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许太后已甄选了那十七名贵女入宫,将她们安置在鹂翠宫与鹂宣宫。
这两宫自古是王公留宿之地, 算不得是后妃居所。
盛俞命人将通往勤政殿的南巷暂时堵上, 将北巷口开了门,通向朔阳宫, 简言之亦是通向后宫。
薛盈在披香宫听着白湘说到此事,一笑置之。
白湘与江媛不知皇帝的心思, 难免会诧异:娘娘, 您不难受么。
这是陛下与太后的安排,况且她们不是后妃, 连秀女都算不上, 我为何要难受。
薛盈一笑, 还是做些要紧的事吧, 吩咐司宮台,为贵女们准备一应起居用品,鹂翠宫与鹂宣宫有大小殿宇十七处, 太后还未安排她们入哪座殿,白湘,你把十七处殿的名字写在纸上,让她们抓阄决定。
白湘一笑:如此甚好, 奴婢听说太后还在头疼该如何安排宫殿呢。
薛盈颔首, 再嘱咐:事先禀报太后一声,许欣曼是陛下的表侄女,兴许太后会先为她安排住所。
白湘领命而去。
盛俞来到披香宫时, 正见薛盈拿着芦瓢亲自在为苑中的花浇水。
她神情悠娴,似乎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盛俞上前:你去鹂翠宫、鹂宣宫都安排好了?陛下,两宫有太后安排,臣妾未过去,已经派了白湘前去协助太后。
盛俞笑:贵女们住进了宫里,贵妃就不吃醋,不担心朕经过鹂翠宫,什么鹂宣宫。
倘若说最先听到这个消息时薛盈内心是辛酸的,那经历这次的事后,薛盈已能肯定盛俞待她的这份真心了。
她望着他,笑容灿漫:陛下要去便去呀,这天下都是您的,臣妾身为后妃,不敢有任何阻拦。
盛俞敛了笑:你故意激朕。
他板着脸,看似天威震怒,一双眼眸却一直瞅她神色。
薛盈眨眨眼,心头好笑。
她放下芦瓢,昂首望着盛俞:陛下才是激臣妾。
只是盛俞还是这般凝威含怒。
薛盈失笑,昂着头扯了扯他袖摆,软软地喊:俞哥哥,你莫生我的气,我也不想你去鹂翠宫和那鹂宣宫,贵女们可都比我年轻着,我害怕。
她在配合地逗他,盛俞受用,他就是想看她示弱娇柔的样子。
明明是打算许多时日不理睬她,他却自那夜后忍不住不想再让她难过。
美人在骨不在皮,薛盈却是内外明媚,他只要多看一眼,便受不住待她冷落。
两人一番逗趣,盛俞才说起来意:齐山郡主后日便会出发去往甚州赴任,朕来告诉你,若你想回去陪伴她一刻,朕让子成送你回府。
薛盈一怔,笑容明媚:臣妾多谢陛下,臣妾想回去看看母亲。
如何谢。
薛盈抿唇浅笑:陛下,要亲亲是稚子撒娇,您是天子,应有天威。
盛俞被道破,只能兴致阑珊道:你启程吧,后日一早回来。
朕今夜寂寞,不知太后酉时请朕去朔阳宫看什么晚宴,正好今夜里有些乐子消遣了。
薛盈的笑微僵。
她见盛俞面色平常,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陛下,您夜里莫饮酒。
为何。
饮酒伤身。
盛俞勾起唇角:朕伤身还是你伤心。
她哑然,不再隐瞒,直言道:太后请陛下去朔阳宫,那十七名贵女一定也在场,臣妾只怕今夜陛下没那般好回宫。
你终于道出心里话了,这是你心中所想?薛盈点头,她脸红,却是继续分析着:陛下如果要改周朝的婚姻制度,那一定要坚守住呀!盛俞凝望薛盈眸里的紧张,低头吻在她额间:傻盈盈,朕在试探你心里话。
今后你心中如何想,便与朕如何说。
……薛盈带着白湘与江媛,在薛子成的护送下回了薛府。
夜幕下的皇宫里,朔阳宫一派歌舞管龠。
盛俞坐在高处,殿前月下正有贵女翩跹起舞。
放眼望去,端的是红花绿柳,千娇百媚。
许太后偏头唤他:皇帝,这舞如何,可还入得了你眼。
母后喜欢,儿子便喜欢。
许太后挥手招来许欣曼,朝盛俞笑道:这是欣曼,你应是不认得,论辈分她该唤你一声舅舅,哀家很是喜欢欣曼,你瞧瞧这孩子如何。
盛俞粗略扫去一眼,配合着太后道了一声是个可人。
许欣曼一笑,穿戴与一张瓜子脸甚是明艳动人。
她脆声声喊陛下,朝许太后道:陛下只比臣女大了七岁,这声舅舅可喊不出口,陛下天姿俊逸,方才欣曼都瞧痴了。
许太后被逗乐,忽有一贵女也起身朝这边款步而来,她朝盛俞与许太后参拜:见过陛下,太后。
家父宁国公杨朔,臣女杨招娴,叩请陛下圣安。
盛俞未说话,许太后道着免礼:杨小姐住在哪宫,还习惯么。
回太后,臣女住在鹂翠宫,西角二殿。
宫里巍峨堂皇,又有太后与陛下两位神仙般的人物,臣女倍感亲切,很是喜欢宫里。
许太后笑问:初入宫便倍感亲切,你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就不想家里?杨招娴清秀可人,回道:方才臣女说了呀,太后与陛下是神仙般的人物,母亲平素信神念佛,常将神佛挂在嘴边。
因而臣妾见到你们便似见到了母亲般亲切。
许太后笑出声,盛俞听着如此直白的恭维,也淡淡勾了下唇角。
他这一笑却将殿下那些贵女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本就年轻的帝王,身着龙袍,冠冕束发,俊朗挺拔如翩然公子,却也浑然天威震慑人心。
这样的男儿不管是王公还是帝王,都足以牵动妙龄少女的心。
尤其是杨招娴,她只以为这笑是盛俞绽放给她的,痴怔了一瞬间,忙冥思着道:今夜多谢太后邀请臣女们来朔阳宫见见世面,盛情款待。
墙梢月明入尽望,盈盈潋滟夜光好。
臣妾与众姐妹都很开心,臣妾回座位了。
她留意着盛俞的神情,盛俞在她话里确实走了神,杨招娴遂抿笑退下。
盛俞却只是因为听到盈盈二字而走了神,他想薛盈,无心再待下去。
盛俞起身与许太后道辞。
许欣曼望着盛俞离开的背影不舍,又讥笑一声道:什么墙梢月明入尽望,会做几首诗就了不得么。
许太后责备她:曼儿,你仔细着,这是宫里。
许欣曼笑:侄孙女知道了,多谢太后提点。
许太后端着笑,只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从北过去,出了宫道会有內侍告诉你陛下所去何处,去吧。
许欣曼双眸一亮,忙行了礼小跑开。
盛俞通向披香宫,途径花园铺砌的太湖石小道时,听见绿丛葱倩处传来一道悠扬的笛音。
所奏之曲是《上林猎马赋》,是先帝在世时所书之赋,由乐师谱成了曲。
他驻足听罢,勾起了唇角。
他朝闵三道:不知是谁人在此奏笛,竟犹是天籁。
陛下若是喜欢,奴才去看一看。
话落,恰听夜里传来一声娇呼,片刻,前方窜出一道人影,那人一愣,忙抱着玉笛参拜:臣女欣曼拜见陛下,臣女惊扰了圣驾,实在不知陛下在此。
盛俞哦了一声,笑:是小侄女呐。
许欣曼扬起笑:陛下唤臣女闺名便好。
她又惶恐道,方才那亭子里有条长虫,臣女一时受惊,才至惊扰了陛下。
不碍事,你为何在此奏曲?这曲甚是动听,还是朕所爱之赋。
这是原身喜欢的东西,但盛俞自然知道许欣曼为何会在此处。
眼前的妙龄少女唇红齿白,比一众贵女都有朝气。
却在他身前娇羞害怕,半是欢笑半是惶恐回:太后想听臣女奏这首曲子,可臣女怕练不好,故而才想在这处多练习一下。
盛俞颔首:原来如此,难为你敬重太后。
那你就在此处继续吹,多练习。
许欣曼一愣:陛下?盛俞道:朕也甚是喜欢,你在这里吹,朕在披香宫也能听见,你继续。
他随手指了个太监,好好陪着小侄女。
……宫外,薛府。
夜入了亥时,府中还是灯火通明的景象。
温氏与薛盈、薛子成姐弟俩坐在房中,她说起了两人儿时的趣事,将两人逗笑不止。
府中不像是临别前的悲伤不舍,反倒像是欢乐温馨的家宴聚会。
薛盈还想吃块点心,被温氏打了手。
夜里多食伤身。
温氏见时已晚,这才道,子成,你早些回屋吧,今夜我与你姐姐一同睡。
薛子成颔首离开,薛盈与母亲洗漱后躺在榻上,她问:娘,今日父亲登门求见,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事。
温氏低笑一声:还能有什么事,他知你来了,想求见你,不是为了升官,便是想要加爵。
薛盈以为薛元躬是来送别温氏,她也未再提,与温氏睡去。
第二日里,庆王府也来了人探望温氏,朝薛盈问好。
大舅母谨遵着外祖父的意思,想让温氏临走前去归恩寺中求一道平安福。
这平安福有由来。
外祖母生几个舅舅与温氏时,每次都会亲自去拜菩萨保平安,次次顺产不受罪。
庆王府上下便依着外祖母信了那座小寺庙。
虽然如今外祖母不在了,可外祖父早已习成了这个习惯,府中也都是由着大舅母主持中馈,张罗此事。
大舅母王氏拉过温氏的手笑道:走吧,父亲也是挂心你,此去甚远,还是求个平安福了却我们的心愿。
温氏蹙眉:我昨夜里梦到了鱼,我每逢梦见鱼便是要出事,我总觉得今日不宜出门……王氏更笑:既然如此,那便更得求了。
走,有我这个悍妇护着你,还怕出门了不成。
温氏只能笑。
薛盈见母亲还有顾虑,说道:不如我与子成去那寺中……不用,一起去吧。
薛盈也笑温氏太信那梦,不过为了让母亲放心,她还是嘱咐薛子成多带了几名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