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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勇敢小霍

2025-04-03 14:34:45

容落云问:你为何道歉?霍临风答:做错事所以道歉。

容落云明显一愣, 这两日他们朝夕相处,对方做错了何事?他疲于仰颈, 将霍临风拽到旁边坐下, 平视着问:什么错事?极大的错事,天大的错事, 已经错够十七年之久。

霍临风盯着空气不吭声, 容落云掰他的肩膀, 摇他的手臂,愈发好奇地追问。

他要如何启齿, 告诉对方, 你的双亲最后死于辽辽大漠。

死在他父亲手里……一旦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将彻底改变。

这件错事, 霍临风出声,掩不住浓浓的迟疑和错杂, 扭脸对上容落云的眼睛,犹如刀架在颈上一般,我晚一些告诉你。

容落云正好奇得厉害:净面之后?轻轻一句,却带着巨大的力量把霍临风推至悬崖, 他强自笑道:那也太急了罢, 再晚一些。

容落云问:用过早饭?霍临风说:你在买物件儿还价吗?容落云笑一声, 方才的确好奇, 蹉跎几句已变成解闷儿。

说得渴了,他赤足踩着地毯,走到桌边捧凉茶喝。

稍一抬眼, 恰好望见墙上挂着的画像,就这般挂着,写着吾爱的字眼,也不怕仆役打扫时瞧见。

他用眼睛赏画,动唇提醒:我一会儿回不凡宫,那错事估摸要下次见面再说。

饮尽茶水,伸手将杯盏搁回小桌,却忽闻身后慌乱又急促的脚步。

容落云被猛地勒住腰,趔趄半步,手一松摔了那薄瓷小盏。

他发出惊呼,眼睁睁看着瓷片飞溅,同时牢牢地嵌入霍临风怀中。

那双铁臂愈箍愈紧,缠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明其意,只觉肺腑要被这拥抱抽空,再这般的话,他就得用锁息诀了。

耳鬓一阵痛痒,霍临风用下巴蹭他,力度和方式好似向猎户求好的猛兽。

他无法动弹,只好任由宰割般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霍临风说:先别走,先别离开我。

那声音很沉很沉,语气里几乎不含任何杂质,尽是恳求。

若是寻常的惹怜姿态,容落云必定心软得一塌糊涂,再留多少日子都好说。

然而霍临风实在反常,似乎他走的那一刻将有事发生。

容落云回想这一早,身旁床榻冷透了,显然半宿无人。

霍临风立在屋中,不遮不掩地提起三皇子一事,又猜透他的身份。

还有所谓的错事,又是什么?他有些心悸,更有许多迷茫,唯独少了此刻该有的心软。

我待到黄昏再走。

他意识到,这答复犹如一种逼迫,到时一定要回不凡宫。

静默许久,霍临风回道:好。

他缓缓松开手,退两步,转身朝屋外走去。

走出厅门唤杜铮伺候,自己却定着,而后坐在厅门前的台阶上。

一家之主,不梳洗更衣,披着丝袍枯坐。

霍临风昂首望向天空,湛蓝无云,太阳像一颗发光的柑橘。

也不知那些祝魂灯漂到哪儿了,容落云的爹娘和弟弟,有无听到昨晚的话。

唐祯夫妇若听到定北侯之子,恐怕今夜便给容落云托梦。

所以,他不能拖得太久,霍家做的错事一定要尽快承认。

他不禁又看向太阳,待黄昏日暮时,他就把一切和盘托出。

霍临风深呼吸片刻,利落起身,大步流星地折返屋中。

卧房内叮铃咣当,容落云和杜铮蹲在地上,对着脸捡碎瓷片。

你家少爷怎么了?容落云询问,他今早不太正常。

杜铮问:如何不正常?容落云答:我说走,他不许,还走火入魔似的抱住我。

杜铮一听:嗬,你休得意!容落云心想,他哪里得意了?凑近些,他小声讲:你晓得的,昨晚我们去放灯,会不会河边有不干净的东西,上他身了?杜铮瞠目,也凑近些:你有没有跟你爹娘提及少爷?何止提了,还直言二人断袖,容落云想想便害臊。

杜铮猛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定是你爹娘昨夜找了少爷,入梦牵魂,审问少爷对你是否真心。

容落云呆若木鸡,怪不得,他只说要走便那般反应,是叫他爹娘相信?哎呀呀,他爹娘也是的,刚得知就这般,把人家吓着该如何……嘀咕半晌,他起身一回头,见霍临风抱肘倚着门框。

两人相视,各自悄悄打量,皆想无事发生般说句话。

你……齐齐出声。

霍临风一笑,抿住唇示意容落云先说。

容落云道:你是不是该剃胡茬了?那会儿蹭着他,有点扎人。

霍临风趁势:那劳烦你了。

二人落座镜前,一条布巾擦拭两张面孔,擦完抹点香胰。

容落云左手抬起霍临风的下巴,右手捏一片薄刃,仔细地剃去一层胡茬。

霍临风又给他弄,他扬着颏,眼睛睨着对方。

他问:你会和三皇子结盟吗?霍临风笑道:平等的双方才能结盟,臣子与皇子之间只有效忠一说。

一旦他答应,那他则需扶植三皇子,成为其一只羽翼。

容落云又问:那你会答应吗?霍临风反问:你心里想我如何做?容落云摇摇头,他从未犹豫过,从始至终都不愿霍临风答应。

一来,霍家从不弄权;二来,霍临风难回塞北,因为皇帝已经忌惮,稍有不慎便酿成大祸;三来,天下需要明君,他无法肯定三皇子就是。

总之兹事体大,需要慎之又慎地考虑。

剃完净面,更衣后到小厅去,早饭已经布好。

容落云边吃边想,这两日把将军府逛遍了,犄角旮旯都瞧过,也不知如何打发工夫。

于是他问:今日做点什么?霍临风喝粥:不知道。

喝完擦擦嘴,觑一眼外头的阳光。

他贪看良久,语速颇慢地询问:小容,你能不能再送我一幅画?用过饭,他们就在小厅待着,铺上笔墨纸砚。

屏退下人后,霍临风亲自研墨,征战沙场的人干书童的活儿,有点稀罕。

容落云稀罕地瞧着,指间把玩一只紫毫,阳光一晒,他犯懒般扑在宣纸上,改成趴着瞧稀罕。

他问:想让本妙手画什么?霍临风答:你。

他一愣:我怎的了?我到底画什么?霍临风再答:画你。

容落云咻地坐直,画他?见过画山水人物、花鸟走兽的,还未见过自己画自己的。

他搁笔罢工,捧着漆盒吃起豆子来,俨然不肯配合。

研好墨,霍临风说:我想拥有一幅你的画像,裱起来挂在我那幅旁边,有个伴儿。

整日吼兵喊号,第一次苦口郎心,我若画得好,就不劳烦你了,就怕画完被你说成辟邪。

容落云嗤嗤笑,如此折损颜面的理由说出口,真是难为。

他心中已然答应,奈何恃宠生娇,偏要占占便宜:你到时只看画像不看我,该如何是好?霍临风低笑:你虽然丹青妙手,但画得仍不及你真人好看,我实在见不到你时再以画解渴。

容落云从前不懂,为何朝暮楼的姑娘久经风月,还总听信男人的鬼话。

眼下明白,甜言蜜语的确能叫人昏头,他便昏着提笔,晕着蘸墨,忘记问一句——怎会实在见不到呢?紫毫尖儿将触白宣,他问:画什么样子的?霍临风脑中纷乱,那些音容笑貌相同,但有千百个场景。

戴冠的,扎马尾的,浅笑抑或颦蹙,根本挑不出最喜欢的。

磨蹭半晌,他选择初见容落云的那次。

这思索的工夫,容落云把笔塞给他,改了主意:还是你来画罢,我想让你画。

又小声强调重点,我帮你一起,然后你写那几个字。

霍临风装傻:什么字?容落云道:……汝爱落云。

他立在霍临风身前,共执笔,于纸上勾画出轮廓。

月白纱袍银丝冠,面沉如水,双眸亮可拟星。

这是霍临风的视角,当时匆忙一瞥,便头脑发热地追了去。

那时谁能想到,如今会举案齐眉。

此刻也难以预料,将来会演变到哪一步。

人像渐渐画完,容落云松了手,乖顺地挪到一旁。

霍临风独自握笔,待墨迹半干时压住一角,写下四字:吾爱落云。

写罢扭脸,见那吾爱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容落云在向他爹娘传话,此乃他认定的人物,可亲可信,莫再吓唬人家。

霍临风喊来杜铮,吩咐送画去装裱,同时耳语了一声。

容落云没注意,等人一走,说:我想要一盒棋子 左右纸笔未收,不如再研究研究攻阵。

两人移步廊下,霍临风捧一盒棋子,容落云伏在栏杆上画阵图。

描一点,掷一颗,以四方的院子作盘,落子形成点阵。

下人们连忙退开,聚成一撮看景儿似的。

头顶骄阳似火,每颗棋子闪着豆大的晶光,连成一片。

容落云跑下去,在东南角捡起八颗,掷向中央。

这是第一变,霍将军,你要记好了。

他在阳光下露着明眸皓齿,若我不在,忘记可没人提醒。

霍临风挺立阶上,点一点头。

若对方不在,听来真怕一语成谶。

容落云在阵间移动,拾子落子,将阵法翻腾出花儿来。

下人们看得痴了,之后杜铮回来,立在树旁夸张地叫好。

最后一变,整个阵法恢复原状,呈半包围态。

容落云说:中间部分乃水下精兵,周遭为船舰上的水兵,主辅相合。

他还未说完却急急刹住,环顾一遭改了口,临风,你叫他们进屋去。

霍临风说:你吩咐罢,他们也要听你的。

这等于宣称身份相等,容落云试道:都回屋去。

说罢,丫鬟小厮纷纷回下人房,杜铮连忙蹿进了正厅。

待旁人走尽,他望向霍临风说:戏蛟阵是我自己研究出的套阵,独一无二。

之前的擒龙阵、行云流水阵,其实皆非我所创。

我骗你说是师父教的,后来打马虎眼,只说是我从小喜欢。

他走近几步,其实是我父亲亲授,虽然我才学到五岁。

霍临风心中咯噔一下,不知摆出何种表情。

容落云兴致勃勃道:我父亲精通奇门之术,曾著一本奇书,名为《孽镜》。

那本书写了整整一年,从他出生那日起,到他一岁生辰那日止。

十七年前逃命时,为免暴露身份,唐祯没有将书给他。

谁料双亲遭难,那本书也寻不到下落。

他的兴致逐渐消退,遗憾地笑了笑。

这时,霍临风问:书里是否夹着一张小笺?容落云面露惊讶:你怎么知道?他奔到阶下,微微仰脸看着对方,《孽镜》完成时是雨夜,我爹写一张素馨小笺夹在里头,是给我的生辰礼物。

他至今记得笺上字句:欲织蜀锦袍,偏得苎麻衣,不可汲汲,且当卧薪。

霍临风忽然放声一笑:雨夜赠小儿……他曾以为那孩儿已轮回转世,愿奉出这一世的阴德为那孩子积福,愿其来世安乐。

没想到造化弄人,他们这辈子已经相遇。

容落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何知道?为何?!霍临风说:我岂止知道,我还一直霸占你的东西。

他偏过头,凸着青筋朝厅中喝道,杜铮!一阵慌乱的脚步,杜铮取来那书,跌跌撞撞地递到容落云面前。

容落云瞪大眼睛,盯着孽镜二字陡然僵住,伸手接过,颤抖地把第一页翻开。

那张素馨小笺夹在里面,血迹干涸十多年,遮住了他原本的名字。

这本书为何在霍临风那里?他抬眸望去,心跳快了起来。

霍临风说道:因为十七年前,你的双亲逃到了塞北。

他承诺过,再也不会骗容落云。

况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疾风来之前,他自己利落决绝地推倒。

最终取你爹娘性命的人,并非陈若吟的手下。

他说,而是我的父亲,霍钊。

十七年前的错事,终于认了。

一切是否都要结束了?这般快,连黄昏都未等到。

-上卷完-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息。

下卷: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