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2025-04-03 15:21:40

李晔看着嘉柔,不解问道:什么叫又?嘉柔想起上次张宪说他去河朔, 连后路都帮她想好了, 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回你交代了什么东西给张宪?你总觉得是为我好, 可有设身处地为我想过?若是你在我的处境, 会喜欢你这样做吗?李晔坦诚地摇了摇头:不喜欢。

可我, 没交什么东西给张宪啊。

他说你连退路都帮我想好了, 难道不是放妻书之类的, 让我回南诏去,继续嫁人吗?李晔听了失笑:娘子完全想错了。

并不是放妻书,而是怕你呆在长安城的日子无聊, 到周边游玩的安排罢了。

嘉柔不相信:真的?你没骗我?可是当时张宪的口气, 明明支支吾吾的, 说得很严重一样。

自然没有。

河朔一战胜负本就是五五分, 我何至于回不来,需要写放妻书?那你也太小看我这个广陵王身边的第一谋士了。

李晔点了点她的鼻子说道。

他当时准备给张宪的,的确不是什么放妻书,而是他担心都城中有变化,安排张宪他们送嘉柔回南诏的锦囊罢了。

南诏原本也不安全, 可已今非昔比。

他一直有收到关于南诏兵制改革的消息, 眼下就算吐蕃大军压阵,也是足够抵挡一阵了。

而且木诚节与周围的节度使重新修好关系,以利相交。

不算是孤立无援。

若是都城中有变故, 反而南诏山高路远, 影响不到那里。

嘉柔摩挲着李晔袖子上的花纹, 花纹都有些起毛生旧了。

她问道:今日徐良媛找你,到底说了什么?李晔起身走到窗边,抬头看着窗外的明月:昭昭,我下山的时候,曾经答应过老师,余生要尽自己之力,匡扶社稷。

这是我欠他的恩情,无论我是谁,都是要还的。

也许你会觉得我心里只装着那些,对你有些无情。

可很多事,我是无法选择的。

纵然知道你愿意陪我涉险,我也不想你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此情此心,可鉴日月。

嘉柔走到李晔的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贴在他瘦削的后背上。

这人这么瘦弱,怎么能把那么重的担子压在他身上,明明一压就会垮掉了。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保护好自己,你让我留下来陪你渡过此次难关,好不好?她闷声问道。

昭昭……李晔还想再劝她两句,嘉柔却抢先开口道:不管今日徐良媛跟你说了什么,你又答应了她什么,我只知道她是害我阿娘的罪魁祸首。

而且她如今不过是屈屈一个良媛,就算太子登基,她的出身当不了皇后。

只有广陵王做了皇上,她才能真正得享高位。

她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吗?李晔低声道:是谁跟你说的这些?你别管是谁跟我说的,我只要你知道那个女人绝非善茬。

她是白石山人的女儿又怎样?你千万不要相信她。

因为相信她可能会给你自己招来杀生之祸,你明白吗!嘉柔着急地说道。

就算不是徐氏,也应该是在广陵王登基以前,不会太远了。

前世那个坐着四轮车的玉衡,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谁害他变成那样,只能尽自己所能去阻止。

不知为何觉得窗外的风变得有些冷了,李晔把嘉柔抱进怀中,为她挡着寒风。

她着实很不安,那种不安源于某种恐惧。

徐氏纵然有心机和城府,何至于让她怕到这个份上?他抬手轻拍着她的背:你放心,暂时还没有人能伤得了我。

我还是惜命的。

嘉柔不放心,抬头追问道:如果那人以江山为要挟,让你为了大义献出自己的性命呢?李晔被她问得一愣。

这个问题十分尖锐,若是换做以前,他恐怕会毫不犹豫地说出答案。

他脸上略微带着点笑容,说道:我时常想,这条命也不知道何时会到终点,既然总有一死,要死得有价值。

那么为江山社稷而死,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嘉柔在怀中动了一下,李晔却按住她的背,接着说道:可现在不同了。

我曾经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许过一个愿望,凡事我会以你为先。

就算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但只要知道你在等我,这条命我无论如何都会护好。

你相信我。

他的话语情真意切,目光灼灼地看着嘉柔。

嘉柔相信以他的能耐,保得自己周全也不算难事。

他对她的心也是真的。

可她还是觉得不安,那种不安无法知道源头,却像小火一样,炙烤她的心。

你知道我今夜跟父亲谈什么吗?我要他把李家带出长安,走得越远越好。

趁着能走,走一个是一个。

你表兄肯定也在安排崔家的退路。

你跟他们一起走,好吗?李晔揉着嘉柔的肩膀说道。

嘉柔仍是固执地摇了摇头:他们是他们,我要留下来!就算你把我送走,我也会自己跑回来的!李晔被她孩子般的口气逗笑,叹了声:那你就暂时住到城外的骊山别业去吧。

总比城中安全一些。

嘉柔知道他已经让步了,若再不答应,恐怕无法留下来,只能点了点头。

天色不早了,休息吧。

李晔把她打横抱起来。

嘉柔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好像那是世上最悦耳的声音。

第二日,李晔便让玉壶收拾东西,亲自送嘉柔去骊山别业。

他们去跟李绛和郑氏告别。

李绛恰好在郑氏的住处用早膳,闻言只是叮嘱道:你二人,自己担心些。

他昨夜未睡,今晨已经有了决定,今日便上书自请外调。

趁都城中的局势更坏之前,举家搬到外地去。

这些事李晔心知肚明,旁人却不知道。

郑氏以为是最近家中总有人来盘问,他们想出去躲个清闲,也没说什么。

到了府门外,嘉柔看见孙从舟也在。

他穿着竹青色的长袍,骑在马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在长安呆久了,好吃的都吃遍了,实在是闷得慌。

不如跟你们去骊山玩几天吧?然后我就云游四方去了。

嘉柔听说他要走,吃了一惊:你不给他看病了?他自然指的是李晔。

孙从舟扫了李晔一眼:放心吧,昨天给他看过了。

他这身子啊,虽然算不上好,但也坏不到哪里去。

只要他自己不胡乱折腾,活个四十岁没问题吧。

等以后我医术精进,再保他活得更长久一点。

嘉柔瞠目结舌,浑身僵硬,不知道他说真的还是假的。

四十岁,那就还有十几年了!那也是正当盛年啊。

李晔看到嘉柔的表情,搂着她的肩膀,对孙从舟说道:她胆子小,你就别说胡话吓她了。

再这样,我就不留你做客了。

他说话的样子还算客气,眼中却暗含警告之意。

孙从舟悻悻地撇了撇嘴:昨日还说舍不得我,今日就变心了。

哎,师兄真是好无情啊。

嘉柔这才知道孙从舟刚才是胡乱说的,心里有些生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己扶着玉壶上马车了。

玉壶帮她把软垫放在腰上垫好,笑着说道:孙大夫怎么说也救了郎君几次,郡主就别生他的气了。

这路上颠簸,您垫着会好受些。

嘉柔看着窗外不语。

她不是个小气的人,可受不了别人拿李晔的身子开玩笑。

前世的经历,如同阴霾一样笼罩在她心头。

这也是她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的原因。

孙从舟没想到嘉柔会发那么大的火,自讨个没趣。

李晔跨上马,来到他身边,低声说道:以后不要再说那种话了,嘉柔不爱听。

没准还会记你的仇。

周围都是人,孙从舟生怕被旁人听到,小声回道:我刚刚真的只是下意识地开个玩笑,哪知道她那么当真。

回头师兄还是好好哄哄她吧,咱们这位郡主啊,脾气还真是大。

其实也不全是玩笑。

李晔目视前方,淡淡地说道,我自己的身子,我很清楚。

活到而立之年,都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

他在山上的时候,就明白自己的寿数应该比常人要短许多。

那个时候也不觉得什么,生命的长短,对于他来说不重要,只要有意义就可以了。

但是人一旦有了想要的东西,总是会变得很贪心。

他想多陪她一些时日,不想把她孤零零地抛在这个世上。

他在身体不好的时候也曾想过,放她去跟能陪她终老的人在一起。

可终究是舍不得,太贪恋跟她在一起的时光。

所以其实他是个自私的人。

如果我所料不错,长安城这几日就会戒严。

我会想办法将李家的人都送走,到时你看我的信号,若是形势不妙,就把她送回南诏,跟瑶光会合。

万一她不肯……李晔回头看了一眼,你用点非常手段,否则不是她的对手。

这些事,他们昨日都商量好了。

孙从舟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师兄真的不用我留下来帮你么?好歹我们师出同门,你身边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李晔摆了摆手:你本就不是朝堂中人,不要无端地卷进来。

我的身份摆在那里,无论谁胜,都不会太为难我。

可你就不一样了。

现在的情形,能走一个是一个。

你只需帮我留意城外那支军队的动静,随时向我禀报即可。

我都记下了,师兄放心吧。

比起我们,你才是身处险境的那一个,自己千万要小心。

孙从舟叮嘱道。

他们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出城,在城门口的时候,自然受到了盘问。

好在官军也没有过多地为难,很快就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