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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名侦探小霍

2025-04-03 14:34:44

夜幕笼垂, 霍临风驾马车出了门,朝着长河方向。

容落云坐在车舆内, 弄着一布兜裁好的油纸, 还有几支切短的蜡烛。

一路摇晃至河畔,许是微寒, 周遭颇为冷清。

吁!霍临风勒停马车, 钻入车舆点亮提灯, 顿时愁得蹙起眉头。

他道:不让丫鬟帮,非要自己折。

容落云低头折纸:亲自折诚心, 不然爹娘在天上骂我。

霍临风嘀咕:你弟弟不骂你?容落云便也嘀咕:三岁小儿还骂人, 抬举他了。

语气无谓,眸中却忽闪着怅惘。

折好一只小船, 他颐指气使道:你歇着做甚,帮我折。

霍临风问:别人折不是损你的诚心么?捏起一纸, 笨拙地对折翻折。

容落云无言半晌,然后梦呓似的说:你是儿婿……怎能算别人。

霍儿婿听罢发飘,本是折船,稀里糊涂地折成了纸鹤。

两人如此这般, 边说话边准备, 丑时才折好三十只小船。

沿河畔慢步, 霍临风提着灯, 容落云抱着布兜,寻到一处放船的位置。

席地而坐,一口气点燃三只。

容落云双手捧好, 瞳仁儿映着烛光,熏出几分湿润。

爹、娘、小弟。

他唤道,同时躬身探手,将小船放入水中。

晃晃悠悠的,小船顺流漂远。

容落云一喜:这是祝魂灯,能带去我说的话。

他笑起来,我和姐姐平安长大了,感情很好,只有我弄坏她的发钗时她才会骂我。

我命大,那一劫先被恩公相救,颠沛数月又遇到师父。

师父待我极好,只不过最近打我了,怨我练功不认真。

我还结识了一帮江湖兄弟,其中有一个名为陆准。

小弟,若你还在世,如今便和他一样大了。

我的别苑植着白果树,每当瞧见,就想起儿时在府中的光景。

娘在树下抚琴,爹在一旁读书,姐姐爱美地涂抹丹蔻。

河面吹来寒风,容落云一抖,立刻向至亲抱怨。

天上有四季阴晴吗?这几日凡间下雨,又湿又冷,幸好在江南多年已经习惯。

稍一停顿,他变得支吾,……不知塞北的气候如何,以后去看看。

霍临风低笑,反手指指自己。

容落云说:爹,我记得你曾说过,朝中百官,你唯独敬佩定北侯霍钊。

他又停顿,支吾得更厉害,我与定北侯次子霍临风……相识,欣赏,成为知己。

一步步经历生死关头,共同进退,眼下发展为……断袖。

霍临风差点跌河里!一把捂住容落云的嘴,咬牙说道:孝顺些,让伯父伯母在天上安息好不好?容落云点点头,可是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已然覆水难收。

他岔开话题:总之我吃得饱,穿得暖,长得很结实,足足有八尺高呢。

平日喜欢读书布阵,惩奸除恶,无任何不良嗜好。

断袖那话一出,开始满嘴跑船。

爹,娘,小弟,我和姐姐隐姓埋名,十七年来不敢立碑祭祀,你们莫气。

他收敛笑容,语气逐渐铿锵,等大仇得报时,我带陈若吟的人头拜祭你们,说到做到。

保佑我们罢。

容落云说着,放走最后一只小船。

河面星星点点,数十只祝魂灯漂向远方,景致颇为壮观。

容落云站起身,朝那一片光亮用力挥手,眼中的湿润终于凝结成泪。

他抱住霍临风,于昏暗中无声嚎啕。

双亲兄弟,血海深仇,平日的压抑寸寸积攒,今朝宣之于口是何等痛快。

他涕泗横流,胡乱蹭着霍临风的肩膀。

小船愈来愈远,仿佛漂至天边,与夜空的星光接壤融合。

容落云方才痛哭,哭够了,此刻又咧嘴笑起来。

他望一眼朝暮楼:我去告诉姐姐一声。

霍临风问:放灯不叫她,会挨骂么?容落云想了想,那改日再说罢。

二人驾车回将军府,除却巡值的侍卫,阖府俱已歇息。

回到主苑,仆役尚且有床有枕,杜管家却盘坐在厅门口。

闻得脚步声,杜铮醒来,跟着二位主子进入卧房。

夜宵备好,床也铺好,他挽起袖子去烧水,问:谁先沐浴?霍临风道:一起。

容落云乍惊:休要胡说!霍临风反问:你都告诉双亲与我断袖了,一起沐浴庆祝庆祝。

不提还好,一提有些惴惴,容落云害怕夜里爹娘托梦。

虽然心中不安,胃口却不赖,臊眉耷眼地吃了两碗虾子羹。

待水烧好,霍临风推着他进小室沐浴,互脱衣裳,肉贴肉地坐入桶中。

他扒着桶沿儿,盯着屏风上的骑射图,数其中一共几头野兽。

身后是最凶猛的那头,正给他抹香胰。

从肩膀抹到后腰,结茧的指腹钻他的腰窝。

容落云发软,嘴唇抵着手臂不吭声,可零星的哼叫却从鼻腔逸出。

氤氲水汽里,他看不清画中的老虎,水声响起来,也听不见对方叫他。

他在河边哭过,此刻又哭,没完没了。

慢慢回首,可怜巴巴地望着霍临风,企图博取一些怜惜。

那禽兽却视若无睹,只顾着学前日的狂风暴雨,然后倾身来亲他。

容落云扒不住桶沿儿了,逐渐下坠,将要栽入水中时被捞住。

他靠着霍临风的胸膛,双瞳涣散,一点点失去了意识。

这场沐浴折腾到夜半,一桶水洒了七七八八。

霍临风抱容落云回卧房,登床落帐,在对方人中处贴一片薄荷。

不多时,容落云醒来,迷茫地看着帷幔。

觉得如何?容落云吸着气:好凉,你把我从夏弄到冬了……霍临风嗤嗤笑:那我得再吃一次补药。

俯身低头,用嘴衔了薄荷。

容落云却仰颈迎接,以为他要亲嘴儿,那他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如此床榻缠绵,慢慢地睡了。

霍临风一下一下抚容落云的后背,待呼吸均匀,将人轻轻放平。

起身离榻,他披着衣裳走出房间,独自去了书房。

桌案正中间搁着沈舟的回信,傍晚时到的。

霍临风独坐椅中,静默片刻后才拆开信封。

垂眸看字,忽略所有所有,单攫取沈舟的回复。

他上次问道,何故惦念容氏姐弟,莫非爱慕端雨姑娘。

信上答复——将军莫笑,在下曾有青梅故友,与端雨姑娘几分相似。

奈何佳人命薄,吾只得以小人行径,借旁人托付慰藉。

霍临风读罢揉皱,一言不发地望着虚空。

沈问道与唐祯乃莫逆之交,沈舟的青梅故友、佳人命薄,八成是指唐祯之女。

容端雨与其相似,再加上容落云,还有死去的小弟,恰好也是三个孩子。

而传闻唐祯的孩子死时,最小的亦仅有三岁。

时间上,恰恰是十七年前。

先是被陈若吟构陷,满门遭屠,容落云的父亲与唐祯遭遇相同。

再是奇门之术,并非得师父所授,至今含糊其辞。

而千般巧合的是,所命阵法与《孽镜》中别无二致,如出一辙。

桩桩细数,件件重合,根本循迹可追。

霍临风滚动喉结,仿佛咽下一口浓浓的苦水。

他万分不愿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便是唐祯当年的儿女仍然活着。

容落云和容端雨。

一双千金儿女,一个沦落风尘,一个混迹草莽。

霍临风蓦然瘫坐椅中,千头万绪捋顺,瞬间又纠结成乱麻。

堵在他胸口,扼住他咽喉,仿佛要在十七年后、在这一刻叫他霍家偿命!……霍钊杀了唐祯。

他唯一想不通的,便是父亲杀死唐祯,为何容落云全然不知?起初,他凭此认为容落云和唐祯无关,百般确凿后,才明白容落云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桩秘辛,牵连皇子,涉及的罪名是谋逆。

了解当年事,并一直和容落云联系的朝中人,绝对知晓来龙去脉。

因此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人故意隐瞒。

故意隐去部分真相,为何?故意不让容落云知道唐祯身死何处、死于谁手,为何?!霍临风一直枯坐到天明,听见外头洒扫才将将还魂,他起身朝外走,那张揉成团的信掉在了地上。

走出书房,走回卧房,两腿仿佛灌满了铅。

似是听见他的脚步,纱帐后的人影微微一动。

容落云伏在枕上,动弹一下睁开眼睛。

身旁空着,冷着,他迟疑地坐起身来,却见霍临风在立在房中。

他问:你怎的立在那儿?霍临风答:我想了些事情。

容落云撩开纱帐:何事?一切都像放慢了,霍临风慢慢握住拳头,慢慢走到床边,又慢慢做一番建设。

最后,他沙哑地说:我在想,与你联系的朝中之人是谁。

容落云神色微变,想岔过去,但对方的模样太过认真。

霍临风道:对方能找到你,说明知道你的身份,你与对方合作,说明他不会危及你和姐姐的性命。

你们有渊源,也有信任。

除此之外,你们还有共同的敌人,就是陈若吟。

陈若吟害死你父亲,对你是血海深仇,对他亦是沉重的打击。

你们产生信任的最大基础,就是同病相怜,同样的目的。

但你说过,你并非爪牙,你们是各取所需。

‘各取’说明所需的东西不同,所以除了对付陈若吟以外,他还有其他目的。

朝廷永远存在结党营私,陈若吟倒下,他的党羽便另结新的。

所以那人的目标不在官员,而在陈若吟扶持的太子。

一口气说罢,霍临风探出手去,俯身握住对方。

我曾捉你的信鸽,纸条写的是‘虎疾未愈’,虎指的是我。

倘若未猜错的话,自从我调任,那人多次指示你如何对付我。

容落云急道:没有,没有要对付你!正中下怀,霍临风说:那我猜对了,不对付我,想必欲拉拢我结盟。

容落云一怔,无措地点了点头。

霍临风彻底想通了,对方隐瞒霍钊杀唐祯的真相,是因为一开始就想拉拢霍家。

容落云是左膀,霍家是右臂,对方谁都想要,所以左右断不能结仇。

他问:是三皇子,对吗?一顿,他颤声:你父亲……则是太傅唐祯。

容落云扑来,寻救命稻草般抱住霍临风,埋首在霍临风的腰腹。

他一直隐瞒,可是好不容易遇见交心的人,又忍不住一点点倾诉。

暴露了,一切都暴露了。

他解释道:我并非不信任你,但我是罪臣的后代,是当年该死的人。

三皇子欲拉拢你,我未理会,也未答应。

他仰起脸来,那般切切:因为我喜欢你了,我不想牵连你。

可他唯恐已经牵连对方,歉声说道:对不起。

霍临风垂眸,苦笑一声: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