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冷起来了, 这房子临海, 总觉得有些潮。
磐石兄、温之兄, 你们可要加被褥?柳娘坐在外院东厢书房和他们闲聊, 她是来送炭盆的。
不了, 不了, 大娘准备的被褥已经够暖和了,现在我睡觉都感觉自己掉进了棉花堆里。
长辈说了,谁得太软, 对年轻人腰不好。
林峰笑着推辞。
柳娘翻白眼道, 腰不腰也该是磐石兄担心啊~你个小不点儿, 还知道什么腰不腰的, 你有吗?林峰毫不示弱把白眼儿丢还给他。
处熟悉之后, 柳娘也发现林峰就是个毒舌, 不要怕说得太狠伤感情,他太顽强了,每天都在研究怎么吵架。
据说梦想是考中进士当御史,一辈子爽快骂人。
磐石兄, 炭盆放在房间里不能把门窗都闭死, 还要留条缝通气。
卧房我也给你们放一个,还有一小桶炭放在旁边,临睡时候加一点, 能一觉睡到天明。
还有这两个皮囊,临睡的时候灌热水在皮囊里,抱着睡也暖和。
柳娘交待清楚, 对林峰道,至于你,抱着磐石大哥睡吧,他暖和你就暖和了。
说完不等他反应,赶紧跳了出去。
房里林峰跳脚道:个小不点儿,矮冬瓜,居然也该打趣我了,看我不拍烂他的狗肉!阿黄,哼!顾行舟已经习惯了他俩这样,笑道:在房里骂有什么用,出去打他啊。
我这是怕外面冷!凭什么要出去,这炭也是我们出钱买的,我更要好好烤。
个死要钱,两个炭盆子居然另外收钱,真是掉钱眼儿里了。
林峰在房里说大话。
顾行舟不理他,自顾自的看起了文章,叹道:往日看阿柳的文章,火候已至,也不知他为什么不肯考功名,若是他能考上秀才,我们一同举业,也有个伴儿了。
真是个大少爷,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阿黄他家孤儿寡母的,银钱开销不说,谁给他做保人,他自己户籍都是新落的,你敢给他担保不?万一出事儿,自己的功名都要遭连累。
唉,相处这一个多月来,阿柳学问好、待人接物也好,不像是奸邪之人啊。
顾行舟叹道,当然这个时候他也不会贸然说自己要当保人的。
哼!阿黄!你能不叫他阿黄不,听着跟唤狗似的。
你叫他阿黄,他就要叫你如玉,你又不喜欢这个名字。
温润如玉,林峰字温之,简称如玉,而如玉是长春院头牌的花名。
什么叫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就没这么个称呼,是那阿黄不依不饶,我先改了,岂不显得我怕了他?林峰跳脚反驳,可屋里只有他们俩,顾行舟素来包容他,斗嘴都没兴致,叹道:先把书科先生的作业写了,要说阿黄还有什么长处,也就一笔字了。
他若是能考个功名,日后做名士也成啊,光靠卖字,就能有大笔润笔费。
顾行舟还是不理他,只点点桌面上的文章,让林峰集中注意力。
再看一个时辰,蜡烛燃烧完毕,今天的功课就到这里。
顾行舟把芋头和番薯埋在烧过的炭盆里,剩下的火点能闷熟它们,第二天早上还是温热的,拿来当早饭正好。
别说,外面便宜得很的芋头和番薯,这样闷熟了吃,别有一番意趣。
林峰则把水壶里的热水灌到皮囊里,又在墙角水桶里舀满水壶,把水壶提到他们卧房,坐在炭盆上,以防万一晚上要喝水。
若是用不到,就拿来第二天早上洗脸。
就从书房到卧房这么几步的距离,顾行舟也要拿披风把俩人兜头兜脸罩住,一溜烟跑过去。
两人躺在床上,顾行舟给他掖好被子,叮嘱道:今冬明春好好用功几个月,明年把院试过了,你就是正经秀才了。
不然这般拖着,再交银子府学也不让读了。
嗯。
说到功课林峰就没有了活泛气,他考两回都卡在院试上,至今连个秀才都不是。
而顾行舟早过了县试、府试、院试,成了秀才,还是其中的佼佼者——禀生。
明年秋天顾行舟就要考举人了,若是自己再不用功,他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远了。
林峰不想这样,暗下决心明天一定要比今天学得更晚些!柳娘回了内院,黄氏坐在床上磕瓜子,草儿听话的用手剥,一屋子悉悉索索的声音。
回来了,那俩酸文没事儿吧?读书人就是身子骨差,万一有个好歹,老娘这房子不成凶宅了。
我的亲娘,你能说点儿吉利的不?柳娘跺脚搓手,缩到炭盆旁边。
老娘光炭就买了一千斤,若再出事儿,不白费银钱吗?再过几日就是冬至了,你那几颗花花草草也该推出去卖了,剩下还没打花苞的,等着过年时候再赚他一笔。
成,到时候我换身短打去,地皮我也算踩熟了,不好穿着长衫去丢人。
这有什么,赚钱就没有丢人的,就是这些个酸生穷讲究,你可别学。
黄氏剥开一个橘子,给柳娘一半,给草儿一瓣,剩下的往自己嘴里塞。
柳娘见了也懒得说她,等哪天上街给草儿买个零嘴就是。
咱家西厢可有人想租?柳娘拿火钳拨动着炭火。
银子凑手的老娘瞧不上,老娘勉强能过眼的,都是穷鬼。
唉,也是日子舒坦了,居然挑捡起来,若是往日,什么时候嫌银子多过啊!黄氏感叹,都让你个带累坏了,总说城里讲究体面,这体面也不能用银子来换啊,心疼死个人咧!长期投资,长期投资,咱把名声经营好了,以后来租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再说了,租客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旁人也不敢来打主意。
前几日霍主事听说我和府学的学生交往密切,也高看我一眼,真信了我是立志进学的读书人。
平白无故问这个,难不成你有好人选?是有那么个,我来城府也有小半年了,认识几个朋友。
其中有个海商,光棍儿一个,也没家业,为人义气豪爽,想租房子。
名叫张顺,绰号浪里白条,我看他还成。
海商啊,不成,单蹦一个,什么背景都不知道,万一是个心狠手辣的,咱们要么妇孺,要么文弱书生,可经不起。
黄氏摇头。
海商又不都是土匪,哪儿会动辄杀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这斜对门就是衙门,府学周围治安最好,天天有兵士巡逻,你且放心吧。
斜出半条街的对门,还是在后街隔空对上的,有什么用?黄氏不满,又想起当初霍经济吹得天花乱坠,若不是为了户籍,她岂肯要这房子。
行了,冬至快到了,我先请他到家里吃顿饭,你亲自掌眼,也让顾行舟和林峰看看。
虽说我们是房东,召租客不用和他们商量,可外院还是他们住,若能聊到一起,可喜可贺!柳娘笑道。
也成,冬至那天买头羊来,你上次教我那羊肉汤是真不错,不腥不膻,汤都是奶白色的,加几粒枸杞更是美死人。
我再包些头丸,保准他们吃的舒舒服服的。
黄氏自从进了府城,不用出去讨生活,皮肤阴白不少,说话也少见脏话,还找到了做饭的新爱好。
虽说每次都嫌弃浪费好东西,可每每乐此不疲。
成啊!柳娘应下,冬至羊肉贵,少说一两银子,娘,给我钱啊。
钱!钱!钱!你每日早出晚归的挣的钱哪儿去了,买头羊还问你老娘要钱,亏心不亏心!黄氏把瓜子扔回果盘里,抱胸表示没钱。
我挣的前都充公了啊,每月给你交五两呢!一月就交五两银子,你吃顿饭就要吃出去一两,你怎么不去抢啊!没本事吃就不要吃!黄氏又拍坐在她身边的草儿道:还有这不挣钱的拖油瓶呢!怎么不想想你每日吃的穿的,都是老娘拿的银子!得,遇上这么个抠门的,柳娘能有什么办法,冬至大节下的食材都是她掏的腰包。
羊肉当然没那么贵,五百文就足够买一头好羊,并请人杀好分装。
还买了肥鸡、大鸭、鱼肉、蛇肉和各类菜蔬,回去都交给黄氏烹饪。
你个败家子,宁愿给个几文让他们杀羊,也不能把羊皮让出去啊,羊角也是好东西,挂在屋里辟邪呢!您就别扣得这么细了,羊皮还要炮制,你会还是我会。
羊角那么硬的,打磨起来也费劲,放一个血粼粼的头颅在家里辟邪,你可真有意思,本身已经够邪门的了。
滚滚滚!挑剔起老娘来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东西!黄氏挥着刀把柳娘赶出厨房。
柳娘退出灶间,看着在洗菜的草儿,试了试水温是热的,这才放心了。
以往黄氏让草儿帮忙打下手,可没给她温热水。
倒也不是故意虐待,黄氏长这么大也没享受过冬日洗菜用温水的待遇啊。
柳娘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麦芽糖递给她,道:快吃吧,哥哥专门给你带的。
草儿把糖接过来,柳娘撸起袖子洗菜。
娘不知道吧。
草儿低声问道,她也学会放肆了。
放心,不知道,哥哥给娘另外带了呢。
柳娘笑道。
草儿这才放心把麦芽糖放进嘴里,不敢一起塞,太大了在嘴里抡不过来,一丝一丝的咬,扯出长长的丝来。
这些个杀千刀的,洗个菜太阳都洗下山了!黄氏下里屋嘟囔,掀帘子一看两姐妹正分麦芽糖呢。
黄氏放下帘子,退回灶间,十分愤愤不平:没良心的死丫头,居然背着老娘吃独食,真该下包耗儿药,让你尝尝吃独食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