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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牵制

2025-04-03 14:36:13

耶律大石起初还未认出来,然而听得这声音,登时醒了酒,退后一步,瞬间吼道:来人!数名侍卫冲出,将耶律大石团团围住,李渐鸿却放下茶盏,自顾自道:孤王如今尚不如一只丧家犬,耶律兄这么紧张做什么?耶律大石一时失态,待得回过神,发现厅中唯李渐鸿一人,方打量寻春,说:你、你们琼花院,竟是……在下并不认识这位客人。

寻春安然答道,只是他一来此处,便赶也赶不走,除非见过大王,才愿意离开,大王请务必释疑。

进来喝杯酒罢。

李渐鸿说,恩也好,仇也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何必如此耿耿于怀?耶律大石冷笑一声,倒也爽快,踏步进去,寻春旋即在身后关上了门,侍卫要跟入,寻春一手却在门前一拦,摆摆手,示意请勿冒犯。

你们在外头等着。

耶律大石说,没我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西川。

我有时在想。

漆黑暗夜里,小雨淅淅沥沥,深巷中站着郎俊侠。

郎俊侠已被逼到绝路,不住喘息,士兵将他团团围住,堵在巷口,赵奎一身披风飞扬,踏着雨水前来,积水飞溅,郎俊侠倚在巷中墙前,断去手指的半边手臂已成青黑色,一只手肿胀,皮肤发亮。

李渐鸿究竟用什么办法,令你如此死心塌地。

赵奎负手身后,巍然屹立,火把亮起的光照在郎俊侠脸上。

人生在世,总要投奔一个人的。

郎俊侠淡淡道,不是你,就是他,来来去去,俱是过客,有何区别?巷内到处都是机弩,四周民居内、瓦楞顶上、郎俊侠背后,赵奎为了抓住他,发动西川内上千人,当真是天罗地网,再无活路。

李渐鸿气数已尽。

赵奎说,弃暗投明罢,敬你是条汉子,多说无益。

郎俊侠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将那口气慢慢地吁了出来。

我原本以为昌流君这等身手,当不会用毒。

郎俊侠低声道。

赵奎转身离开,手下上前,架着郎俊侠,离开了小巷。

上京。

喝杯酒罢。

李渐鸿随口道,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还望见谅。

李渐鸿提壶,给二人斟了酒,先干为敬。

那杯酒,耶律大石却不喝,手指在案几上叩了叩,李渐鸿说:背后屏风里是我儿。

耶律大石始终盯着屏风,段岭不知是出来还是不出来,最后影子在屏风上稍稍一躬身。

耶律大石才喝了那杯酒,将酒杯倒扣在案上。

他们说,在汉人里,你是胆子最大的。

耶律大石在来琼花院前便喝得微醺,此刻酒意上脸,喃喃道,这个时侯来上京,你想做什么?天地虽大。

李渐鸿随口道,有家却不能回,不想与元人混在一处,便只好在上京住下。

住下?耶律大石甚为疑惑,这死对头竟悄无声息,混进了自己领地中,不禁道,你,住在何处?耶律大石眯起眼,打量李渐鸿,猛然想起数年前那刺客。

名堂那一次!耶律大石震惊道。

不错。

李渐鸿说,其中一人正是我手下,另一人,则是赵奎所派来谋杀我儿的刺客。

耶律大石起身,在厅内走了几步,李渐鸿却好整似暇,将那扣在案上的杯子翻过来,说:再来一杯如何?耶律大石转身,面朝李渐鸿,冷冷道:你究竟意欲何为?南陈的局面,你是知道的。

李渐鸿说,赵奎削我兵权,父皇下诏,押送我回西川问罪,有时候,事情仅限于你看到的那样,来,喝酒。

耶律大石将信将疑,出了口长气,而后道:你走罢,上京容不下你。

那便叫你手下进来,将我绑了,押送西川去?李渐鸿随口道。

我也留不下你。

耶律大石想了想,承认了这窝囊的事实,说,上京城中,你愿来就来,愿去就去,如履平地。

你还想怎么样?我是来救你的。

李渐鸿淡淡道,只因你死到临头了。

耶律大石猛然转身,朝李渐鸿怒目而视。

元人南下,已破胡昌,正在山里头整队,不日间便将打到上京城下。

李渐鸿说,述律金守北路,王平守南路,你的两员大将俱抵挡不住布儿赤金一族的铁骑,如今奇赤逃去,定会朝你报复。

耶律大石反而笑了起来,说:李渐鸿,你还是这般喜好危言耸听。

韩唯庸等这一刻,等很久了。

李渐鸿淡淡道,若我所料不差,他儿子应当以求学之名,前往中京。

耶律大石:……若我所料不差,待元军突破南北两路,屠完城后,你等的援军该当不会来。

李渐鸿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孤王耐心有限,耶律兄,这杯酒,你是喝还是不喝?漫长的沉默后,耶律大石最终缓缓坐了下来。

我执掌北院已有二十二年。

耶律大石说,当年我便朝先帝进言,什么地方,只要你们汉人来了,定将勾心斗角,鸡犬不宁。

耶律大石一字一句说完,闭上眼,喝了李渐鸿的那杯酒。

玉璧关以南一路,正由奇赤把守着。

李渐鸿说,其中利弊,看来我也不必啰嗦了。

喝了这第三杯酒,明日借我一万兵马,我先替你平了元军,再一路往南下,收复西川。

李渐鸿将酒杯斟满,三根手指拈着,放在耶律大石面前。

依旧是我先干为敬。

李渐鸿看也不看耶律大石,随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耶律兄,请。

耶律大石没有喝那杯酒,坐在榻上案几的另一侧,手肘搁在案上,靠近些许,盯着李渐鸿。

你知道赵奎为何想杀你么?耶律大石说。

我不恨赵奎。

李渐鸿道,这是实话,我与他,并无深仇大恨,各有各的路要走,无非是场公平的较量。

自然,他若想叛我李家,那又另当别论了。

外头突然响起杂乱声,耶律大石脸色微微一变,李渐鸿转向门外。

不能进去。

寻春的声音说,大王在内会客。

大王。

蔡闻喘息着说,请火速回北院,南北两路来了信使!耶律大石登时色变,李渐鸿却再不出一语。

蔡闻报完,便转身离开。

去将大王的马牵出来。

寻春的声音在外小声道。

寻春将厅门打开,耶律大石蓦然站起。

距离咱们上一次交战,有多少时间了?五年。

耶律大石阴沉着脸,大步离开,第三杯酒,始终没有喝。

就此别过。

李渐鸿道,慢走不送。

耶律大石听到这句话时,突然停下脚步,继而回身朝李渐鸿走来,李渐鸿已起身,一整锦袍,负手看着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再次停下脚步,转身离开,到得门槛前,却又再次回来,李渐鸿笑了起来,看着他。

段岭好奇地探出脑袋打量耶律大石,却又被李渐鸿推了回去。

这些时日,你与你儿子,俱在上京。

耶律大石说。

正是。

李渐鸿认真道,但我绝不会将他交给你,你只需知道他在城中便足矣。

不要妄图来试探我的底线,耶律兄。

耶律大石端详李渐鸿片刻,走到案几前,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将酒杯随手扔在地上,李渐鸿做了个请的动作,将耶律大石送出厅外。

段岭这才从屏风后爬出来。

听懂了?李渐鸿问。

听不太懂。

段岭摇头道。

吃饱了?李渐鸿又问。

段岭点点头,李渐鸿说:回家去罢。

这夜,李渐鸿似乎不能成眠,他只是抱着段岭,不住与他说话,段岭明白了些许——辽、陈、元三国,是互相牵制的。

当一方势力过大时,另两方就会默契联合,牵制强盛的那一国。

淮水之战,便是辽与陈的战场,元人从旁牵制。

辽国强盛时,汉人便借元人之力,消耗辽*力。

如今元人再来,陈国的态度便至关重要,上梓之辱尚未被遗忘,以赵奎的作风,当听任元与辽两败俱伤,甚至极有可能与南陈联合。

一旦南陈与元人联军,辽国将元气大伤,耶律大石正在面对一场几乎不可能取胜的战争,也将成为众矢之的。

段岭记得自己入睡前问的最后一句话是:要是你反悔了呢?李渐鸿答道:如果我是会反悔的人,寻春也不会在外头吹那笛子了。

段岭已经没听见了,他尚不知道那笛曲只有汉人懂,吹起来时悲伤婉转,荡气回肠,犹如奔走相告,莫忘上梓之辱。

西川。

我并不恨李渐鸿。

赵奎说,恰恰相反,我对他,是十分敬佩的,我大陈四百年江山,迄今才只出了这么一个用兵如神的李渐鸿。

郎俊侠的手被划了数道伤口,源源不断地放出毒血来,赵奎与武独在一旁看着,自被带回将军府后,郎俊侠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缄默,武独鄙夷地看着他,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仿佛在看一个药人。

将他的脚镣去了。

赵奎吩咐道。

属下便上前,为郎俊侠开锁。

赵奎坐下,喝了口茶,说:知道我为何杀李渐鸿么?郎俊侠依旧沉默。

赵奎说:庆元十七年,中原四州征兵二十七万,税赋四十一万四千两。

庆元十九年,四州征兵三十三万,税赋三十六万。

庆元二十七年,兵三十六万,税十九万。

其中江州子弟从军最多,其次益州,再次扬州、交州。

兵一年比一年征得多,税却一年比一年收得少。

赵奎道,这十年中,将近一百万人被送往北方。

天寒地冻,连年交战,不少男丁年届十六,便死在玉璧关下,从此再看不得一眼故乡。

郎俊侠盯着那盆血水,看到盆中倒映出窗外的蓝天。

由此带来的是田地连年不耕,南方诸地叛乱四起。

赵奎说,李渐鸿用兵如神,不错,但我们再没有粮草,也没有兵员可送上前线了。

赵奎起身,朝郎俊侠说:他生不逢时,所以必须死。

你原不必与我说这些。

郎俊侠淡淡道,刺客眼里,只有命,没有人,哪怕你将我治好,我也不会承你的情。

赵奎忙道:我无意招揽你,治好伤后,你大可自行离去。

武独随口道:你想回来刺杀大将军,请便就是,大家各凭本事。

郎俊侠沉默了。

不过在离开这里之前。

赵奎说,还想请你去见一个人。

郎俊侠眉头微微地拧了起来。

请。

赵奎让郎俊侠进了将军府厅堂,里头坐着一名老妇人,正在喝酥酪茶。

郎俊侠:……赵奎说:听说你与费连家的姑娘定过一门亲事。

郎俊侠不答,只朝里头说了句鲜卑语,那妇人老眼昏花,忙放下茶碗,伸手来摸,郎俊侠便快步进去,以右手握着她,将断指的左手背到身后,单膝跪下,以额头触碰那老妇人的手。

老妇人笑了起来,朝郎俊侠说了几句话,郎俊侠深深呼吸,没有再说下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赵奎说:你可与她叙叙旧。

手下关上门,赵奎便自行离去,也不再管郎俊侠,武独插着手臂,亦步亦趋地跟在赵奎身后。

她的性命还有多久?赵奎问。

武独答道:不到一刻钟,待会儿再回去时,那厮会把老太婆一剑杀了,人已没了。

赵奎笑了笑,摇头道:应当不会。

武独说:连师门也可杀的人,必不念这旧情。

我照着影队所言。

赵奎在廊前看着天空,答道,派人朝鲜卑山里追去,打听了数个村子,最后发现曾与他定过亲的那女孩墓前,有人放了一捧只长在悬崖上的花。

乌洛侯穆,想不到还是个王室后裔。

赵奎最后说,点点头,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唏嘘,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