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珍一直在哭,由压抑着小声啜泣到哽咽着嚎啕大哭,她在吴南邶面前蜕掉茧,像一个还未长出新肌肤的蛹。
吴南邶一直默默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哄一个委屈的孩子,但他知道他们一向是互相被需要的。
就像她在西安第一次挡在自己面前抗对来要债的人,又像是自己在想她又异常脆弱的夜晚守在她的门外,她虽未拉开门,但那个漫天风雪的夜晚,她孤注一掷站在雪地里注视自己的眼神,那份笃定又故作镇定得怯懦,仿佛一颗定心丸。
吴南邶知道,曲珍给予他的更多更多。
他攥着她的手,轻轻抬高她的脸,毫无情*色意味得吻着她的唇角,曲珍异常亢奋着回应,吴南邶却捏着她的下巴安慰道别急,慢慢来。
他给曲珍温柔褪去衣物,环抱着她进了浴室,将她安置在马桶盖上,调好水温一寸寸清洗她汗津津的身子。
为了能拥有她的味道,吴南邶这两年一直用着她同一个牌子的沐浴液。
曲珍似乎有察觉,鼻头还红着,哭得累了浑身瘫软我跟他说离婚了。
吴南邶擦着泡沫的手顿了下今天不说这个。
曲珍却抬头看着他,水珠挂在她的睫毛上,一闭眼,颤抖着坠了下来不是因为你,我真的很累,就像你说的,我们不合适,心不合适,身子不合适,哪哪都不合适。
吴南邶拇指揉着她的唇,揩掉雾水,难得装糊涂在跟我的时候,别提他。
曲珍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要了魏如月了,她有了你的孩子?吴南邶半天轻笑一声你知道这不可能,她精神出了些问题,你不要自责。
曲珍却又开始抽噎我是个糟糕的人,我现在对你有要求了,我嫉妒,我恨,我想着你的时候就全是烦躁的情绪,我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时候!吴南邶蹲下来看着她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有跟我一样的情绪了。
曲珍赤*裸裸得抱着他,吴南邶给她淋着身子的水也湿了自己的衣衫。
曲珍浑身僵硬像是瑟缩在襁褓中的婴儿,吴南邶擦干她的身子把她抱到床上,离开片刻曲珍就伸着手找他。
吴南邶给她换上睡衣,只为她买的,上次她来没有换洗的,这间屋子多了个立柜,里面都是合曲珍身材的衣服,从内到外,吴南邶购买得周全。
自己贴身进来将她抵在胸口抱着,摸着她湿漉漉的发说说到我舅舅家有啥感想吧,一千字观后感。
曲珍朝他胸口窝了窝你听说啦。
嗯。
吴南邶淡淡答了一声算是回应,亲了亲她的发顶,曲珍将腿插进他双腿内侧,盘得更紧一些。
吴南邶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着她睡着是不是觉得老子家挺穷的?曲珍点点头是有点。
很嫌弃?很嫌弃。
那以后还去吗?还去,舅母做的油辣子很香,清早的空气很新鲜,每周二的集市看着你舅舅卖力在那吆喝,山岗上的喜鹊与乌鸦分不清楚,四点多村里就升腾起袅袅炊烟,我在山这头,人世间在山那头。
那下回还不跟我说就去吗?下回跟你说。
曲珍抬起头,晶亮亮的眼睛看着吴南邶下回你带我回去。
吴南邶的心似乎是落了雨,点点滴滴,湿润心房。
曲珍却突然哽咽你不爱我。
吴南邶伸出手指按平她紧紧深锁的眉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开始或许是,但后来不是,后来我爱你。
曲珍却疯狂得摇头,凌乱的发湿了枕巾你因为我跟她像!吴南邶轻轻啄了下她的唇,仿佛是在安慰不是,我一向不撒谎,说不是就不是,我想过我可能会给你造成的这样误会,但没想过你不信任我。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要了!我不怕别人的非议,但我只怕你不是真心爱我。
吴南邶渐渐锁紧臂弯死死搂着她你对我们的未来自始至终太多的猜测,你从未想过我为了这个做过的努力,我不会让你有半分委屈,你跟我在一起,以你最自在的方式,现在这样的你我没法蛮横要求,只希望你信任我会做得比他好,至少我更爱你,我除了你也没有别的动力。
那一夜,曲珍跟他说了好些话,不敢睡,生怕错过,讲了小时候的趣事——她也跳房子跟人捅鸟蛋,问吴南邶是否偷过隔壁家树上的苹果,曲珍看了,那成熟的苹果坠得要压低枝桠也没人去摘,烂透了之后,夜晚人们熟睡静悄悄得能听到苹果噗噗坠地的声音,像极了一件人生喜剧。
吴南邶问她听说东北人吃炸蚂蚱,曲珍咯咯得笑,说儿时学竖笛的那家古板夫人中午经常炸蚂蚱吃,高蛋白,她也吃过,但不太喜欢。
曲珍问他看过小黄书没有,手抄本的,课间传阅,吴南邶说初二的时候家里没钱就停了两年才上学,三舅带他去学做木匠,他天天一边锯木头一边看书,后来是做工那家的男主人正好是校长,见他好学,就免了学费让他继续跟读,她说的那种手抄本当然看过,外国文学,也看过手绘的金.瓶.梅,只是那时候小看不懂。
渐渐说着话,曲珍就睡着了,她睡着前最后一句是喃喃得央求南邶,抱着我。
吴南邶就一直抱着她,直到天明。
*曲珍有一周没有回家,婆婆打电话问她,她都说加班睡职工宿舍,没什么情绪得草草挂断电话。
婆婆无奈,给陈杜生打电话你媳妇最近工作太忙了,都不回家住。
陈杜生在电话那头只淡淡哦了一声,之后说她忙,要是回家会提前告诉你的,妈您自己在家别凑合着吃饭,鞋柜上给您放了传单,不想做饭就叫外卖。
婆婆唉声叹气说西安那边叫你回去你就回去,曲珍也不容易,夫妻生活就这样轻描淡写,她还很年轻呐,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又去西安工作了,她在工作上上进,回家累得小脸都瘦了一圈儿,你做为丈夫也没陪在她身边,就我一个老婆娘天天住在这儿,估计她心里或多或少会有些埋怨,搁在谁身上都会有这样的情绪,我不往心里去,你以为我会不心疼她吗?我也是把她当自己闺女看的。
先赚钱,等赚够了钱我就回去,一定给你和曲珍一个好生活。
陈杜生草草挂了电话,婆婆叹了口气。
小区里开始有些风言风语,不多时就传到婆婆耳朵里,她跟人跳舞的时候见边上堆了一群人窃窃私语,走近了人家像见鬼似的看她,快速散了。
婆婆几次都很纳闷,自己不过是想加入话题。
没过多久,队里有个跟她最好的舞友就按捺不住,傍晚跳完舞就将她拉过去你儿媳妇最近就没什么异常?婆婆皱眉最近她很忙,节目录到很晚,她说主编器重她。
那人白她一眼,嗔怪的眼神你啊你啊,老糊涂了,咱小区出了幺蛾子了!已婚妇女跟个大小伙子乱搞!哦?婆婆好奇,八卦劲儿来了谁家媳妇?你家媳妇!那人说完见她一愣,深觉说得太直白,拍拍她手背安慰曲珍定是让人蒙了眼了!跳交谊舞的老赵见过好几回他俩在菜市场买菜,亲昵得很呐!都不避人了,这哪像话!咱社区开了个游泳馆你也知道吧……你不还说想给儿媳妇办张卡吗?我看你也甭办了,俩人晚上去游泳,在游泳池里搂搂抱抱,那男的洗完澡换下的裤衩出门就扔给曲珍去洗,这还用说得再明白点吗?婆婆腾地站了起来瞎说!我儿媳妇才不会!她忿忿得心里责骂这群人就喜欢在背后嚼舌根子,自己还是不知道怎么着,抬不动腿似的,只朝着菜市场方向走。
站门口等了半天,等到天黑,也没见俩人。
讪讪而归,进了楼道见那电梯门刚要关上,赶忙喊等等!里面的人按了下,电梯门复又打开,婆婆进去连忙说谢谢。
却一下子愣住,自己儿媳妇曲珍和另外一个男人站在里面。
但俩人不说话,曲珍淡淡看她一眼,叫了声妈。
婆婆不知怎的先看了那男的一眼,诧异着这不是到家里做客的杜生的徒弟吗?那人也客气得点点头阿姨好。
怎么——婆婆没说完,一下子心底咯噔一声,话噎了回去。
曲珍到了楼层跟婆婆一起迈出去,未回头看吴南邶。
婆婆钥匙插进钥匙孔,半天没转动那个……他也住咱们小区?嗯。
曲珍很自然得答道老陈介绍他买的二手房,咱家楼上。
看她这么自然婆婆有些打退堂鼓了咱们社区开了游泳馆,你天天上班也得锻炼锻炼,我给你办张卡去吧。
好。
曲珍答完眼神示意婆婆妈,您开门呐,我们单位今天素质拓展,一身汗要赶紧洗个澡。
婆婆赶紧打开门,曲珍进去,淡淡得说妈,今天接热线有位六十岁左右的阿姨说她儿媳妇出轨了,是听小区的人说的,人云亦云没影的事,但这位阿姨不依不饶,硬是把小两口蹩黄了,你说奇不奇?婆婆尴尬得笑笑哪有这么当妈的。
您说咱小区不会也有这样的吧?哪能!至少我身边的舞友没有这样的!曲珍回头冷漠得看她那就好。
曲珍去洗澡,婆婆一直站在门口都忘记换鞋。
她让曲珍一个眼神吓得瑟瑟发抖,一把年纪了,别真出个叉子,事儿多的瞎操心。
曲珍兜头淋着热水,洗完澡后发现婆婆紧闭着房门,屋里也没有什么光亮,她换好睡衣进屋给老陈打了通电话。
半个月前,陈杜生说西安那边忙得走不开,自己要再回去一趟。
先问他在那边好不好,还是不是原来那个办公室,又问了下工资情况,老陈最后说你万事小心。
老陈很快挂了电话,这是最后一句,曲珍看着窗台上的手机光亮慢慢熄灭,冷笑一声。
这层窗户纸,算是捅破了。
*下午回公司吗?电话那头的领导语气有些直白冰冷五一的录音安排要开个会讨论,上午的会就因为你的缺席挪到了下午。
曲珍心里知道领导为何如此口气,她又在一个紧锣密鼓直播的上午请了假,还不是因为昨夜与吴南邶太过疯狂所致今早贪睡,虽然提前跟副主播傅珏打好招呼,但曲珍心里知道把职场上认识的人当朋友是得多么缺朋友。
傅珏应该是没有将她提前请假的事情告诉领导。
我在医院,再有二十分钟到公司。
一听在医院,领导声音有些缓和了些,男人对女人总不能过分较真,但上级与下级的关系又不能因为曲珍工作上的出色而对她漫不经心的工作态度一味哄着,这样会助长曲珍的威风,在领导眼里,曲珍现在也的确是这样越来越懒散着仗势欺人。
回去再说吧,我收到邮件的时候已经打好假条了,预约很不容易,您多理解。
曲珍难得说了软话。
领导犹豫着,还是没问她最近是怎么了总跑医院。
人民医院的妇产科是最权威的,预约花了半个月时间,而在这半个月时间里,曲珍能感到自己身子的每况愈下。
今天终于做了检查,拿着各种彩超核磁的影像,曲珍突然觉得自己喉生倒刺,难于控诉。
下午的会议期间几位约稿的作家也前来参加,席间恭维的话说了不少,好的稿子被筛了又筛,五一对于广播电台来说是个任重而道远的重要节日,人都闲着,闲着就会想法子打发时间,听广播的人数增多,哪怕窝在健身房塑形也会耳戴电子设备收听一些有的没的。
这对于听者是个筛选的过程,对于播音员也是个表现的机会。
曲珍就在会间过完稿子后,却把这样的机会推给了傅珏。
傅珏受宠若惊,这种机会磕破头都有人抢,怎就自己一个初出茅庐不受人待见的新人得了这份好差事?会议散了,傅珏出来第一时间挽住曲珍的胳膊姐,五一你要出去玩吗?要去啥好地方也给妹子推荐推荐,要不然……姐你接了大牌商演了?之前也不是没接过,曲珍形象气质佳,外加上一点点有了行业知名度,接了几个商演主持,组里眼红过她最近接的那个奢侈品箱包发布会,暗地里都嫉妒得嚼舌根子说她表现得老气横秋,其实一个比一个渴望。
这其中,傅珏是最不参与八卦的,但她一直察言观色,态度中立,从不偏袒任何一方的说辞。
曲珍还未回答,手机就响了,婆婆打电话过来说社区组织这群跳舞的叔叔阿姨们五一去怀柔吃烤虹鳟,能住一天,可以带家属,婆婆有意要带她去。
傅珏听着电话里的声响在旁一个劲儿得捅她肩膀哪有这样好的婆婆!曲珍却对着听筒说五一我有事,公司组织出国,我已经办完签证了,妈您自己去吧,回来我给您带礼物。
说完曲珍挂了电话,也没再看傅珏,大步流星朝办公室的方向走。
傅珏愣了半晌才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