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色消散殆尽, 咽泉斜刃淌血,泡得净霖一袖通红。
他双眸一瞬不眨, 提刃拔出。
苍霁晃了一晃, 血水如股窜冒, 整个后背潮湿一片,身体倒地。
净霖静静甩刃, 血溅脚边。
他袍不沾色, 越过苍霁, 走向陶致。
陶致又哭又笑,说:我今日亲眼所见,你这没有心的人。
净霖,大道坎坷,不怪父亲对你另眼相待,因为只有你, 才能做得这般狠绝。
杀人偿命。
净霖面无表情,我的命皆可给他。
但错过此时, 便再寻不到能杀你的良机。
于是你便下此毒手!陶致捂面挡容,他因适才的撕咬已失原貌, 当下躲闪着,说, 这天底下的所有人,皆能做你手中剑, 具能为你脚下路。
你卫道失心, 你根本是走火入魔!不错。
净霖立于夜色间, 说,凡阻我卫道者,不论是父子兄弟,还是亲朋故旧,皆可杀之。
你疯了。
陶致弯腰退后,他绕着净霖,用面目全非的模样沙哑道,你这疯子,你才是邪魔,你是天下最大的邪魔!你良知丧尽不,你早已不是个人。
你天生缺情少欲,是杀人如麻的好货色。
净霖剑刃一翻,寒芒直射浓夜。
他眼中无情,手下也无情,那袖陡然卷风而盈,在剑芒间招若流云。
陶致霎时拔剑,与净霖相搏交错,听得锋刃碰撞。
当年是我技不如人,死有余辜!但你与黎嵘屡次三番将屠城之说推卸于我,这便也是你的‘道’?陶致猛力压得净霖退后几步,他隔着锋刃泄恨道,北地辽阔,九天门插手不得,到底是谁在屠城,你心知肚明!你为保他清名,便将我说得十恶不赦,这是道?这也是道!不过是无耻之尤的诡道而已!净霖单手挑击,陶致掌中长剑险些飞出,他面沉如水,不为所动。
你便凭借此等遮掩之功诓得他视你为心腹,却不料转眼又被你与黎嵘携手斩杀!陶致掌间血花爆现,他迅速退几步,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这样赶尽杀绝,是为了什么?那三界共主的位置么!可笑啊净霖,可笑你最终也不曾想黎嵘会因此与你反目成仇!枉费你这样心机谋划,最终成全了别人,沦落至此!他脚踢苍霁一下,冷声,他如今记不得前尘,便又叫你玩|弄一场。
妙哉,你净霖何等城府,说我视人为畜,你又何尝不是!听得你一声声为他打抱不平。
净霖逼近,不如当下杀我为他偿命?不想你在血海走一遭,还对苍帝这般心心念念。
陶致不断后退,他气息不稳,被苍霁撕开的缺口泄灵不止,不宜久战。
只是他废话不停,分明是在拖延战时。
净霖冷眼眺天,说:援兵在天上?谁为你血海引路,谁又赠你画神纸符?不如今夜一并叫下来,与我一见。
就怕你如今不敢见人!陶致倏引天雷,电蟒随剑掷向净霖。
周遭碎石飞旋,天地共夹于净霖一身。
雷雨瓢泼而至,见得天雷嘶吼扭曲,尽数倾倒向净霖。
净霖袍袖皆飞,青芒自脚底勾缠成巨纹之符,浮空猛地接住这震天雷击。
阿乙身化五彩鸟,在净霖接雷的空隙间吟声飞出。
长羽惊空,绚烂夺目。
只见他穿雷越电,口衔佛文金链绕得陶致上天不能。
陶致面上血色全无,他一脚踏地,就欲遁身。
谁知脚踝一紧,那横了许久的苍霁刹那睁眼,一臂击地。
地面龟裂立刻现出,惊尘暴荡,整个地面豁然下塌,竟然连石板都碎成粉末。
陶致不及反应,已然被拖入地崩坍塌之中。
他故技重施,化烟就跑。
咽泉剑荡狂风,骤地横扫!陶致痛声滚地,变回人形。
苍霁脚下一点,见陶致翻身而起,他爪扣住陶致后脑,将其一掌摁撞回地面。
陶致登时口喷污血,脑后如压泰山,叫他动弹不能。
陶致啐声:枉我替你骂一场,你竟与他联手骗我!亲疏有别,内外要分。
苍霁俯身,你所说之言,我一句不信。
陶致齿间渗血,他深知此行逃不掉,便低声嘶哑:你不信?五百年前杀你的人正是净霖!你猪油蒙了心!竟还肯信他!这世间千万人来往,我独信他一个人。
苍霁指间收紧,你算什么东西,也凭口舌欲想挑拨。
陶致咳声剧烈,他喉间吞咽的皆是血,他说:你怎知他不会骗你?哈哈!你这蠢人!你怎知他不会骗你!你等着,你且等着,来日你必会后悔今日!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猛然抬起些许脑袋,拼力喊道,我陶致!杀人不假!屠城却不曾做过!这天地皆是藏污纳垢处,便偏容不得我?!净霖,我待你——我待你下来偿命那陶致声音戛然而止,咽泉剑轰然插|在他眼前,头顶金链闻声砸落,烧得四下起火。
苍霁于火中松开手,偏头舔舐掉指尖的血迹。
他若有一日骗了我。
苍霁盯着走向自己的净霖,眸光在火舌间模糊不清。
我就杀了他,吃了他,嚼碎他,许他同我融为一体,再也骗不了我。
净霖似有所察,俯身探过手来。
苍霁不要他的手,反而栽在他怀中。
你捅|我一剑。
苍霁埋头说,我腰酸背痛,吓得走不动了。
净霖被他撞得咳嗽,拖着他的臂下,摸到他背上,说:说好了不吃,你怎还是吞了他。
因为饿。
苍霁索性撩起下摆,拽过净霖的手,直接抚摸到肌肉上,流了这般多的血,啊,净霖,我要一命呜呼了。
净霖指触到血,湿热一片,他连声应着,欲要收手。
可是苍霁偏不给他松,就带着他的手胡乱摸在自己身上,说:这里痛死了!他察觉到净霖还在抽手,不禁恼道,你怎一点也不心疼?!净霖忍无可忍,腿抵着他腰腹,将人连拖带抱地撑起来,道:邪魔易侵灵海,再不驱干净,你也要沦于魔道了。
苍霁凑在净霖颈边,发蹭在一处,他说:那你背我。
病榻上躺了好多年的净霖立刻咳声不止,仿佛下一刻就会躺倒在地,连带着脚步都虚浮不定。
苍霁:烛火清幽,湿热的帕子擦掉污秽。
苍霁趴在榻上,净霖俯身挑开伤口,见得黑气如丝一般紧扣在其中。
苍霁正假寐,后腰上一烫,他立刻撑身嘶叹,说:邪魔烫不死,我却要熟了。
净霖说:吃!苍霁瘫回去,被子仅掩在后腰下,肩背到腰间的线条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彰显无疑。
他说:他贪食活人,又吞笙乐,仅凭佛文也烧不死,到了我肚子里,来日还能做些事情。
净霖指间卡着小刀,挑着黑丝。
酒残余的味道若隐若现,苍霁侧首,说:坐上来。
净霖说:没地。
苍霁说:这么大的榻,随便坐。
这榻一点也不大,贴着搁置瓶瓶罐罐的小案挤得很,净霖要坐只能坐苍霁腿上,不然只能站着。
故而净霖不理会他,将青符揉碎在酒里,烫在刃上,再挑黑丝时便能听得刺啦的消化声。
苍霁舒展双臂,说:谁站着谁傻子。
背后静了片刻,腿上忽地一重。
净霖跨坐在他腿上,再低身时发便袭在他后腰,搔|得苍霁心里发痒。
轻的像只鸟。
苍霁说,近来没咬你,怎还这样瘦。
操心多。
净霖手上极稳,想必曾经对自己做过不少次。
为谁操心。
苍霁明知故问,阿乙么?净霖轻轻拍他后颈,让他老实地趴着。
苍霁反而笑不停,他说:苍帝也能这般,什么都吞得下?嗯。
净霖想到什么,说,我未见过他。
那你那般待他?苍霁余光斜瞟,此人在你心里挺有分量。
净霖不答,只是利落地浇酒烫邪气。
苍霁烧得额前出汗,他眼睛盯向前方,说:既然死了,便不要记得。
死人有什么,他既不能净霖忽然俯近身,苍霁便觉察刺痛的伤口附近落了片冰凉的柔软,他险些撑身回首,却又硬卡住了动作,不敢惊动。
净霖轻吹出的气凉飕飕的袭在苍霁伤口,让烫疼感烟消云散。
不仅不痛了,还让他几欲叹出声。
今日我刺你一剑。
净霖低声,你大可还手。
苍霁汗珠未擦,他动也不动。
净霖抬身,说:已经尽数挑出,休息一夜便没事了烛台陡然翻掉,不及燃起来便已经熄灭了。
小案哐当的被撞滚在地,酒瓶磕倒,登时满室弥漫着酒香。
净霖翻躺在下,手腕被拽开,指间强硬地插|入五指。
苍霁赤膊压着人,俯首呼吸贴近,那迟迟没擦的汗珠滴在净霖颈间,淌下化在他锁骨。
你刺我一剑,此仇不共戴天。
苍霁冷声,我还手便完了吗?净霖发散榻间,他闭了闭眼,说:对不住。
我不耐烦听这话。
苍霁拉开他一臂,说,对不住顶什么用!那你说。
净霖半睁的眼在昏暗中尤为迷惑,我办就是了。
我好痛。
苍霁贴耳说着,与净霖鼻息相交时带着净霖的手覆在腹间。
净霖说:邪魔作乱?休怕,定苍霁猛地拽着他手,拖到了更下边。
净霖一滞,苍霁已经扑下来。
鼻尖相蹭时唇齿交融,净霖呼吸急促,唯一的柔软被哄骗吮|住,让他热血冲头,竟被唾液呛住了。
苍霁指间收紧,气息不稳,再咬上来时口中含糊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