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大牢设在中军护城大营之内,还没进兵营,沈一舟就远远地见着角楼上寒光凛凛,两队持刀武士正换防。
营寨中门大开,兵道上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沈一舟深吸了一口气,下马刚迈步,突然听得一声凄厉锐响,一只黑色羽箭飞射如电,正扎脚下。
接着一声暴喝:什么人!随着这声怒喝,一队弓箭手忽地现身,在营寨城楼上齐齐拉满了弓,锐利的箭头蓄势待发,正对沈一舟额心。
沈一舟顿时吓呆了。
以前府衙有差事,也去过城里兵营几回,军营里虽然纪律严格些,却也从未如这般戒备森严。
沈一舟本就心虚,这下更是心跳加速,一开口,嗓音干得好像塞了沙子,哑声道:我奉了尚书台右丞云大人之令,要见你们大营统领!城楼上那位将领神情紧张,转过头和身边人商量半天,才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来带领沈一舟从侧门进营。
沈一舟一进到营区里,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护城营里至少驻扎了几万人,本应该车马喧嚣才对,可眼下却满营萧杀,处处戒备森严。
他心中突突而跳,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等跟着领路士兵再拐了几个弯,远远地看见统领大营被无数银铠青衣的武者团团拱卫,他恍然大悟,登时心尖剧颤。
那是六合大将军的随帐亲兵!今天是赶上大将军巡营来了!真是倒了血霉!沈一舟无比后悔,连忙站住脚对领路士兵赔笑道:不知道大将军今天在营里,我还是别打扰了。
领路士兵面无表情,冷冷道:已经通报进去了。
沈一舟顿时头皮发麻。
他在门外做了无数心理准备,把那要说的谎话念叨了几百回,等里头开始传唤,他就狠狠一咬牙,抬步进了大营。
帘子一撩,里面人都向他望了过来。
沈一舟横下了一颗心,此时反倒不怎么怕了,他迎着大将军的凛凛目光,硬是拿出了一副从容坦荡的模样,呈上玉佩朗声道:下官奉尚书台右丞云大人之命,前来提人,时间仓促,没来得及下手令,只有云大人表记为证。
他说完又面带微笑,向众将领点头致意,摆出了恭候的姿态。
营帐内一片诡异的沉默。
大将军眼神摄人,定定看了沈一舟一会儿,开口道:云氏家主云大人叫你来的。
这话虽是问句,却说得平淡无波,毫无询问的意思。
无形的威压像堵墙一样逼近沈一舟面前。
他紧张得腿肚子直转筋,竭力保持着坦荡的笑容,答:正是。
云大人说天色已晚,不想再拖到明天。
大将军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突然开口道:行之,这是你的意思?这话好像一道惊雷,正劈在沈一舟头顶。
沈一舟只觉得脑袋里轰地一声,登时毛发倒竖。
他僵硬地扭头,果然见身后正对着书架翻书的少年缓缓转过身。
那少年苍白削瘦,眼角眉梢都透着寒意,正是刚刚袭爵继任家主的云氏长孙云行之。
沈一舟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他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一身素色三重领的少年扫了眼桌子上的玉佩,垂下眼沉默着——那沉默比一万年还要都漫长,比死亡还可怕——然后他拢了袖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沈一舟如蒙大赦,霎时间汗透重衣。
大将军颇为意外,追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云行之又嗯了一声。
大将军沉下脸,没有说话。
营帐里暗潮汹涌,几位将军和家主们无声地交换着眼神。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来报,说已将大牢里关押的几人带了过来。
沈一舟一头雾水,只知道自己劫后余生,慌忙施了个礼就要退下,忽然听得云行之沉声道:慢。
他拢着袖子,慢慢走到沈一舟面前,把那枚玉佩放到了沈一舟掌心,冷冷道:从哪里拿的,就还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