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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5 章 乱点兄弟谱

2025-04-03 14:34:47

——夫人, 夫人!白氏正梳妆,对着锃明的镜台, 闻声抬头朝窗外看, 院中飞奔而来一道身影,深灰色棉衣, 是侯府的老管家。

丫鬟掀开屋帘, 待管家跑进屋, 平复着,白氏说:你多大年纪了, 还学着少年人那般风风火火。

管家说:报喜慢不得!夫人, 军营来报,二少爷大胜, 擒了突厥的新首领。

面上掩不住喜气,三日前鸣金收兵, 估摸这今日便会回城。

白氏赶忙问:临风有无受伤?小容呢,跟着他一切可好?管家回道:夫人放心,少爷和容公子都平安,捷报传回城中, 百姓们堵着城门恭候呢。

白氏听得欢喜, 坐不住般, 对镜簪一支翡翠钗便起身, 吩咐道:梅子,去佛堂准备着,我要和侯爷说说话, 顺便朝菩萨还愿。

梅子应一声,利索地去办了,白氏掀帘出屋,瞧见庭院里扫成一堆一堆的积雪,又唤来小厮:去看看二少爷的别苑有什么短缺,炭火要备足,被褥换成今冬新制的。

小厮去之前笑言一句:二少爷最是耐寒,夫人莫要担心。

白氏心道,那塞北长大的伢子自然耐寒,可容落云是江南来的,怎熬得住。

况且,倒腾到十七年前,人家也是长安城里的太傅儿郎,万不能慢待。

一边想着,白氏往佛堂走,进屋时梅子已经奉好供品。

她嘱咐道:梅子,你叫小厨备些吃食,再做些江南的点心,去和杜铮商量着办。

梅子心虚似的:这点活计还用与他商量。

白氏道:别嘴硬,明明心里高兴得很。

她燃三炷香,临风对我提过,太平了,就许你和杜铮完婚。

小丫鬟臊得站不住,脸红成山楂果,一溜烟儿跑得没了影。

佛堂陡然清静,高案上供奉着霍钊的灵位,白氏面带笑,盯着那灵位上镌刻的字看了半晌。

侯爷,定北军胜了。

她将香火插/入香炉,我知道你惦记,先来告诉你一声。

霍钊离去将近一月,这一个月说短也短,过起来说长也长。

白氏端庄地立着,道:侯爷,这一仗战胜,定是你在天上保佑的缘故。

我知道,对于此战、对于你的死,临风断不会善罢甘休,你一定要继续保佑他平安。

白氏在佛堂待了很长时间,一言一语的,犹如从前与霍钊说体己话。

倘若说得乏了,便停下来,安静地望一会儿灵位。

这时家兵来报,霍临风和容落云已经进了城。

白氏出屋朝外走,叫丫鬟扶着,绣鞋踩踏一道清雪,至垂花门,碰上同样去迎接的霍惊海。

霍惊海亲自扶她,母子俩走到府门前,还未站定便听见疾驰的马蹄声。

远处,霍临风和容落云各自纵马,狐裘飘摇着,一股英姿勃发的意气。

霍临风眼尖,没到门前先高喊一声:——娘!大哥!白氏心头喜悦,却又怕结冰的路面危险,喊道:当心些!这把年纪,定北侯夫人的身份,都不晓得多久没大声嚷过了。

她抚着胸口,待霍临风与容落云翻身下马,招手叫宝似的:快来,快来。

霍临风一步跨上三阶,利落地迈过门槛,白氏端详他,捧他的脸,揉他的肩,确认他完好无伤。

娘。

他叫一声,天寒地冻,怎的亲自出来了。

白氏说:三日前收兵,今日才归,娘哪里还等得及。

霍临风哄道:战后杂事繁忙,没法子。

容落云在霍临风后侧立着,那样安生,沉默地羡慕对方一家。

娘亲,兄长,高门大户却不生分,言语之间透出十足的亲昵。

这种时候,他总是有些寥落,仰面望一眼天空,此刻也没有那对相伴的星星。

忽然,白氏叫他:小容,在瞧什么?他立即收回目光:伯母,没事。

白氏推开霍惊海扶她的手,道:我明白战后事多,你们兄弟俩定要商议,去忙罢。

上前一步,将容落云从霍临风身后拉近些,走,陪伯母回主苑去。

容落云的心咚咚跳着,为何他觉得,白氏待他的神情和姿态,与待霍临风无异,是他自作多情了吗?他扶着白氏往回走,偷偷地打量,像个初次行窃、战战兢兢的小贼。

两人的背影渐远,霍临风收回视线,随霍惊海迈入正厅。

霍钊已去,霍惊海身为长子,担起侯府的大小事务,就连行走坐卧也颇具霍钊的风范。

霍临风瞧得真切,在外征伐勇猛够了,这会儿浑身一轻,道:大哥,我好想你啊。

霍惊海觑他一眼:浑没正形,都二十四了。

霍临风较真儿:还有七八日才是生辰,眼下还是二十三。

揭开小盖盒,冬日,糖渍花片渍的是梅花,他嚼一片咂着香味儿。

兄弟二人对坐片刻,外头的雪又下起来,霍惊海问:阿扎泰押入大牢了?嗯。

霍临风应道,这一仗惨烈,十年之内,双方都无力再发动战争。

突厥和钦察伤了里子,赔款是赔不起了,只能由着咱们割他们的地。

霍惊海说:除却疆土,谁做下一任首领我们也要干预,要保二十年的太平。

霍临风端起茶:塞北需要休养生息,过些安稳日子。

他饮一口,垂眸盯着杯底的茶叶末:不过,后续的交涉我不管,拜托给大哥了。

霍惊海似有预料,问:你有什么打算?霍临风说:陈若吟勾结蛮夷,我必得去长安面圣禀明。

他稍一停顿,哥,陈若吟一定要死。

此战霍家功高,陈若吟死了,朝中便无人能制衡咱们,皇上必定不会再让我回来。

厅中霎时安静,良久,霍惊海道:皇上久病,没准儿快崩了呢。

霍临风险些呛着,这大哥向来稳重,竟这般语出惊人。

也对,霍家虎狼半生杀伐,骨子里都不好惹,他说:大哥,你讲明白点。

霍惊海睨一眼:不必装傻充愣,我不过言中你所想而已。

陈若吟扶植太子,太子为着这一倚靠,定会竭力保全,届时成帝若是驾崩,便热闹了。

陈若吟想杀你,是因为误会你和三皇子勾结。

霍惊海说,那我问你,你意图勾结三皇子吗?从前清清白白,如今呢,到长安之后呢?朝局在变,人则无法从一而终。

霍临风如实回答:若太子为一己之私保护动摇国本的奸佞,说明他不配为君,天下属于天下人,谁担得起大任我便扶植谁。

他着重强调道:是扶植,什么勾结,说你亲弟弟用那么难听的词儿。

霍惊海随手掷一颗盐津梅子,又笑又烦:行了,亲弟弟,去陪娘亲说说话罢。

霍临风张口接住,起身拍拍衣袍,转身潇洒地去了。

主苑大屋内,桌上摆得满满当当,蜜食,江南的点心,各式果品,吃都吃不过来。

容落云眼前的碟中摞了小山高,嘴里还含着一块,咕哝咕哝地嚼着。

白氏说:府里厨子做的,不知地不地道。

容落云忙不迭地点头:好吃。

他夹一块给对方,伯母也吃,光我吃,怪不好意思的……白氏掩面轻笑:这有什么,临风如今大了,还收敛些,从前在军营辛苦,归家后像个活土匪,来问安的工夫把我这儿扫荡一空。

容落云跟着笑:我毕竟与他不一样,在别人家里,那般成什么体统。

白氏的笑意逐渐浅淡,最后微微笑着,一派温婉至极的模样。

孩子,之前我拿你当客,是因为我们霍家欠你。

她说,眼下你已抛却恩仇,原谅了侯爷,在我心内,你便和临风是一样的。

容落云怔住:我愚笨,伯母……你说明白些。

白氏放慢语速说道:你自小没了爹娘,父母缘薄,前些日子咱们相处,我认为是有缘的。

你如若愿意,就把侯府当作一个家,把我当作你的亲人。

她说的是亲人,不是娘亲,幼年失恃,娘亲在心里是无法取代的。

她也无意取代谁,只想亲近地疼一疼这个孩子。

容落云懵着,如梦般,陷在白氏的一番话中回不过神。

他松手掉了筷子,睁着两眼,瞳仁儿都轻轻地颤动起来。

白氏问:伯母说的,你愿意吗?容落云从凳子上一扑,像瞧见主人的小狗,也像离家一冬北回的大雁,他半跌半跪在白氏的脚下,仰着脸,千万般小心地点头。

正巧,屋门被推开,霍临风一身浮雪进了屋。

看清桌边的情景,他愣在那儿,门都忘记关,任由寒气往屋内涌入。

挪动步子走进些,他纳罕地问:做什么……白氏玩笑道:临风,以后小容就是你弟弟。

霍临风一惊:什么弟弟?他伸手去拉容落云,拉不动,便两手托着腋窝往起抱,跪着做甚,难不成我娘认你当干儿子?白氏蹙眉:听你的语气,不乐意?霍临风说:当然不乐意!他将容落云拉扯到身后,护崽儿似的挡住,娘,你疼人就疼人,别乱点兄弟谱!野鸳鸯的红线本就见不得人,这倒好,竟还搭一根错的。

容落云的心跳得更厉害,却也惊慌,怕这蛮兵在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他掰过霍临风的肩,小声告知,并在那坚实的胸膛上拍了一掌。

霍临风问:当真?未等容落云回答,白氏说:当真。

她还思量着旁的,小容,你姐姐仍在西乾岭,不管在哪儿,青楼绝不是安身的地方。

往后她嫁人或是什么,我可以为她操办,她若倦了那地方,也可以来塞北,这儿无人认得她,能随心地生活。

容落云心头滚水,烫得说不出只言片语,霍临风松快这氛围:娘,你是儿子不合意,想要个闺女罢。

白氏笑着瞪他,不理会,却推推桌上的点心。

活土匪落座开吃,就着容落云的碟子,不消片刻便扫荡大半。

难得的静好岁月,待飞雪稍停,露出融融的一轮晴日。

城门外奔来一队煊赫的人马,官衣公文,金闪闪的令牌。

向着定北侯府,长安的圣旨愈来愈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息,祝大家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