绝不会比他的那几位兄长差。

可原来,他尊敬并且感激着他的母亲。

李五心中颇有些感慨:玄统领,令慈虽然经历坎坷,但能将你养得这般聪慧,定是个奇女子。

玄友廉复又睁开眼,看向李五,随即扬唇一笑:现在不在军营,你也不是士兵,不必叫我统领,还是叫我廉公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玄友廉:来,我们来念诗!李继勉:谁他妈跟你念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