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深究

2025-04-03 14:29:51

净霖系紧腰带, 幸亏左清昼没有用力,留得完整的衣裳。

待净霖将这水一般的银发束于脑后, 苍霁才转过身来。

衣领尚遮不住净霖的脖颈, 被吮|红的地方在昏暗中也显得触目惊心。

好在夜明珠不够亮, 让苍霁踢回意识。

净霖已坐回毯间,适才的色|欲通通被禁锢回坚冰之下,镇得烟消云散。

此地似如东君的‘幻’, 是铜铃仿他人前尘的虚景。

它将我们引至此处, 意在点明左清昼便是千钰的‘苦’。

净霖停顿少顷, 说,乐言私改命谱,左清昼原本的命途是什么?状元。

苍霁后靠在书架,左清昼该是今年的状元。

他与楚纶皆在考场,这两人会不会有什么干系?难讲。

净霖觉得铜铃此次作风大变,分明是比前两次更加急切, 它为何急切?是这两件事情都已不可耽搁,还是什么东西迫使它变得这般急切?可这些事情与自己有什么干系, 值得它强迫他们两人亲身体会。

净霖沉吟:乐言看了左清昼的命途, 这人不是短命鬼, 他不仅不是短命鬼,还是官运亨通、福星高照的好命途。

这样的人即便要死,也需有个缘由。

他特意提到了‘左清昼’的名字, 想必没那么简单。

苍霁反手捡回左清昼的书, 翻了几页, 说,左清昼既然与楚纶同时赴考,乐言该见过此人,因为他心心念念着楚纶的状元,必会特意看一看左清昼到底是何许人也,说不定苍霁话音煞却,因为这书本里夹着几丝发,应该是方才激烈中他不慎从净霖那里抚下来的。

苍霁觉得一股火气接着刚才的冲动往下腹蹿,他立刻合起书,曲起条腿。

乐言怕命谱有变,便先动手杀了左清昼。

净霖全然不知他在想什么,说:乐言虽掺了假话,却不会杀人。

你五百年没见过他,就这么确信他不会杀人?苍霁嗤之以鼻,对笔妖毫无同情。

我不信他,却信颐宁。

净霖手拢袖时腕骨明显,在昏光中轮廓流畅。

他说,颐宁与醉山僧颇有交情,两人皆是嫉恶如仇,曾经多次相逢恨晚。

颐宁绝非宽己律人的那种人,而是恰恰相反,他待自己甚为苛刻。

他虽掷乐言下界,却未必会真的不管,乐言若敢杀人,他必不会袖手旁观。

那乐言说了什么假话?苍霁说,你道他在骗人。

他叙述楚纶时自相矛盾。

净霖抬眸看苍霁,突地问,你离那么远做什么。

苍霁说:应对不时之需,若铜铃再来一次,挨得近你还有跑的余地吗?此处就这么大。

净霖微偏头,眉眼被夜明珠的柔光笼罩,他淡淡道,它已知会到了,便不会再做那等事。

那等事是何事。

苍霁书盖膝头,吃人么?不知道。

净霖回答。

苍霁说:你从前与别人做过吗。

净霖说:乐言要救楚纶不假,但他定要楚纶拿到状元,这其中定有隐藏。

这么说做过。

苍霁打断他,说,你和谁?如果刨根问底也是我教的,净霖说,那么如今立即扔掉,这绝非好习惯。

苍霁看他片刻,说:你该不会不记得了吧?难道你要助我回忆吗?净霖说道。

苍霁语顿,净霖接着说:可见‘状元’是个要紧词,对楚纶而言很重要,对左清昼而言也很重要,状元是这两人命途变化的关键。

我们需要知晓考试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但它显然还没有打算放你我出去。

苍霁弹了下夜明珠,我还是‘左清昼’。

铜铃是何意?难道要他们俩个再顺着千钰和左清昼的举止继续?两人对视,又同时错开。

那微妙的气氛持续不散,闷得苍霁出了汗。

他一移身,肩膀抵住的书便掉了下来。

苍霁发觉这书并不同于其他书,而是左清昼自己编订的,他不经意地翻了翻。

东乡旧案。

苍霁将书倒过去推向净霖,楚纶出自东乡,那笔妖是不是提到过,楚纶也在查东乡旧案。

净霖顺着苍霁的手指,目光浏览在书页。

他虽不记得许多事情,却对近期发生的观察入微。

他看到某处时,心下忽地一动。

东乡与西途相隔千里,什么案子需要请西途督察道前来净霖停顿,他沉默间目光渐深,说,由东往西不好走,中夹西江与京都,若是从南边绕,水路盘查众多,层层关卡耗时耗力,唯独从北边绕最为合适。

苍霁心有灵犀:东乡和西途的关系便是必须经过北部群山。

净霖翻页,见左清昼在上仔仔细细的列清涉案人名,全部都是丢了女人与孩子的。

从天嘉元年起,单是东乡一处便已经丢了百余人。

东乡府衙的捕快甚至应接不暇,然而至今没有一家寻回,并且最为奇特的是左清昼的批注,他在案件页脚勾墨提了一行字。

奇怪了。

苍霁渐俯下身来,挨在净霖身旁,说,凡人的京都难道不是皇帝的住处吗?按道理各地皆发生此等贩人大案,通报京中以呈中枢才是应该的吧?山高皇帝远,堵塞消息未尝不可。

净霖说,但若说瞒得一丝不漏绝无可能,地方府衙禀报上阶,上阶再投往京中,京中必有人有心阻碍。

能阻下此等大案的人,必定位高权重,使一般人轻易得罪不得。

苍霁又往后翻了几页,左清昼必为这些案子详查甚多,甚至专程去过西途。

苍霁目光下移,在东乡外调名录里看见了熟人。

顾深。

他二人对视,净霖说:顾深是从东乡调往西途,他本就在追查这些案子。

顾深认得冬林,那么左清昼和楚纶呢?苍霁用书本一个一个连成线,冬林为此奔波,顾深为此奔波,左清昼和楚纶亦在为此奔波。

群山中城已经覆灭,但是这些案子仍旧未结,因为丢失的人多半已死——那这条线已经断了。

不。

净霖指腹按在最后一本书上,没有断,因为铜铃还在追,八苦仍未完,皆表明这些案子还在继续,或许正在发生。

人与妖皆涉其中。

苍霁警惕道,难道来日你我还要与分界司打交道。

此处也有疑问。

净霖微仰首,颈部优美,他稍偏向苍霁,妖怪也在其中,分界司为何至今未动?苍霁顿了半晌,倏而笑起来,他说:莫不是神仙也参与其中。

净霖却未接此话,苍霁见他面容泛白,不知想起什么。

净霖唇线紧抿,突然咳嗽起来。

他掩唇弯腰,苍霁直接抽帕替他掩住。

苍霁环住他因为咳嗽而震动的身体,遮掉帕子上沾着血的地方。

状元。

净霖突然抓住苍霁的手,状元!楚纶与左清昼皆想考状元,因为历来状元最得内阁青眼,待入了翰林消磨几年,投身中枢带职行走,便有了权,运数一到登入内阁,天下权势唾手可得。

他们不仅在查这些案子,还想为这些案子鸣冤昭雪。

净霖抬眸在书架间巡查,说:铜铃安排此处,因为此处要紧,左清昼的全部调查皆在这里,他与人交涉他必定查到了要害。

乐言说他命谱上‘官运亨通’,没错,这四个字才是左清昼的根本,他被抹去了状元,也不该至死,因为凭他才学,来年再考运数仍在,可是他死了,因为他被觉察了。

状元是他的庇护,他查的人发觉了他,按照原来的命途,因他高中状元,万众瞩目,所以对方不便下手。

苍霁沉声说,但是笔妖改了他的命。

那么楚纶呢?净霖将书页翻到最后一页:楚纶与左清昼相识。

可是这两人相隔甚远,地位悬殊,怎么会相识?楚纶乃东乡才子,可是家境贫寒,卖字之余仍靠农耕度日,他能觉察这些案子,是起初为生计所迫,做人讼师。

左清昼诞于京都,家境殷实,院中专设书阁藏书,所猎甚广,可见他父辈必有人在朝做官,只是不是高门,因为庭院布设清幽,多半是书香门第。

他们俩人该如何相识?苍霁说:左清昼称楚纶为‘慎之’,他们不仅相识,还甚为相熟。

若是相熟,净霖道,乐言伴他一年,怎会不识?兴许是这一年中两人不曾有过书信来往。

苍霁起身按照左清昼的排序开始寻找,按你所说,他俩人皆在追查这些案子,其中又涉及京中高官,如被盯上,为保平安断开消息方是良策。

那么最佳时机就是赴考之日。

净霖说,各地书生荟萃京都,楚纶来了也不会惹人探究。

又兼此时正是同窗、同乡的应酬之时,他二人如果恰巧同坐一桌,也不会招人怀疑。

苍霁侧身,有点遗憾道:在我看来,楚纶已经被怀疑了。

笔妖说他原本会病死孤舟,若是病死,笔妖再渡他几口灵气也能活几日,可是笔妖却定要去黄泉。

他不是病死的。

净霖说。

原本命谱中的楚纶之死恐怕与对方脱不开干系。

乐言深知如此,故而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修改命谱。

有意思。

苍霁耐人寻味地说,这种幕后主使只手遮天的桥段,我怎觉得熟悉非常?净霖轻声:似如重走一遭。

嗯?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