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2025-04-03 15:33:50

廖祁生按掉床头的开关, 和阮软两个人一个床上一个地上, 花色鲜艳的被子在暗色里被扯拽着轻轻地动,挡掉空调的多余凉气。

灯关掉后, 阮软换了个姿势躺着。

想起半山腰学校里的宿舍,她轻轻叹了口气。

廖祁生听到她叹气的声音,开口问她:在想什么?眼睛轻轻眨两下, 阮软又换了姿势,把被子再往上拽拽, 盖到脖子以下, 就在想,他们能不能坚持下去。

感觉……有点难。

廖祁生没说话, 把胳膊抬起叠枕在头下, 隔了一会才出声:如果只是条件差,问题不大,可以自我催眠继续坚持下去。

但是, 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怎么简单?阮软把目光往床上瞥,虽然看不清楚什么。

廖祁生也瞥她, 你们以为大山里的孩子穷,可怜,需要你们的帮助。

不管有没有别的私心, 你们中大部分人基本都是有这种心思才会愿意来,对不对?阮软在火车上问过大家,几乎和每个人都聊了这件事。

这是事实,她嗯一声, 对的。

可是……廖祁生也换了个姿势,侧身对着床下的阮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孩子,甚至可以把学校和校长都算进来,他们真需要你们的这种帮助吗?阮软抿了抿唇,应该需要吧。

要不然,也不会有这种志愿组织的存在了。

房间里很黑,廖祁生看着阮软的方向,好半天开口:软软,我真的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我现在还发现,是错的。

阮软不说话,隔了一会,低声回廖祁生:你在自以为是。

廖祁生心里现在的感受大约就是养了个闺女,到了叛逆期,说什么都不听,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不撞南墙不回头,不亲身去经历,永远不会承认你的话是对的。

到目前为止,她只相信自己的想法,只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而别人的阻止,都是在妨碍她做她认为有意义的事情。

在她们涉世不深的脑海里,贫困区的孩子们,憨厚朴实,像书本报纸上登的那样,都有着一对渴望知识渴望走出大山的眼睛,乌黑发亮,让人看着心疼。

这些孩子需要外界的帮助,所以他们来了,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希望能改变他们的人生。

一腔热血一腔激情,可是……廖祁生没再说什么,他直接略过这个话题,跟阮软说:这几天你都跟着我,我带你去采访。

好啊。

阮软声音闷闷的,不拒绝他。

他来都来了,也都已经把她从学校里带出来了,她不可能丢下他自己一个人去行动。

廖祁生不再跟她扯这些略显深奥的问题,拽拽自己头下的枕头,放松了语气问她:空调这么冷,要不要上来睡?阮软冲他翻白眼,反正他也看不见,不要啊。

廖祁生贼心不死,那我下去睡?不准。

阮软拉被子盖住自己的头,不跟他再说话。

这两天一直在赶路,从火车转大巴转面包车,全不是舒服的交通工具,而且路一段比一段难走。

阮软很累,和廖祁生不再说话以后,抱着被子一会就睡着了过去。

可能因为有廖祁生在,所以她睡得也比较放松比较沉。

她现在是信任廖祁生的,感觉和自己的潜意识不会骗自己。

因为睡得沉,夜里起夜去洗手间也全程迷迷糊糊。

去完洗手间回来,摸摸索索就爬去了床上。

这种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做,以前阮宇和秦佳慧住一起的时候,她到廖家打地铺,夜里起来迷迷糊糊的,回去后都会往床上爬,挤秦佳慧或者挤阮宇,挤出一块地方来,继续睡觉。

现在她挤到廖祁生旁边,把睡的并不沉的廖祁生给吵醒。

自己在他旁边拱着身子拽被子,空调确实凉,钻进被子里就暖和多了。

碰触到被子里的温度,她心满意足地继续睡。

而她旁边被吵醒的人……睡不着了……软乎乎的人就躺在旁边,长发扫在他脸畔,廖祁生稍微侧个身那个软乎乎的身子就躺进了他怀里。

……要了老命了。

廖祁生想伸手抱着阮软,但又怕自己一伸手碰过去,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深呼吸几口气,把胳膊伸出被子外,隔着被子把阮软抱进怀里。

阮软在被子里动了动,换成了面对他的姿势,微微蜷着身子躺在他胸口,睡得很熟。

两条胳膊在身前,自然地挡开了一点距离。

廖祁生好不容易熬到睡着已经快凌晨四点,而阮软被吵醒,是在约莫早上五点钟的时候。

被吵醒后,阮软才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旁边很自然地还躺着一个人。

把她吵醒的也就是在她旁边躺着的人,廖祁生在非常痛苦地喊疼,每一声都很压抑。

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心思想别的,阮软叫他两声问他怎么了,但他完全没有反应。

好像在做噩梦,除了喊疼,还含含糊糊地念叨了一句不要打我。

实在叫不醒廖祁生,阮软有点着急起来,摸索着伸手去床头按一下房间顶灯的开关。

房间里亮起光,阮软看向廖祁生,只见他额侧青筋暴起,状态吓人。

廖祁生。

阮软有点怕,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伸手去晃他,太着急了便微微颤着嗓音说:你醒醒,你不要吓我啊。

没有人愿意拿这种事故意吓人,廖祁生被她摇醒,眼睛慢慢睁开后被光线刺得蹙眉。

眼前是阮软的脸,脸蛋白净,却写满了担心和着急。

他轻哼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抬起双手扶住额头,低声问阮软:我做噩梦了?阮软神色微微凝重,伸手去把床头柜上的矿泉水。

拧开盖子送到他手里,喝一点。

廖祁生不接,还是保持手扶额头的姿势,声音里没有情绪,我可能是太累了,是不是吓到你了?他近来半年一直在积极接受治疗,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很久没做噩梦了。

阮软把送在他面前的矿泉水收回来,拿在怀里,看着他,半天开口:你有事瞒着我。

廖祁生放下了一只手,犹豫了一会才看向阮软,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就是做了个噩梦。

不是她胡思乱想,阮软几乎可以肯定。

她看着他的眼睛,不想让他敷衍过去,串起之前的事情,慢慢开口:之前那次你生病发烧昏迷,我去照顾你,你是一样的状态,说了一样的梦话。

还有……阮软咬咬嘴唇,停了一会,我在你房间看到过心理疾病诊断书。

刚看到诊断书的那段时间,她一直好奇想问,但没立场问,后来就给忘了。

看着阮软说完话,廖祁生收回目光,深闷一口气,我以为是你妈妈……诊断书变了位置他知道,但一般秦佳慧给他收拾东西,都不会注意去看内容,因为她知道他这样的人,很多东西是不能给外人看的。

秦佳慧让他满意也就是因为,她基本不会做让人感觉不舒服的事情。

阮软坐在旁边看着他,伸手搭上他的胳膊。

看着他这个状态,本来很想把事情问出来的,现在却又不想问了。

他明显很痛苦,也明显不想说。

她思绪飘飘忽忽的,又想起前世的很多事。

放在他胳膊上的手掌使了一点力气,轻轻开口问了句:以前……你一直不跟我睡一个房间,是因为这个吗?廖祁生还在深呼吸,又平复一会之后,他伸手把阮软抱进怀里。

抱进怀里后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就没再动。

阮软也没有动,静静呆了一会,然后动作幅度很小地张开胳膊抱住廖祁生,手放在他后背上轻轻地抚。

就这么静静抱了一会,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廖祁生像做好了什么决定一样,开始开口说话,低沉的声音就在阮软耳畔。

他给阮软讲故事,从前有一个小男孩,生在所有人都羡慕的家庭,过着所有人都羡慕的日子,但是只有小男孩自己知道,他并不值得任何一个人羡慕。

他爸爸在外面有女人,争吵在那栋大房子里随时上演。

小男孩的妈妈咒骂他爸爸,也咒骂他。

后来他爸爸开始家暴,打他妈妈,也打他。

再后来,他妈妈得了抑郁症,终于没熬过去在家里自杀。

自杀在浴室,割的手腕。

你说为什么,她们都要选择在浴室自杀?是因为,白色的浴缸配红色的血,好看?听到这里,阮软的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她抱着廖祁生的胳膊不自觉收紧了一点,哽着嗓子出声:廖祁生……廖祁生半张脸还埋在阮软肩窝里,目光里寒意森森,不知道在问谁,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小孩?又为什么不离婚?他痛恨家庭,恐惧婚姻,活过人生前二十六年,他没想过要和女人谈恋爱,没想过要结婚,更没想过要和谁生个孩子。

前一世的时候,二十六岁的他看到十八岁的阮软,莫名的悸动让他不安,他直接利用最便利不麻烦的方式让她成了自己的女人。

虽然前世的阮软像只没有脾气性格的木偶,但在相处五年后,他还是慢慢改变了自己,想以婚姻的方式把她留在身边。

他买了戒指,想在她生日的时候向她求婚。

但,没等到。

这一世,他改变得更多,尝试像每一个普通男生一样追她,甚至为了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把自己可悲可怜的过去一点点说给别人听,让别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给他做心理分析给他做治疗。

他是个神经病,他心理扭曲,夜夜噩梦缠身,还是个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倒骑小毛驴,哒哒哒哒。