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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宝萝:累了

2025-04-03 14:34:45

那股冷劲儿是容落云的琉璃罩, 并非无坚不摧,实则禁不起磕碰。

眼下霍临风丢一句浑话, 扔一声叮嘱, 那罩子便逐渐生出裂纹,破碎开, 露出里面颤悠悠的内胆。

容落云后退半步, 踉跄不稳, 瞧上去好似玉山将崩。

霍临风下意识地去扶,伸手捞住对方宽大的衣袖, 纱袍柔软, 他虚虚地捧着。

如火的贪婪烧起来,想由虚变实, 握紧这袖子一拽,再碰碰对方不知凉热的指尖。

事与愿违, 容落云轻抬胳膊,把衣袖也抽走了。

两人立在桌旁,对峙着,僵持着, 各自的表情皆不好看, 难以界定谁占了上风。

朝暮楼外甚是嘈杂, 而后传来砸门声。

黄昏已至, 来寻快活的恩客堵在门口,急得抓心挠肝。

霍临风拾起那封家书,折好塞怀里, 还慢腾腾地正一正衣襟。

左右不是他的生意,他不怕耽误,问:真不放人?容落云答:不放。

霍临风颇觉无奈,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

眼前这含很记仇的东西,先是明目张胆地擒人,挑衅他,勾着他来受辱,他马不停蹄地来了,再理直气壮地告诉他,就不放人。

他心里门儿清,容落云擒得急,还未来得及审。

审完才放?他索性不加遮掩,将话直接挑明,那宫主何时才能审完?容落云道:也许你天亮睡醒,张唯仁已经在将军府门外了。

说话时吊着眼尾,说罢眉宇间颦蹙,他被霍临风好整以暇的姿态惹恼了。

偏生姓霍的没完没了,提醒:严刑拷打无用,你我的纠葛别伤着旁人。

容落云蓦然笑道:霍将军多虑了。

他意有所指地环顾一圈,衬着楼外的喧闹叫嚷,我非但不用刑,还要让他快活快活,让钢筋铁骨在这温柔乡里泡软了,再撬他的嘴。

霍临风微微色变,竟有这等好事,他也想泡一泡……端着正人君子的架势,琢磨不正经的风流事,咂摸如鱼似水的**滋味儿。

他盯着人家,眼神几经变幻,坦荡荡,直勾勾,犹如饿狼觑着嫩羊,那点心思简直呼之欲出。

容落云被如此瞧着,怎禁得住,撇开脸喊道:开门,迎客!莺莺燕燕憋坏了,娇呼着从房内出来,老嬷穿金戴银,一边谄笑一边踱向门口,待大门稍开,浪潮般的臭男人涌入,搅浑这一室浓香。

空荡的朝暮楼瞬间被填满,座无虚席,四周调/情的,点菜的,光是心肝宝贝便不绝于耳。

好些个当官的,瞧见霍临风杵在这儿,连忙捧着杯盏来敬酒。

心思相同,本以为霍将军不好这一口,原来亦是同道中人。

办事时不见这些人积极,喝花酒却如此殷勤。

霍临风不搭理,只一个眼风扫过,吓退一圈酒囊饭袋。

容落云见状,哂笑道:与其吓唬人家,霍将军还是赶快回去罢。

霍临风揉揉眉心,竟拉开椅子一坐,大喇喇的真像个爷。

这么多人寻快活,我寻不得?他摩挲绸缎铺的桌布,仿佛撩拨佳人的衣裳,本将军既无娇妻,也无美妾,唯一的体己人还弃我而去,我回去做甚?前前后后将近一月,为那一桩旧事,他心中饱受折磨,明明旨意不是他颁的,谋逆不是他陷害的,人更不是他杀的,凭什么叫他活受罪?!就因为霍钊是他爹,那也不是他决定的!他当年才六岁,那场面还吓坏他了呢!霍临风积攒着一腔委屈,半斤不甘,八两无可奈何。

见不到容落云还好,一切心思化成相思,睹着画像也能排解。

可今日见到了,冷嘲热讽不说,此刻还嫌烦似的撵他走。

那好,他也受了刺激。

他等会儿开一间上房,也跳个楼!老嬷不知其中内情,瞅见霍临风,犹如瞅见一座四千两堆成的金山。

斟酒上菜,亲自守着嘘寒问暖,还冲容落云努努嘴:公子,别杵着,妨碍将军看跳舞。

霍临风说:不妨碍,看着还下酒。

容落云五内郁结,似乎听个酒字便能醉,脸颊腾地涨红了。

霍临风瞧得真切,端起一盅,闻着醇香记起一件荒唐事。

婆婆,他问,听说朝暮楼还卖补药给客人?老嬷嬉笑:要的,毕竟不是人人都如一样将军勇猛。

提及补药,容落云忆起竹楼那一夜,耳根子暗暗烧灼。

他烦道:老不修,你怎知他没吃过?又怎知他勇猛?老嬷卡住,霍临风说:我吃没吃过,有人清楚。

一抬眼,哑着嗓子放慢语速,剥皮拆骨似的,我勇不勇猛,有人更清楚。

容落云的薄脸皮挂不住了,在他的地盘臊白他,岂有此理。

霍将军那么厉害,不找个姑娘?他拂一拂袖子,随便挑,我请。

霍临风冷了脸,酒明明是辣的,灌进去变成一汪酸水。

谢宫主破费。

他磨着齿冠说道,开一间上房,叫心肝宝萝。

老嬷连忙招呼,唤来宝萝,将人往桌前一推。

霍临风望着容落云,所谓的心肝就在一旁,他却雷打不动地望着姓容的。

良久,欠身而起,朝楼梯走去。

霍临风兀自拾阶,宝萝跟着,沉默着不敢出声。

至楼梯拐角,霍临风停下脚步,低头盯着二三台阶。

那晚,容落云是否就躲在这儿,抱着酒坛,埋着脑袋,絮絮绵绵地自言自语。

他停顿好一会儿,再抬腿时颇觉沉重,到三楼围廊,宝萝引他行至上房门外。

楼下热闹,他望向那一桌,容落云反着身,不知道是何等表情。

看都不看他,估摸不在乎罢。

桌旁,老嬷低声说:公子,霍将军看你呢。

容落云哼道:看我做甚。

老嬷摇头:我怎知道,你刷地反身不看他,又是做甚?容落云语气甚冰:难不成与你一样巴结?老嬷抚弄耳边金珰:冤枉,并非婆婆想巴结。

她遥指四楼,耳语般说,公子,那你要问问端雨姑娘。

容落云煞是惊讶,转身抬头,还未望见四楼,先瞥见霍临风和宝萝进屋。

一眨眼,关了门,一关门,可就任人遐想了。

他收回目光,行若无事地上楼,一路撞翻七八个小厮。

到容端雨的房间外,掩着门,似是等他来寻。

容落云推门而入,见容端雨坐在妆镜台前,走近了,发现台上胭脂水粉,撒得白白朱朱到处都是。

他挨着坐在垫上,徒手敛脂粉,说:怎这般不小心。

容端雨盯着铜镜:霍临风和宝萝进屋了?容落云一愣:嗯,管那蛮兵做甚。

想起老嬷所言,他偷瞥姐姐试探,我擒了他的探子,他来要人,还想快活一场不成?容端雨道:那屋燃着烈香,恐怕已经快活起来了。

啪嗒一声,盛脂粉的小盒滚在地上,容落云慌忙起身,朝外走,脚伤痊愈却有些趔趄。

他的指尖沾着红白交错的粉末,收拢攥紧,霎时蹭了满掌。

步至门口,容端雨问:与你何干?他抓着门闩,头脑空白地寻找说词,与他何干……他如今实在答不出来,那人风流快活与他何干……容端雨说:你发疯那日,不止提及霍钊杀害爹娘一事,还曾说你喜欢霍临风。

为那一句话,这段时日她未睡过好觉,不敢信不敢问,今日人齐,她便狠下心弄弄清楚。

谁料稍微一骗,这弟弟张皇得如惊弓之鸟。

我那日胡言的。

容落云无措道,疯癫之下,说的话怎能当真……容端雨问:何故疯癫?她从镜中看着对方,我帮你答,倘若你不喜欢他,得知真相便只是恨。

可你与他有情,你们的情/爱里挤进恨意、仇怨,才把你逼得发了疯。

容落云如鲠在喉,半晌才说,有情无情都已结束,只当那段路他走错了。

容端雨心想,你这副样子哪像是结束?明明是泥足深陷。

她掩住面,疲乏地摆摆手,想独自消化一会儿。

容落云夺门而出,在狭窄的围廊用最上乘的轻功,眨眼翻至三楼。

奔到门外,他却近乡情更怯,硬生生止步于门口。

万一霍临风快活似神仙,怪他破坏怎么办?该如何收场?他又是何种立场?容落云胸口揣着一窝将死的兔子,垂死挣扎,哼哼唧唧,还他娘竖着耳朵听动静。

好巧不巧,房中传出一声娇笑,不知在逗什么乐子!他贴近些,附耳上去,听见里头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

……打那之后,蒋大人再没来过。

宝萝坐在外屋桌边,捧着茶讲道,后来,每月歌舞那晚,公子都来看着。

霍临风坐在里间榻上,隔着八丈远:还有什么关于他的趣事,多讲讲。

宝萝叫苦:讲得嗓子都疼了,将军与公子相熟,为何不自己问?霍临风道:我若能自己问,还叫你做甚?他吃着果子,想了想,然后杜铮上身般打听,楼里这么多姑娘,有没有爱慕他的?宝萝说:公子俊秀又武艺高强,爱慕他的姐妹多着呢。

霍临风闻言:列出来,我出银子给她们赎身,让她们趁早从良。

说罢反过来,那……他之前有没有合意的?聊得来、叫名字不带姓、解过围的都算。

容落云立在门外听,一颗心从嗓子眼掉回肚中,原来没有燃着烈性的香,姐姐诈他。

霍临风更没有意乱神迷,只问东问西,绕着他打听。

对了。

这时宝萝说,霍将军,你当初说宁啃鲜桃一口,不嚼烂杏一筐,请问寻到你的鲜桃了吗?霍临风笑道:那是自然,啃一口便叫我……容落云屏气抿唇,心觉不妙,只听那厚脸皮的塞北人说道:叫我心醉神往,骨软筋酥,如小鹿触心头,好想和他解甲归田,日日看花吃茶热炕头。

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陡地,门从内打开,容落云一头栽了进去。

古人撞柱死,他倒好,撞在霍临风的胸膛上,咚的一声。

霍临风抬手接住,悄声低语:一身蘅芜香,我坐屋里都闻见了。

他无意叫容落云难堪,很快松开手,挥退宝萝,而后倚着门框假扮吊儿郎当。

管得好严,和姑娘聊聊天也不成?他问,那我睡觉成不成?容落云招架不住,退出来,一颗傻蛋似的。

霍临风关上门,合衣登床,利索地闭上眼睛。

今夜没看画像,见到真人,他且来试一试能否青楼梦好。

朝暮楼翠翠红红欢闹整宿,寅时一过才开始冷清。

待旭日初升,楼中最静的时候,霍临风一骨碌醒来。

他睡得很饱,离屋摸到后院,在柴房中找到了张唯仁。

却不给对方松绑,他交代:容落云定问你往返瀚州之事,不必藏掖,告诉他即可。

张唯仁还未反应过来,那将军已经走了,不责备他,也不管他,串门子似的嘱咐一句,竟然走了!霍临风纵马回将军府,这会儿街上人稀,可恣意驰骋。

到了将军府门外的长街上,远远的,一队人马逐渐靠近,瞧着甚为煊赫。

他在门口下马,看清了,一水儿的深豆青,白贴里,中冠佩刀,是长安来的骁卫军。

为首的,是在塞北侯府见过面的承旨官。

将军府府门大开,霍临风立在正院迎接,待队伍至门前,人马列阵入府,一声响亮的圣旨到穿透晨光熹微。

霍临风撩袍下跪,洗耳恭听。

承旨官捧玉轴凌锦,宣读一旨圣意,关怀、体恤,篦去层层虚言终达要领。

——兹授霍临风亲办,于西乾岭东南之地,修建长生宫,为国祈福。

承旨官道,钦——此。

东南之地乃不凡宫所在,若建长生宫,先除不凡宫。

霍临风沉声叩首: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