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凉爽, 秀玉宫里欢声阵阵。
薛盈邀请了贵女们来品酒赏月,殿前清风明月, 花香四溢, 好几个贵女围在薛盈身前,她们认真端详, 不时笑起。
是薛盈夸赞其中一个贵女的指甲颜色好看,那贵女叫姚宝凤, 生得秀美, 喜爱描妆打扮。
姚宝凤遂言可以帮薛盈染指甲,如此惹来一众贵女都围坐观看起来。
姚宝凤细心将薛盈十指都缠上片帛, 她微醺晃了下脑袋, 叮嘱道:贵妃娘娘十指上的片帛不要取, 待到明日臣女再来帮娘娘再染上两回, 如此这指甲上的桃红色便可持续半月之久。
薛盈凝笑:好,宝凤这是有些醉了?姚宝凤扶额摇摇头:还好,这酒, 很好喝……薛盈今日赏赐了众贵女饮果酒,这果酒取自夏日新鲜蜜桃自然发酵的汁液,薛盈道:这酒本宫甚是喜欢,汁香甜, 并非是酒, 不会醉人。
薛盈招呼众位贵女,大家多饮一点,难得今日花好月圆, 本宫独在深宫,寂寞难言,还真喜欢跟你们在一块谈笑取乐。
殿外已有宫人跪了满地,独有一人立在门处,把玩着腰间的佩玉络子,闻言,薄唇勾起了笑。
独在深宫,寂寞难言?盛俞立在殿门处,望着院中薛盈花容上的感慨,与那桃花眼底的一抹狡黠。
他没有进去,想看看她还能演出什么好戏来。
贵女们初时还顾及这名媛风度,此刻与薛盈多接触几回已都大方了许多。
薛盈忽然望着一贵女:你腰间这块玉佩真好看。
那贵女一愣,忙取下:娘娘你要是喜欢,臣女就送给您了。
这可使不得,本宫是随口夸赞了一句。
这玉飘花柔和,水色上佳,极配美人,与你倒是浑然一体的。
贵女喜不自胜,被夸得双颊绯红,羞嗒嗒瞧着薛盈。
薛盈嘱咐:大家多饮一些,本宫曾也是深拘闺阁,深知妹妹们闺中乏趣。
你们说,凭何公子哥们就能喝酒,咱们女子饮些果酒不也正好么。
众人听罢皆颔首,有人道:臣女常闻京中四杰对月当歌、饮酒赋诗,广为文人雅士所赞颂。
今夜花好月圆,又有娘娘的美酒助兴,咱们不妨也对月赋诗一曲,众姐妹意下如何?薛盈忙说想听,那贵女开始吟诗:十月一日秀玉殿。
她右手旁的贵女捏着手帕思索片刻,接下:夜凉如水月影斜。
另有贵女接道:皇城灯下姝色好。
十七佳人胜四杰。
此句被薛盈接下。
花影月下,众位贵女一愣,皆已是轰然笑出声。
许欣曼虽一直端着架子不欲参与,但也忍不住被薛盈接下的那半阙逗笑。
崔书玲道:贵妃娘娘,臣女没有见过那四杰,不过这句‘十七佳人胜四杰’作得实在是妙。
崔书玲直言快语,思想是真的单纯得不经思索,她望了眼院中围坐的众人,在场的姐妹们哪个不是千挑万选才入宫的,那京中四杰虽名声在外,可要是能与咱们真的比一场才知是不是真本事。
薛盈唇边含笑:这还不简单,等众位妹妹们准备几日,本宫邀请四杰来与你们较个高下。
此事当真?好几个贵女皆是一喜。
自然是真。
薛盈笑着颔首。
忽然,殿门外传来宫人的长喝:陛下驾到——众贵女一愣,忙起身恭迎圣驾。
薛盈起身上前,款款一拜。
明月夜下,盛俞踏步走向薛盈,伸手搀扶起她:贵妃与贵女们在做什么?薛盈忙让大家平身,回道:今年宫里新酿的蜜桃果酒香甜可口,臣妾不欲一人独享,便请了众位妹妹一同品酒赏月,以促和睦。
蜜桃……盛俞咀嚼着这二字,脑里想的却是怀中美人香与那弱骨丰肌的细腻柔软。
他勾起唇角,朕忙碌彻日,不见贵妃踪影,贵妃打理后宫之时,可别忘了外廷圣驾。
薛盈见盛俞眼底灼灼,可这话分明有些酸涩。
她道了谨知教诲,便拉过盛俞的手道:陛下,您坐。
盛俞坐下,一把拉薛盈在怀。
她猝不及防娇呼一声,忙搂住他颈项。
在贵女身前坐于他双膝上,薛盈不想。
可盛俞搂紧了她腰,控制住她的挣拧。
薛盈低低道:陛下,你得给我留点颜面,我这般成何体统。
不是要抛开女训么。
盛俞说完便抬头扬声道,贵妃教诲你们要抛开女训,随心畅言。
但朕料想你们恐不知该如何去做,朕言传身教,你们看好了。
盛俞吧唧亲了一下薛盈的脸蛋。
众贵女愕得瞪圆杏眼。
盛俞收起眼底的笑,再抬头时已是天威严肃:后宫与外廷并无什么差别,行事发自内心,不在乎旁人眼光,不受女训与旧制所限。
我周朝国强,便是因为文武百官通晓变通,审时度势。
身为女子,亦该如此。
朕与贵妃琴瑟在御,相处甚好,倘若有一日你们也能像贵妃这般真心待君,便是学会这‘随心畅言’,走出女训的束缚了。
众贵女听君一席话,都似懂非懂地点头,陷入了深刻冥思与自我检讨里。
盛俞面容依旧带着帝王的严肃,对薛盈道了一声披香宫等你便离去了。
薛盈也还未缓过神。
他一来便打乱了她的画风,她虽是在演戏,可到底没将他算进来过啊。
大家再饮些果酒,今日且到这里吧。
薛盈回了披香宫。
盛俞已经沐浴罢,已上了床榻等她。
红绡帐内的身影朦朦胧胧,颀长的身影坐起身,一头黑发垂直而下,帐帘自内挑开,露出盛俞精健而带着野性的上身。
薛盈心突突一跳,脚步不前。
盛俞挑眉,半勾着笑:朕今日早膳午膳晚膳都是司宮台准备的。
薛盈道:司宮台尽职尽责,陛下是要我提他们的月俸?司宮台尚且知尽心尽责,披香宫的心意在何处。
薛盈这下明白过来。
她走去床沿坐下,偏头靠在盛俞肩头:阿俞别生气,我的心意都在呢。
谁让你给朕取名阿俞。
盛俞皱了下眉心,嫌弃道,一丝天威也无。
那陛下要臣妾如何唤你?他转瞬已笑:叫声夫君来听听。
薛盈愣住:此乃民间叫法……叫不叫。
他手掌自她腰间束带探入而上。
薛盈倒抽口气,感受到那带起的颤栗已心慌气短:夫君……盛俞听在耳内身心愉悦,手掌流连,肆无忌惮:听不见。
夫君。
她喊得绵软,被周身被带起的触感所扰。
盛俞听得身心一热,埋首想扑来时被薛盈一把推开。
她站起身,小心地护着十指指甲,低头检查着片帛有无滑落:你小心些,我这指甲尚未做好,明日贵女来帮我敷甲,不能让她看出我弄坏了。
那丝欲.望被中断,盛俞已是不悦:你宫里的人不会做红妆?我的人哪比得过那些贵女们,我才与几人交了心,自当得好生维系好这段关系。
白湘入殿禀道:娘娘,她们皆已醉了,有人酒后癫笑,有人哭着喊思念双亲,其余都已睡下,宫人们若有察觉其他再来禀报。
知道了,多留意着。
薛盈回头朝盛俞道,今日饮的不是今年夏日做好的果酒,而是去岁的陈酿。
入口虽甜,但已成酒酿,后劲十足呐。
她想试试众人酒后的姿态。
盛俞失笑,眼神示意着床榻:洗漱完,自己上来。
今夜我不能与陛下同床。
薛盈晃了晃十指,从五品的少府台少监生得这么一个容貌靓丽的女儿,陛下可知,这姚宝凤不喜多言,心思却细致入微。
今日我假意险些打翻案上酒盏,她出声提醒了我。
虽我与此人接触甚少,却总觉得此人在一众贵女中太过冷静持重。
这些事你看着办,别伤了自己便好。
盛俞道,朕今日就是来临幸你的,赶紧上来。
薛盈勾起红唇:陛下要与我一夫一妻,既然当我是妻,你我之间便没有‘临幸’一词。
盛俞好笑,道:那换一词,我是特意来与盈盈同房的。
薛盈转身去沐浴了,她沐浴罢留在了书房,让白湘告诉盛俞早些歇息。
她想将每日对贵女们的观察都记下来,也想将女学推新一事做个详细的记录。
时间不容耽搁,她怕第二日再写会遗漏什么。
书房内灯火明亮。
盛俞倚在门旁,灯下的人握笔专注,丝毫没有留意到他。
她手指不便握笔写字,想了想拔下头上的发簪,沾了墨写下字。
朕后悔了。
薛盈吓了一跳,抬起头,精巧的五官落在灯下阴影里。
她问:陛下后悔什么?让你操持这些事务。
薛盈笑:我无用了十九年,觉得与你在一起的时光虽短,却快乐,也有意义。
盛俞上前握住薛盈的手:染什么指甲,朕觉得盈盈纤纤玉指最好看。
薛盈莞尔一笑。
夜色宁静,她一身荼白寝衣素净,却不掩容姿风华。
盛俞一把将薛盈拦腰抱起,她手上的发簪掉在地面,碰出清脆的响。
门处进来宫人:娘娘,什么东西掉了?是江媛。
江媛伤口好得差不多,夜里便想来侍奉薛盈。
此刻撞见这一幕微愣,连忙含笑着退下去。
盛俞凝望薛盈:盈盈一笑,朕心欢喜。
这句话,在她初入宫时他在她耳边说过。
她搂住他,觉得如今的日子是十九年来过得最开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